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汽水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任健    阅读次数：45084    发布时间：2020-05-03

“凭着一个假的厨师证我得以畅通无阻地当上了监狱后厨的一名厨师，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整个偌大的监狱后厨只有我和一位主厨，主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他并不是很多人印象里的那种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厨师，他身材瘦弱、头发稀疏，目光炯炯有神又待人和善。主厨喜欢人们叫他桥，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名还是字又或许是人们给他取的外号，对此我没有太过追究。我担心的是，这么大的厨房交给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了吗？据我了解每天这里都会有上百人进餐，那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准备足够上百人吃的米饭和各类菜品，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是不是被骗了，我来到这里或许只是充当一个苦力。”

“桥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忧虑，他建议我第一天不必上工，只需要看他是怎么做的就可以了。当第一天的工作结束我这才知道后厨只需要两个厨师的原因，监狱每天都会安排一部分表现良好的犯人到后厨帮忙，桥还告诉我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女犯人来帮忙，有的周一来，有的周五来，就像被安排了值班表一样，很多犯人都喜欢到后厨工作，因为厨房的工作让这些被束缚住的女人再次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在这里她们更自由也更快活，似乎能来这里工作成了一件莫大的荣誉。而我和桥的工作就是做一些女人们没法干的体力活，还有就是监督他们。”

“我被安排住在了监狱，但我不是犯人。我和桥住在一间二十平米的宿舍里，宿舍和大学的宿舍相比差别不大，两张杏色的木床靠墙摆放着，似乎这里只能住两个人，房间中央还放着一张木质的朱红色方桌，与之相配的两把椅子并排放着，此外就是两个银色铁衣柜，与其说是衣柜，它们更像是两个铁质的盒子。宿舍的各种设施还算齐全，两个人住着也很方便。夜晚躺在床上，我和桥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闲聊，原来桥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在这里，他看见了太多的人被束缚，也目睹的那些罪孽深重的人在这里得到救赎，这里的人都在渴望自由，不管是犯人还是工作人员都一样。当我问起桥在这里工作的原因时，桥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便什么也没说了，或许桥有着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才有的过去，刻苦铭心、无法释怀更不能轻易透露。”我的嘴唇有些干涩，我台起了红茶细细的又品了一口，他似乎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

“那之后我便开始了我的监狱生活，起初我为能找到这样一份普通的工作而感到幸福，搬运果蔬和粮食是非我莫属的工作，此外就是处理好各种食材。可以说，这些事情即使不是一个专业的厨师也能做好，即便一开始在处理食材方面我还有些不太习惯，久而久之也就熟能生巧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我在这监狱里的日子也渐渐生出了倦意，每日的生活开始变得平淡无奇，一如既往。每天，我和桥都要在别人还在熟睡时起床，在聒噪的水龙头前淘米，然后我要站在灶台前等待着、搅拌着，桥则去准备着咸菜。早餐过后，我就要去监狱后门等待着，那辆运送食材的货车总是在九点到来，从来没有迟到过，把食材都安置在仓库里后我我就要和桥一起处理食材了。一般女犯人们会在我们处理到一半的时候帮忙，我敢说在他们面前我真的算不上一个厨师了，虽然我是一个假厨师，她们手法熟练，蔬菜的残枝似乎一碰到他们的手就掉了，菜刀在她们的手里无论是切丝还是切块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炒菜时对火候的把握更是超群。在我眼里他们似乎都是比我优秀的厨师，我反倒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助手，我曾想象过他们在家庭里样子，每天辛勤地在厨房里忙碌着只是为了让丈夫和孩子找到家的温馨，他们或许都是伟大的妻子和母亲。可是，现实的我必须知道，她们穿的衣服和我的不一样，她们的性别也和我不一样，有时我甚至很难将她们区分开来，仿佛他们都是从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蓝灰色和白色交织的囚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沉默寡言的性格。”

“原本我以为我的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我记得是在某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当时正在案板上切着一块从冷库里取出来的肉，肉还没有完全解冻，切起来十分费力，我只好右手拿着刀柄，左手捏着刀背，我踮着脚想用身体的重量施加在这刀刃上，感觉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一样。忽然，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低语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哦！’，听了这么一句话，我只觉得像有人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的心脏，那一瞬间，我的呼吸，我的额头，我的面颊，就连我的目光都变得冰冷刺骨。我疯狂地思索着我来到这里之后做错了什么事，又是什么行为使得我的秘密暴露，我还想到了秘密暴露的后果，各种疯狂地想法蜂拥而出。大概过了几秒，我才有勇气探究到底是谁发出了这恐怖的声音，我放下手里的活，回头探望着，确实在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女囚犯，蓝灰色的囚服，齐耳的短发，因为营养不良而略微水肿却白净的面颊，还有一双黑褐色的眼眸，她的双唇好像在颤抖，又像在跳跃，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肯定。我看着她的眼睛，假装狐疑地说：‘你说什么？我不太懂？’，‘这还用我说吗？你自己知道的吧！’她微微一笑，我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可我又迅速地将它摆脱，我不敢停留。我不敢再看她了，我试图镇定下来，把精力重新投注到工作上，可是我的大脑和思想还是被她那犀利的目光和那些简短的话语捆绑住，不只是我的心灵，就连我的身体都被束缚在了死亡的十字架上，那天晚上我久久无法入眠。”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我看了一眼窗外雪珊渐渐灰暗的天空。

“清晨，当阳光洒满监狱的外墙，我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虽然表面上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我的思想却被那个女人牵动着。昨晚我想了很多，我甚至做出许多莫名的猜测，或许一切都不过是我想多了，她其实并不知道我什么秘密，她只是在和我开玩笑罢了。即便她知道什么，她又想怎么样？到女囚犯们来帮忙的时间了，我提高警惕想在这别无二致的面庞中找到她，似乎只要她一出现，我就能找到她，她变得新颖别致，有着区别于其他犯人的特征，我想找她问个清楚，她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她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可惜我并没有找到她，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变得心不在焉，我想找到她，可她却不能如我所愿地出现。我忽然想起或许星期天我们就能见面了，毕竟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就是星期天。于是在那一个星期里，我一直在期盼着星期天的到来。”

“和我猜测的一样，在那个星期的星期天她果然出现了，她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我只是奇怪我怎么会这么迅速地找到她，在过去这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在想着她，我为什么会想她，我想得到答案吗？那个关于我秘密的答案。还是说她的眼眸和脸庞已经刻铸在我的心里。”

“我发现她一个人正在安排边切着辣椒，那辣椒似乎接触到她手里的菜刀就迎刃而开，她手指灵活，技巧熟练。我悄悄地靠近了她，‘你知道我什么秘密？’我低声冰冷地说。她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惊讶狐疑的转头看着我，似乎她已经忘记了之前对我所说的一切，忘却了她对我的灵魂所施下的魔咒。过了一阵，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菜刀，又用眼睛盯着我，微微笑着说‘上次看你切肉的时候用刀的方式好像不怎么对，要不我教教你。’霎时间我竟无言以对，我只是简单的回了句‘好’，然后她便很熟练地教我怎么用好菜刀，假如她是一位妻子，那她在厨房的本领一定会让邻居们羡慕不已，那天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甚至对她产生某种感激的情怀。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她并不知道我的什么秘密，我假厨师的身份她也并不知晓。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她，我只是惊奇我为什么会梦见她，梦里她留着长发，目光炯炯有神，双颊红润羞涩，阳光洒在监狱外的高墙上，我们在这自由的天地间沿着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是温暖的，人是自由的。”

“那天以后，我那无聊的脑袋里会在毫无边际的时候看到她的面庞，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是在想她，可是我为什么又会想她呢？是她很特别吗？在我的心中她确实有着不同于其他女囚犯的地位，我能在人群里迅速找到她，我会注意到她的一些小习惯，会窥见她眼眸里闪动的光芒。是爱吗？应该不是，我大概只是比较在意她吧！我那时就这样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多么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