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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多蛋走进厢房，见龙保图坐在床上，勾着头，脸色像白鳝泥般灰白，整个人简直成了一株恹茄子。老婆黄瓜有气无力的打招呼：单二叔坐，然后站起来去找叶子烟。单多蛋看都不看黄瓜一眼，提着烟杆走到龙保图对面的板凳上坐下，架着二郎腿，慢条斯理把叶子烟掐成几截，装进烟斗中，歪着嘴叭嚓叭嚓地咂，不断地吐着口水，一会儿他右边的凳子脚就吐了筲箕大一滩，黄瓜站在保图身边不知所措，单多蛋严然一幅主人的姿态，龙保图两口子仿佛是他的仆人。
过了几分钟，单多蛋的烟瘾过足了，在布鞋尖上咯咯咯咯抖完烟斗中的烟灰，对着龙保图长长吹了口气，将他们间雾吹散，见龙保图木然地望着他，单多蛋用他那双特有的细小的黄鼠眼盯着龙保图，用烟杆指着他：没得出息!遇到这么点小事就像霜打的茄子，全身都恹了，老子坐牢了三次都没像你这样子!
龙保图望着单多蛋：单二叔说得轻巧，火炭落在哪个的脚背上都一样的疼!我搞不清楚老天爷对我为啥子这样苛刻!我的运气为啥子这样差哦!一边说眼水在眼睛里打转，停顿了一下他以一种自言自语的声调说：好好的一条牛!精饱力壮的一条牛，忽然间就死求了，明年的庄稼啷个做呵!我的天!
单多蛋用他那干瘦如松枝般的手爪子在龙保图面前挥舞几下：不动脑筋呵!你只想到你的运气差，你就没有去想一下其它原因?一个人遇事要动脑筋、想原因，找化解的办法，挽回损失，光是闷起想，闷起气，气死了都只有这样大回事!
龙保图听单多蛋这样一说，脑子更是成了一锅糨糊！他想：化解的办法?挽回损失？牛死了莫非还能活转来?单多蛋见龙保图翻着白眼，知道他想不通，他用烟杆斗在鞋尖上不断地敲着：你只是想到牛死了不能复生，你舍财定了，你就没有想一下，你的牛为啥子会死，你呀!你的脑筋十个都赶不到王车车,你想他一头精饱力壮的大水牯,没问题会和你龙保图一条黄母牛斢？你考虑下?龙保图对单多蛋话里的意思明白了，他马上说：单二叔话不能乱说，我龙保图男子吧汉的，不能说黄话，况且斟牛还是主动找王车车!单多蛋不耐烦地打断他：等于我是捧你龙保图的卵泡，算我多嘴!是我多管闲事!只不过我是看你龙保图是个耿直人，老实人，我这个人就是这个德性，见老实人吃亏我就喜欢打抱不平，哪个晓得你还不领情，反正老子又没损失一分一文，给你挽回点损失，你高兴就招呼我喝杯烧酒，不高兴的话水我都不会道谢你一杯!说完气冲冲地站起来就要走。
黄瓜从单多蛋话语中听出一些名堂，她马上拉住单多蛋：单二叔您老人家坐倒! 您又不是知道我家这个人的德性，他是个死脑筋!榆木疙瘩，不会说话，如果能挽回点损失，您单二叔帮了忙，我们不会忘记您的!黄瓜这么一说，他就趁势坐下来，用鼻孔哼了一声，黄瓜见事情有了转机，马上给单多蛋倒了一杯水来，单多蛋喝了一口后把杯子放在板凳上，又开始掐烟来装，等他装好黄瓜连忙找了一截干葵花杆点燃后给单多蛋点烟，单多蛋猛咂了几口，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后，黄瓜讨好地说：单二叔!你说这事啷个来化解?这损失啷个才能挽回?单多蛋又咂了几口烟，才缓缓地说：这就要看你家两口子有没有这个能耐，俗话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家的黄母牛斢王车车的水牯，几个月后黄沙牛下了一对牛崽崽，而水牯在犁土时突然死去，这里头肯定有名堂，现在你们就去找王车车，说他骗了你家，要他还你的黄母牛，退一万步要不回黄母牛，至少也可讨回一条牛崽，过两年牛崽长大，就好了嘛!黄瓜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盯着龙保图看他的态度，龙保图想了想苦笑了几声摆摆头：单二叔的好意我领了，但是说实话当初与王车车斢牛时他是不太愿意的，我反复说了许多好话，补了两百斤谷子他才同意，过来后我六七天就把板田板土都犁完，实际上这牛是今年打干田时才死的，我到畜牧站去问，畜牧站的老赵说是因为太阳太大，牛疲劳过度又脱水暴晒热死的。这事怪王车车还是有些说不过去，人还是要讲点良心!单多蛋冷笑几声：良心!良心值几文钱!你龙保图有良心，你得啥子好处?好心得好报没有?你有良心为啥子要舍财，人家王车车为啥子会走运，一条你都不愿喂的黄母牛到人家手里几个月就下两条小牛崽，他王车车的日子为啥子会比你好过?你现在就要死死缠住王车车，要他还你的牛，你就是要一口咬定是他提出与你斢牛的，他是知道自己的牛要死，在你不明真相时蒙骗你，使你上当… …
黄瓜在单多蛋的教导下已经开窍，她仿佛见到她家的黄母牛已经关进圈里了，她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之中，忘记斢来的水牯死去事情，只不过这种感觉仅维持了几分钟，当单多蛋说话停下来，那呛人的叶子烟味一熏，她咳了几声，一见龙保图奄头奄脑一幅背时相，马上被拉回现实之中。结合刚才单多蛋说的话，她用讨好的神态向单多蛋讨主意： “单二叔，如果我们去找王车车，他不卖帐咋个办?”单多蛋用鼻哼一声，用卑夷的神态说：咋个办，之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就把大人娃儿一家带到他家去吃饭，他如果打你就更你们趁机跑到床上去睡起大声叫唤，让他家鸡犬不宁，要不了几天他就会缴械投降，你想王车车同你龙保图家纠缠起，对他有啥子好处?他家有三间两转角的大瓦房，猪牛马鸡鸭鹅样样都有，在整个死水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你龙保图家不像家，业不成业。几间破茅棚，有一头值钱的牛都死了，你怕啥子?有啥子值得顾虑的?他为安宁，多少都可榨出点油水来，当然你们也不要一开始就去和人家闹，也要讲究方法，先给他说好话，恳求他同情你开恩还你家的牛，他不卖帐，你们才采用这种办法，只要他答应还一条小牛崽给你家，你们就收手，就算达到目的。
仅管单多蛋苦口婆心开导了半天，龙保图还是没有转过这个弯子，黄瓜的脑筋要灵活点，她被单多蛋开导通了，她想只要能挽回一定损失，索回一头小牛崽，良心不良心是次要的，牛对于龙保图家来说太重要了。
龙保图被老婆押着去了王车车家几次都遭到拒绝，他已经失去信心，也觉得很难为情，而黄瓜通过几次脸皮闯厚了，胆子锻炼大了，晚上她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给单多蛋提去讨主意，单多蛋听了黄瓜的汇报后，黄鼠眼转了几转：现在火候到了！明天要趁热打铁，他家再不卖帐，就把娃儿大人全部带到他家去，你弄点锅烟灰涂在脸上，披头散发在他家屋里打滚，整他家个鸡犬不宁，两天他就招架不住，他如果找村里的人来解决，你就提出要求，村里这几个人都是几个合浠泥的，不说讨回黄母牛，至少一条小牛崽是讨得回来的。
十天后，黄瓜果然从王车车家牵回一条小牛崽，黄瓜高兴得一塌糊涂，然而龙保图却高兴不起来，晚上单多蛋又来到他家。黄瓜感激地说：单二叔!我们一家这一辈子都要记住您这个恩德!单多蛋马上把脸沉了下来： “说句感谢的话就把我打发了!要不是我姓单的，你家不要说讨回牛，牛毛你都讨不回一棵!”龙保图两口子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黄瓜才说：那么您说我们要啷个来酬谢你才要得?单多蛋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与你家共同享有这条牛的产权!”随后他语气有所缓和地说：牛由你家喂养，喂成大牛后犁田杷土你家尽管使用，只是变卖时我占一半收入，其余的事我不管。龙保图和黄瓜想了一阵，觉得无论如何，两年后毕竟有牛犁土了，也就同意了，单多蛋说既然同意了，我们还是立个字据，龙保图说：我不会写，单多蛋从荷包里摸出一张写好的字据： “我已写好，你和黄瓜只需在你的名字上搭个手花迹就行了”。
单多蛋走后，龙保图与黄瓜坐着相对无语，龙保图感到胃里像有一条毛虫向上爬动那般难受，恶心又吐不出来，他提着电筒到牛圈里去，小牛崽正无忧无虑地吃草，他用电筒一照，小牛崽眼里发出蓝焰焰的光，他忽然又感到心里闷得慌，他捡起一根棍子准备向小牛崽揍下去，棍子举到半空中，他见小牛崽的毛光鲜亮丽。一对小耳朵对着他亲昵地扇动，似乎对他龙保图无限地讨好，棍子从空中没落下来，落在他的脚背上，他抬腿踢了牛圈门一脚，骂道：“我日你家妈!”骂完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随后抱了一抱嫩草甩到圈里。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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