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满仓下班回来,迈着疲惫的脚步走进狭窄陈旧的佳园小区。
小区共五幢楼,步梯,砖混结构,楼与楼之间相距只有数米,过道上横七竖八停满了汽车,以至于他迂回穿插到第五幢楼房前面时,还颇费了一番周折。但他并没有急于上楼,而是仔细观察着楼房墙面上的蛛丝马迹。墙面是粗砺的水刷石,墙面上分布着水管、电源线、电话线、网络线等,从每一层楼梯间牵引到各家各户,并从这栋楼牵扯到那栋楼,构成了一条条相互连通的线道。
难怪啊,总是到处乱窜,难以捉到!他恍然大悟,眼光盯着乱七八糟的网线,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然而他看着看着,双眼突然瞪直,嘴巴微张。因为他面前的这栋楼房的墙面上,竟然正有两只大老鼠顺着管网往上攀爬,爬了一段停下来“吱吱”交流一下,然后再爬,似乎是夫妻俩在做攀爬游戏或绝壁旅游,而这栋楼正是他所住的楼房!
他紧张地看着两个小东西从五楼到六楼,从六楼到七楼,又从七楼蹿到了八楼——而他的家就住在八楼!
他赶紧上楼,开始还能小跑几步,可是到了三层楼时他就气喘吁吁,两腿打颤,这种情况发生在只有四十五岁的他的身上是不正常的。他一米六八的个子,微胖但算不上肥,加上身上的藏青色西装工作服和黑皮鞋也才一百三十多斤。但是他已连续失眠三天了,原本紧凑而饱满的脸变成了蜡黄色,皮肤松驰眼角充血。因为失眠,他今天草拟的一份董事长的讲话材料存在许多错漏,受到公司董事长的一顿严厉训斥。他本来脾气很好,可是现在变得十分暴躁,被董事长训斥时他竟然当面顶撞,与董事长吵了几句后把那五页纸的讲话稿给撕了!董事长当场扬言说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干不了就不要干了,让别人来干!如果再失眠下去,他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真的难保了!
谷满仓喘着粗气爬上八楼时已过去了三分钟,他来不及从身上斜挎着的深褐色的皮包里掏出钥匙,直接用拳头擂着自家的防盗铁门,擂门声在狭小的小区里回响。他擂了至少一分钟,门才咔嚓一声开了一道缝,门边露出半张白晰的脸。
“砍脑壳的,要操家么!”妻子王英没好气地说,门一拉,整张鹅蛋形脸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呈现在眼前。
“快、快!有老鼠!”谷满仓一步跨进屋,鞋子都没脱就冲进厨房,把门背后的扫帚攥在手里,眼睛在厨房的四周睃巡。
“你神经病了你,我正在炒菜呐,老鼠到这里来不就掉进锅里了么!”王英揭开锅盖,一股白色的蒸气升起,谷满仓一看,锅里正焖着酸辣黄豆牙,而他想象着锅里正焖着老鼠,不由得一阵恶心。
“我分明看见两个老鼠爬到八楼了,你没看见?”谷满仓强压着胃酸的涌动,问。
王英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声道:“那可能进咱们的卧室了,你快去看看!”
谷满仓即跑到靠东边的那间卧室。这间卧室十多个平方,中间一张两米宽的名牌木床,床左边是梳妆台,正对面是一组衣柜,右边靠窗拉着窗帘。自从十八年前他入驻后一直与妻子在这里共眠,可是由于他这几天晚上经常起来打老鼠,妻子就叫他搬到西边的那间卧室去了。
谷满仓打开节能灯,拉开窗帘,室内顿时雪亮起来,与室外已近黄昏的色调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首先拿着扫帚在床下面左右扫动,并没有发现老鼠从床下蹿出来;又搬开床头柜,也没见老鼠的踪迹;又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查看衣柜背后的缝隙,哪有老鼠的影子。他还不死心,打开卧室一角的主卧卫生间的门开灯查看,还是没发现可疑之处。
谷满仓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头昏眼花了,出现了幻觉?可是自己分明看见那两只老鼠如熊猫的幼崽一般大,就连耷拉着的老鼠尾巴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拿着扫把走出卫生间,到客厅时妻子已把炒好的两道菜端上了桌。
“打到老鼠了吗?”王英问。
“毛都没见着一根!”他黑着脸回答,打开房门准备到楼顶去。
“老鼠鬼精得很,说不定藏在哪个角落对着你笑呢!还是先吃饭吧,哪个时候发现了再打它不迟。”王英说罢,装了两碗饭放在桌上。
“我还是到楼上去看看,你先吃吧。”谷满仓说罢,拿着扫把到了楼上。
楼顶是一百二十平米的屋面,一半空间搭着钢棚,棚的一端是用三合板搭建的一间简易房屋,里面放着绳索管子、盆呀桶的等杂物;而另一半空间则是露天花园,沿着女儿墙砌成的一米宽、六十公分高的花池里,如伞状拉在空中的葡萄已经落叶,金银花早已凋谢,两棵枣树光着树干,只有一株三角梅孤独地开着紫红色花朵,其他如山茶、吊兰等花草倒还保持着不败的绿色,显示出深秋时节的植物特征。当初谷满仓选择买八楼,就是为了利用顶楼这个空间,虽说为营造这个空间他花费了不少精力,但是花得值。平常他每天早晚都要来楼顶锻炼身体、欣赏花色,但是自从家里发现老鼠失眠之后他就没有来楼顶了。第一次发现老鼠是在厨房,接着在客厅餐厅,当他睡下不久就听见厨房和客厅里的家什有响动,他拿着扫帚在三室两厅的屋子里追打,但每次都无功而返。王英也被折腾得够呛,为了不受干扰,叫他到西边那间卧室去睡,那间卧室是他儿子原来的房间,去年儿子考进南开大学后屋子空着。昨天晚上他起来打了两次老鼠,结果还是没打着,通宵没合眼,他都快折腾成了神经病了。他问过小区的住户家里是否有老鼠,都说有啊,这有啥奇怪的。可是他家住在顶楼,竟然比楼下的还闹得凶,这是什么原因呢?有人说谷主任你家发财嘛,也有人说谷主任是你的名字惹的祸,谁叫你是谷满仓呢!他听罢很以为然,怪老爹给他取了这个吸引老鼠的名字。他想到派出志把名字改了,又想都四十大几了,档案里都是谷满仓这个名,再改也来不及了。
天已黑了下来。谷满仓知道,老鼠不除,绝无宁日。他丢掉了手中的软毛扫帚,从墙边的水池边执起一把风干的拖把,脚掌轻轻着地进了杂物间,反关了房门,然后屏着呼吸静静地站着,手中的拖把高高举起。他想以静制动,因此他没有开灯,只待屋子里发出声响时突然袭击。约莫过了三分钟,当他觉得手臂有些酸软的时候,果然有了物件被绊动的声响,他突然开灯,两团黑影倏地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将拖把狠狠砸下,没有砸着;他抬头一看,两只老鼠已爬上窗户,从窗缝边往外钻,他急忙将拖把砸向门窗,只听得“咣当”一声,窗户上的玻璃破碎散落一地。他又气又急,将头探出窗外一看,那两只老鼠已顺着葡萄藤翻上女儿墙,情急中他朝着老鼠的方向掷出拖把,但拖把在空中被葡萄架拦了下来。谷满仓气急败坏地追到女儿墙边一看,只见两只老鼠正从空中的网线向另一栋楼游去,他想摇动网线将老鼠晃落下来,可是手又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鼠到了另一栋楼的楼顶上;他对着那栋楼顶层的房东大声叫喊打老鼠,可是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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