三
宾馆是吴大姐的表弟王川开的,就在吴大姐川菜馆旁边,中间靠了个水果摊,入口有些狭小,算不得什么大的住所,但在这个到处充满油烟味的街巷里,就多少显得有些独特了。
这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入门口终年都搭着一块厚重的绿色棉布,外面的人谁也说不清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说是宾馆睡觉的地方又感觉没那么简单,因为一旦到了晚上就常有三五个女人站在门口吆喝几声:“大哥,玩不?今天没啥生意,你来就随便你玩个够,反正消遣也是消遣。”这些女人胆子也是够大的,不怕警察也不怕旁人异样的眼光。等到了深更半夜陆陆续续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时,就什么声音都有了,娃娃的哭声、女人的呻吟声、男人们的打架声,还有连续不断的麻将声……
但如果要说不正常,凡在附近进去住过的人第二天一出来都说没那么玄乎,不单房间没有声,就是晚上睡觉时也丝毫没有嘈杂,哪怕有三两声女人的音,那也是些小情侣玩玩刺激,隔音效果极其的好,反倒比平日在家睡得更安稳更踏实。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吴大姐带着他们到柜台等老板王川,吴大姐吼了两嗓子王川的名字,王川从柜台里一个小房间内开门出来,房门敞开着,里面有张小床,床上坐着一个只穿了胸罩下半身用被子盖上,但能看见黑色内裤的女人,大概二十来岁。
吴大姐看见这幕,气就上来了,骂他居然好意思把房门敞开,一天不注重个人影响,在哪里都要带着个女人,心里越想越气,此时,李二麻撩开棉布走进来,朝里看看,对王川说:“哟,王川,又换妞了?”
吴大姐瞪了李二麻两眼。
“哎呀,年轻人嘛,你这当姐姐的理解一下嘛,你想想你当年在火车站的时候不也……?”李二麻对吴大姐说。
“说啥呢,黑舌帽!小心我把嘴给你撕了,嘴烂了是不?”吴大姐有些脸红,气上了头,说话愈加紧张。
王川揉揉眼睛,用力伸伸懒腰,睡眠惺忪的样子,说:“说啥呢,哥,你干啥来了?”
“这不和你姐一起来叫你安排一下房间嘛。”李二麻说。
“诶?三哥,你也住啊?”王川像看见活宝一样转头看向老汉他们,“有生意啦?”
吴大姐上去拍拍王川的肩,说:“谁是你三哥,你眼睛瞎了哇!才醒就老爱说胡话,赶快拿钥匙!”说罢,王川愣了一下从柜台取出钥匙,说:“205,上去左转右侧第二间。”递给中年人,招呼一声后便又进了房间,吴大姐心里愈发不平静,直骂这是个畜生,不单认错人还只知道守着宾馆啃老本。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火车站的大钟被广场的灯照得异常闪烁,车水马龙的道路上除了五颜六色的光亮着,还有各类大大小小的轿车、摩托车、电动车的汽笛声,喧闹声越来越嘈杂,整座城市的繁乱仿佛都聚集在了火车站,卖糖葫芦的举着糖葫芦吆喝起来;卖油裹子的抱着簸箕逢人唠家常;卖水果的推起板车放上高音喇叭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门面内的小姐精心打扮一番婀娜地站在门口抽烟;还有像李二麻一样的人,广场内外走走转转问问票的事。此时,火车站的一切都开始熙熙攘攘起来了。
中年人拿上钥匙开房门,老汉扛上包牵上女娃随同进了房间,一进门,两人为打消尴尬便坐在床上唠起家常来,女娃嚷嚷着累便躺在一边的床上开始睡觉。
“您来遵义做啥哩?叔。”中年人站起身拿着水壶去接水。
“找娃他爸哩,听人说他在遵义,我就过来了。”老汉答道。
“找着没?”
“没哩,说是在这儿,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他爸出来咋没和你们联系?那娃他妈哩?你带着娃也不方便呐。”中年人往桌上倒上两杯水。
“哎”老汉长叹一声,久久未说话,接过水喝起来,中年人说:“没事,叔,咱是老乡,您就把我当家里人。”
老汉放下杯子,侧身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孙女,说:“哎。她爸疯了,她妈也早就跟人跑了,哪儿来的联系啊!这没爸没妈的孩子真够可怜哩。”老汉又长叹一口气,用手抹抹脸上的汗水,继续说:“这娃才生下来三个月,他妈就跟外面的人走了,为啥要走谁都不好说,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太穷了,后来听村里出去打工的人说她去了河南,我不太清楚,但把他带跑的那个人李冬就是我们村的,这我知道,到现在他俩都没回来过,孩子他爸气得急了跑去河南找,后面又去了山西和安徽,等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破破烂烂,整个人彻底疯了,问啥啥都不知道,白天躺在猪圈头,到了半夜三更就出去敲其他人家的门,弄得人心惶惶,村里人见了都怕,就别说孩子,这孩子能跟上我有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汉咽咽口水,拿起水杯喝了几口,又侧眼看看睡觉的孙女,说:“后来,我想疯了也就疯了吧,这就是命,媳妇跟人跑了遇着谁心里都不好受,承受力差点儿的那可不得疯么?我干脆把他关在猪圈头,又把猪赶出来重修了个圈,不过他关在里面也好,省得出来瞎搅动又瞎跑的,只是那天不知咋的,我去走个亲戚回来,猪圈里就没看见人了,后面听到看见他跑出去的人说他好像上了个拉货的大车,不过能知道的也只是在遵义有人看见过他,那我就干脆带上娃来了。”
“那咋不报警?娃她奶奶呢?”中年人问。
“哎,她奶奶好早就死了,现在就我一人带她,你要说报警我也报过,就是地方太大了找起来不容易的。”老汉从兜里拿出两根烟,一边递给中年人,一边掏打火机,说:“我找了一个星期,身上也快没钱了,干脆就回家吧,他要是和这个家还有缘分呐,或者是他哪一天清醒了他迟早也会回来的,可就可怜了我这孙女,成天想找爸爸。”老汉说这句话时,脸上显得无奈,他又侧过去看看孙女。
中年人接过打火机点上烟用力吸起来,没有再询问任何关于女娃爸妈的事,他低下头一手弹着烟灰,一手拿起手机不知在玩弄什么,拿起水壶又往杯子里倒了两杯水,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着这个纷繁复杂的火车站。
李二麻在火车站广场转悠了几圈,没有问到要票的人,他这几天晚上都感到懊恼,离他发大财的梦越来越远,买票的人也越来越少,他听到火车站的每一次广播声,看到每一晚的霓虹灯,这个时代似乎是变了,心里困乏无力,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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