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吃完后,我用铁链子拴住它,牵着跟在我后面,走上了卖它的路。它活拨乱跳的时而向前,时而向后,我变换着两手拉住它,而它马上就要被卖了,自己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或许它是知道的,只是不会诉说不会反抗罢了。有时候想想,人类确实是动物界里最残忍的!如果我家要是好一点,就不会卖它了;又或许它要是遇上的不是我,是不是就不会被卖了呢?
其实,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或许和如果,如果有,或许也不是真的。
在去的路上我和父亲说,希望把进宝卖给别人家去看家,不要卖给狗贩子,那样进宝就不会成为别人口中餐腹中食,就不会死了。父亲说这就看它的命运了,给别人看门,也要有人买,还得有那个命啊!
可命运这两个字,谁都说不清楚。就像我能不能有机会读书,还得靠进宝牺牲自己成全我。而进宝从与我相遇的那天,似乎就注定了要被变卖来为我交书学费。可我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读书。
来到大街上的狗市,看着那铁笼子里一个挨着一个的狗,大的小的,黄的灰的,白的黑的……个个都可怜巴巴的蜷缩着身子,有的哀婉地叫喊着,它们似乎都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进宝也有所察觉似的,鼓瞪着眼睛东瞧瞧西看看,从这些它的同类的表情中搜索着眼前的信息,紧紧地挨着我们不兴奋狂妄了。
好几个狗贩子看到我们牵着进宝,立马朝我们走过来向父亲询问价格,父亲说:“要两百块,少了一分都不买。”
狗贩子们相互争抢着轮番逐价,有的出一百二;有的出一百三;有的出一百五;有的出一百六,还说因进宝长得健壮,肉好吃,才出这么高的价钱。父亲都一一回绝说不卖,少了两百块不卖。
我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有人把进宝买去养,买回去看家,即便价钱少点都行。可到最后都没有一个买回去养的人来询问!
哎!我只能在心里感叹,这或许就是进宝的命吧!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候你值不值钱,值多少钱,并不是你说了算!
周旋了几番后,最后以一百八十块卖给了其中一个狗贩子。数了钱狗贩子叫我帮他把进宝牵去拴在铁笼上,晚一点他开车来拉进城去。别的狗贩子都在旁边变换着羡慕的眼神,说他今天买到一条“好狗”,长得又大又壮实,要赚不少,这是今天市场上最靓的一条狗了!
我站在旁边抚摸着进宝,狗贩子说:“你现在想不卖也来不及了,已经卖了数了钱了,回去再找一条养,养大了再来卖。”
当我和父亲离开时,我喂给了进宝一块面包,它摇着尾巴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吞下肚子。边吃边看着我们,似乎在用一种祈求的眼神向我们呐喊。它孤独的站在那里,直着眼睛盯着我和父亲依依不舍的离开。看着我们渐行渐远,就按耐不住了内心的激动,向着我们的方向狂吼奔跳起来,不停地咆哮挣扎,那拴着它的铁链与铁笼摩擦铮铮作响,狠狠地不停敲打着我的心。
我和父亲就这样默默的走了。我们走了很远,都还能听见它那高亢的声音在耳边嚎叫嘶吼。父亲去办别的事,我就这样回家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进宝,想着它洪亮的叫声,想着它摇头摆尾的样子,想着它的忠诚担当,想着它身上白白的冰霜,不怕冷的威武模样。如果有别的法子,我是宁愿不卖进宝的。可我还小,也无能为力,面对生活,有时候只能舍小取大。唯有化悲伤为力量,努力学习才能对得起进宝为我牺牲付出。
是的,命运这事儿,谁也说不清楚的。这么玄乎的两个字,从古至今没有谁能说得清楚。正如《道德经》里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谁能未卜先知?世事无常乃人生之常也!
当我带着难过的心情回到家时,最让我吃惊的事,是进宝居然在路口边迎接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是真的。天呐!它不是刚刚被我们卖给狗贩子了吗?它怎么还在我家呢?它是怎么回来的?我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激动地向它招手,它依然摇头摆尾的向我走来,围着我转圈,时不时的跳起来扑在我手上腿上,我撸着它的头,抚摸着它,活波的跟着我回到院坝里。
我问我老妈:“进宝回来多久了。”
“已经来了个把小时了,一回来我就打了一大碗饭喂它,我还以为你们没有卖呢!”老妈说。
我激动的对老妈说:“进宝已经被我们卖了,狗贩子抢着买呢,有个出价高,卖一百八十块钱,数了钱叫我把它拴在铁笼杆子上,我给它一半面包吃,我就回来了。”
“这狗有灵性,它可能是我们家的福星,要不然怎么还能回来。又帮我们家奔了账,又不嫌我们家穷,真是条“好狗”,去讨好人家还不如养个狗,以后好好养它。”老妈怜惜的说。
我太激动了,兴高采烈的在院子里跳,进宝也跟着我高兴的跳。我高兴进宝还能回来我家,回到我们身边。老妈说可能它是奔打脱跑回来的。那么粗的铁链子桎梏着它,它又怎么奔得脱啊!它是怎么奔脱的呢?且不管他呢,只要进宝回来了就好。反正狗贩子又找不着我家。
父亲赶场回来时,看到进宝在家门口也是无比的惊讶,对我老妈说:“这狗不是一般的狗,走在路上别人看到都有点降人,那么粗的铁链子都挣得脱,真是厉害。”是的,进宝曾奔断了我家的几根铁链子,甚至连窗条都奔弯了,后来才给它换了一根粗的。也许进宝像我一样向往自由,这些条条框框根本束缚不住它。
我们也没想过它还能奔回来,可进宝还是挣脱生命的枷锁奔回来了。狗市上那么多被卖了的狗,又有几个能挣脱囚笼奔回来的呢?
后来隔壁伯娘赶场回来到我家借东西,进宝看到后朝她叫了两声,我父亲开门出来骂了下说:“进宝,别乱咬,这是天天见到的熟人。”我们也跟着出来,进宝就走开了。
“早上你们父子俩不是把狗牵去卖了吗?怎么拉回来了没有卖啊?”伯娘询问道。
“卖了,是它自家跑回来的呢。”
“卖了一百八十块钱,我们还没到家,它都到家了。”我抢着说。
伯娘也是很惊诧的赞叹一番,说我家养了一条好狗,帮我家奔了账还奔回来。真是一条好狗!
是的,进宝是一条好狗,一条敢于挣扎的好狗。他还能回来说明和我家的缘分未尽。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的告诉了伯娘,伯娘说难怪她去上半街市的时候,听见一大帮人朝下街跑,闹哄哄的大喊“快围到,快围到,快帮忙围到那条狗,可能那时候跑脱了的是你家的狗。”
“一下子搞得街市上人潮涌动拥挤起来,人们都着急的闪躲,谁敢去帮他围到。再说了,那个不怕啊,万一是疯狗呢?万一被咬到呢?那岂不是猴子救月弄巧成拙了。所以没有一个人去围,这帮人一直跟着狗后面追,狗也一直加油跑,跑向龙井葱方向。”伯娘接着说。
龙井葱就在我读书学校旁边。从龙井葱那里就是爬坡了,爬坡狗比人快,人就追不着狗了,狗也就成功跑脱了!
“听说那帮狗贩子没有追到,就从龙井葱返回去了,大家都抱怨今天白啦啦买了,好不容易买到个好狗,居然被挣脱跑了!街市上的人也议论纷纷:有说这狗厉害的,有说狗贩子倒霉的,有拿自己狗和这条狗比的等等。”伯娘继续道。
我在大脑里想象着进宝是怎么挣脱的。我想,进宝应该是这样回来的:在我们走了以后,进宝肯定是不停的朝离开的方向寻望我们的踪影,看不见就使劲的奔跳,奔来奔去的跳,磨来磨去的终究把铁链子磨朽,然后一使劲就挣断了。哪些狗贩子估计进宝是挣不脱的,想着随它奔吧,随他它磨吧,那么粗的铁链怎么也磨不断,挣不断的。他们那里知道啊,进宝一奔跳起来时高大威猛,有种狮吼独霸的气势,没人敢去接近它的。它以前在家时被拴住也是经常奔跳来奔跳去的,磨来磨去的,把那窗条都被撞击得咣啷咣啷的响,甚至被它给拉弯了。只有拿点食物去安抚,它才会平静下来。而这次是它看不见我们了,进宝怎么会平静下来呢!它的心里肯定是着急得慌,就像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和父母赶集一样,人山人海的稍不留神就找不到父母了,然后就开始慌张着急的寻找哭了起来。进宝应该是这样就不停的奔跳,使劲的挣扎,想去寻找我们。它就带着心里这个迫切的想法,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冲破了狗贩子的围攻,逃脱了阻拦,终于回到了我家——它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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