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又带阿红姐到上次去的面馆。
见阿红姐趴在大瓷碗边,用筷子把面条卷紧,一吸溜,进入大红唇的面条就像塞进料机的配料眨眼就不见了。
囡囡说:“姐,我想跟你干。”
面条耷拉在阿红嘴上,阿红瞪着囡囡,咕哝道:“干啥?”
“跟你赚钱。”
面条掉在碗里,阿红看了眼囡囡,看着桌面冷笑了一下,抬头左右失神了几秒,叹了口气,正视着囡囡说:“你知道我干啥的不?”
囡囡眨巴着眼睛,瞪着阿红姐说:“理头发。”
阿红嘴动了动,低头使劲吸着面条。
阿来又要钱了,囡囡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块钱寄了回去。
在厂里上夜班,为了多挣钱,白天除了洗碗的活,囡囡又找了厂里装货的活。
囡囡背颤着和工友抬着袋子,整个脑袋晕嗡嗡的。
货装完了,囡囡倚墙坐在地上,远处的树雾蒙蒙的。
囡囡见一个人模糊地朝自己走来,走近了,见是阿红姐。
从澡堂出来穿了身裙子的囡囡跟着阿红姐立在海边,阿红姐一声不吭地抽着烟,一群驯鸽飞过,温润的太阳淹进海里,天上留下几抹云彩。
灯火苏醒时,囡囡跟着阿红姐拐进巷子里。
白蓝相间的灯箱亮着眸子,在夜里伴着笑声歌声转了一圈又一圈。
到了屋里,囡囡脑海里依旧浮现着刚才在巷子里看到的各色女人,有立在门口发呆的,有坐在屋子里翘起白花花的长腿吐着烟圈的,有在巷子里和男人笑着打骂的……囡囡觉得像做梦一样,感觉整个世界突然就只剩这条巷子里的人了。
阿红出去不多会儿,带回来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男的。
阿红给那男的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三十多岁的男的看了眼怯怯地站在屋子里的囡囡,说:“进来吧。”
囡囡扭头看了看门口,见阿红姐倚在门边抽烟。
男的眯着眼看着囡囡说:“我是医生,把衣服脱了。”
囡囡眼睛上扬看了看男的,慢慢地拉裙子的拉链。
囡囡按照男人的话赤裸着刚躺到床上,男人就光着膀子扑了过来。
囡囡吓得喊:“姐!姐!”
囡囡蜷在床上,眼泪沾湿了头发。
男人又摸了摸囡囡颤抖的身子,把钱塞在囡囡背下,穿着衣服说:“你的报酬。”
脸上挂着泪痕的囡囡抬头见男人不见了,歪头看了看背后,拿起钱,躺在床上,抽泣着把钱展平。
囡囡瞪大了眼,抹了抹脸上的泪,瞅着手中的50块钱,慢慢地停止了抽泣,嘴巴半张着,呆在那儿。
不到半个月,囡囡挣了三百多块钱。
囡囡把钱寄给阿来,阿来打电话说过几天要带大哥去复查了。
又过了半个月,囡囡给阿来寄了五百块钱,阿来说大哥的病快痊愈了。
囡囡第一次笑,笑得很开心。
阿红把房子租给了囡囡,自己去街道上开了家理发店。
囡囡望着墙外的樱树,心想,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阿红姐一样开一个理发店。
还有半个月就中秋了,囡囡想梅奶奶。
有天,阿来来电话说准备带着大哥过来看她。
囡囡就天天望着夜空,寻着月亮,数着日子。
八月十四那天阿来来了,傻子大哥依旧看着囡囡呵呵的笑,依旧“囡囡,囡囡”叫个不停。
囡囡挺着个小肚子,倚在门边,看到大哥和二哥走来,笑得很开心。
阿来看了看屋子里,问:“囡囡,你还差别人多少钱。”
囡囡说:“还差阿红姐一千四百多。”
“其他都还了?”
“都还了。”
阿来接过囡囡倒的水,瞅到囡囡的小肚子,说:“囡囡有男朋友了。”
囡囡红着脸,低着头,轻轻地说:“没。”
阿来看着囡囡,皱起眉头,端着水的手停在半空。“那孩子爹是谁?”
囡囡看了眼阿来,脸上的笑消失了,结巴地说:“不知……不知道。”
“你哪来那么多钱?”阿来瞪着囡囡问。
囡囡看了眼阿来,低着头,红着脸,扯着衣角,轻轻地说:“陪……陪……”
“陪别人睡?”阿来看着囡囡,轻笑着。
囡囡抬头看了眼阿来,见阿来的脸在颤抖。
一杯热水泼在囡囡脸上,囡囡愣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阿来说了些什么,她记不清了;阿来什么时候走的,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阿来不认她了。
她盯着墙外顶着绿油油的叶子的樱树,呜呜地哭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囡囡找阿红姐去了那家面馆。
见阿红姐趴在大瓷碗边,用筷子把面条卷紧,一吸溜,进入大红唇的面条就像塞进料机的配料眨眼就不见了,囡囡说:“姐,我想回去。”
“回去?回哪儿?”阿红看着囡囡,面条掉在碗里。
“回周公寨。”囡囡睁大了眼睛,声音清脆地说。
阿红姐瞪着飘着油水的碗,冷笑了声:“哼,周公寨在哪儿?”说罢,又埋头大口地吸着面条。
囡囡穿着那身旧了些的大红袄子,挺着肚子,耷拉着腿站在布满褐色苔藓的木门外。北方的大地和天空白成了一片,狗声在巷子里的冷雪上显得沉闷单调。
头发花白蓬乱的梅奶奶驼着背,眯着眼,在门边问:“谁啊?”
囡囡看到奶奶,眼泪夺眶而出,笑着说:“奶奶,是我。”
梅奶奶瞅了会儿,手摸着门挪着脚,声音颤抖着:“囡囡,囡囡!”
囡囡拉住梅奶奶,哭成一团。
不久,山上下来人找囡囡,囡囡穿着红棉袄,挺着肚子,跟在二哥后面,走出了院子。
小巷被铺成一条弯弯扭扭的白带儿,站在雪地里的囡囡扭头见梅奶奶倚在木门边。
积雪下的枝桠冒出了花蕾,囡囡挺着大肚子骑在一根长板凳上收拾着要到爹娘和大哥坟上献的饭菜。
一只喜鹊落在墙垣上,叫得叽叽喳喳。囡囡抬头瞧着雀子,看得出神。
在院子里编着草绳的二哥抬头看到囡囡眨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低头憨憨地笑了。
清明节后的一天晚上,囡囡生下了两个壮壮的男孩儿。二哥看着囡囡和孩子,笑脸上泛着泪花。囡囡看着二哥黝黑的脸,嘿嘿地笑了。
从此以后,她成为整个山头唯一的女人。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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