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同桌的女生婉玉。那时候,她经常穿着一套白色的长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上随意的扎着两条长长的彩色丝带,走起路来随风飘摆,摇曳生姿,有点像金庸笔下的小龙女。
于是我便叫她小龙女,没想到这个名字在校园里很快就传开了,她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记得了。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校友常常借故跑到班里,一睹芳容。她似乎并不生气,遇到有校友大声呼唤“小龙女”时,她的脸上总是保持着浅浅的微笑,既不回应也不反驳。
婉玉是班上的语文科代表,校刊上常常有她的散文诗歌发表。在那里面,我逐步了解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知道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有两个哥哥在念大学,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大哥性情温和,为人谦虚谨慎;二哥活泼急躁,说话做事心直口快。小时候,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喜欢逗她笑,一个偏要捉弄到她哭,但有好玩的好吃的都会让给她。她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会扭秧歌,而且剪得一手好窗花。还知道她爸爸是村里唯一的小学教师,妈妈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每天除了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之外,还种下了三亩多庄稼地。她每次回家都要跟着妈妈下地劳动。谁会想到像婉玉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儿,竟然会知道三月种红薯,四月收小麦,向日葵什么时候开花。你更不会想到,那双纤纤细手不仅会写文章,还会打猪草,采棉花,给禾苗施肥,几乎所有农家子女会干的农活,她都会。
婉玉也是校广播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在每个星期二的黄昏,她那甜甜的湘西口音的普通话便充满了整个校园。这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校园北方的小树林里,一边看着夕阳,一边听那她极富韵味的声音字正腔圆的读着那些优美的诗词歌赋。那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用想,在这片寂静的树林里,看着天边的落日慢慢地消失在山的尽头,享受这天籁之音,一天中所有的烦恼和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我是个性格内向,而略显羞涩的男孩。我从来不会像班里其他男同学,很张扬的叫着小龙女的名字,笑嘻嘻的跟她大声讲话,开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我喜欢静静的坐在座位上,或是默默的看书写字,或是装作漠不关心望着窗外,心里却一直在悄悄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呀,总是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一边做着习题,一边神态自诺地回答他们的任何问话。
她就是这样一个聪慧、美丽、勤劳、善良集一身的好脾气女孩。
我喜欢婉玉,没有缘由的,却是刻骨铭心的喜欢。喜欢她毫不矫做的个性,喜欢她温柔善良的脾气,喜欢她聪慧豁达的心态……但我却不敢向任何人说起,也不敢表露出来,哪怕是一点点,只能深深的藏在心底。就像一只刺猬,用一层层厚厚的甲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只害怕自己那颗水晶般脆弱的心受到丝毫的伤害。除了学习之余,我们仍然只是普通的同学兼同桌的关系,谁也不会知道,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心里,蕴藏着多少青春的秘密?
我开始读唐诗,念宋词,研究柳永,李清照,琢磨杜甫,白居易。尝试着写一些风花秋月的诗歌散文向校刊投出。没想到,很快校刊上就刊登了我的第一篇散文,并被选中推荐到校广播电台。那天傍晚,我坐在小树林里,听着婉玉一字一句的朗诵着我写的散文,心里惬意极了。晚自习的时候,婉玉悄悄的对我说:“宋小铭,没看出来你的文笔还不赖啊,这篇《翩飞的蝴蝶》写得真好,我都看了三遍了!”我故作平静的说:“哪里,还是你的《五月里的栀子花》更有诗意啊!”她脸一红,抿着嘴不说话了。我又小声的逗她说:“小龙女,你在《喀尔曼的早晨》里写的那个喜欢站在草原上吹笛子的少年是谁呀?是不是你的意中人‘过儿’呀?”婉玉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作声,只是抿着嘴笑。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婉玉的心里也许有她喜欢的人吧?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不然她怎么会写出那一篇篇情文并茂的好文章?!
有一天,放学时,婉玉悄悄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清秀娟丽的小字:“周末下午6点校北小树林里见。”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站起身走了。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心里一片茫然。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约我吗?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过女孩子主动约过我呢?特别是我心仪的女孩?会是什么事?我的思维开始短路。
转眼就是周末了,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我慢腾腾的收拾着课本,心里却密切关注着婉玉的动静。她像往常一样,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真想问问她约我到小树林里是什么事?
去还是不去?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是越来越紧张,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虽然我是那般的喜欢婉玉,但从来没有与她单独相处过,连一句出格的玩笑都没有过。我爱她,也仅仅是藏在我心底的一个甜蜜的秘密。她对我是不是……,如果是……我该如何回答她呢,是满心欢喜的接收还是故作矜持的拒绝?……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我还是决定去。
周末的傍晚,同学们大都放学回家了,校园里显得分外的空旷、寂静。我早早的来到那片小树林,手里拿着一本书,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
初夏的黄昏,残阳如血,彩霞满天,照得层林尽染。映山红和紫云英竟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暖暖的气息。
婉玉来了,款款而来,飘动的白色如流淌的云彩,缓缓的掠过我的眼前。她似乎没有看到我,站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靠着一棵白杨树,仰望着天边飘浮的蓝天白云。
“小龙女。”我轻声呼唤。
婉玉一惊,转过头,看见我,笑着向我走来,说:“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是吗?有我不敢来的地方吗?”我站起来,强压住内心狂乱的心跳,故作平静的说。
婉玉嫣然一笑,道:“我约你来,有件事情是想请你帮忙的。”
“哦!”我暗暗的舒了一口气,甭紧的心弦随即也放松许多,慌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嘴角含着笑,问:“说吧,什么事?只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她望着我,好一会儿,低声说道:“下学期我可能要退学了。”
“你要退学?”我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嗯。”她点点头。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傻傻的盯着她,问:“出,出了什么事?”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迷离,神情黯淡,淡淡的说:“我父亲病了,我要回去照顾他,还有他的一群学生。”
我再次愕然。
婉玉的脸色仍然是平静如水,目光深遂而忧郁。那一刻,我的心被她的目光灼得生痛,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无论她有什么事情,一定用尽我的全部力量去帮助她,那怕是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望着我迷惑的眼神,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缘末。第一次,我真切的跟一个除了我家人之外的女人近距离的相处,倾听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分享着她的痛苦与迷茫;第一次,我们敞开心扉,抛开所有世俗的成见,真诚的交流彼此的心声。
婉玉来自湘西山区里的一个叫做清水溪的小地方。那是一个偏僻、闭塞、贫瘠而又美丽的地方。她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清水溪四面环山,中间是平地,一条小溪从山之颠蜿蜒而来穿过村子,村里几十户人家零零落落的分散在小溪的两畔,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村里没有公路,只有一条通往山外的羊肠小路,这条路一直通向山外的县城,是村里跟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以前,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上学必须要翻越两座大山,趟过一条小河才能到达县城里读书。因为贫穷,加上路途遥远,村里的孩子几乎从来没有上过学,念过书。到了婉玉的父亲那代,父亲坚持要念书,祖父无奈只好让父亲借宿到城里的姑姑家,勉强读到初中。没想到中考时,父亲竟然考取了当时省城里的一家师范学校。那时候父亲,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中专生,就像鲤鱼跳龙门,一下子就成吃皇粮的公家人,成了全村人的骄傲。师范毕业后,父亲放弃了在城里工作的机会,毅然的回到村里,办起了第一所学校,当上了村里唯一的老师。婉玉跟她的哥哥,都是父亲的学生。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要回到村里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婉玉微微一笑,脸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与骄傲。父亲那时候读书的全部费用,都是村里人共同承担的(包括我们三兄妹现在读书的费用)。如果没有他们,单凭祖父,是很难让父亲坚持读到高中的,父亲是全村人的希望。父亲说,做人不能忘本!父亲经常说的是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一世穷,不能让世世代代穷。村里之所以贫穷,主要的原因不是地理不好,而是没有知识,没有文化。他要让村里所有的孩子都能念上书,只有这样,才是村里致富的希望。所以父亲回来村里,拿起了教鞭。于是,村里的孩子有上学读书识字的机会。
可是,多年的辛劳成疾,父亲病了,是累病的。说到这里,婉玉的眼圈红了,我看到有种晶莹剔透的东西滚了出来。同桌两年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在我的印象中,婉玉总是保持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不骄不躁,宠辱不惊,任何时候她的脸上都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上次回家,看到父亲真的苍老了许多。岁月的风霜无情的染白了他的双鬓,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他挺拔的身材,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患了严重的类风湿等多种疾病,病痛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岁的老头。
前些日子,我陪父亲来到了县城人民医院,检查出父亲又得了肝癌,而且是晚期。婉玉的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声音有些哽咽。父亲这一生过得太苦了,他的青春和热情都奉献给他一生挚爱的教育事业和学生。现在父亲病了,老了,我一定要好好的陪陪他。婉玉擦干眼泪,目光变得坚定而执着,她握住我的手,激动的说:“宋小铭,你不知道父亲是多么的爱他的学生啊。即使是重病缠身,他仍然没有放弃去学校给他的学生上课。父亲说,他不害怕死,他只害怕他这一去,那班学生就散了。几十年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来这里教书,分配来的教师到这里不到三天就走了。只有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的哺育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现在他老了,他病了,他担心的不是他的病,而是他的学生啊。我不能让父亲带着这个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你就退学,去帮你父亲教他未教完的学生。”我问。
她重重的点点头,说:“是的,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我作为一个女儿唯一可以回报父亲,回报乡亲们的方式。”
“可是,还有一年我们就高考了。”
“我等不及了。”她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坚定,又是那样的无奈。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能帮你什么?婉玉。”我郑重的问。
她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望着我,说:“这正是今天我找你来的原因。我退学了,并不意味着我就放弃了高考。我希望我可以自学,你可以帮助我吗?明年我们可以一起参加高考。”
我急不可待的点点头,有些语无伦次:“我一定,一定帮你,全力以赴,尽我所能。可是婉玉,我怎么做才能帮你呢?”
她笑了,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得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小铭,你只要把你学习过的学习资料寄给我,让我参考参考就行。”
这有什么难?我自然是满口答应。婉玉笑了,我也跟着笑了,两颗年青的心在那一霎间紧紧的牵连在一起,谁也不会想到,我以后的生活,就因为当初这一句承诺而完全改变。
这以后,我与婉玉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这种变化,只有我和婉玉心里清楚,闲处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探讨人生,感叹时代风云变幻,憧憬着将来的生活,忍不住热血沸腾。婉玉已退出了校广播电台播音主持的职务,专心攻习功课。
这年暑假假期里,婉玉的父亲去世了。新学年开学的时候,婉玉没有来上课,我知道她一定是接替了她的父亲,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老师。每到周末,我都会将我的学习笔记和学习资料整理好寄给婉玉,我知道她一定需要这些。婉玉走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校园里的那片树林里。
婉玉开始给我来信,她在信里除了向我讨教学习难题之外,偶尔也会描述一下她的生活,虽然古朴而简单,但被她形容得是那般的生动有趣。读她的来信,倒成了我生活一大乐事。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七月了,婉玉没有像先前约定的那样,来参加高考,直到高考结束,我也没有见到她。给她去过几封信,也没有回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焦急不安。
八月底,我被南方的一家大学院校录取,走进了让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殿堂。开学后第一星期,我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了婉玉。很快,我又收到婉玉的回信,她在信中说,七月初,大水冲毁了进城的道路,村里与外界几乎隔绝了一个多月不通音讯,前几天刚修好路。现在,孩子们已开学了……
我的心里顿时释然。
大学里,我跟婉玉仍然保持着书信往来。我喜欢婉玉用她清新婉约的笔调形容她现在的生活,清新的草地,绿绿的溪水,还有一群天真烂熳的孩子。在信中,她提得最多的是她的学生,偶尔也会提到她的家人,她的乡亲,就是从来不提她自己。
大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婉玉。对她的思念就像隔年的春草,疯长,写给婉玉的几封暖昧的信暗示我爱她,可婉玉在回信中只字未提,最后,我急了,在信中写道:“婉玉,让我来看你吧。我太想你了!”这次,婉玉很快就回信了,她在信中说,小铭你无法想象我们这里的山路有多崎岖难走,山高路又远,杂草丛生,一不小心就会摔跤,还是我来看你吧!等我学生放假了,我就来看你!在信纸的背后,她还用红笔画了两个串在一起红心。我的心一阵温暖!
于是,我就盼望着假期快点到来。假期一到,婉玉就来了,我也要毕业了,那时候我可陪她到省城里好好转转的,领略江南秀丽风光,那蕴藏在我心底多年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想想就让我激动不已。
接下来的日子,是那样的快乐而充实,每天都在企盼与幻想中度过,感觉日子是那般的漫长,好容易等到暑假假期,但婉玉没有来。我的心一下子从沸点降到冰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相信婉玉是一个重信约的人,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当我处理完毕业后的一些事务回到家时,已是八月中旬了。那时候,我已被县一家事业单位挑中,让我8月20日去报到。那是一家让我心仪很久的事业单位,各方面待遇都很好,我想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婉玉,和她一起分享,可很久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了,而我这段时间为了工作事情,也忙得焦头乱额的,一旦安顿下来,心里十分思念婉玉,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忽然萌发出去婉玉的家乡去看看,给婚宴玉一个惊喜。这个念头一闪出,我就有些坐立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我按着婉玉先前提供的地址,向她的家乡清水溪出发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婉玉她家的,我只知道我从早晨6点出发,到婉玉的村里已是晚上8点钟,在村民的指点下,我找到了婉玉的家。
婉玉的家就在溪边上,三间瓦房陈旧不堪。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农家妇女在剥玉米。我的忽然造访,让她们有些措手不及,听说我从城里专程来看婉玉,她们显得十分高兴,举止神情中却流露出些许的遗憾和落寂。她们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赶紧为我烧火做饭,不一会儿工夫,一桌子热气腾腾可口的饭菜就端了上来。在我狼吞虎咽的吃完晚餐,已是晚上十点钟。乡村的夜晚,宁静而清凉。躺到床上,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脚板上已磨出许多血泡,疼痛难当。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8点钟了,早饭已经做好了,就等我起床。乡亲们听说我是从城里来的娃,纷纷跑过来,站在婉玉家门前院子里,低声嘀嘀咕咕的,热闹非凡。婉玉的妈笑着说,村里少有陌生人来,你来了,大家有些好奇。原来如此。吃过早饭,我友好地出来跟大家打着招呼,大家围着我,不住的问这问那。当我追问婉玉的去向,并提出先去婉玉工作的学校去看看时,婉玉的妈妈脸色变了,乡亲们也忽然寂静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的望着大家。
“我们学校倒了。”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怯怯的说。
“倒了?”我一愣,问:“那你们的老师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迅速的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我抬头望向婉玉的母亲,她低着头,抹着眼泪,我什么都明白了。人们七嘴八舌有向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在七月初,村里下了一场大暴雨。学校在这场暴雨中轰然倒塌了,那时候婉玉正在给学生们上课。本来大家都逃了出来,可婉玉为了救她那个被吓得呆如木鸡的学生再次跑进教室,被忽然落下的的横梁砸中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站在婉玉的坟前,无法用一种语言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悲伤,失望,哀怨,恼悔,伤心……种种繁复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像一根针,重重的刺向我的心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婉玉,我的心爱的婉玉,就这样与我阴阳两隔了。
我久久的,久久的伫立在婉玉的坟前,身后跟着一群孩子,应该说是婉玉的学生吧,他们也陪着我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老师躺在一抹黄土之下。
盛夏的午后,酷热的阳光,我却感到的是彻骨的寒冷。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弱水三千,我取一瓢饮!
人世问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这一种。人们常常欣赏花开时的妩媚,可谁知道花开前艰辛和花落时的无奈?就如我的婉玉,只有一朵花开,却永远的开在我的心里。
“回去吧!孩子,太阳毒着吧,别晒坏了身体。”婉玉的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住我,说。
我见过那个学生,听说三岁时得脑膜炎留下后遗症,有点呆傻,七八岁了还常常尿裤子,瘦瘦小小的个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村里人说,婉玉这孩子就是傻,为救一个傻子丢掉自己的性命,不值得。可我知道,在婉玉的心中,每一个都是她的学生,她一样的爱着他们。
我来到婉玉工作过的学校,残桓断壁,杂草丛生,满目荒凉。我的心一阵悲痛,泪潸然而下……老村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我身旁,说道:“多么好的女娃啊!都怪村里穷啊!只可惜了这娃呀!”我的耳边渐渐的传来婉玉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想起高中校园小树林的那次约会,婉玉饱含深情的声音:“宋小铭,你不知道父亲是多么的爱他的学生啊。即使是重病缠身,他仍然没有放弃去学校给他的学生上课。父亲说,他不害怕死亡,他只害怕他这一去,那班学生就散了。几十年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来这里教书,分配来的教师到这里不到三天就走了。只有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的哺育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现在他老了,他病了,他担心的不是他的病,而是他的学生啊。我不能让父亲带着这个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伊人已去。
第三天,我告别婉玉的母亲和乡亲们,踏上回城之路。
我一定会再来的,婉玉。在心里,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所倒下的学校再次建立,不能让这里的孩子没有学校。只有这样,婉玉在天堂里才会开心,也才能安心。
在我的努力和社会各界朋友的帮助下,第二年秋季来临的时候,清水溪希望小学建立了,红墙青瓦,三间三层的楼房,有教室,有校园,朗朗的读书声重又响彻了整个清水溪。又过了两年,一条用水泥石子铺就的公路从清水溪一直通到县城。村里渐渐的热闹起来。
每天清晨,我都会上山采集一束鲜花放在婉玉的坟前,然后去给孩子们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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