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鸡飞狗跳的一天就算过去了。第二天清晨,周波脑壳闷沉沉,心事重重地走进学校大门,刚抬头就遇到左边走来的刘艳。
周波——今天有课啊?
是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果果打架了,老师叫家长来学校。
果果怎么又打架了?果果是刘艳兄弟的孩子,她弟离婚后就出去打工了,把孩子交给她父亲照看。
这娃儿难得管,你晓得的,他爹在外头,我一天上班也忙,没时间管他,我爸年纪也大了,管不住啊。
你少打点牌嘛,芳芳读大学了,你没事多管管果果。
我很少打牌啊。刘艳有点嗔怪的意思看着周波。接着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周波说,还可以,这两天有点烦心事,就再没说什么。离开时转身对刘艳说,等会什么情况你给我说声,刘艳应着向果果的班级走去。
周波和刘艳是高中的同学,那时刘艳对他有些意思,班上的同学们都背地里说刘艳喜欢周波,一向木讷的周波是后来毕业后才知道。在临行告别老师的聚会上,周波有意观察刘艳的举动,刘艳羞涩涩的递来一抹秋波,周波立即就显得措手不及,不知道两手往哪里放,结果弄翻了水杯,把班主任的衣袖打湿了。这时引来了同学们的笑声,还有几个男生在一旁坏笑着,刘艳的脸早已绯红一片。后来在几个男同学的怂恿下,周波勇敢地约刘艳出去散步。
临行的那一晚他们的恋情就开始了。
因为考取的大学都在省城,他们彼此见面也很方便。大学头三年课余生活他们几乎都没荒废,除了学习必修功课,周末俩人就出去约会,省城的大大小小公园都留下他们流连忘返的脚印,青春洋溢的笑声和甜蜜的私语。
也许是缘分注定吧,最终他俩没有走到一起,这几乎验证了大学谈恋爱的不实际性,也验证了初恋只是爱情的热身运动。
因为一直就持否定状态的刘艳的妈妈,坚决反对他们的交往,不止一次要女儿和周波分手。原因是周波家住农村,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他家的姊妹多,周波还是老大,还有个瘫痪在床的父亲。刘艳妈心疼女儿,不想女儿跟他过辛苦的生活。可刘艳当时态度很坚决,一定要和周波在一起。
她妈有次找到周波,给他说了很多话,目的就是让周波自己离开她的女儿。
周波为难了,谈了三年的恋爱,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如果突然没有理由的分开会叫周波心如刀割的,也会伤害刘艳,可是正如她妈妈说的那样,我用什么给她一个好的生活?家庭确实很具体,父母、姊妹需要他扶持,结婚的一些问题他基本不敢去想,他以后的生活也毋容置疑地会在拮据中煎熬。他不想让心爱的人跟他一起受苦。
经过一个月痛苦的思索,周波提出了分手。刘艳问原因,周波也没有回答,他不能回答。刘艳伤心欲绝的样子让他差点说出实情,但他不能后悔。周波努力表现得不为所动,直到刘艳心灰意冷。
后来刘艳分配到县医院,神速般地和一位她的同事闪电般地结婚了。那时周波已经分到乡镇中学任教一年,也没有谈恋爱。
没有接到刘艳的结婚通知,周波想,刘艳肯定是恨极了自己。
周波因为家庭条件的原因单身八年才和现在的老婆结婚。他们也一直没有联系。
直到他调回县城,在一次同学会上再次遇见刘艳,望着刘艳依然怨恨的目光,周波决定给她解释当时分手的原因。
刘艳听完周波的叙述顿时泪如雨下,情不自禁抱着周波哭了好一会,几个女同学也任由她哭,都知道他们的恋爱过程,唯独不知道分手的原因,也为他们没走到一起感到惋惜。
知道真相的刘艳已经无法与她妈理论了,她妈在五年前就得了肝癌,去世时是等着刘艳到床前才闭上了眼睛。刘艳真是欲哭无泪。好在丈夫对她很好,也能包容她的任性,女儿也争气,去年考了一所重点大学,刘艳心里觉得安慰了很多,,否则她简直不能原谅她母亲。
尘埃清晰的日子里,他们经常有电话联系,诉说心里曾经的疑惑和伤痛。但都很理智地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有生之年只有珍藏起那段往事,那段初恋的美好时光。
刘艳和周波商定,以后谁家有什么事要说出来,能够帮助的尽量帮助,要像朋友一样关心彼此。
上课铃响了,周波拿着教学三角尺走进教室。初二的学生不好教,太多的逆反,就像三角尺一样,一波三折。也像他苦命的爱情,不过他的爱情没弯道起点。
周波为自己奇怪的比喻感到暗自好笑。
上完两节后周波直接去学校媒体教研室,打开电视翻看新闻频道。广东、上海,珠海,内陆的一些大城市,甚至北京都出现 了不同程度的抢购,超市已经有食盐上架,但并不多,可能是包装跟不上,毕竟昨天各地都像这个小县城一样,盐巴成了众人青睐的对象。机器终究不如人快速,不如人的思维敏感、活跃。否则一定会很跟紧人的变速填满各大超市空虚的货架。
六
下午刘艳打来电话,说果果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被打的同学也有错,老师教育教育,果果也写了检查。
刘艳说下午一起吃饭吧,周波说好吧。
他们吃饭喜欢到一家叫香朵的小馆子,地势有点偏,不过价格合理,人又不太多,比较清静,对于他俩是合适的。
周波给老婆请了假径直朝香朵走去。
刘艳已经在那里了。
来,你点菜。
你点吧,我不挑食,随便吃什么都行。
吃火锅吧,简单。刘艳放下菜谱单子,对着老板喊道——干锅排骨。
你早上说有点烦心事,是什么事?说好要讲出来的哈。刘艳继续说。
周波脸上轻轻一笑,说,没什么大事,不值得一提的。
群众利益无小事哈,刘艳咧嘴笑道。
周波也被逗笑了。
先吃饭,慢慢说。
好,慢慢说。周波发烧似的脱掉外套。
他们之间已经很默契了,真的就像朋友一样,随意中有一种信任,信任中藏着牵挂,牵挂里有往事的回忆。这是他们相处的基础。
周波要了一瓶啤酒,刘艳要了苹果醋。你一言我一句,周波把这两天的事说了后,刘艳大笑。你啊,怎么不长点脑筋啊?调那么多的盐?前天晚上我就只买了五包,你想啊,盐巴是国家垄断的商品,一直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我问了人家公司里多着呢。怎么会让人民没盐吃呢?那不乱套了嘛?她故意把人民二字说得很长。
随后又突然说道,我可能有办法!
周波说,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个同学在盐业公司,嗯——,我问问她有办法退不。
能够退?当然好了,哪怕退一半也好啊。你的什么同学?男的还是女的?
初中的,当然是女的了。刘艳对周波弱智的问话有点不快,不过心里还是有点高兴,至少他还在乎她交往的朋友是男是女。
不是啊,我昨天去过盐业公司了。周波脑子里在迅速搜索哪个像刘艳的同学。
我干脆把她叫来吃饭,你说可以不?
周波想了想说,你叫她来吧。看有没有办法。
刘艳拨了电话。一刻钟后,刘艳的同学进来了。
周波一看,立马招呼道:是李主任啊,昨天见过,见过。来,这里坐。
刘艳说,虽然你们见过,我还是要介绍下。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周波。这是李秋琳,我的初中同学。
都是同学,那我也是你的同学了。周波看着秋琳说道。
李秋琳说,是噻,都是同学。
秋琳,有个事想问你。刘艳边给秋琳扭开苹果醋边说,我的这位同学昨天去你们公司调盐巴,没长脑筋一下子开了十吨,开这么多干什么啊,你晓得是什么情况。唉,现在能不能帮忙给退一半?
退?你说退盐巴?李秋琳一脸苦笑望着刘艳,刘艳刚喝一口苹果醋在嘴里,把眼睛睁大点了点头。
我跟你们说吧,我们的货款是归集到集团公司的,能进不能出,知道吗?所以根本不要想!一句话,不行!
不能想办法?
没办法可想啊!我们公司是两个账户,一个收入一个支出,货款存进银行就拿不出来了。每月的支出要报计划,那都是费用开支,不含货款。明白了吗?
刘艳这时看看周波,那表情说明已经尽力了。周波听了李秋琳的回答早已神性黯然,沉了一会对她俩说,没事的,调都调了,慢慢销吧,总会销完的。
然后对李秋琳说,都怪我昨天没听你的,当时我也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可就是头脑发热,想多开点。
来,我们一起碰个杯。周波看着刘艳,今天认识了你的同学也很开心的。
好,干杯!三个人都喝了一大口。
李秋琳说昨天和今天公司开出了几百吨的票,已经大大超出了库存的数量,我们调运都来不及,上级公司面对各个县的需求也一时供应不上。你还算好,货已经全部拉到了。有的还没有出货,有的出了一部分。现在仓库里一粒盐都没有了。
周波觉得这也是不幸中的有幸,至少他不用再为盐巴的事去盐业公司等候,现在来说,那种等候无疑是种莫大的讽刺。
吃下半瓶苹果醋的时候,李秋琳突然笑起来,说幸好有这次抢购,要不然半年任务都完不成,现在看来一年的任务都不用愁了。周波不解地问,你们还有任务?不是专营吗?
谁说专营就没有任务了?任务一直有的,是你们不了解这个行业。不过现在任务每年都完成得艰难。
为什么?刘艳说。
以前完成任务没问题的,现在就不行了。你们说,以前谁出去打工了?都在家乡,实打实的人口数量,谁不吃盐巴?销售是没问题的。如今我们县出去打工的多少?少说也是十几万人,我们任务就很难完成了。上个周上级公司要求上报销售下滑的原因,才报出去两天就出现抢购,这不是天助吗?李秋琳仍然笑着夹了一块排骨往嘴里送,说道,我估计我们的形势会变得好起来。
周波奇怪地问,什么形势?
就是说,好多年的盐业专营政策会放开,进入市场化,让更具备竞争力的企业来共同经营食盐,就是原来一个人吃一碗粥,以后有几个人吃,你说能吃饱吗?当然,政府肯定不会一下完全放开,逐步放,首先是政企分开,盐政执法政府会收回去,加工用盐也可能会收回去。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可能就实行逐步放开的政策。上个月开年度总结会,我们总经理在会上神情凝重地说:我们盐行业即将面对而且将长期面对的是食盐逐步放开这一新的形势,我们必须要有清醒的头脑,转变观念,要有积极应对的措施!今年是最后一年了,我们再也不能举着专营的大旗,靠在专营的树荫下乘凉了。政策已经很明朗,就看我们能不能生存下去,能不能继续带领这些员工在市场竞争中占一席之地!当时在座的人举起手机械地鼓着掌,掌声中一半是绝望一半是振奋,都以为这也是定局的形势。
那你说为什么变得好起来?刘艳问。
这次抢购,政府的应急措施很及时,但是如果是几家企业经营,没有相应的约束制度,应变机制和长期积累的经验,要在两天内把这股风压下去应该还是有些困难的,估计或者但愿高层决策层会考虑到这一点吧。
不过啊,这回抢购,销售任务一个阶段是上去了,随后的市场也越来越难监控,下半年或明年的销售又是个大问题了。好像这次抢购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继续说道:说盐能防辐射,多少量才能防?一个人每天的摄入量不能超过6克,平时吃盐都不能重了,都晓得对身体不好,如今大量购买,是准备集体吃盐?国人不吃成群体的变态也会吃成群体的癌症。我这个傻子都想到的问题怎么没有人去想这个问题去抢购呢好像都失去理智了,就是很多知识分子也跟着一窝蜂传谣、信谣、抢购。根本不想此物是不能多吃的,预防辐射更是急不得的事,如果真的到了要靠吃碘来防止辐射,盐巴绝不是首选,国家会有措施的,再说有补碘的药嘛,这些人怎么这么糊涂呢?
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昨晚就后悔了,开了十吨,现在根本就没有人去买,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销完。周波说。
我不知道这些道理,我只晓得国家不会让我们盐巴都没得吃,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盐荒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刘艳说。
嗯,是噻。李秋琳咽下最后一口苹果醋。
这样吧,我给你留意下,如果还有经营户来调,你分些出来给人家就可以了,肯定有已经卖完但又来不及调的,或者没有开到票的,有的话我会告诉刘艳。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现在市场上已经饱和,不,已经过剩了。那些开二三十吨的真是要喊老天,不晓得资金压倒什么时候。
周波赶紧说,好的好的,那谢谢你了。
想不到刘艳的这个同学说话一套一套的,虽然退不到也不抱任何希望退掉,吃一顿饭还知道了不少东西,也基本了解了一个行业的情况。
锅里的排骨吃得差不多了,倒进火锅汤烫蔬菜,一顿饭三个吃得很开心。只有刘艳不时走走神地看着锅里的排骨,好像排骨会给她想想办法。
回到家已是晚上9点钟,周波问老婆,今天卖多少盐巴了。老婆憋着嘴说才卖两件。听到这个数字周波无奈地叹了叹气,也许是喝啤酒的原因吧,不胜酒力的他昏沉沉洗漱后上床睡去了。
七
山坡上滑滑的,周波背着沉沉的玉米棒艰难地先前走着,他想拉住两边的野藤爬上一个石阶,无奈两条腿使不起力,两脚一滑,周波啊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老婆用力推醒了周波。
看着老婆一脸的惊异和焦虑,才晓得是一场梦。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周波感觉两条腿被老婆的脚压着,说,老婆,你的脚。哦,老婆赶快挪开她的脚,说,做噩梦了吧?起来,时间不早了。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自己先起床了。
周波懒散散地洗了洗脸,在衣柜里翻出一件长袖体恤,正要脱下睡衣,手机在床头柜上响起来,他拿过来,看见是刘艳来的电话,他无意识地看了看门口。
喂——刘艳,有事吗?
周波啊,我给你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你是说什么?
我昨晚上给你找到一个要调盐巴的客户,他是我老公的侄儿,他打电话给我说想调盐巴,他一点盐都没有了,乡镇赶场不得空上来。昨天秋琳不是说盐业公司没有盐了嘛,我就给他讲可以帮他在别人那里分几吨给他,他说这事交给我办好了。
是不是啊?太好了!他要几吨?
四五吨都可以,他找人来拉,今天车子就上来,到时你适当出点运费,看那车子能装多少。
好啊,没问题。出点运费总比我积压资金好啊,谢谢你了刘艳,我要好好请你吃饭!
吃什么啊,昨天不是刚吃过吗?不要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以后有机会再请我吃,好吗?
Ok,你说了算!
好吧,我把你的号码已经告诉我侄儿了,到时他联系你。我上班了,挂了啊。
周波心里压着的一块东西被刘艳一下搬走了,心里觉得好轻松,握着的手机就像握着刘艳的手一样感觉温暖,这种温暖一直陪伴他一生该多好啊。
他抬头看看外面,外面的光线有点亮,好久没有出去锻炼了,今天是星期六,没有课,何不出去走走?等电话来了再回来也不迟。
云层后面有几缕阳光挤出来,慵懒地伏在地面上……
黄曙荣,女,务川县人,经常有诗歌发表在当地刊物《洪渡河》上。诗歌散见《贵州作家》、《黔北作家》、《遵义文艺》、《中国诗乡》、《乌江文艺》等。此篇为第一次小说创作。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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