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箭历险记（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肖德良    阅读次数：31916    发布时间：2021-07-31

◎毒花红

这年夏天，村里金奎大爷的花红又要成熟了，他想让它再长一阵子，等到花红彻底熟透了，他好摘来上街卖成钱。他曾经警告过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花红未熟之前，谁也不能动，就连他三儿子国发家的瓦亮也不允许摘一颗。正常年辰，他那几棵花红树结下的果子，可以换他一年的酒钱。有事无事的时候，一个人慢慢的咽，就着一盘花生米，或者一小碟猪耳朵，日子就在有滋有味之中咀嚼过去。

那天早晨，他特地摘来几颗尝了尝。花红未成熟前，质地软绵绵的。因为他牙口不好，没能嚼碎就扔了。

“这果子，好苦哇！”他说。那种又酸又涩的滋味，弄得他牙疼。自己都给搞得满面泪流，还卖给哪个呢？那就再等十天半月，等到彻底红透了，再说。

可是村里的孩子们却不管这些，年年总是比他先下手。去年这段时间，尽管他白天夜晚蹲守着，还是一转身就有孩子来偷。没等他缓过神来，一个个绿里透红、红里透绿的果子，就被他们偷走了。这哪里是偷啊，分明是抢！金奎大爷常常为此气得捶胸顿足的样子。

在孩子们看来，露天坝的东西，谁人不能吃？摘你几个花红，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摘也好，偷也好，这些年来，都被习惯了。金奎他父亲金老大爷在世的时候，也从不计较这些。金老大爷也常常说，露天坝的东西，一个吃点，要吃就吃，有什么了不起呢？金奎却不一样，尖酸，刻薄，抠门儿，一辈子就像个铁公鸡，用我们老家的话说，那叫兔！哪怕丁点儿小便宜，也不可让人家沾边儿。而村里的孩子们，就偏偏不买账，你金奎不让大家正大光明的吃，那好，他们就偏要吃，白天逮到机会就摘，晚上趁着黑暗就偷。这样，常常弄得他坐卧不安，魂不守舍。

最可气的是去年夏天的那一夜，天上下着大雨，他就没在意，一个人在老屋喝了两杯包谷酒，就呼呼睡去了。第二天醒来，来到花红树下，抬头一看，连一个青子儿也没跟他留下。这些小兔崽子们，一夜之间就给他偷光了。他站在树下，对着左邻右舍的邻居们骂了半天，骂得天昏地暗，骂得声嘶力竭。更让他恼怒的是，远处还有两个小子，尽然躲在稻草堆里掹住嘴巴偷偷的笑。

“狗日的小偷儿们，小屁娃儿们，要遭报应的！你们就等着吧！”金奎大爷吼着。那吼声在村庄两边的山梁上回荡，叫人毛骨悚然。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之间，这年的花红又要红了，金奎大爷知道那些可恶的皮娃儿们又要打他花红的主意了。怎么对付他们？他得想出一个有效的办法。那天下午，他挑了两桶粪水到山坡上给自家蔬菜浇肥。春夏之交，万物生长，菜叶子上长了好多虫子，回头挑粪的时候，就拿出喷雾器，装了大半桶水，再取出一小瓶敌敌畏放在喷雾器里，敌敌畏已剩余不多了，但这次还能讲究得用。准备上山时，看着那个已经倒空了的农药瓶子，他思路豁然开朗，便想出了一个切实有效的办法，一个狠毒的办法。来吧，来吧，小偷儿们，看我不闹“闹死”你们！

赶场天，他专门到农药门市部去买了瓶名叫“乐果”的农药，趁着黑夜，用牙签把农药蘸来一个一个的扎进了花红里。他一边使劲的扎，还一边狠狠的骂：“你狗日的！你狗日的！闹死你！闹死你！”那把农药扎进花红里的动作，就像抓住了去年的小偷儿似的，十分的狠，又十分的准。

完了，他蹲在水田边洗了把脸，看着月光下一个个黑黢黢的花红，心里忍不住几分得意。反正花红成熟还有好多天，等到熟透了，乐果的毒性也就没了。没事的时候，他就躲在门缝边悄悄的观察。几天过去了，没有一丝动静，他一边感到得意，一边又觉得几分遗憾和着急，鱼儿为什么迟迟还不上钩呢？平时那么凶，这下啷个就不敢来了呢？他这样想着，仿佛眼前就站着那一群调皮鬼似的。

俗话就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没想到这年第一个带头偷他花红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老三家的独苗瓦亮。就在他给花红放毒后的第三天，老三家的瓦亮就钻他爷爷上街去坐茶馆的空档，一个人偷偷的爬上树去摘了一大包，洗都没洗就吃起来了。就这样，还没等不到赶场的大人们回来，瓦亮就长溜溜的倒在了爷爷的大门口。等金奎回来，大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他扒开人群一看，“哎呀我的孙儿啦！”话没说完就一下子昏倒下去。

他三儿子老三赶来，先是一把将他抓起来，摇醒后又把他重重的甩在地上。“你好下得手啊,看我不告你！”老三指着他奄奄一息的父亲说。

在我们那个村庄里，几百年来，民风古朴，乡里乡亲们和谐相处，哪里有什么口角是非，哪家有什么矛盾纠纷，都有人前来化解。有人对老三说：“告哪样哟？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的。”

老三说：“他无情我也不义，自家的。自家的就告不得呀？”

好在乡亲们好说歹说的劝，苦口婆心的讲，老三才作罢。只是从那时起，老三再也不认他这个爸了。

都说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将近二十年过去了，金奎大爷他今天还活着。偶尔，还要上街去喝点小酒，一喝就东倒西歪的。

“老三，你还是去看看你爸吧，他又倒在马路上喽！”有人说。

老三听了，一边走，一边说：“管他的，爱死不死！”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