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苗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瞿远恒    阅读次数：28241    发布时间：2020-04-19

“在祠堂的水泥坝上。”

“好！你在家给我等着，那里也不准去！”

话音刚落，潘苗子又一遛烟的消失在家门前那一树的桃花尽头。

“劈劈啪啪”的响声不断，村中祠堂的水泥地上，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男孩正在兴奋地抽打着地上旋转的陀螺。潘苗子站水泥坝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最终没搜到桥军家两兄弟的身影。

“桥兵，给我过来！”

潘苗子满脸怒色大呼着人群中最高最大的男孩，立刻，刚才喧闹的祠堂一下子静寂了。大家都停了下了，胆怯地看着潘苗子，任由水泥地上的陀螺旋转着。

“搞乃样嘛，你家弟弟又不是我打的，是桥军家两兄弟打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桥兵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那他家两兄弟去哪里了？”

“好像到河里摸鱼去了。”几个小男孩胆怯地看着潘苗子的脸色。

潘苗子拖着棍子，一转身一遛烟地又向村前的小河边跑了去。　

小河边，柔软的柳丝在风中轻轻拂动，几只燕子在飘动的柳絮中上下翻飞，不时发出几声鸣叫。河堤两岸，金灿灿的油菜花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在春日的暖阳中一闪一闪的。河水中央，十几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正在乱石块中专注着每一块石头，两手不停地摸着石场下的细缝。

“都给老子停下，把脸看着我！”

只听到河水哗哗的声音，河里的小男孩们全都站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全都面向潘苗子站着。

潘苗子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最终没有找到周家两兄弟。

“桥军家两兄弟跑哪里去了？”

“不知道！”

“没看到！”

“我们一直都没看到他们！”

……

潘苗子站在岸边的磨坊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又朝河中央的人群扫了一眼，拖着棍子沿着河水寻了上去。

河上河下，全都被他扫了过遍。村前的田间地头的油菜花地，每一条田埂也被他来回搜了好几次，但仍没有找到桥军家两兄弟。潘苗子有些累了，把棍子狠狠地插在油菜花地里。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刚出土的草尖上，两眼瞪着天空中飘动的云彩，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休息了一会，又拿起棍子一口气跑回村里，在百余间瓦屋草圈中搜索着，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蔫蔫地拖着棍子回到家里。

屋檐下，潘苗子的小弟躺在长条凳上，睡得很香，脸上还有些泪痕没被擦去。潘苗子站在西晒的阳光下的院坝中，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手中的棍子。一阵风吹来，几片桃花从他眼前飞过，有两片落在他的左脚的大脚丫前。他愣了愣，没神的眼睛一下子贼亮起来了，拖着棍子又一遛烟的朝桥军家大院跑了去。

桥军家没人在家。在他家房前屋后，成群结队的蜜蜂在雪白的李花和粉红色的桃花中飞来飞去。

屋后的土坎上，李花开得正欢。潘苗子站在满是疙瘩的李树下，看了了树上的李花，又看了看手中的棍子。然后，他把棍子别在腰间的红布带上，又紧了紧红布带，随后又吐了口浓浓的口沬在手上搓了搓。

“嗖！嗖！”

眨眼间，潘苗子就爬到了李树上。他坐在树杈中间喘了口气，左手扶着树干，右手迅速从腰间抽出棍子。然后对着满树的雪白的李花，就是一顿狂抽。不一会儿，一树的李花就被他全都扫落在地上，树上的蜜蜂也被他打到处乱飞，“嗡、嗡”地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一棵，两棵……很快，屋后的那七八棵李树上花朵就全被他扫落了下来，地上雪白一片。

他又来到屋前，迅速向院坝中央的桃树爬了上去。“啪！”一棍子下去，一大片粉红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哎哟！妈吔！”一只大马蜂攻了过来，狠狠地扎在他的额头上。“啪”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棍子从树上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哎哟！哎哟！”潘苗子不愧是潘苗子，转眼就从树上蹓到了地上。另一只大马蜂从另一棵树上也冲了过来，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紧接着又是几声“哎哟！哎哟！蜇死老子了！”

“哒哒哒……”潘苗子双手抱着头，光着脚丫又一遛烟似的朝村子的瓦屋巷道深处跑去。有几个老人从门缝里伸出头来，看到光着脚板跑得飞快的潘苗子被两只大马蜂穷追不舍，笑得弯下身子扶着门。好不容易，潘苗子摆脱了那两只大马蜂的追杀，整个村子里的狗不停叫着。

茅草圈中，他站在一大堆牛粪上，裤子垮在两腿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摸了摸额头上被大马蜂扎过的地方，一个鸡蛋大的包在手中握着。“啪！”一口浓浓的口沬吐在他右手手心上。他又用左手搓了搓右手心中的口沬，然后一手在额头上的包上摸来摸去，另一只手也在左边的光屁股上的包上揉来揉去。过了好一会，翻苗子才从茅草圈中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两只脚丫里全是粪，几只蚊子跟在他身后，嗡嗡地叫着。

狗吠声渐渐停了下来，各种花的香在村子上空轻轻飘荡，潘苗子站在陈家大院前，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在村子的巷道中，潘苗子东看看西看看地走着，眼睛贼似的在每家屋檐下晃来晃去。终于，他找到了目标：肖老头家屋檐下那根又直又长的竹竿横在屋檐下。竹竿上挂着好几件各色刚洗过的衣服，水珠一滴一滴地顺着衣袖落在地下的灰土里，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旋涡。他摸了摸额头上的鸡蛋，然后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啪！”一声脆响，石头砸在肖老头家大门上，在他抛出石头的那一瞬间，他也把身子迅速隐藏在茅草圈的土墙边。过了一会儿，潘苗子伸出头看了看肖家老屋。肖家院子里，清清净净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就连平常蹲在院中晒太阳看家的那只老母狗也不在，应该是出去玩去了。

潘苗子猫着腰，沿着石头垒起的土坎，偷偷地向那根长竹竿走去。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肖老头家大门，然后从屋中扛出楼梯走了出来，把它架到屋檐下的竹竿下。三下五除二就把竹竿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然后拿着竹竿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往地上下。当他左脚正在要着地时，肖家那只老母狗就带着三只猪崽子，从西边的橙子树下一颠一颠地回来了。

老母狗一边走，一边往老屋的院子里看。突然，他看到到了楼梯上的潘苗子。“㕵、㕵、㕵……”老母狗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潘苗子看到老母狗全身立起的毛，吓得连忙扛着竹竿又朝梯子上爬。老母狗露出几根尖利的大牙齿，围着楼梯上的潘苗子“㕵、㕵、㕵”地叫着，几只小狗跟在老母狗身后，也“㕵、㕵、㕵”地叫过不停。不时还咬几口梯子木，掉落的碎木屑在西下的阳光下闪着光。

潘苗子站在楼梯上，一边拿着竹竿驱赶老母狗，一边大声的吼着。好不容易，潘苗子摆脱了老母狗一家的纠缠，扛着竹竿又来到桥军果树下。竹竿似一阵风似的扫在果树上，很快，屋前的那几棵果树上的花朵又被他扫落在地上。他看了看一地的花雨，心里终于有了些快意，然后，他左肩扛着竹竿，右手拾起先前掉在地上的棍子，匆匆地离开了桥军家大院。

太阳终于沉到了西山下了，鲜红的晚霞染红了村子上空的半边天。潘苗子坐在桥军家两兄弟回家的必经路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有意无意的看着天空中的晚霞，一丝得意的笑挂在脸上……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