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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盘山下的勾魂水
信息来源:原创    作者:陈光荣    阅读次数:5603    发布时间:2014-07-08

 傍晚,我和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小刘下了车,徒步爬山。

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转一个弯,眼前错落地摆着几间破旧老屋。

“还有多远?”小刘气喘吁吁地问。

“前面就是了。”我指着前面的几户人家。

小刘一屁股坐在石板小路旁边的光滑大石块上,掏出一张湿巾擦拭汗水。脚下的这条小路,像一条灰色的长蛇,在安静的山间忽隐忽现。小路两旁挺起的,是光滑的大石块。硕大的石块之间,夹着巴掌大小的土地,地里种着庄稼。

我坐在小刘对面的石板上,把摄影机放在石板上,拉起衣角擦拭汗水。小刘似乎有些看不过去,朝我丢过来一包湿纸巾。

休息了片刻之后,小刘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做出准备出发的样子。

我也站起来,准备跟在小刘后面出发。和小刘相比,我少了一个动作,就是拍屁股。因为这里的石板都很干净,雨水洗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已经是一尘不染了。

“来,帮一下,咱们在这里摄一个镜头。”小刘拿起话筒。

我扛着摄影机,按照小刘的吩咐操作。

“观众朋友,您现在看到我身后这如诗如画的风景,便是石头寨。沿着我身后这条石头小路看去,可以依稀看见几户人家,就在这安静的村子里,隐居着一位民间奇人。现在,小刘便要和大家一起去认识一下这位隐居的奇人。”

我听了,觉得十分好笑。

小刘口中的这位“奇人”,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刘耗子。

其实,我们也算不上普通朋友,就是去亲戚家吃酒的时候遇到过,喝过几次酒,但没有深交,只有一小点沾亲带故而已。

要不是这次报社大胡子总编给我安排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打算和他交往。

那天我到报社应聘,大胡子总编为了试一试我的含金量,安排了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小刘和我一起下乡,采访一个民间奇人。

这个我倒是感兴趣,其实我也知道,真正的艺术,其实隐藏在民间。比如,一个烈日下的刻碑人,其书法功底不亚于当世闻名的书法家;一个只能给婚丧嫁娶奏乐的唢呐匠,技艺不一定低于那些能够巡回演出的音乐家;能在全国或者全世界闻名的老作家,编故事不一定比民间翁媪精彩。所以,我觉得大胡子总编的这个决定并没有为难我。只是现在的老百姓,一年四季都在忙,也许没有功夫接受我们的采访。

寻思良久,我想起了刘耗子。

据说刘耗子文凭不高,也就小学文凭吧!或许,小学都还没有毕业。他在周边也算一个名人,好像说他算命很准。家里放着一本破旧的《易经》和一本《算命不求人》,这是刘耗子最喜欢看的书籍。其实他认识的字不多,与其说他喜欢看书,还不如说他喜欢看书上的画。因为《易经》等算命书上面的八卦却是画得蛮吸引人的。

当然,这些都是从朋友的口中得知的。我和他真正地交流,只有一次。

上高中那年,我的了肺结核,回家养病。那一年我的身体状况不好,瘦骨嶙峋。母亲怕我死了,带我到处去求医。就是那一年,在一个朋友家遇到他。他要了我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是两妻之命。

他的这一胡说不要紧,只是把我害苦了。后来病好之后回去读书,这个结论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上了大学,我每次追女生都是两个同时进行,结果不言而喻,不但追不到,而且得了一个花心萝卜的称号。

也就是那一次,他还开玩笑地对我说,我是一个官相,将来可能当大官。我听了自然很高兴,连忙问起缘由。他看了看我消瘦的身躯,说:“像兄弟你这样贼眉鼠眼、尖嘴猴腮长相,最适合当大官。当了大官,吃几年民脂民膏,就可以白如油脂,胖似肥猪,也好掩盖现在这一副虚伪的嘴脸。”

当时我心中很是不快,心想:“小子,要不是看在你长得比我壮,我真想一巴掌把你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这次之所以来采访他,并不是我真的很崇拜他。虽然村民都把他说得很神,但我却不以为然。人们说他算命很准,但我知道,他是胡邹的,因为我现在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当上了大官。他说我是两妻之命,但我目前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反正报社的总编也不怎么看好我,我对这份工作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所以就当玩玩,带着这个美女记者满山跑,即便没有任何的收获,都将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美女记者小刘倒是当真了,以为我们真的要去采访一个奇人。所以面对镜头的时候,把刘耗子说得很神秘。

说完之后,我们收起摄影机,沿着青石小路前行。

行了没多久,到了寨子上,一群穷凶极恶的狗围着我们狂叫。美女记者小刘紧紧地捏住我的衣角,不停地尖叫,我看了看她一脸惶恐的样子,很想笑。似乎,女孩子天生就这么喜欢尖叫,不管是惶恐还是痛快。

主人家倒是很热情地帮我们打狗,只是狗的数量有点多,相互怂恿着,都在不停地朝着我们扑来。人们常说狗仗人势,其实有时候,狗多了,也会相互接着对方的胆子,这叫狗仗狗势而欺人。

狗仔队是最难应付的,只要被围上,走都走不开。要不是村民们出来帮忙,怕是要等到这些狗仔回家吃饭的时候我们才能设法开溜。

来到刘耗子家门口的时候,夕阳已经下山,天边留下一抹血红。刘耗子穿着一条被自己剪断的破牛仔裤,搭着一件褪了色的背心,正在提猪食喂猪。

原计划,在我们遇到刘耗子的时候,美女记者要摄一个镜头的,但看着他这一身寒酸的打扮,却又不好意思开机。

“请问您是刘半仙刘师傅吗?”美女记者问。

刘耗子回头看了看我们,一脸的疑惑。他多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似乎认识我,但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

见刘耗子一脸疑惑,美女记者接着说:“我是电视台的小刘,这位是报社的韩记者。我们想给您做一个专访,请问方便吗?”

刘耗子连忙放下猪食桶,朝着我们走过来,沾上猪食的双手,不停地在褪了色的背心上来回擦拭。可能是想给我们握手来着,但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手很脏的缘故吧,一直没有伸出手。

他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说:“这个韩记者是哪里人?”

听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我半天不说话,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认得我。我就是那个有着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官相的小韩呢!”

他又仔细看了看,轻轻在我的肩膀上敲了一拳,说:“呀!真是你啊兄弟,还以为你死了呢!”看了看旁边的小刘,羡慕地看着我,“结婚也不说一声,不够意思。咱们可是亲戚啊!”

“不不不!别误会。”我连忙制止,“这是电视台的刘记者,不是我的媳妇,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呢!”

小刘看着我和刘耗子,一脸疑惑:“原来你们认识?”

“恩啊!”刘耗子说,“小韩的母亲和我老妈是老表。我们是实在的亲戚呢!”

说实话,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和刘耗子是亲戚。以前只是听母亲说她有一个老表嫁在石头寨,不曾想到竟是刘耗子的母亲。这么说来,我们算得上表亲了,她的母亲算我的表姨妈,而他,竟然是我的表哥。

这个晚上,我们住在刘耗子家里。表姨妈和表姨父已经出去打工去了,表哥刘耗子一个人在家。他和我一样,都还没有找到媳妇,孑然一身。

这个晚上,刘记者也没有采访什么。吃晚饭,都累了,刘耗子给她安排了睡的地方。我和他喝了两杯酒,各自睡觉去了。

后半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可惜累了一天,那时候竟然全无知觉。

第二天,天气放晴了。刘记者也没有采访什么,可能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采访的吧!中午吃完饭,接了一通电话。接完电话之后对我说电视台那边人手紧缺,需要急着赶回去。我本来要和她一起走的,但刘耗子说难得聚一次,留下来多玩两天。

我想,现在空手回到报社,肯定碰一鼻子灰,不如多玩两天,也当放松一下自己。至于报社这一份工作,虽然我很中意,但要是丢了我也不会十分可惜。

我留下了,美女刘记者提着摄影机离开了。

刘耗子说,他家后山的石林很好玩,可以带我去走一走。

其实这也是我想要的,我想让他带我到处走走,看看山水,陶冶一下情操。我们带着一瓶白酒,准备出发。

就在刚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拄着一根一人高的钢管,急匆匆朝着这里走来。一群狗围着他,但不敢扑上来,可能是因为害怕他手上的凶器的缘故吧!

“汪三叔,您怎么了?看你全身都湿了。”刘耗子看着中年男人问。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径直朝着刘耗子家这里走来。他将钢管靠在门边,神情有些紧张:“昨晚我家两头牛被偷了,全寨子的人都在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怕是没得希望了嘎?”

“什么时候丢的?”刘耗子问。

“昨晚十二点左右。我们都不在家,小的那个姑娘娃儿在家里,听到响动但不敢出来。等牛被人家牵走了之后,才到寨子上喊人,前后也就不过十来分钟,全寨子人都动员起来,冒着大雨找了一个通宵,今天也找了一个早上,没有找到。”

刘耗子把中年男子请进家里,到了一杯酒。中年男子连忙拒绝:“不喝了,等一下还要去找,喝酒不好。”

“没事的,汪三叔,这点酒也醉不了人,你先坐着,我帮你看看。”

中年男子只好接下这杯酒,坐在火炉旁静静地等待。刘耗子也给我倒了一杯酒,让我陪眼前的这位陌生男人喝。

他自己,在碗柜里翻出两倍破旧的书,认真地翻起来。看了一下,又掐了一下手指,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具体什么时候丢的?”刘耗子问。

“十二点过,一点钟还不到。”中年男子回答。

“哦!那是属于今天了,应该是今天的子时。”刘耗子掐了一下手指,口中喃喃地念叨着“甲子乙丑”之类的话。

“今天的戊辰,戊辰的子时丢的牛。”刘耗子沉思片刻,问:“今天早上有大雾吗?”

“没有!”中年男子很肯定地:“昨晚四点过的时候下了大雨,今天早上那时候我们在山上躲雨,大雨过后,没有多久就天亮了,山上干净得很,没有雾。”

刘耗子笑了笑,说:“没事!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就能够找到了。只是恐怕只能找到一头牛,还有一头怕是找不到了。”

中年男子听了,似乎松了一口气。而我,却担心起来。

在我家那边,只要牛被偷了,基本上都是找不回来的。即便刚刚发现牛被人从牛圈里牵走,马上喊人在后面追,都是无济于事的。这些小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厉害得很。现在人家牛被偷了,找了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都找不到,应该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而我的表哥刘耗子却大言不惭地说还能找到,还很准确地说只能找到一个,这明摆着就是假话嘛!

虽然在别人的眼里他算命很准,但我敢确定这一次他一定算不准。因为算命书都是唯心主义的东西,在现实中是行不通。

我觉得我可以离开他了,因为人家下午找不到牛,可能还会回来找他,我可不想看见他处境尴尬。

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愉悦起来,叹了一口气,说:“全行家当就这两条牛,要是找不到,恐怕在奔十年才能赶得上现在。”

“没事的,汪三叔,舍财免灾。只要今天没有大雾,肯定是能够找到的,但只能找到一头。如果下午五点之后还找不到,也不用找了,它会自己回来的。”

我心中暗暗寻思:“牛皮吹破了!”

“我们都找了这么久,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好像没有地方可找了。”中年男子有些疑惑。

刘耗子再次掐了掐手指,又念了一下,说:“往北方找吧!牛在北方。”

中年男子喝完酒,提着钢管就走了。我也想离开,但刘耗子一再挽留,我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也就留下来了。

之后,刘耗子带着我去了后山的石林,一路上还给我介绍了很多关于石林的有趣故事。但一路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直悬挂着关于牛的事情。

我在想,这个姓汪的人家,肯定是找不到丢失的牛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刘耗子将怎么圆场,怎么面对别人的质疑。

我在一边担心,他似乎很不关心这件事情,不知道是事情太小,还是他真的相信自己的运气就那么好。一路上,只见他满面春风,很是得意的样子。

我实在憋不住了,问:“你觉得汪家的牛真的能够找到?”

“不是已经算出来了?”他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真的会算命?”

“嗯啊!不信啊?要是我真的不会算命,你们这些记者怎么可能来采访我呢?你去周边打听打听,他们都叫我刘半仙呢!”刘耗子越发得意了。

“好吧,刘半仙,”我说,“我把我的生辰八字告诉你,你就算一算我身上带着多少钱,算对了我全部给你。”

他回头看了看我,暗笑了一下,说:“不用给生辰八字,我已经算出来了,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我心中一震,懵了。他怎么就知道我身上没有钱呢?不过还真被他说中了,我身上真的一分钱也没有。钱都放在钱包里,而且钱包放在他家。本来平时来我都喜欢在身上带一点钱,也不知为什么,今天恰巧一分钱也没有带。

“你怎么知道呢?我要是摸出一毛钱,你怎么说?”我带着威胁和赌博的语气问。

他回头看了看我,脸上浮现出善意的不耐烦:“就你那智商,还记者呢!干脆回来和我种地算了。你也不自己看看,你穿的T恤没有包,你穿的这条半截裤子是我的,两个包都是没有底的,我就不信你会把钱躲在袜子下面。”

我看了看自己的这一身打扮,还真没有地方藏钱。我虽然无言以对,但却不服,这只能说他的观察力很强,但不能说他算命厉害。我怎么也想不通,他就那么肯定,汪家一定会找到牛,而且还那么确定在北方。

“老表,别怪我多事。”我说,“要是人家找不到牛,你以后还好意思给别人算命吗?”

他又回头瞥了我一眼,说:“今天晚上要是牛被找到了,我一定罚你三大杯酒,醉死你,免得这么啰嗦。哎!对了,是不是所有记者都像你这样啰嗦?”

我没有回答,扯一些别的话题。

游了一遭,已经是傍晚。

傍晚的霞光很美,整个石林在霞光下,金灿灿的,熠熠生辉。我很舍不得这里,建议他天黑之后再回家。可是他说要回家喂猪,再有就是汪家现在已经找到牛了,说不准正提着酒来感谢自己,不能让人家久等。

我跟在刘耗子后面,一路聊着回来。

此时,汪三叔已经早在刘耗子家门前等候了。刘耗子回头看了看我,自豪地说:“我就说不要让人家久等嘛,你就是不听。”

“耗子,你们去哪里了,我都在这等了好久了呢!”汪三叔说。

“带我表弟去后山石林游玩呢,他是报社记者,说是要采访一下咱们后山石林。牛找到没有?”刘耗子问。

“你都算出来了,肯定能找到啊!大的那个母牛在山洞里找到了,小的那个还没有找到。算了,舍财免灾,能找回这个已经是万幸了。”说完,将手里的两瓶酒递了过来。

“呀!汪三叔,怎么还兴这个啊!快点提回去,又不是什么外人,干嘛送这些?”刘耗子假惺惺地推辞。

我站在一边,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了,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世上真有未卜先知的半仙吗?当然,我始终不敢相信,也不会相信,只能说,这小子的狗屎运气真好,每一次都被他猜中。

虽然刘耗子嘴上说不要,但在汪三叔的几次坚持之后,他还是收下了对方送来的礼物。

刘耗子收下礼物,邀请汪三叔到家里小坐。汪三叔只是站在门外,不肯进去,说:“我是来喊你们到家里去坐一坐的。”

“哎呀!三叔,不用那么麻烦,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看还是不去了。”刘耗子又开始了自己的惺惺作态。

我在一旁暗暗发笑,心想:“小子,你就装吧!要不了半分钟,你就会改变主意,去人家喝酒。”

果然不出所料。

汪三叔坚持了片刻,刘耗子就同意了。我也沾了他的光,一起去汪三叔家小坐。


从刘家寨子到汪家寨子,路程不是很远,翻过一个小山,走十分钟的山路就到了。

我们来到汪家寨子的时候,天色已晚,夕阳留下的余晖也慢慢消失了,世界变得朦胧起来。

汪三叔的家里灯火辉煌,门边的墙壁上,整齐地摆放着钢管、砍刀、杀猪刀等凶器,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可能是长时间和一些文绉绉的人在一起的缘故,当看到这些凶器,我不禁害怕起来。

农村人因为交通闭塞,信息传递不快,所以至今还保存着淳朴善良的风气。当然,也有着暴力的一面,一旦触及,将一发不可收拾。老百姓,是社会上一个好欺不好惹的群体。

家里饭菜已经上桌,就等我们的到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我们而准备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大牌,和领导或者大腕一样最晚出场却备受关注。不过这一切都是沾别人的光,我就好比名家大腕身边的经纪人,又像领导旁边随着跟着的走狗。

汪家很热亲,看上去也很开心。这种开心让我觉得纳闷,一种莫名的悬念萦绕在心头,乌云一般,久久没有散去。两头牛丢了,找回来其中一头,竟然可以如此开心。丢了一头牛和丢了两头牛却找回一头,其实损失时一样的,但我想要是汪家当初只是丢了一头牛而找不到,现在应该愁眉紧锁,而不是大宴宾客。

刘耗子在席间享受着村民们的夸耀和赞赏,导致散席的时候已经醉醺醺了!

散席后,月亮升起来了,朦胧的月色安静地笼罩着大地,我两行走在崎岖的青石板路上。

因为心存疑惑,所以我一直没有说话。刘耗子似乎很开心,一路哼着小曲。不知什么时候,醉醺醺的他似乎察觉到我的郁闷,问:“为啥不说话?”

“我还有些事情想不通呢!”

他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有啥想不通的?告诉我,我帮你解决问题。”

“你不是会算命吗?你倒是算一算我到底在疑惑什么。要是真的算对了,我承认你厉害。”我说。

刘耗子听我这么一说,不禁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嘲讽和挖苦,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一阵大笑之后,刘耗子说:“你们读书人也相信命?”

“信啊!”我说,“但我不相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

刘耗子做出吟诗一般的姿势,说:“啊!你是在怀疑神的力量是吗?”

“我有两个疑惑,第一,一凭什么就确定他家能够找到牛,而且只能找到一个。第二个疑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在想汪家为什么丢了一头牛,但却很开心,为什么不继续追寻另外一头牛?”

刘耗子沉思了片刻之后,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得对,世界上没有未卜先知,我也不会算命,只是我总是多留一个心眼,所以很多事情都容易被说中。”

刘耗子这一说,提起了我极大地兴趣,连忙追问其技巧。但是问了很久,他都三缄其口,避而不答。穷追猛打之后,刘耗子很是无奈地说:“我不像你。我没有知识,没有文化,我只能依靠装神弄鬼混饭吃。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帮我保密。”

“这个简单,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发誓。”我立刻向他保证。

“当然不能说。你要是说出来,我岂不是名誉扫地了?还有,我知道你们记者都比较八卦,你不能写成文章发表到报纸上,能做到吗?”

我犹豫了。

本来这次来就是为了采访,只有拿出好文章,我才能名正言顺进入报社上班。要是这次采访失败了,我也不好意思回到报社,我的这份工作也就这样夭折了。不过回头想想,去报社上班也没有什么好的,虽然表面看上去很风光,但其实也有着很多的无奈和辛酸。

“好吧!我答应你,我不写专题人物。但要是以后我写小说,可能会写,你不介意吧!”我承诺着。

“不行!”刘耗子斩钉截铁地,“要是别人看见了,也就相当于你砸掉了我的铁饭碗。”

“放心吧,耗子表哥,我写小说都是自己放着欣赏,还没有谁愿意看我的小说呢!”

“其实,我们这周围,偷牛的不是很多。”刘耗子开始了自己福尔摩斯一般的推论,“小偷一般都是蛤蟆山的苗族。你是知道的,蛤蟆山的苗族最不好惹,中途还要路过营盘山彝族寨子。所以我推断他们要找牛必须往北方,营盘山和蛤蟆山都在北方。”

“你怎么确定汪家还能够找到一头牛呢?”我问。

“汪三叔家两头母牛,有一头是跛脚,行走缓慢。而且按照时间推算,昨天晚上下大雨的时候,小偷也就最多到营盘山附近。这时候下着大雨,小偷生怕别追上,而那一头坡脚母牛行走缓慢,所以他们会把跛脚母牛藏在山洞中,撵着健壮的那一头母牛赶路。只要过了营盘山,找牛的村民不敢往前,小偷也就放心了。”

“虽然汪家找到了其中一头母牛,但也丢失了一头啊!可是看他家还是蛮开心的,这是为何?”

刘耗子想了一下,说:“知足常乐,找回其中一头已经是万幸了。要是当晚不下雨,可能两头牛都丢了,只要过了营盘山,即便知道也不敢往前追。所以能够找回其中一头,也属万幸,所以开心事很正常的。”

“营盘山就那么邪门吗?”我很疑惑。

“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故意问这么多。明天吧!明天咱们一起去营盘山,你就知道了。”

“咱们?”我好像还不懂他的意思,“你是说咱们明天要去营盘山?”

刘耗子嘿嘿一笑,说:“你们读书人常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是怕了,就在我家看电视吧!”

“说了半天,你根本就不会算命对吧?”我嘲笑着,“你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树立自己在别人心中神秘的形象,但你依靠的不是神的力量,而是自己的一点小聪明。”

刘耗子被我抓住了把柄,无言以对,哼着小曲快步走在前面。朦胧的月色,稀疏的树影,若隐若现的群山,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的安静和睦。



次日清晨,刘耗子叫醒了我。

“老表老表,快起床了,趁现在还早,咱们早点出发!”刘耗子揭开我的被子,很没礼貌地叫喊着。

我睡意正浓,不想起床,无助地问:“去哪啊?”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咱们去蛤蟆山游玩去。”

“蛤蟆山?”我一下子被惊醒,睡意全无,胸口砰砰直跳。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蛤蟆山是充满神秘色彩的,没有人真正理解这个地方。这里宛如一座被阴云笼罩着的孤岛,恐怖而压抑。

山上的寨子里有几个小偷,常常出来偷盗。虽然当地派出所也知道是这里的小偷所为,却也束手无策。因为这里山高谷悬,交通不便,唯有一条崎岖小路可以上山,倒也荆棘丛生,陷阱密布,一不小心,便可丢掉性命。

还有一件很神秘的事情,很多找牛的村民来到山脚,都会四肢无力,心慌呕吐,还有人猝死在山下。之后,人们再也不敢来这个地方找丢失的牛马。即便大家都知道是这里的小偷所为,但最多也就追到距离蛤蟆山还有半个小时路程的营盘山,也就望而止步了。

据说,这里的妇女都是懂得勾魂术的,只要在路上擦肩而过,便可以在瞬间将你的魂魄勾走,让你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被勾走魂魄的人从此四肢无力,上吐下泻,心跳絮乱,冬天倍感酷寒,夏季倍感炎热,直到死去。先前很多到蛤蟆山去找牛的村民都是被勾走魂魄而慢慢死去的。

有些懂得巫术的道士根据自己丰富的捉鬼经验,作出了惊人的推断。那些被勾走的魂魄,日夜都要为主人干活,所以被勾走魂魄的人总是四肢无力,疲惫不堪。夏天,天气很炎热,那些巫女将魂魄放在火旁炙烤,冬天放在阴冷潮湿的水缸下,故而受害者会感到夏天更加炎热,冬天倍受酷寒。

虽然作为读书人的我一向崇尚科学,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对于蛤蟆山,我还是心生畏惧,不敢前往。

但现在表哥刘耗子坚持要去,客随主便,作为客人的我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只得顺从。我已经想好了,中途我会假装肚子疼,让刘耗子左右为难,最终也只好带着我回来。

刘耗子把我拽起床之后,两人简单吃了一点早餐,便一同出发。临走时,刘耗子给了邻居家的小孩子十块钱,请他帮忙讨猪草喂猪。

这个早晨,大雾弥漫,两人稍微相隔十步距离。便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可能是心中一直带着恐惧的原因吧,我觉得今天的大雾很恐怖,似乎想要勾走我的魂魄。早晨的空气本来很清新,冰凉的晨雾轻轻拂过脸颊,很舒服。但我却感觉很紧张,一种莫名的恐惧袭击而来,我只觉得额头直冒汗。

在大雾中行走了两个小时,雾霭才慢慢消散,一缕骄阳洒下温暖的阳光。

每走一步,我就觉得死亡朝着我靠近了一步,越走越觉得恐惧,即便明媚的阳光消散了雾霭,也无法散去我心中的阴霾。以前我总是在阴雨的天气多愁善感,今天终于明白了,其实连天的阴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没有一颗阳光的心。

一路上我都带着恐惧,刘耗子却显得很轻松。他说此行可能是一个冒险,和电视上的一样精彩和刺激。我要是喜欢写文章,倒是可以把这次冒险经历写下来。我也只是强笑着说可以,但心里却在默默念叨:“我情愿做一个孬种,要用生命去换来的刺激,我的人生艺术境界还没有那么高,我只需要平淡地活着。”

实在不想走了,我假装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做出很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刘耗子问。

“没啥事,可能是昨晚吃坏了肚子,疼得厉害。要不咱们休息片刻?”

刘耗子看了看我无助的表情,同情地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露出了嘲讽的笑意。他随手在路边采了几片鲜嫩的树叶递给我,说:“吃了吧!保证半分钟见效。”

“蒙人的吧,随手采来的树叶也能够治病?”

“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农村,满山都是宝。只要你有慧眼,放眼望去,都是中草药。不是表哥挖苦你,我建议你还是多到咱们山里走走,总是生活在大城市里,你会变得孤寡陋闻。”

“不是孤寡陋闻。”我纠正着,“是孤陋寡闻,叫你好好读书你不听。”

我赌气从他的手里接过几片小树叶,放在嘴里含着,不敢嚼。含了好一会才开始嚼,咬下一口便满嘴都是苦味。很想背着刘耗子一口吐掉,但他一直盯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吞下这难以下咽的嫩树叶。最后我只好咬紧牙关,将嚼得半碎的嫩树叶吞下肚中。

刘耗子看了看我,问:“感觉怎么样?”

“苦!”我说。

“我不是问这个,我问肚子还疼不?”

我强装痛苦的样子,捂着肚子说:“感觉好多了,你的药真管用,就是太苦了,吞不下去。”

“嘿嘿!”刘耗子很得意地,“其实我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医生,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小小的病痛在我眼里根本算不得一回事。”

我只是敷衍着夸他医术高明,但却不敢再装病痛,怕他给我吃更苦的草药。

转过一座山,眼前一亮,一幅仙境一般的山水画摆在眼前。

干净的青山,飘着纯洁的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剔透而明亮。十几间屋子错落有致的摆在山间,虽然没有喧嚣,但这几间屋子却给整个画面带来了生机。一条平整的石板路穿过小村寨,似乎想把整个画面切成两块,但没有起到这样的效果。恰恰相反,这条路让整个寨子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村子的四周,围绕着梯田,从坡上到坡脚,像是古代女子褶皱的衣裙。

“这是哪?”我问。

“营盘山啊!”刘耗子指着山下的那一条石板路对我说,“沿着这条石板路一直往前走,再翻两个山头便到了蛤蟆山。蛤蟆山的小偷头牛,只要过了这个这个村子,就没人敢追下去了,据说很邪门。”

“那咱们还要继续往前走?”我试探着问,希望他就此打道回府。

“都到这里了,自然要往前走走,我就是想看看这里到底有多邪门。你也不要退缩,你们读书人不相信鬼神,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怕。如果你实在不敢往前走,你就留在这里,要是天黑我还没有回来,就证明我真的死了,你自行回去就是了。”

他的这一番话,好像处处为我着想,又好像在用激将法激我。我堂堂五尺多男儿,岂能退缩?当然,我很想打退堂鼓,但怕他笑话。反正都有他作为陪伴,就算死也有一个伴。曾经有算命先生说我能够活到七十多岁,所以此行应该不会丢掉性命。我从来不相信迷信,除了说我能够活到七十多岁这一点。

“我有什么不敢的啊?我也想去看看究竟,如果遇到女鬼,捉两个回来做媳妇。你不是说我有两妻之命吗,或许就在今天实现了呢!”我假装很坚强。

刘耗子笑了笑,走在前面。

穿过村寨没有多远,路旁有一口石头砌成的水井。一股清澈的水从水井里面流出来,看一眼觉能够感受到它的香甜。水井旁边的石板一场的光滑,看得出这是这里的彝民生命之泉,每天都有人来这里挑水。

行走了这么长的路程,我早就渴了,只是一直不敢提出来。我知道,要是我说我渴了,刘耗子会很不吝啬地把随身携带的酒瓶递给我。口渴的时候,喝白酒并不能解渴。

终于看到水井了,而且井水很清澈,相隔三五步就能够感受到它的清凉。

水井旁边是一个石块砌成的小洞,洞里很干净,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洞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光滑小木瓢,可能是故意放在那里方便路人饮水的。

这里风景如画,民风淳朴,完全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邪门。我打消了一切顾虑,从小洞中拿出木瓢,舀了一瓢井水解渴。井水刚入口中,便感觉到一股甘甜沁人心脾。

这些年都在城里忙着找工作,过日子,已经很久没有喝上这样香甜可口的井水了。虽然没有都会喝一瓶矿泉水,但那完全是为了生理循环的需要,缺少了自然井水的香甜。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能随意地喝一口甘甜的泉水或者井水,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刘耗子似乎也是饥渴难耐,从我的手里接过水瓢,一连喝了三大瓢。稍事休息,我们继续赶路。虽然眼前风景如画,但前路却是那么的迷茫和难以捉摸。

可能是因为饿了,亦或许是因为害怕,我觉得我的心跳得厉害。越往前,越是心慌得厉害,我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毫无规律地乱跳。弯曲的小路朝着前方延伸着,不时地消失在草丛和乱石之中。想起关于蛤蟆山的种种奇怪的传说,我越加害怕起来,不但感到胸口发闷,心跳加速,四肢也开始慢慢酥软。

“走不动了,咱们休息一会吧!”我提议说。

刘耗子采纳了我的提议,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我挑了一块光滑的石板,坐在上面休息。看着满脸冒着汗水的刘耗子,我有些好奇地:“这也能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今天可能是撞邪了!”刘耗子半开玩笑半镇定地,“我觉得心跳很快,胸口很闷,四肢无力,像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一般。”

“十香软筋散?”

“嗯!《倚天屠龙记》里面的一种毒药,中毒的人四肢无力,就像我现在这样。”

我一直以为害怕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心跳加速,四肢酥软。其实刘耗子也很害怕,因为他的症状和我的相似,甚至比我还要害怕,现在已经是满头大汗。看来刘耗子也不是什么大胆之人。我试探着问:“要不咱们回去算了?”

刘耗子无力地看着我,犹豫了片刻,说:“怕什么?都到这里来了,再翻两个山头,也就到了。”

我不敢在反对,也不好装病,只得坐着休息。

休息了好大一会,刘耗子站起身来,说:“走吧!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看看究竟,我就不信真的有鬼。”

“你不信有鬼?这就奇怪了。”我说,“算命的人还不相信鬼神,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刘耗子不屑一顾地瞥了我一眼,蹒跚地站起来,准备出发。

我虽然还没有休息够,但也勉强能够前行。因为坐了许久,感觉双腿有些发麻,行动起来似乎不是太方便。我吃力地站起来,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漆黑。

小时候我就有这个毛病,常时间的蹲着或者坐着,站起来的瞬间都会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漆黑一片。母亲说那是因为长时间蹲着,血管里的血液循环不流畅,所以才这样。这时候不应该惊慌,稳稳地站着,几秒钟之后自然好了。母亲的这话我一直谨记着,而且运用到了后来的实际生活之中,屡试不爽。

一阵眩晕之后,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倒腾,忍不住吐了一地。

“我今天可没有让你喝酒,你怎么就醉了?”刘耗子把头扭开,看着另外一个方向。

因为刚才的呕吐,我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心情说话。我掏出一张纸巾,擦拭了一下残留在嘴边的污渍。

“给我一张……快……”刘耗子朝我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捂着嘴,侧到旁边吐了起来。

我不敢看他,生怕看了他吐出来的东西之后自己又忍不住吐了出来。我递给他两张纸巾,独自走开,在不远处的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我还是觉得脑袋晕晕的,像是烂醉醒来之后一样,脑子里笼罩着一层迷雾。胃里的东西不时地翻腾着,好几次险些吐了出来。心跳越来越快,胸口闷闷的,一点也不舒畅。坐了一会,觉得很累,便随意倒在石板上靠着,看着蔚蓝的天空。天空的云朵轻轻飘着,慢慢地,慢慢地加快了速度。渐渐地,看不清楚了,只觉得整个天空都在旋转,大地也在跟着旋转。

“难道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我突然害怕起来。

很多人说蛤蟆山个营盘山都很多女巫婆,要是遇到陌生人,她会把你的魂魄勾走,让你的魂魄成为她们的奴隶。可是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可以的人。

细细寻思,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刚要进这个村寨的时候,我们路过一个小沟,小沟上搭起了一座崭新的木桥,木桥旁边插着几根小树枝,上面捆着红布。当时我没有多想,就觉得可能是哪个孩子经常生病,家长为了求得平安,请先生搭一座小木桥,找一个长路人给孩子取个名字什么的。现在看来,我们的魂魄是在那个地方被弄丢了。

这时候,刘耗子面无血色,气喘吁吁爬到我的身边,躺在旁边的草地上。

“我们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说。

刘耗子吃力地抬头看着我,深有同感地:“我觉得也是,不然不会这么巧。”

我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胃里一阵阵倒腾着,让我失去了说话的精力。

安静的山间,四下空寂,只有徐徐的山风,吹着两具活着的尸体。我们两个躺着,沉默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天空也转得更快了。我想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人命的,但我现在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周边没有人家,我的手机在这里也没有信号,看来只有等死或者等待奇迹的发生。

可能是因为害怕死亡,我的心越跳越快,就差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刘耗子吃力地在地上匍匐爬行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很久之后,他拿着一把杂草,爬到我的身边,递给我。

“什么东西?”我问。

刘耗子似乎很累,吞了一口口水,吃力地说:“这些草药可以治呕吐和心慌,本来是晒干采用的,现在只能将就,看看有没有效果。”

说完,分了一半给我,另一半自己放在嘴里嚼起来。看着他吃草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我也跟着把这些杂草放在嘴里嚼。有些草叶很苦,有些草根却带着甜味,两者中和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吞下这些草叶草根之后,刘耗子把随身携带的酒瓶递给我。我喝了一大口,把酒瓶还给他,继续躺在地上。不敢看着旋转的天地,我一直紧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落了西山。

山风习习,拂过满山的草木;霞光暖暖,镶嵌着山下的梯田。我茫然地看着四周,竟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山上。想了许久,才想起事情的原委。

我摸了摸手机看时间,可怎么也摸不到,我的手机不见了。我慌忙站起来,四处查看,还是不见手机的踪影。

不但手机没有了,就连随身携带的一百多块钱也不翼而飞。刘耗子随身携带的酒瓶,倒在不远处的草丛中,里面没有一滴酒。

“耗子表哥,快醒醒,快醒醒。”我使劲地推了他两次。

刘耗子坐起身来,木然地看着四周。

“我们遭贼了!”我说。

刘耗子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两眼无神地盯着眼前草地,貌似在细看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半晌,才回头看着我,问:“你说哪样?”

“我们遭小偷了。”我说,“我的手机和钱都不见了,你的酒也被人喝了,酒瓶还在那里呢。”

刘耗子慢吞吞站起来,摸了摸身上,说:“我的手机和钱也不见了。”

“怎么办?”我无助地问。

“回家。”刘耗子若无其事地。

“回家?咱们是不是应该报警才对?”我有些着急。

“小呆表弟,咱们回去再说吧!咱们能够死里逃生,已经万幸了。听我的,回家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我们的手机。”我说,“其实手机丢了我不可惜,但里面的有些电话号码对我很重要。”

“放心吧!”刘耗子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刚才从心里给你卜了一卦,卦象说你这次不该丢财,只是一场虚惊。三日之内,定然有人主动将你的钱财送上门来。”

我只是冷冷一笑。心想:“吹吧你!都什么时候了,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仙啊?”

原路返回,路过梯田,路过村寨。我们爬山高山,回头看了看。安静的村寨,和谐的梯田,石板路之间偶尔可以看到劳作的村民。金色的霞光照着诗意的村子,在梯田里洒下一个个耀眼的珍珠。

刘耗子笑了笑,说:“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我问。

“没什么!”刘耗子笑了笑,“咱们回家吧,快要天黑了。”

西山上最后一抹红云消失之后,世界变得暗淡起来。没多久,灰暗的大地慢慢明朗起来,月亮从东边的山上升起,洒下一片安静的皎洁。

回到刘耗子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因为很疲惫,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倒在床上,便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一大早,刘耗子就起来忙碌。而我,只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我觉得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多睡一会。

一束阳光从开裂的墙壁里溜进来,照着我的被子,惊扰了我的美梦,打消了我的睡意。我起来洗了一个脸,准备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

“起床啦?干嘛不多睡一会呢?”刘耗子看了看我,笑着说。

“我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感觉一个早上你都在忙。”

“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刘耗子停顿了一会,“等一下你自己做饭吃,有面条,有酸汤包谷饭,也有洋芋,随便你想吃什么。中午你要帮我喂猪,猪食我都分好了,两桶,每一次喂一桶。中午十二点左右喂一次,要是下午我不回来,你晚上天黑的时候再喂一次。”

“你要出去?”我问。

“对啊!出去办点事,可能天黑之后才回来。”

他没有说去办什么事情,我也不方便问,我想这个可能是他的隐私。

刘耗子离开之后,我按照他的吩咐,给他看家。这一天有些无聊,突然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去报社上班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很需要一份工作,毕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找一份工作,找一个媳妇,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我想待刘耗子回来之后,给他说一声,这两天准备回到城里去找工作。虽然我不喜欢城市,但为了生存,我想我必须回城里去,这就是命啊!

这天天黑之后,刘耗子才回到家里,看样子,他似乎很累。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说自己想回到城里找工作,这两天呆在这里,虽然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毕竟是呆在乡下,感觉心情舒畅,无忧无虑。可是我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我也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刘耗子说:“明天你不能走。我说过的,明天会有人将你的钱财送回来。等拿到你的手机和钱,再走也不迟啊!”

“好吧!到时候再看。其实那个手机也不值钱,所幸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放在家里,没有丢失。”

我表面上虽然应付着,但心里却在不相信刘耗子。我没有理由相信我的手机会有人主动送给我。除非刘耗子真的懂得巫术,在我的手机上下了咒语,小偷会在三日内将我的手机还给我。或者就是刘耗子自己把我的手机藏起来了,然后请人送给我。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对于丢手机这件事,我已经认栽了。丢了手机或许是一件好事,手机丢了,里面的联系人就无法联系了,或许我烦躁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也说不一定。烦躁的人生既然结束了,那么等待我的是一个崭新的人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决定,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床了,收拾一切妥当,给刘耗子告别。

“别走啊!怎么说也要等拿到手机再走。”刘耗子挽留着。

“算了,丢了就丢了,已经找不回来了。你留个号码给我,等我进城换了号码,就联系你。”

刘耗子很无奈地:“我的手机也丢了啊!留什么号码给你?你就耐心等一等,最多中午,就会有人把手机送上门来的。我算过的事情从来没有一次失误。”

“算了吧,表哥!”我规劝着,“以后找个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别搞这些鬼神骗人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之所以算得准,是因为你有一点小聪明,而且每次运气都比较好。”

“既然你都说我运气好,那你也该相信我啊!”刘耗子见我执意要走,只得退一步说,“如果你真的要走,也可以,你就信我一次,等中午过了还没有人送来,我绝不留你。”

“那好吧!你先告诉我,小偷凭什么会把手机送来?我推理推了半天,得不出一个所以然,你要是能够说服我,我就相信你,陪你一起等。”

我这话一出,刘耗子有些为难了,他很无助地:“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我算的准了,我就慢慢推理给你听,但现在不能说。”

“好吧!”我拉一张凳子坐下,“我陪你等。要是这次你失算了,那以后再也不要装神弄鬼骗村民了嘎?”

刘耗子笑了笑,打一壶水放在火上,说是煮面条吃。

吃完面条,已是中午。我在村子里游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外人。回到刘耗子家里,收拾行李准备要走的时候,村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看来是村里来了陌生人。

来的是派出所的协警小刘,和刘耗子同姓,虽然不是这个村的,但因为都是姓刘,早就认了兄弟。

刘耗子欣喜若狂,连忙跑出去迎接,大老远就朝着那个协警喊:“兄弟,你来得太及时了,是不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协警笑了笑,递给刘耗子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说:“这是上面给你的奖励,这次你帮的忙可不小啊!还有就是你看看,还少了一点什么没有?”

刘耗子在口袋里翻了一会,笑呵呵地说:“应该没有了,就是这些。”

协警看着站在旁边的我,像是看到了熟人,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说:“你就是韩记者吧!”

“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我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们只要能效力的,一定帮忙。”协警信誓旦旦地。

“谢谢!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称谢。

刘耗子对协警说:“兄弟,咱们到屋里去聊。”

“不了!”协警说,“这是一个大案子,所里人手不够,本来我也走不开的,但所长说你们这里比较重要,就派我送过来了。我现在还要赶回去,我的摩托车还在山下,就不多聊了。”

协警说完,和我们道别之后,匆匆离开了。村子里的狗又开始狂吠起来,直到协警下了山,这些狗才消停下来。

“你的手机,还有钱,你看看够不够数。”刘耗子把口袋递给我。

我接过口袋,一看,里面有一千多块钱,两部手机。两部手机中,就有一部是我的。我拿出我的手机,再从里面拿出一百三十多块钱,然后将口袋递给刘耗子。

就在我拿出手机的那一瞬间,脑子懵了,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刘耗子太神奇了,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够算得这么准?

刘耗子接过口袋,从里面拿出五百块钱,递给我。我不敢接,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是奖给你的。”刘耗子说。

“奖给我的?”我疑惑地问。

“是啊!”刘耗子有些自豪地,“拿了奖金之后,你就可以走了,你不是早就坐不住了吗?”

“钱你收回去。”我说,“现在我不想走了,我还有一些什么没有搞明白。”

刘耗子把钱放进口袋里,慢吞吞地问:“是不是要我推理一遍给你听?其实我不会推理,我就是一算命的,我相信命。”

“得了吧!”我说,“就算你会算命,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算的。”

刘耗子和一起回到他家门口,他拉来一张凳子坐着,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苗族和彝族人勾魂说起。其实世界上就没有勾魂这种巫术,至少我没有见过。但是大家都在谣传,我也只好去看个究竟。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还真不敢去。那天我们一起过了营盘山,就开始呕吐,心跳加速,四肢无力,这正好和人们说的勾魂术一样。其实不是这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呢?”我说,“那天我都觉得很邪门呢,好端端的就那样了。”

“开始我也觉得奇怪,自从我的草药奏效之后,我就明白了,我们不是被人勾走了魂魄,而是中了毒。开始我还想不明白到底在哪里中了毒,为什么所有人到了那个地方都会中同样的毒。直到回来的时候,站在山岗上往下看,我就明白了。营盘山四周没有人居住,也没有水源,能饮水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咱们喝水的那口水井。外人要去蛤蟆山找牛,一定要经过营盘山,奔波了几个小时的路程,肯定大家都饥渴难耐,一定会在那里喝水,所以中毒了。营盘山一带有一种草药,我们叫它乌龙草,单独使用,就是毒药,症状就是心跳加快,呕吐,四肢无力。”

“不可能啊!”我说,“营盘山下的彝族都是吃这一口井水的,为什么他们没有中毒?”

“他们虽然用这一口井水,但挑水的时候他们用自己的瓢舀水。而路人,只能用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那个精致的木瓢,如果猜得没错,一切文章都在那个木瓢上。”

刘耗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我们就是用了那个精致的木瓢喝水,中了毒。还好刘耗子懂得一些药材,解了我们身上的毒,那个勾魂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原来蛤蟆山的强盗如此猖獗,都是因为营盘山下的这一口井水。勾魂的不是巫术,而是毒药。

“你这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可是你怎么就知道三天之内我就能够拿到手机呢?”

“这个就更简单了。”刘耗子说,“我只要到派出所报案,警察把这些不法之徒抓住,丢失的东西不就找回来了?”

“你说这个有你的道理,因为周边没有人户,我们的东西肯定是这个村寨的人偷走的。只是我怎么就认定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难道派出所的人都很给你面子?”我问。

“切!我就一个寻常老百姓,他们才不会给我面子呢!他们是给你面子。”刘耗子解释说。

“为我面子?”我更加疑惑了,“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啊!”

刘耗子笑了笑,说:“我去报案的时候,我说你是报社的记者。你要知道,这个社会上,最不好惹的就是记者,谁敢不给你面子啊!所以我料定,当我们的东西找来之后,派出所会派人在第一时间把我们的手机送回来。事实证明了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你啊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从心里佩服刘耗子。一个躲在山里的文盲,竟然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头脑。而我们读了二十年的书,竟然愚蠢了。

因为刘耗子帮助派出所破了这个案子,派出所奖励他一千块钱。本来他要分一半给我的,但我觉得这个钱放在他的这里,作用会更大,于是拒绝了。

回到县城,我四处找工作,也很少和刘耗子联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联系。

几个月之后,我觉得在城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在朋友的介绍小,到乡下一个民办小学教书。

一个深秋的午后,刘耗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在家里呆着无聊,担找不到去处,所以想来找我耍几天。而我教书的这个村里,最近也是怪事频繁。我想,刘耗子要是来了,他肯定不会无聊。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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