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本姓杨,四十来岁,是村里的泼皮烂户、无业游民,整天游手好闲,就因为他总以调戏少女少妇为荣,人们都戏称他为“老牛”。老牛不介意这个称呼,他总说:“牛羊本是一家,这样称呼显得与人更亲近。”比起本姓,他更钟爱“老牛”这名。
老牛有些疯癫,喜欢“占卜”,他占的卜,十次九准。有一次,老陈媳妇见他便绕道而行,老牛心里不舒服,便大喊:“画个圈圈诅咒你。”话音刚落,老陈媳妇一脚踩空,摔进沟里。老牛见势不妙,撒腿跑出二十米以外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伸直,前扑后仰地大笑。那媳妇爬起来大骂:“背时狗日老牛,我日你先人。”
老牛已经听惯了,全村人,没有谁不敢骂他,可他一个也不敢骂。时间久了,他仿佛总以被骂为生存的最高荣誉。你骂他爹娘,骂他爷爷奶奶,直至骂到祖宗十八代,他都不在乎,也从不生气。只要你愿意,骂得口干舌燥,骂到天昏地暗,他一句也不会回你,只是傻笑,用两眼直溜溜地盯着你,反而把你浑身看得起鸡皮疙瘩。但有一样,是骂不得的。
有一次,村里娶媳妇,全村人都去帮忙。老牛也去了,他不是去帮忙,纯粹是为混饭吃。男人们围着打牌,妇女们忙着洗菜。老牛这儿瞧瞧,那儿逛逛,始终觉着无聊。他双手抱在胸前,凑到女人堆里,女人们没在意他的存在,继续天南海北地聊天。老牛见没有一个女人搭理他,双眼便做贼似的扫视着女人们,从脸到胸,从胸到腰,从腰到屁股,一直盯到大腿以下。“老杨婆娘,你那对奶子有橙子那么大呢!”老牛嘻扯嘻扯的说道。老杨婆娘用手臂夹了夹奶子,得意地说:背时老牛,你是不是想吃老娘的奶水吗?老牛笑眯了眼,道:“我才不要呢,你的奶水不好喝。”这玩笑,逗得女人们开怀大笑,老牛笑得更加得意。此刻,他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比和女人们说上话更幸福的了。当然,这类玩笑,年轻媳妇们听了脸会红到耳根子,可老牛觉得,这类玩笑是催情剂,能使自己得到精神上的享受。老牛双眼眯着,脸上还在笑,手却伸到一个少妇的屁股上,使劲一捏,“你屁股真软和。”少妇的脸涨得通红,拿起手里的菜正准备打老牛,可他早已跑到五米以外。少妇怒骂道:“有本事,把媳妇找来晚晚上摸。”
少妇骂到了老牛的心坎上。他脸上瞬间堆满怒火,双手紧握,恨不得狠狠扇那少妇一耳光。其实老牛不敢,他只是比比架势,全村人,连小孩都敢追着打他,他却从没追着打过谁。老牛双眼充满愤恨地站立很久,灰溜溜地离开了。
是的,老牛十六年前娶过一个漂亮的媳妇。水灵灵的,像一汪清水,老牛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羡煞村里那些男人了。然而,老牛只能给予她涟漪般的微波,女人的内心,是希望获得波涛般的汹涌。有一天,那媳妇趁老牛外出挣钱,大白天的和别的男人偷情。这种事情,总是沉不久的,时间会使它浮在人们的闲聊中来。后来这事果真传到老牛耳里,他左耳进,右耳出,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在等待,在宽容,希望时间能让她漂亮的媳妇悔改。可是,孤寂与穷困,哪里能让一个成熟的女人耐住身体和物质的需要?
一次、两次……,往后的日子,老牛每次疲惫回家,都能听到村里人的纷纷议论。有一天晚上,老牛喊媳妇陪他聊聊天,说是心里闷得慌。老牛嘴里出着粗气,仿佛才跑完马拉松似的,急喘着气。那媳妇磨磨蹭蹭半天才凑到老牛跟前。老牛一眼看出,媳妇的奶子比以前更加丰满,穿着比以前更加风骚了。老牛内心在挣扎,脑海里不断的浮现村里人谈论的画面,拳头“咯吱咯吱”地响,还没等媳妇坐下,老牛猛地站起来给了媳妇一耳光。“你这骚婆娘,在家勾引男人很爽吧?”老牛瞪眼裂牙地问道。媳妇没有回答,转身回屋睡觉了。媳妇反常的举动,使老牛内心更加复杂,有怒气,有挣扎,有害怕,有不安,有后悔。他要找搞他女人的男人算账。
第二天,老牛提着一把柴刀,冲进建村路的工地上,野牛发狂似的四处找寻那个男人,“走了,走了,昨天夜晚赶回县城去了。”老牛听在耳里,却还在踢门闯屋地寻找,最后找寻无果,甩下一句狠话,“狗杂种,我操他妈,让老子找到非砍死他不可。”听见的人都知道,这是气话,老牛平时杀鸡的胆量都没有,现在敢杀人?
老牛提着刀回家了。“烂婆娘,野男人跑了。”老牛人还在院子里,声音早已遍布整栋房子。老牛觉得不对劲,兔子似的窜进屋里,哪里还有人,哪里还有媳妇。跑了,都跑了。
老牛瘫软在板凳上,眼泪夺眶而出,他哭了,像小孩找不到妈妈一样,放声地哭了。一个男人,此刻内心承受的痛苦,比刀子绞痛还要剧烈千万倍。往后的几天,老牛仿佛灵魂出了窍,吃啥啥没味,干啥都没劲。老牛颓废了,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由于伤心过度,老牛生了一场大病,烧了脑部,于是便成了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村里人都同情老牛,都说老牛是被媳妇害的,是那不要脸的媳妇负了老牛。
老牛听在心里,却还是希望媳妇能回心转意,回到他身边。她回来,他不在乎,他,单单只是怀着一个小小的梦幻。
小小的梦幻,却幻化成漫长的等待。老牛起初整天整夜的坐在村口的一块石头上,后来只有白天坐在那。老牛坐在石头上,头发蓬乱得像鸟窝,两眼无神,脸上总挂着傻笑,嘴里含着一根茅草,手里拿根棍子在石头上胡乱的敲打,脚趾探出头来,迎合着苍蝇虫子的亲吻。村里人都知道他为什么坐在那,慢慢的人们开始和他开玩笑了,“哟,老牛,等女人呀?”老牛没有理会,嘴里仍旧含弄着茅草,棍子仍旧敲打着冰凉的石头。
直到有一天,老牛见两个女子路过,一步撂下来。“婆娘,回来了?”两女子还没回过神,老牛一把抓住一人屁股,“大了…大了……”被一个男人无端的摸了屁股,两女子慌了神,一溜烟跑了,“流氓…流氓……”老牛嬉笑着,歪头斜眼目送着两个女子,全然没有听在耳里。
老牛的臭名便这样传开了,像空气中的有害气体,被风一吹,便笼罩了整片天空。坏名声也总是禁不住人传播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老牛的臭名传遍了十里八乡。各村里的男人提醒自家的女人,女人告诉自家的闺女,碰着老牛,避而远之。可老牛总能有自家的一套啊,你绕,他追;你避,他堵。他有的是闲工夫和人们耗,时间长了,村里的妇女、少女们被他这个“战术”搞得都不敢出门了,就连其他村的妇女们都会刻意的不走这个村。村里人拿老牛实在没得办法,只得联名向村长反应解决此事。
村长把老牛“邀请”到村大楼里,好话狠话都说尽了。也不知老牛听没听进,只见他满脸的微笑,笑中似有甜蜜,又有怨气。老牛把嘴凑到村长耳边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村长的脸由一本正经变为惊愕,又由惊愕变为羞愧,村长傻瞪着老牛。“老杨媳妇、孙家媳妇……我、我那是……”村长结结巴巴,想要辩解什么,老牛却转身走出了村大楼,脸上还是满满的微笑。老牛一路吟唱,一路洒脱地走着。
村长捶打着办公桌,声音跟在老牛身后,老牛却若无其事的继续走着。从这以后,人们知道老牛心中装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敢惹他,更不敢与他嬉笑。因为人们搞不明白,老牛是真疯,还是装疯。老牛使他们害怕。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更是惧怕着他,总担心他说出自己的一些不光彩事情;光明磊落的人,总还是想寻他嬉笑一两句的,因为和他聊天相当风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牛从没乱说过别人的坏处,大概是他念着乡亲们的好吧。
此后的人们,都少有了不光彩的瓜葛。村长给老牛争到了贫困户,政府此后的各项补贴,老牛也都如数得到了。也许,这是“狗仔队”一样的了老牛的功绩呢?看吧,村子每天都从宁静中苏醒,又总是在一片安详和谐的氛围里忙碌。女人们空闲时,总是三五成群的聊自家的男人,脸上洋溢甜蜜的微笑;男人干活时,心里总是想着不要让自家的女人过穷苦的日子,想到这里,他们又狠狠的使了一把劲。
莫非老牛心里就没有挂念吗?老牛仍旧每天闲逛在村子里,头发像鸟窝,两眼无神,脸上挂着傻笑,嘴里含着一根茅草,手里拿根木棍,两个大脚趾探出头,每天任他艰难地走着,嘴里不时哼着小调,仿佛是在倾诉内心的诸多苦楚和凄凉,譬如,那个被负了他的女人拆散的舒适温暖的小窝——家。
【编辑: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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