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牛犁田,丑花在后面跟着犁沟走,不时与妈妈品排,学着妈妈走,不时又去玩去了,丑花开始接触田了,它喜欢水田。到了岁半至两岁,就要开始教丑花耕田了。教牛要用“撑筒”,撑筒就是一根2米长的竹竿,比锄把稍粗点,下端留节,节的上方打个孔,把牛鼻索从孔中穿过,人只要拉紧牛鼻索,用竹竿就能控制牛犊,牛犊发毛,就将撑筒抵在田中,牛与人就有两米的距离,就是耍横以伤不到人。牛反抗板几回,没有效果,没有力气就慢慢地就范了。先用双撑筒,一边一个。一个掌犁的。这三个人不管是天晴落雨,都要穿蓑衣,戴斗笠,以后牛见了蓑衣斗笠才不怕。枷牛时要把枷担在牛背上刮来刮去,让牛习惯,今后不小心刮到他一下牛才不惊恐。要在大路边教,过路人各式各样的衣着,背的、挑的、扛的都各自有异,特别是雨伞是庞然大物,有意的打着伞过上过下,让牛适应。最重要的是掌犁的教牛的口令,“追时”“上移”“转来”“瓦”。司口令时要口齿清楚,准确,及时。“追时”是撵着牛走快点;“上移”要牛踩着犁沟走;“转来”到了田角,令牛倒回来;“瓦”停住。掌犁的不时要将牛鞭吆一下牛屁股,还要唱山歌,就是要把平时经常做的动作在教牛时都要用上,否则,今后用上它不知道的事,牛不适应,不会去做的,还要惊恐。教牛一般要10-15天,慢慢地取下撑筒,慢慢地一个人去使牛。牛学会了犁田就是成牛了,就不叫牛犊了。这十多天,就成就了丑花的一生。
教牛时,我跟上跟下,看丑花学习、毕业、成长。
开始耙田了。我们山区的耙子,是“踩耙”,不同于有些地方的“浪耙”。踩耙,是两块1.5米长的硬木枋,斗在两块0.5米耙头上,呈长方形的框架;两块木枋上分别打入7颗和8颗耙钉;耙钉是铁的有0.2米长,四方,呈钉子状;在两块木枋左边0.7米的地方,斗上耙手桩一根像“上”字样的耙手。耙田时,犁纤套在耙枋上,牛拉耙时,农夫用手按着耙手,不时用脚踩着耙子右边0.8米的半头,使耙钉插入泥饼,把泥饼划碎、绞绒。倘泥饼失过水的,就不易划碎,耙田人就要站在耙子上,发出“追时”“上移”“转来”“瓦”的口令,像赶车一样,威武,好玩,这叫“赶耙”。我很想去试一试,但怕摔下耙来,老汉说:“你都这样大了还怕,来!”我就真的上去了,嘿!安逸得很。我站在耙子上,一手牵住牛鼻索,一手掌着耙手,像将军一样威风凛凛。丑花准确地执行我的口令,我高兴得很。第二天,我又去,老汉叫我自己去枷牛,去耙田,还叮嘱我:“不要吆得太快,牛累,田又耙不绒。注意把泥巴往两个田角赶。”我掌握了要领。还教我这块田耙完了怎样“解”(ɡɑì)到上一块田,解牛只能往上解,解下坡牛是不允许的,若一定要解下坡,就得把枷担取了,先牵牛,后去扛耙子枷担。第三天,就叫我一个人单独去耙田了。从此我就负责犁田耙田的农活,枷担正式枷在我的颈子上,由望牛娃升级为农夫,与丑花长期相处了。我图赶耙,又上了我老汉的当了。终于懂得了“赶耙娃儿枷担枷”的意思。
那时的田是四犁四耙,种稻谷才有好收成。丑花最辛苦,拉着沉重的犁头,在深深的泥脚的田里,吃力地向前移步,来来回回,一块田要走20多遍,大田要走100多遍。我累它也累,粮食是在累中得到的。农忙活路多,丑花劳累。我要给牛加料,有时还悄悄地舀碗饭去喂它,半夜还加一顿夜草。丑花,成了我家的主要劳力,大家爱它,疼它。
古时称牛为“太牢”,不知好多年前,人们就为它立了个节日――牛王会。赤水山区过去很重视农历的十月初一这个牛王会。这天不准使牛,要喂鲜草。我家要打糍粑,拿些来喂丑花,我拿两砣捏成团,粘在丑花的角上,叫饷牛王。就是对丑花的犒赏。
我到县城读书,离开别了老家的田土、山林、老屋,也特地到牛栏与丑花告别,我摸着它的鼻梁说:“我会回来看你的。”它鼓着的大眼看着我,像湿润了许多。
1961年,我高中毕业,分到一边远的村小教书,我上岗时大队长告诉我,这学校只有你一个“望牛匠”( 那里的乡民把教师称为“望牛匠”),只需要我为他们望好那40多个“牛犊子”,将来能记工分、打得起条子(能写借条、收条)就行了。我在这里教了6年,我真的当起了“望牛匠”。看见我的学生,就想起了丑花。我用骑牛、赶耙的方式,让他们爱上文化,爱学习;用“打鼻空”“教牛”的方式的让他们走好人生路。他们都没让我失望。
2019年,我幺婆逝世,我回了一趟老家。一别就是60年,问及丑花的事。梦成侄儿说:“丑花是谁?没听说过。”是的,我离开丑花后,经过了农村合作化、人民公社、大跃进、三年困难时期、大集体、联产承包......这样多时期,它肯定不在了。我没埋怨梦成侄儿,缓和了语气,我说:“是头牛,曾经为我们能幸福的生活,不闹生活,不求报赏,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干了一辈子的牛。”梦成侄儿笑了,他说:“大伯,早几年就没有人喂牛了。田,很大一部分退耕还林,栽上竹子了。就是有几块没退的田,都用手扶耕田机来耕了,哪个还喂牛啊。”“那放牛娃呢?”“牛都没有了,那还有放牛娃。”是的年轻人读的读书,打的打工去了,犁田的都用机耕了。
听了梦成的话,我沉默了,是该忧呢,还是该喜呢。社会在向前,科技在发展,农耕在进步;新的要取代旧的,先进的要挤掉落后的;落后的慢慢消失,社会一切向好发展,这是必然。我不是在留念落后的农耕文化,而是记录我在落后的农耕操作中走过的一段路,是怀旧,是思乡,是念亲。从中品味出前辈怎样进行家教传承,怎样教育后人的方法,家庭、学校、社会能不能借鉴,用以为小孩子们减压。这就是我写这篇回忆的初衷。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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