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的女人们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赤水 周育礼    阅读次数：40766    发布时间：2024-04-28

一九五一年深冬的一天傍晚，一个行色匆匆的小伙子说着难听懂的广东话，问路找到了洪家大院，又找到了王家凤。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王家凤。王家凤惶恐地将布包打开，里面有一封残破退色的信。来人边饮茶边说道；“我是广东肇庆来滋江县的采购员，临行时一个婆婆给了我点辛苦费，请我务必帮她在赤水县城寻找一个女人。她说的地址是赤水县女中，找一个叫王家凤的女同学。我到处寻找女中没有这个学校。后来在赤水中学一个老工人那里，他说他知道这个女人，现住洪家大院。”话说完，立刻起身说；“老板在等我上车装货，请给我写张收条回去给老妇人交差。”王家凤恳求他留下吃饭，顺利想多问些情况。可是来人又说；“老板等他，立刻得回去，人找到了，信也送到了，有了你收据我可以回去了。”王家凤又问一句；“写信的人还好吗？现在做啥？”来人说：“我啥都不知道，给信的老妇人说只要信送到了，你看信便知道。”话说完，急忙就离开大院，头也不回就走了。

王家凤只好回房，打开电灯，用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打开这封迟到六年的信。同时，她已预感到天地就会坍塌！她手在颤抖，头也在旋昏，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片刻后才轻轻地取几张发黄带血跡的信纸，铺在桌上细读起来；

第一封信；

尊敬的王女士；当您读到这封信时，请您千万别伤心难过。应该给您写信的人现在受伤过重，仍在深度昏迷之中。

三天前，伤员刚入院时还有些清醒。我是他的护士，他告诉我，他是广东肇庆人，叫张北辰。还说有位赤水县的女学生，叫王家凤，是他未过门的女人。无论如何请我把他的情况告诉您。（下面是我知道他的一些情况，现告诉给王女士。）

张北辰同志于一九四七年在海南省琼海市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琼崖纵队。他们一齐参军的同学有四人，都是大学生。当时冯白驹师长还亲自接待了他们。并留任总部任实习参谋。由于战事紧张，张北辰同志一年之后升任三总队九支队副队长。在一九四八年九月春季战役中，围歼国民党军131旅时，激战三个月，不幸被敌军炮弹炸伤。在野战医院做完手肢截割手术，头部弹片仍未取出，目前伤员生命垂危。他说在肇庆只有个大姐，叫我先通知他大姐后再由大姐转信给您。他说没手写字了，纸上的血跡是他头部渗透出来的，您见血如见人。他劝您另找一个疼愛您的人好好生活，不要惦记他。他很对不起您，如果有来世，一定再续前缘！

泛黄的纸片上，果然有大块污黑的血跡，还粘有些黑色头发。

第二封信；

（只有一张信笺纸，上面有些字跡像是被泪水模糊了，笔划不很清晰。）；

王家小妹妹；我是北辰的大姐，收到部队送来的烈士证书和医院护士代写的这封信是一九五0年底。我是个有妇科严重疾病的女人，立志终生不嫁。北辰小弟是我唯一依靠，姐弟间感情特好。北辰为国捐躯使我悲伤过度，病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本应及时告诉您北辰殉国之事，也只好由我闺蜜转告于您。您和北辰有情无缘，我这个大姐也对不起您。请小妹妹节哀，把北辰忘掉吧！我们姐弟俩都是福薄命短之人。请小妹再次原谅吧！

北辰的大姐北惠

一九五0年十月十日于肇庆市医院

王家凤昏厥在床上，房门也未关，冬夜风寒也没盖上棉被。直到次日凌晨，才被邻居发现后帮忙抬送到县医院進行了抢救。

半个月后，王家凤出院返家，已变得滿头白发，步履蹒跚，两眼昏黄。出院通知书上病状是；高血压，糖尿病，心衰等。建议在家理疗。

三天后的下午，她撑着病体，爬上绣楼，躺在竹椅上，将那六双布鞋全部用剪刀剪碎。碎布片放入火盆中。她每剪一双新鞋时臉上横眉冷对，牙关咬紧，口中念念有词道；“恨你一年！”，剪掉第二双时，口中念道：“恨你两年！”一直剪完苐六双，她又道；“恨你六年！你要在奈何桥上等着我！”。楼下满院子的人都闻到了烧焦的布臭气味和满楼浓烟。火盆太小，未烧尽的碎布在河风逆吹中很快转为旺火，满楼浓烟倒贯在大杂院中。那天正逢周末，我从校返家，见状后立即用家中的脸盆，从魚缸中取水上楼灭火，一直倾倒完第三盆水后，才彻底灭完火盆中的余火。大杂院内站满了好多居民。有的说；“幸好得四哥抢救及时，否则要出大事！”有的说：“幸好得前几天下大雨，鱼缸中集有半缸水。”

第三天，城关镇派人将王家凤送去杉树坝养老院。

第二年王家凤就病故了。听说临死前回光返照。高声喊叫；“送我乘车去奈何桥！北辰哥哥等我好久了咧！”

三、门厅厢房“小龙女”

汪家大杂院大门后两侧，各有一套厢房，面积均为三十多平米，城关镇公房办用泥夹壁一分为二。一边住户为山川社放筏工人丁勇。隔墙共壁的是城关镇蔬菜队姑娘龙芳。人称“小龙女”。“龙”的同音为“农”，意思是农村来的女子也。大有噍之不起的贬义口吻。“小龙女”在蔬菜队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飯，但是吃得饱，光吃红苕每餐就可以干一大碗。那个年代只要肚子能混得园就是有福之人。加之每天挖土揹菜勤于劳作，所以身体倍棒。可惜身材矮小，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已过二十五的芳岺，仍然“孤星望月”，未结良缘。其实她心中早有心仪的男人，那就是一墙之隔的放筏工人丁勇。可是“落花有易流水无情”，丁勇进出之间，或擦身而过，从不用正眼看龙芳一眼，视若空气。气得龙芳怀恨在心，狠想制他于死地而后快。可是丁勇长得牛高马大，一米八的大个头，腰圆腿粗孔武有力，一把舵可以搬动一张木筏子的水上工人。龙芳只是吃不着葡萄道出了酸味而己。平时丁勇寡言少语，不吸烟光吃酒又不近女色，三十而未婚，其原因不详。丁勇上班出河放筏经常一月两月不落屋，即使落屋也从不与大杂院人交谈。所以瘸子老婆每想勾引他，撩拨他，均无果而吹。李水仙喜欢猛男，因为她那个瘸子男人比武大郎还武大郎。可惜丁勇视李水仙如狗屎粑一砣，避而远之。

大门右侧住的王瘸子，四十多岁的算命先生。通街人称王瘸子。他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痺症后遣症，落得一支腿长一支腿短，行走时必靠一支梨木拐杖撑托。王瘸子不光腿瘸，人又长得尖嘴猴腮，唇不包齿。可是瘸子这人很能找钱。他旁门左道业务宽广；算命，拆字，地理，风水样样精通。每轮场期都能收入百多块钱。有了这般找钱手段，所以才结了个三十多岁，体白丰腴，风骚妖娆的二婚女子李水仙为妻。王瘸子白天找钱是高手，晚上床上却是“银样蜡枪头”。瘸子早出晚归，李水仙独守空房，白天经常邀约“小龙女”闲嗑瓜子或者下乡尝点鲜瓜嫩菜。如有适当的机会，青山旅馆打点“野食”，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