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的镜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赤水 安树    阅读次数：8088    发布时间：2025-07-03

现在的她基本算是能明白一些佛门词汇了。但在过去的那两个礼拜，石敏的身体像一块石头，她的思绪沉重得难以从尘世里抽离，她无法理解自己何故会走上叛逆道路的。无常告诉说一切逃不出因果缘起，她的叛离是因为镜子，那镜子的出现是因为生活，生活是因为生命的有为法，有为法是建立在无常无我虚空苦难之上，而这四大法印是缘于烦恼的涌现，烦恼是缘于欲望的诞生，而欲望则潜伏在心性里，心性是生命有为法的内因。有为法建立在四项法印之上……

在无常的心中，一切都可被解释，又不可捉摸。一切融入到有为的解释之中，佛门的所有经书都是在试图解释世间万象而做出的有为法，也就是从万象转化成文字，从世界转化成内心。向外的寻找归寂于向内的禅定，向外的观摩归寂于向内的禅悟。定力与智慧便从中出现。定力与智慧在时间上的不断穿越，最后就能超越红尘羁绊，跳脱六道轮回，进入了那让佛门弟子心仪不已的涅槃之境。也正是将这一切融入了佛学之中，无常才能在他的佛门中央里淡定自如，并像同情弱者那样地观照着世间的一切有为法。他知道像石敏的弟子想要远离烦恼，注定要历经从进入佛经到跳出佛经的精神之旅，因佛经只是佛学的眼睛，而佛学是眼神，眼睛只是透视眼神的窗口，它只是佛学的一道外在可供观赏的精神之路，而眼神才是佛门背后的一切，是弟子需要禅悟与禅定后追索到的虚无，是真正的解脱。

石敏正是在无常的佛门中央微微叩拜问安时才无意间从无常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种虚无的。她猜想那就是无常的解脱。她就轻轻问。

“师傅，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进展？”

无常几乎是吓了一条地睁开双眼朝石敏望来。他那时的肉眼上下跳动着，他看到石敏和她的那件佛裳也在上下跳动。是跳动的节奏暂时性地弥乱了无常的视线，让他感觉那件佛裳都快要从石敏身上跳开了。那时的石敏就像一个没穿佛裳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石敏的佛裳里面是否还有佛裳呢，无常觉得一切无常，或许石敏里面啥也没穿，于是她就变成了一个世俗的裸女了。石敏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无常就觉得这都是那跳动的节奏弥乱了他的视线。他就从佛门中央站了起来。

“这么快就把《太上感应篇》念完了？”

是的，石敏想念给师傅听但却遭到拒绝，无常告诫那些东西可不能念出声来。有声音的东西只能出现在尘世里，无声的沉默才能进入心中。念经最好不要念出声，要无声无息地进入经文深处随文字穿越时空，并能随时做好接受穿越时空带来的随喜。

“随喜？”石敏感到诧异。

就是瞬间的神明，或者超脱，哪怕是一瞬间但也是弥足珍贵的，几乎少有弟子能在实习期间获得这种随喜，他们能从孽障的烦恼里走向佛文的有为法已算是不错了。

“记住，只要获得了这种随喜，哪怕是瞬间的，都证明了你的修佛就有效果。”无常对那叩拜在地的一头秀发说到这里，就转身离开了。

石敏注意到无常的话从她步入佛门开始有了些变化，过去的日子他一度在强调必须先深谙佛经，而不能借助于走任何捷径。观音能救苦救难，却无法辅佐石敏在佛学上日益精进。这次无常不再言及观音了，而是提到了随喜。他的随喜在石敏看来就像脱离苦海的观音，因而显得神圣而可亲。正是这种等量代替，让她在翌日打坐的五个小时变得不再煎熬。她在某一霎再次看到了那久违的观音正盘坐在莲花台上，她身上布满花纹的佛裳随她慈悲的双眼在地之上云之下舞蹈起来，那波浪起伏的一层佛光灿如太阳，普度着那时的烟尘大地。观音就像射出云层的阳光照耀世界。看到此刻彩霞上翩舞着的观音，石敏觉得自己也随她腾上云层。云端的石敏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成一道光阳，额头里射出的佛光有愚公移山的迤逦，而那从手掌心长出的舍利子也在额头的佛照里露出了崭新的酮体。充满生命力的手掌和额头一起完成了石敏化身成佛的升天。云层则成了她行走天堂时的净土。当大鹰从火焰与云霭之间湍袭而来，石敏已完全忘掉了过去对大鹰的畏惧与羡慕，取缔在心内的是一种从容与矜持。她猜想这就是成佛的妙处。于是，她藐视地朝那大鹰吹起了口哨。但她很快发现大鹰瞄上了自己，它甚至朝这边卷席而来。随大鹰一同到来的还有飓风。飓风像战地硝烟瞬间弥漫了石敏的云朵。云朵在陷落时石敏也陷入了黑暗。她猛地伸手朝四周挣扎着，但却并没找到光明的观音。她彻底陷入了暗黑的绝望里了，而那袭击的大鹰则显得比黑暗还来得猛烈，已扑向了石敏。

石敏失声大喊了救命。她随后猛烈睁开双眼，但她发现四周并无黑暗与大鹰，只有那个干净的面盆与膝上的跪垫。她朝屋顶上环视了下也并无云朵，观音的光明在窗户纸上若隐若现。她再朝那四围的墙壁上看去，斑驳的白色里透呈出一条条显赫的自由。她发现过去自己并未对这种水花四射般的墙上风景有过关注，此刻的墙不仅成了她消解由打坐带来的恐惧时的见证，更是成了她对华藏法门的另一些理解。她低下头朝地上望着，她回忆起自己是坐在一间民房内，她正在做着的事是打坐，她未来的人生目标是自我解脱走向天堂，斩断一切的烦恼源，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僧侣。

但明显这次打坐是失败的。失败的印象不仅来源于那只大鹰的袭击，更是来自观音在云层上的抛弃。她意识到过去自己在佛像上建立起的种种佛光已如夕阳在走向余晖。她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啥差错，不知错的她更是无法静心下来。她甚至感到过去的大鹰还依旧在脑海内盘旋，那来自于云端的威慑暴风雨般在她发愣的视野里下得倾盆而下。一切到现在已变得无限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