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六的晚饭后,明明跟母亲说要几分钱买作业本,下周就要用。母亲说没钱。明明早就想好了,就说:“咱们家菜地里的萝卜长好大了,扯几个去卖行不行?”
母亲说:“那是我们一家人冬天的菜,扯的卖了吃么东西啊?”
明明说:“只扯几个就行。”
母亲被缠不过,只好同意,并告诉他一斤卖几多钱,不要卖吃亏了。
当晚,明明兴奋地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跑到自家地里,按照母亲说的拔了四个大萝卜,在菜地边的水沟里洗得干干净净后,用事先准备好的草绳子捆着,提到街上卖了一角三分钱。
两个五分、一个二分、一个一分,明明把四个硬角子放在手心里,用指头拨过去拨过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他把钱装入裤子口袋,似乎还不放心,又用手在口袋外面摸了摸,像担心鸟儿飞了似的,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锅盔铺前。
明明想告诉丽丽,他要买糖锅盔了。可是,没见到丽丽。心想:“算了,回头再告诉她吧。”便跟师傅说:“我要买一个糖锅盔。”边说边在裤兜里掏钱。
当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的刹那,他感觉到坏了,手在裤子口袋里反复摸索却没有任何东西。他急忙把口袋翻出来一看,只见口袋上有一个大窟窿。他意识到钱掉出去了,便赶紧往回跑去,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看的那个过细,几乎连地上有多少只蚂蚁都数的清。
一直找到卖萝卜的地方,哪里有钱的影子。明明两眼噙着泪水,问谁谁都说没见。街上人来人往,白晃晃的硬币躺在地上,谁见了不心动呢!
回到家,明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半天不动弹。母亲见他一脸哭相,吓一跳,忙问了一串:“你怎么这样?扯了几个萝卜啊?卖了几多钱啊?买到糖锅盔了没有哇?”
明明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像悬着的两颗大大的珍珠。他将裤子口袋上的大洞陶给母亲看。母亲马上意识到了:“哟!钱丢了?”
明明的眼泪冲出闸门,哗哗地涌了出来,说道:“一角三分钱啊,冇得了!”
母亲看到儿子那可怜样,愣了一会,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安慰地说:“掉了就算了,财去人安。都怪我,不晓得你的裤子口袋烂了,晚上脱下来我帮你补补。”接着又问:“要不要再扯几个萝卜去卖?买本子要紧咧。”
听母亲这样说,倒是让明明心里好一阵难受。母亲还真以为要买本子,他觉得这种骗人的事不能再干了。于是愧疚地走到母亲身边,抱起母亲一只胳膊,向母亲说了实话,最后还是说:“我就是想吃一次糖锅盔!”
母亲的眼圈红了。片刻,母亲用那粗糙的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生气地将胳膊从明明手中抽了出来,警告地说:“以后不许撒谎!”明明自知理亏,泪眼婆娑地看了母亲一眼,乖乖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母亲向父亲提到了明明丢钱的事。父亲说,现在家家都穷得叮当响,没有东西能生钱,只能盼着他们长大,日子可能就会好过了。父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说:“呃,前一段时间,队里不是用现钱收鸡粪吗?”父亲扭头喊来明明,说:“队里用现钱收鸡粪,不行的话,你每天早上早点起来去捡鸡粪卖钱。”
明明眼前一亮,便答应道:“好!”
父亲第二天收工回家后,找来一只破箢箕修了一下,然后又来到河边,在树上寻了一个三叉枝砍了下来,留有半人高,去掉皮,作为把手固定在了箢箕上面。又找了一把废旧的锄头,装上把,一套捡鸡粪的工具齐全了。
之后,明明每天坚持早起在村里捡鸡粪。好不容易累积了一大堆,送到队里时,会计却说没现钱了,只能折算成工分,年底算账。
明明的糖锅盔梦再次破灭。
一天下午,明明放学后在自家屋前的树下做作业,听见河边树上的知了一阵阵地叫个没完,他正烦时,突然想到了知了壳。对了,捡知了壳卖钱。他曾听说过,知了壳可值钱了。他丢下作业,跑到树边,当他低头看地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树根边的草丛里有一个黄黄的知了壳,他高兴极了。抬头看时,一只知了在树梢上不停地鸣叫,离那只知了不远处就有一个知了壳趴在树上,想必是正在鸣叫的那只知了刚蜕掉的。他找来棍棒,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决定爬上去取。
他费劲地爬到了知了壳跟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知了壳,加上从地上捡的那只,一下子就有两只了。他生怕捏坏了。他听人说过,卖知了壳要看品相,越完整,卖价越高。他一只手握着知了壳,一只手抓着树干,一点一点地往下退。天刚下过雨,树上还湿漉漉的,上树容易下树难。正当他一只脚刚要踩到一枝丫时,同村的好伙伴狗娃子路过,看见树上的明明,便跑了过来,喊道:“明明,小心!”
狗娃子一声叫唤,着实把明明吓了一跳,顿时脚下一滑,一只手没抓牢树干,便从两米多高处摔了下来。
树是向河边倾斜的,明明正好摔在了水边,顿时水花四溅,吓得狗娃子在岸上大叫,连忙跑到水边想救明明。还好,人没摔坏。明明立即爬了起来,骂道:“都是你那张乱嘴,瞎叫么事喳!”他一看手中的知了壳,已被捏得粉碎,气得把知了壳粉末使劲一摔,弯下腰,用两只手舀起水来就往岸上狗娃子的身上浇,嘴里不停地叫:“我叫你喊,我叫你喊......”
狗娃子哈哈哈地边笑边说:“我是关心你嘛,又不是故意的。”
明明上了岸,像个落汤鸡,却还不忘问狗娃子:“你吃过糖锅盔了吗?”
“没有,但我见过。”狗娃子回答。
“废话!”
“你问这做么事啊?”
明明一想,那就不说了。于是回道:“冇得事。”
明明又问道:“你说怎么能弄到钱呢?”
“那要看弄几多钱了。少了,想想办法应该可以。多了就不行。”狗娃子说。
“五分钱以上呢?”
“你要钱做么事喳?”
明明觉得不能再瞒着好朋友了,说:“想买糖锅盔吃。”
狗娃子说:“那还不简单?捡废铁卖呀!”
明明一听,这个主意好,问:“哪里有废铁?”
狗娃子一想,说:“有是有,就看敢不敢了。”
明明不耐烦了,追道:“快说!”
狗娃子神秘地凑到明明跟前,说:“队屋旁边有一个土灶,灶上有一口铁锅,好久没用了,都生锈了,队里肯定不要了,可以拿到街上回收站那里卖了,买几个糖锅盔还有么问题。”
明明心里不踏实,问:“那铁锅,队里真的会不要了吗?”
狗娃子说:“你想啊,如果还要的话,队里一定会收起来。你没见那灶都坏了?”
明明觉得狗娃子说得有道理,便说:“我两拿去卖了吧,卖的钱平分,怎么样?”狗娃子同意,两人商定等天黑了就去拿,趁第二天是星期天,不上学,早点拿去卖。狗娃子说他从家里拿一个蛇皮袋子去装。
天黑下来了,明明和狗娃子相约来到队屋旁的土灶前,两人取了半天,铁锅一动不动。还是狗娃子脑子活,说:“我们不如把锅砸了,好取,反正是要砸烂的,好装进袋子。”明明点了点头。狗娃子转身捡起一块砖头,一砖头砸下去,锅底就掉了。然后又砸了几下,一口大锅成了碎片。他们赶紧装进了袋子。
起初,两人为藏这堆废铁犯了难,还是明明建议把袋子抬到桥边的坡下藏起来。他说那里草深,平时没人去,不容易被人发现,等明天一早抬去卖,估计不会被人看见。
事情做完后,两人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当晚,明明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背了一书包糖锅盔,来到学校,同学们纷纷围上来,明明逢人就送一个糖锅盔,很是得意。
第二天一大早,明明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喊叫什么。他仔细一听,是队长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明明听清了,队长扯着嗓门喊道:“是哪个昨晚把队屋旁边灶上的那口大铁锅拿走了?听到了就回我一声,那口铁锅还要用的,还回来了就算了。不然,就别怪我说难听的。我只喊一遍,现在冇得人答应,以后发现了是要严肃处罚的!”
明明听了,吓出一身冷汗。他躺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仿佛队长马上要派人来抓他。
这一天,明明魂不附体,上课没精打采。下午放了学,明明找到狗娃子,问:“今天早上队长喊,你听见了冇有?”
“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说怎么办呢?”
“肯定不能卖了,让人看见不得了。就让它先放在那儿吧。那里草深,不会有人看见。”
明明觉得也是。于是,两人分头走了。回到家,谁也没敢跟父母讲砸锅的事。
后来,再也没见队长追究这事了。不久,两人把这件事就忘了。自那之后,明明再也没有提吃糖锅盔的事。他好像刻意要忘掉它。
当年汛期,天像被捅破了一个窟窿似的,连续多日的大到暴雨,把江河湖塘灌得满满的,西江河水也随之暴涨,刘家湾门前的小桥处在一片汪洋之中。这座桥,桥身高,两端的引桥路面却要低很多,引桥路面临被淹的可能。一旦被淹,这条通往西江街和刘家湖农田的重要通道就中断了。
这天,生产队组织劳力挑土筑路,提高引桥路面高度。正忙着,忽然有人喊到:“快来看!这里有一个袋子。”那人用铁锹敲了敲袋子后说:“听声音,里面好像是铁块。”
这时,队长过来了,对那人说:“拉出来解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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