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向民房的门。她发现自己走出房门时像跨出云层,而不远处的大鹰居然还盘旋在那里。她心内忐忑起来,门外的世界也随大鹰在上下忐忑。她朝那边望去,一种此前打坐时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才进去不到两个小时,没信心了?”那边的声音在问。
石敏这才看清那是师傅无常。无常壮汉般的身躯让石敏在逃出大鹰的恐惧后又陷入了女人对男人本能的排斥。她就站在房门边,魂不守舍地扭动着脑袋。
“为什么不说话?”无常问。
这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吗?当无常获悉了石敏在打坐时邂逅的窘况后关切问到。但他并未想到石敏会说已不是初次了。这就意味着石敏并不是在发现墙上的斑点时陷入精神崩塌的。但无常明明记得他在三分钟前路过那边民房时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他是听到救命。那来自异性的呼救在无常的身体里激荡不安,从脚下一路咆哮到了脑顶,又回到了脚下。他意识到自己修行了三十来年的身体在那一霎出现了微妙变化,一些下水道样的声音从下体里骚涌而上,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忐忑不定地将脑袋凑近了那堵墙。此刻他看到那在佛裳的包裹里依然楚楚动人的秀发,像记忆原野里的小孩在呼叫着撒尿的原始欲望。他就扭开脑袋回到了院落内他作为师傅应待的地方。也就是在此刻,意料中的石敏推开了民房,他就决定批评这个不听话的弟子。但他真不敢相信石敏会说这不是初次了,这就像在说她的初夜早已被人剥夺了。
“为什么不是初次呢?”无常就问。
石敏拖拖拉拉地说着她不敢相信是老鹰坑害了她的话。老鹰实在是太坏了,她原以为会在此番打坐里完成一次壮举,因她已行走在通往天堂的升天之路,那神圣之光如舞台的追光在一路赞颂着她,使她几乎就快要化身成佛了。那种感觉本来很奇妙,恍若自己就变成了驰骋云端的飞机。能自由驰骋几乎是人类的终极梦想,但就在刚才的打坐里这就几乎快成为现实。一切就是那坏透了的老鹰捣乱了她的美梦,她不仅没能化身成佛,甚至还沦陷进了无限的黑暗里。她害怕极了,前后的大悲大喜实在是让她无法在继续打坐。她说自己现在很累,昨天只吃了一顿午饭,而直到现在她就只喝了三碗稀粥。她必须先吃点饭菜,然后去床上躺上一会才行。
无常冷漠地朝石敏看了一下,太息地摇头,似乎在表达对她此前打坐的失望。但他还是安慰她不必纠结,因化身成佛是一项终生事业,无需急于求成。
5
无常想不通石敏此前到底缘何在打坐时出现恐惧,这个问题像他与她那次佛殿的初见那样盘绕在心,让他斯夜无法入眠。但失眠在过去一度与他失却联系,而现在它的忽然光顾让一个在佛门修行三十多年的僧侣感到了胸闷。他和那床寡欲清心的床被一起在暗黑的厢房内辗转反侧,直到他浮躁的心开始穿越深夜来到了石敏的身边。他一直站在石敏身后凝视着这个秀发席地的背影。那颀长的影子使他容易产生共鸣,并轻易使他从她的身边回到过去他在空元法师的青莲寺修行时的清苦生活。可能是这种慰藉给了他希冀,他就决定一直让思绪停留在石敏的背影里,直到黎明来袭。
石敏清晨的念经开始从民房那边传来,这让失眠的无常短暂地进入了梦想。在梦里他如饥似渴地赏析着那些清晨的声音,觉得在他这渐然衰老的生命里闪现出了一条小河,河水里荡漾着随处可及的愿望。他来到体内的小河边,弯下腰来在河水里伸缩着水花。他在河水的涟漪里想到了过去自己曾在厢房的窗纸上看到的那些裸体。那些在黑夜灯火里匍匐的屁股像他童年记忆里出现的乳沟一样让他心神不宁。他来回蹀躞在窗纸上。这时他又听到了不远处澡堂里的水声。那屁股开始在佛裳与水香之间来回摇摆着。他渴望着自己就是那件佛裳,那样就能在那些屁股上摸上一把。但他更希望自己变成离女弟子屁股前面最近的肚脐,或那些沐浴着女弟子的洗澡水,那样他就能在澡堂里彻底地拥抱她,亲吻她,抚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在她的肉欲世界里彻底地潇洒走一回。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只能看到那些女弟子一个个从岁月的澡堂边随风飘远。这些遗憾到了一定年岁就彻底打败了他,让他感到了人生一世的虚无。这种虚无并非是他从经文与打坐修行上禅悟到的,而是他无法在触手可及的女弟子身上发泄欲望而产生的。他在自己的生命力渐然被那些佛裳与袈裟风干之际也是无限怅惘。没有什么比他睡在空无一人的床上遐想男欢女爱来得更让他怅惘的了。作为佛门高僧的无常,一个不时还会在世间收下不少女弟子的和尚,他开始逐渐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丧失正在让他的人生变得黯然失色。过去他始终谨记着空元师傅的谆谆教诲,认为大可从修行中斩获在女人那里丧失的愉悦,但现在他无法诓骗自己,这一切就像一个虚伪的八字先生在算着单身汉阳痿的命运。他难以言说地在愤懑与失落里走向怅惘。他感到自己的追求似乎在无限的修行里走向了死胡同。他认为自己还是需要女人而不是经书。所以他就开始试着从打坐的禅房走向世俗的妓院。
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礼拜天完成了十多年的手淫后一次质的飞越,那就是将自己真正插入了一个被称为女人的身体内。他在那个淫荡的地方完成了一次搧动的叛逆。他将僧袍几乎像丢垃圾一样扔在了床边,然后暴露出了那个阳痿的命运。他呆望着另一片茂盛的草原,他走向了它并颤抖地跪在上面。在那片草原上他痛哭起来,那从身体内涌荡出的液体流向了草地,湿润在野草上舔舐着露珠,他跪倒在地的地方一片晶莹剔透。他就忖思着这才是久违的温润之家。但在马不停蹄的草原之行后,他又感到了一些无法站立的酸痛开始从心内涌出,随后飞上了他的脑海。他开始仓皇地收拾好自己的战马离开了那片草原。他耷拉着脑袋在妓女的地方思考了会,随后给妓女温和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付钱走人了。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省青年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