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歪脱贫记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那志奎    阅读次数：70113    发布时间：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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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姐夫的到来，丝毫引不起求歪的兴趣。倒是姜阿婆感到格外高兴，她立即去青蛙井打来一壶水，煮糊米茶招待女儿和女婿。看到求歪闷闷不乐，杨求仙说：“弟，听说你在赵支书家竖新房时乱念上梁词，那是不对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再计较那么多了。你每天闷头睡觉会憋出病来的。”求歪低着头不搭姐姐的话。姐夫潘仁义说：“当今这个年代，懒人是逗人恨的。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去县城搞装修去，你做我的学徒，我手把手教你做木工。”求歪瞪了姐夫一眼，冷冷地说：“当你的学徒？空点倒！”说完，拿着姐姐带来的两条蓝黄烟到二楼睡觉去了。

看到求歪对姐夫不敬，姜阿婆端来一碗糊米茶递给潘仁义说：“仁义，求歪就是这样的一个蛮人，你不要计较他。”潘仁义回答：“我计较他又有什么用呢？我是可怜他，因为穷他40多岁还讨不到婆娘。”听了女婿的话，姜阿婆陡然一阵心酸。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当了什么大官，享尽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投胎转世后才这样命苦。求仙的父亲去得早，我当妈又当爹，现在还要养三个‘畜生’，一头猪，一头牛，还有一个求歪。”说完姜阿婆的泪水也出来了。杨求仙劝道：“妈，不要难过。或许弟弟命中有这样的关卡，熬过关了他会好起来的。看你喂猪养牛那么辛苦，我和仁义商量，明天把猪和牛都卖了，得的钱就存在我们的卡里，你需要时打个电话来，仁义随时给你送来。”姜阿婆叹了一口气后说：“好吧，我也没有力气喂它们了，卖了吧！”看到姜阿婆如此沮丧，潘仁义说：“妈，跟我们去高强住吧，舅舅也是这个意思。再说，那里也是你的家乡，我和求仙孝敬你。”姜阿婆摆摆手说：“不去舅家丢脸喽！求歪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骂归骂，打归打，如今个个都看不起他，我还弃他而去，他怎么活呢？”潘仁义和杨求仙觉得姜阿婆说的话在理，也就不再多说。第二天，杨求仙和潘仁义把牛和猪都卖了，牛卖得五千块，猪卖得三千块，一共八千块钱存进了杨求仙的银行卡。夫妻俩开车回高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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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求歪每天闷在屋里，姜阿婆怕儿子憋出病来。她来到村委会找支书赵大炮和村长吴通才商量对策。吴通才心想，这些年求歪带坏了自己的侄子吴老宝，干嘛去帮他呢？赵大炮对求歪乱念上梁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也不想帮他。两个人对姜阿婆撂下一句话：“求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去找吴鹏飞书记想办法吧！”

驻和平村的第一书记叫吴鹏飞，是振兴县委组织部派来的90后干部。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戴一副近视眼镜。别看他年纪轻轻，为和平村做了很多实事。他利用东西部协作项目为和平村建好了农家书屋、食堂、苗歌传承室等基础设施；积极引进并大力推广钩藤、天麻、太子参等中药材产业；因地制宜发展小香鸡、小山羊、小黄牛等林下养殖业。他还利用和平村森林覆盖率超过90%的资源优势，将和平村申报为“全省生态文明村”。

吴鹏飞是和平村驻村第一书记，也是求歪家一对一帮扶干部。在吴鹏飞之前，求歪家的一对一帮扶干部是大同镇党政办干部马小丽。她在帮扶过程中是被求歪气走的。求歪家被评为低保贫困户后，为纠正求歪的懒惰习性，马小丽积极为他申报到了五只种羊，希望通过养羊实现脱贫。谁知求歪把马小丽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种羊发来后，求歪纠集姜大力、杨老条、吴老宝这些懒汉，一个星期吃一只羊，不到一个月，五只羊被混吃混喝F4组合吃得干干净净。更令马小丽生气的是，一次振兴县脱贫攻坚督导组来和平村调查产业发展情况，督导组问求歪：“你的产业在哪里？”求歪回答：“产业都在肚子里。”督导组问：“你对产业发展有什么意见？”求歪回答：“希望政府每个月给我发五只羊，那样就解决不愁吃的问题了。”督导组又问：“你对帮扶干部满意吗？”求歪回答：“只满意一个月，不满意十一个月。因为她提供的五只羊只够吃一个月，不够吃十一个月。”求歪无赖的做法和说法，直接把马小丽气哭了。后来经过和平村脱贫攻坚指挥部开会研究决定，由村第一书记吴鹏飞接替马小丽担任求歪家的一对一帮扶干部。求歪对吴鹏飞不敢太放肆，一来吴鹏飞为和平村做了许多实事，群众口碑极好。二来求歪去大同镇赶场、送母亲看病都坐吴鹏飞的车，且吴鹏飞没有收他们娘俩一分钱。

一天，姜阿婆来找吴鹏飞商量解开求歪心里疙瘩的对策。“吴书记，我家求歪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他这样会憋出病来的，你帮我想想办法。”姜阿婆将求歪在赵大炮家上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鹏飞。吴鹏飞先请姜阿婆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沉思片刻后说道：“奶，你不要着急啊！我已经找到了帮助求歪叔的办法了。明天我去你们家走访，亲自劝说求歪叔。请您老人放心！”吴鹏飞的答复比手里的热茶，更让姜阿婆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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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村村委会是一栋三间两层的吊脚楼。在推进美丽乡村建设中，和平村所有房屋都保持木质吊脚楼的风貌，村委会也不例外。村委会二楼左侧的第一间是吴鹏飞的办公室和卧室。这天深夜，他陷入了沉思。他刚躺下，脑海里就浮现出姜阿婆忧虑的眼神。“明天走访我怎么劝说求歪呢？”为了宽姜阿婆的心，吴鹏飞故意说找到了劝说求歪的办法，其实他自己心里根本没辙。“怎么帮求歪呢？和平村实现减贫摘帽，不能落下一户一人。”吴鹏飞思虑着。

“滋——滋——滋——”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吴鹏飞的思绪。一看是父亲吴卫星打来的：“爸，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我正在搞一个课件，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吴卫星，1970年生，是振兴县委党校的一名老师，也是该县新时代农民讲习所的老师。“我们党校有个治懒培训班，他们都是各乡镇出名的懒汉。过两天我要跟他们上课，以前只跟致富带头人上过课，跟懒汉上课还是头一回。所以，想请你这个脱贫一线的田博士为我支招。”父亲在电话里透露出的消息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吴鹏飞用调皮的口气说：“吴学究，你先收我的一个学员，我就帮你支招。”“小鬼，什么学员？”吴卫星问。“我这个学员叫求歪，是个传奇懒汉，送种羊给他，他给你吃了。他组成一个混吃混喝F4组合，他们有一本记事本，专门预测村寨结婚、生小孩、老人去世这些事，好去混吃混喝。”吴鹏飞回答。“哦！懒汉中还有这等人物！”吴卫星一脸诧异。“怎么样？你这个老学究有把握治疗他的懒惰病吗？”吴鹏飞笑了起来。“你想忽悠我上你的套？小鬼，我不吃你的激将法。”吴卫星说。

“老爸，求求你，帮帮忙。治好我推荐的这个学员，这是对和平村脱贫攻坚的一大贡献啊！现在总攻号角已经吹响了，你总不能让你的儿子落后吧！”吴鹏飞苦苦哀求。“好吧，老学究拗不过你这个田博士，求歪这个学员我收下了。但你要按组织程序先到大同镇报名。”“谢谢，吴学究同志，我代表和平全体村民向您敬礼！”吴鹏飞笑呵呵地说。“得了，少来这套。我这样做，也是尽一个老党员的本分。你说说看，农村的懒汉有哪些类型？他们懒惰的原因在哪里？”

“据我驻村的经历来看，农村的懒汉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等吃等喝型，这类人可怜可气。他们有劳动能力但懒惰成性，专门等国家的救济粮、低保金、养老金来吃来用。第二类是骗吃骗喝型，这类人可气可恨。他们骗取扶贫项目不干正事，得钱来了就大吃大喝，钱用完了人也穷了。第三类是混吃混喝型，这类人可恨又可笑。他们有劳动能力，偏偏喜欢游手好闲。整日捕捉哪家有红白两喜，然后借故帮忙混吃混喝。”吴鹏飞和父亲打电话一直打到了十二点半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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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吴鹏飞把去县新时代农民讲习所开展培训的事和求歪说了一遍。想到去县城参加培训吃喝拉撒全部免费。求歪觉得很划算，就答应下来了。姜阿婆觉得儿子有事情做，不至于每天闷在屋里，心里自然也高兴。她给求歪500块钱零用钱，叫求歪好好培训，不要辜负吴书记的良苦用心。

揣着500块钱，求歪乘坐班车向振兴县城出发。此次同去培训的还有杨老条，他因为贩卖野生毒蛇被大同镇派出所拘留了五天，现在和求歪一起去培训学习。“求歪哥，以前我捉毒蛇、竹鼠、野羊去镇上卖，没有人过问。现在怎么查得那么严呢？”杨老条不解地问。“像你这样的处罚已经够轻了。手机里的网站到处都在宣传，国家严禁捕捉和食用野生动物。违反了，处罚比赵大炮的‘四个一千’还要严。记得以后不要干这样的傻事了。”求歪说。

振兴县新时代农民讲习所在县委党校内，从车站出发还要穿过振兴古城，步行需要20多分钟。求歪在县城念过高中，对县城比较熟悉。杨老条以前打工时只是路过车站，一进城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他像跟屁虫似的紧紧跟着求歪。“老条，时间还早，我带你逛逛古城吧！”求歪说。振兴古城始建于明永乐11年，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1934年12月，中央红军来到古城进行短暂的休整，并召开群众大会积极宣传“打土豪、分田地”等各项政策。所以振兴古城一直有“曙光之城”的美誉。古城有一条扁担街，两头高、中间低，形如一条翘起的木扁担。求歪和杨老条在扁担街上行走，犹如走进一幅江南水墨画卷。一排排封火墙，一座座四合院，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商铺、药店、小吃店、服装店分列街道两旁，给这条古色古香的街道带来了浓郁的商业气息。“走，我带你去吃县城最好吃的米粉。”求歪指着一个叫双井的地方对杨老条说。

振兴米粉，以当地盛产的优质粳米为原料，做法极其考究。选好粳米后，用水泡上四个小时，打磨成米浆，经过对芡、舀浆、上笼、蒸煮、晾凉等工序后，一张完美的粉皮才算做成。完美的粉皮需要鲜美的肉汤调配。首先选好新鲜的骨头，放入秘制的调料，用温火精心熬制一个晚上，才熬出一锅香浓爽口的老汤。洁白鲜嫩的米粉，佐以酥肉、炒牛肉、炖牛腩、红烧肉、辣鸡肉等臊子，淋上油辣椒、香醋、蒜末等，配上精心熬制的骨头汤，再撒上葱花和香菜。米粉原本纤细的身段，即刻丰腴起来，浓香四溢。

“我的美好生活就是每天吃上一碗振兴米粉。”在双井吃完米粉后，求歪发出了心中的感叹。“求歪哥，你脑子很灵活，只要好好干事，每天一定能吃上这种好吃的米粉。”杨老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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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歪和杨老条到讲习所报到后，就立刻认识了一位同样来自四村八寨的朋友。他和求歪还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故事。七月二十八，求歪和姜大力去大同镇赶场时，在信用社因为排队的事，和一个大汉打了一架。凑巧的是，这个大汉也来讲习所培训学习。大汉的名字叫江正义，是文明村高明苗寨人，一米八的身高，平头、圆脸、一双细眼睛，比求歪小八岁。江正义自幼父母双亡，是叔叔带大的。初中毕业后，整日和村里的一伙赌棍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赌博、偷鸡摸狗样样在行，村民送绰号“江不正”。去年文明村在做低保户摸底调查时，大家认为，江正义不到40岁，正年富力强，只要勤劳肯干，脱贫致富是没有问题的，不应该再评为低保贫困户。江正义认为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村两委应该给一个低保名额。评不上低保，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怒之下打了他们村的支书舒凯，后来被大同镇派出所拘留15天。刚出派出所就和求歪一起来学习改造。有了一段不打不相识的经历，求歪和江正义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求歪参加这次培训为期15天，学员共有58人。这是振兴县在脱贫攻坚中开展的一项“告别懒惰、勤劳致富”的专项整治行动。县委党校的吴卫星是这期培训的老师之一。一天，吴卫星给求歪、杨老条、江正义一伙上课，他讲到：“现在国家扶贫政策好了，为大家脱贫致富提供了条件。”课堂上，求歪起哄到：“吴老师，我也知道国家扶贫政策好。既然那么好，干脆国家给我们这些光棍每个人赏一个婆娘。”“对，每个光棍赏一个婆娘，那才是真的好。”杨老条附和了一句。江正义接过话头说：“没有婆娘也行，现在五保户每个月有九百多块，干脆提前发给我们，非得要六十岁后才发。提前发五保户的钱，我们个个愿意当和尚。”三个人的起哄，引来课堂的一阵骚动。好在吴卫星早有思想准备，他说：“娶不娶婆娘那是你的本事和自由。但是，大家不要忘记了，国家扶贫不是养懒汉。一样有两只手，别人通过养猪、养牛、种谷子、种中药材发家致富，你们为什么等着国家来养呢？”这回江正义先发话了：“吴老师，脱贫路上不丢下一户一人。丢下我们，还算全面脱贫吗？”“丢下我们，你们忍心吗？”杨老条又附和了一句。求歪接过话头说：“吴老师，养猪、养牛、种谷子、种中药材太累了。国家那么有钱，干脆一个人每年发三万块钱，我们脱贫了，省得帮扶干部整日提心吊胆。”吴卫星一堂课下来，因为求歪他们三个人的捣乱，上得不尽如人意。晚上，他给儿子吴鹏飞打电话说了白天的困惑。吴鹏飞说：“老学究，跟致富带头人讲课容易，跟懒汉上课可要费一番脑子。要转变他们的观念，光靠说教不行，要和他们交朋友。”“怎么交朋友呢？田博士”吴卫星问。“和他们交心，全面了解他们的童年。要对症下药，打通他们的思想堵点，才可以找到治懒的突破口。”吴鹏飞和父亲探讨到了十二点，父子俩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