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正叠着被子,听见了婆婆脆生生的声音,“桂枝啊,昨夜里下雨了啊,两个门窝窝里咋湿了一大片?”
桂枝心里猛一下收紧了,婆婆不是说到远房表叔家住几天的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桂枝立马从厢房里跑出来:“姆妈,您不是说在表叔家住几天的吗,怎么一宿就回了?”桂枝瞅了门斗窝一眼,见两个门斗窝周围是一大片水渍,她心里一阵狂跳,没等婆婆回话,就说了缘由,“昨晚磨镰刀的水忘记了倒,被‘赛虎’踩翻了。”
“赛虎”是婆婆养的一条菜狗,说是家里没有男人,专门用来看家的。实际上,婆婆心里有她的小九九,还不是怕半夜里有男人找上门来,养条狗可以报个信。
“‘赛虎’蛮听话的,该不是哪家来的野狗吧?”
桂枝不是省油的灯,做她的儿媳妇后,就模模糊糊听说婆婆年轻时和人好过,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桂枝见婆婆话中带话,也丢下一句话,“这湾子里又不是今天才有野狗,往日里的野狗还凶吧些哩。”
婆婆不再言语,拿了镰刀打猪草去了。看着婆婆远去的背影,桂枝觉得把话说毒了,万般的愧疚。
桂枝惊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婆婆听到了什么风声,半路杀回来的吧?我和腊狗好是好过,那不就是年轻时候的事么?昨天和腊狗疯过,也就这一次,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不也就两支烟的工夫么?婆婆的心思十有八九是猜想。想到这里,桂枝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昨天煞黑时分,修电器的腊狗来了。
腊狗路过桂枝家门口,桂枝问道:“生意还好吧?”腊狗答非所问,“一会我就回了。”
腊狗是十里之外陈家村的,和桂枝的娘家是同村,自小在一起打猪草、放牛。腊狗给桂枝送过一条丝巾,桂枝至今还压在箱底,时不时拿出来瞅上几眼。桂枝出嫁那天,腊狗把自己关在家里灌了一斤老白干。做娘的心疼儿子,隔着门劝儿子:“这是命啊,儿子,错过了初一,会有十五的。”母亲不说不打紧,腊狗“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桂枝家是是一幢住了几十年的祖宅,灰瓦白墙,正面是堂屋,两边是厢房,后来在正屋旁盖了间耳屋当厨房。祖屋当年是有些气派的,正门两边的帮墙都是糯米浆加泥水砌起来的,结实得很,帮墙的上面两个墙垛子,鸡冠子一样挺得老高,门楣是一组砖雕,青石门槛滑溜溜的,门槛的两侧是两个青石做的门斗窝,两扇门的下半截是栗树实木,网格状的上半截,格条不完整,开门或者关门,都会一连串的“吱呀吱呀”声。
去年夏天,腊狗从镇上回来,在路上碰见桂枝,腊狗停下“嘉陵”:“坐上,带你一截。”
桂枝提起裙裾,右腿一撂,上了腊狗的“嘉陵”。风从前方吹来,里面有腊狗身上的汗味,有些咸,有点酸,桂枝觉得好受用,禁不住用鼻孔吸了几下。
路,坑坑洼洼的,“嘉陵”一时快一时慢,桂枝也跟着前合后仰。桂枝在腊狗背上拍了一掌:“开的么鬼车,抽风啊!”腊狗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觉得后面的一双手有些变化。起先,桂枝是双手拽着他的寸衫,身体和他也有距离,后来桂枝摸摸索索地单手箍住了他半个腰身,身后的两团肉时不时摩挲着他的脊背......腊狗的魂开始走窍了,轻轻一踩刹车,桂枝的整个上身向腊狗压去。
桂枝是个过来人,未必不知道腊狗的心思,你那快一时慢一时,或者突然刹车,不就是试探么?桂枝干脆就汤下面地也不挪开身子。腊狗觉得自己裤裆的半两干肉有些动静,于是反过右手在桂枝的腿根捏了一把。这一把桂枝觉得很受用,心里像抹过猪油一般,不自禁地挪了挪肉墩墩的屁股。桂枝觉得耻骨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湿了。“小心点,别翻了车。”
“坐好啊,桂枝。”腊狗手把一转,骂起这路来,“啥鸡巴路,像块搓衣板。”
桂枝知道“一会我就回了”的意思,立马给在镇上读书的儿子“小饼子”去了电话,知道儿子今晚不回了,便草草地吃了几口饭,把“赛虎”系在一里地外的鱼塘边,就上床困觉了。桂枝是个甄嬛迷,《甄嬛传》正在热播,她却不敢开电视,怕邻居过来了,搅了局。她也不敢侧身睡,生怕耳朵听不见屋外的动静。她直叉叉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墙上补拍的结婚照。照片一片模糊,但老公的两排烟牙似乎清晰可见。
15年前,也是这张床,也是这样闷热的天气,老公拿一把剪刀,完成了她换亲过程中一个姑娘向一个女人的转变。今年春节初五,客人刚走,老公把她往床上一推,心急火燎地退掉一条裤腿就干上了,一炮冲过,边提裤腰边点烟,“打工的男人真他妈难受,旱一年涝几天。”老公把裤腰带一扣,走了。
桂枝坐了一回腊狗的“嘉陵”,就有些魂不附体了,脑瓜里想的尽是腊狗汗味,晚上洗澡的时候,大腿上被腊狗捏过的地方都舍不得擦洗。桂枝懂不得意淫,但心里装的尽是些和腊狗“过招”的情节,她禁不住咧嘴一笑,被喷头的水呛了一口。
约莫晚上十点钟光景,有轻轻的敲门声,桂枝心口响起了鼓点声。
桂枝打开门,腊狗闪身进来,一把捂住桂枝的嘴,便把桂枝忘卧室拖。桂枝不敢动弹,奶子被腊狗的肩胛顶得发胀,腊狗的胡茬子穿过她的衣衫,让她一阵阵麻酥。腊狗把桂枝放到床上,整个人压在桂枝身上。桂枝正要翻身,床板吱呀呀响了起来。
腊狗起身下床,把热乎乎、软绵绵的桂枝放到地上。腊狗腾出一只手,麻利地解开裤子直捣黄龙。
“拿个枕头来,屁股咯吱得疼”
腊狗狗急猴急地把枕头往桂芝的屁股兜一塞,另起炉灶。
桂枝似乎从惊吓中缓过气来了,体内的一股血气在血管里蒸腾。腊狗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他的气息从她的耳际漫过,让她一阵眩晕,觉得全身都有蚂蚁在爬,一股电流从耻骨游向肚脐眼,在肚脐眼处向四周蔓延,再漫流到胸腔、到颈脖子、到手掌、脚掌的末梢。桂枝禁不住扬起下巴,把脖子拉得老长,十个脚趾头死劲地向下弯曲,手指头一会死捏腊狗的肌腱,一会紧紧地抠在他地屁股墩上......这是桂枝从未有过体验。
腊狗呼哧呼哧的声响越来越急促,这时窗外传来隔壁香芝嫂的声音,“桂枝,看《甄嬛传》啰”。
腊狗像一头死猪趴在桂枝的身上不敢动弹,只是张着嘴巴踹粗气,从峰巅上跌落下的桂枝立马从腊狗的背脊上腾出手来,在她洗屁股的塑料盆里一阵划拉,盆里的水溅了腊狗半丫屁股。
“嫂子,今晚不看了,要洗衣服哩。”
腊狗被水一惊,家伙便突然萎缩了。腊狗滚下身来,手搭在桂枝湿漉漉的胸脯,蜷缩在桂枝的身边喘着粗气,“天啦,鸡巴都吓软了。”
桂枝凑近腊狗的耳朵,“走吧,要出事的。”桂枝揉了一把腊狗的小弟弟,“这家伙也是个缩头乌龟,也怕事啊。”“记住,开门别吱呀吱呀的响。”
“不会的”,腊狗把一瓶农夫山泉晃了晃,“把水往门斗窝里一倒,就冇得声音了。”
第二天晌午,婆婆不在家,腊狗又来了,只是在门口坐了坐。桂枝递过一碗茶:“你怎么想得出往门斗窝里灌水?你真是个人精。”
腊狗诡秘地一笑,“我哪来这聪明劲。这都是跟你婆婆学的。”
桂枝满腹狐疑。
腊狗压低声音:“你不是有个远房表叔么?”腊狗挤了挤眼睛,“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表叔,是你婆婆的老相好。”
腊狗告诉桂枝,全村人都晓得,婆婆早年丧偶,“表叔”隔三差五帮婆婆干农活,时日一久,“表叔”就和婆婆干到了床上。婆婆的小叔子对这远房“表叔”好生纳闷,掐着指头一算,我家哪来的表叔啊,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这般肝胆涂地?于是,小叔子便在老屋附近蹲守。一日深夜,“表叔”蹑手蹑脚地摸到婆婆的屋前,左右一瞅,没人,便掏出家伙朝两个门窝斗尿了一泡尿,不等尿尽,“表叔”便推开门闪了进去。
也就一泡尿的功夫,小叔子见火候已到,踹开门冲了进去。嫂子和“表叔”吓了个半死,两个人像筛糠一样浑身发抖......
婆婆是个明亮人,三下两除二地穿好衣服,扑通一声跪在小叔子面前:“坤儿他叔,我对不住你们祖宗八代,我错了,我跟你们家当牛做马一生都行,只要你不说出去,我不改嫁,把坤儿抚养成人......”
腊狗一笑,走了,丢下一句话“晚上我来的”。
腊狗说了晚上要来,这家伙肯定回来的。桂枝心躁,腊狗的健硕、威猛和甜腻腻的逗乐让她魂不守舍,他给过她癫狂,是腊狗让她破天荒地知道了一个女人还可以欲仙欲死。那夜,N次风暴的间隙,腊狗问她爽么,她没回答。没回答不是她不爽,是她突然间走神了,她想起坤儿了。坤儿是她男人。
桂枝闩了门,还插上了保险栓,把灯开的亮煞煞的,窝在床上看《错爱》。桂枝没心思理会其中的沟沟坎坎,心里七上八下地寻思着腊狗来了怎么应付。这档口,有推门的声音,腊狗来了!桂枝心里猛然收紧,下意识揭开被子,一只腿撂出了床沿,突然又收了回来。婆婆被小叔子堵在床上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晃荡,那衣不蔽体的窘境,那双膝跪地的卑微,那发誓赌咒的灵魂救赎,排山倒海似的压将过来。
桂枝觉得堵的慌。“哪个啊?”
又是两声“哐铛哐铛”的推门声。
桂枝曲着腿,双臂抱住膝盖,呆坐在床上,眼眶里似有潮水涌起。
腊狗转到侧墙,敲了两下窗门。桂枝两腿一伸,“找错门了,我家又冇得金银财宝。再不走,我报警的!”
窗下传来脚踩碎瓦片的声音渐渐远去,桂枝关了电视,熄了灯,和衣躺下,用被子把头一蒙,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向耳际,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保全了什么。
桂枝没想到婆婆回来的这么快,尽管婆婆看到的门斗窝旁边的水渍被自己蒙哄过去了,但婆婆的疑心未必全部来自于自己的过往,也许自己与腊狗的春宵一夜,婆婆并不尽得就没看到蛛丝马迹。桂枝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亏欠了一大帮子人。“姆妈,还没吃饭吧,走了十里地,您歇着吧,我跟你蒸粉蒸肉去。”
“我也算是熬到头了,儿媳妇又守妇道,坤儿也能挣钱,‘小饼子’也快读高中了。”“小饼子”是婆婆的孙子。婆婆边说边往门斗窝那边瞅,“桂枝,坤儿来过电话吗?”
“您又不是不晓得,他哪有这份心思,还晓得心疼人?”桂枝刚把说出口,就觉得不该这样说,自己还在婆婆的怀疑期,这样埋汰他儿子,岂不是火上加油。桂枝立马转换话题,“姆妈,家里有什么困难,别跟坤儿说,他会操心的,他在外边也不容易的。”
“也是的,一个人在外,没人浆没人洗也蛮造孽。坤儿的脑壳又不是铁疙瘩,不晓得心疼人,还不晓得担心人。”
桂枝昨夜与腊狗困了觉,觉得婆婆话里有话,心想,未必婆婆有了提防。但桂枝横下心一想,即便有所猜测,也没有真凭实据,嘴巴也就硬了起来,“担心个么东西,有吃有穿的。我还担心他在外面上女人的当哩。”
桂枝嘴巴上没有输,心里却硬朗不起来,总觉得婆婆有所察觉。一日,桂枝赶集回来,看见婆婆在往门斗窝里塞玻璃渣子,心里一阵阵发紧,“姆妈,这是做么事呢,不怕把门搞坏了?”“防野狗哩!它要是偷东西吃,非扎烂它的牙巴骨不可。”
桂枝一番寻思,觉得再也不能让腊狗来家里做那事了,有玻璃渣子在门斗窝里,开门关门还不吱溜吱溜的响,倒水进去中个吊用。桂枝从包里拿出一件呢子上装:“姆妈,这是我孝敬您老的。”
“难得你们的孝心啊,吃好穿好不如心里爽快好。”婆婆抖开上装,正反瞅了瞅,“女人家有衣服穿就行了,庄稼人穿的花里胡哨有么事用。”
婆婆说胸口有点疼,桂枝送她看医生,说是胆结石,医生说要做手术,婆婆死活不肯:“土都埋到颈脖子了,开么事刀。‘小饼子’要读高中了,房也没砌,花钱的地方多哩。”说着说着,婆婆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滚,“桂枝,你嫁到刘家委屈你了。坤儿心粗,又不会疼人。”说话间,婆婆不自主地朝门斗窝看了一眼,“做刘家的儿媳妇不容易,几代人没个撑门面的,里里外外都靠女人。”婆婆叹了一口气,“么法子呢,还是那句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个家就指望你了。”
桂枝的心里五味杂陈,家道中落,婚姻不堪,几代人的生活就像一辆破车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条环形道上,没有个尽头,好在有一个能干的婆婆,不仅把这个家撑了几十年,而且里里外外都说她机灵。就说我与腊狗的事吧,婆婆未必不知道,可能是为了家还像个家,不说破罢了,可是话里话外都是点到为止。想到这里,桂枝觉得自己该静下心来了。“姆妈,您放宽心,有您在,就有我在。房子您别操心,听说要搞新农村建设了,我们也能住新房了。”
“儿啊,巴不得啊。”婆婆撩起衣襟擦了一把眼睛。
半年后,老屋要拆了。所有的砖块、檩条码得规规整整,只有石条门槛和两个门斗窝没动。婆婆吃晚饭时喝了两盅烧酒:“桂枝,趁天黑把门槛丢了吧。”
桂枝知道婆婆的用意,“姆妈,你咋说都行。”
借着月光,婆婆和桂枝气喘嘘嘘地把两个青石做的门斗窝,丢到了老屋后的茅厕了。
婆婆解下围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叹了口气,“要住新房啰,总算盼到好日子了。”
桂枝瞅了婆婆一眼,发现婆婆也在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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