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短篇 >> 正文

爱情奶茶(外三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蒋珠莉    阅读次数:6099    发布时间:2014-09-01

他和她起初并无感情,你相信吗?让两人走到一起的,仅仅是一杯周杰伦代言的“优乐美”奶茶。 他和她,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小学教师,很普通的工薪阶层。其实,两人对爱情有过美好的憧憬,也都失过恋。到了婚龄还没有成家,两人相亲的条件出奇相似:找能结婚的那种。

当她看到他的相亲简历时,简直笑翻了。那是怎样的一份简历啊:

本人姓氏王,吃苦会算账。

不帅人踏实,短跑赛刘翔。

我丑没人理,所以只有你。

我黑没人抢,开车倍亮堂。

就这样,在婚介所的撮合下,两人见面了。他选了绿城最好的咖啡厅等她,她如约而至。她脸上晕开的两朵红云,细心的他一眼就发现了,是那种少女才有的娇羞。他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

“请问,你想喝点什么?”他小声问。

“给我来杯清水,好吗?”

服务生走了没多久,却端上来一杯奶茶,给了她。“我给你点的,咱们换换行吗?”她轻轻点了点头,脸更红了。

第二次见面,依然是他约的她,两人准备去面馆吃面,他却撞到了一个熟人。匆忙之中,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介绍道:“我女朋友,姓张,卖猪肉的,我们随便转转,买点东西。”

熟人走后,她对他一阵猛掐:“哼,你才是卖猪肉的呢!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教师。”

吓得他连连求饶:“对不起,亲爱的,下次帮你‘正名’。”

随着对他的了解,她似乎真动心了。她喜欢看他黑黑的皮肤,朴实并不帅气的脸。偶尔会想起他的相亲简历和“奶茶事件”。

半年后,他娶了她;一年后,他们有了可爱的儿子。每次路过商店,他都会打开车门,对商店售货员说:“奶茶,香芋味的。”随着次数的增多,大家都熟悉了,一次售货员半开玩笑地问:“好奇怪呀,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两杯呢?”他微微笑道:“孩子一杯,老婆一杯。”

他是普通人,生活并不富裕,却用独特的方式呵护着对方,呵护着家庭。恋爱、结婚、生子,早已磨淡了当初的激情。而这分爱,这分责任,这分相守,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化,反而在喧嚣的都市显得真挚可贵。再看他,幸福已溢满了双颊……


性感女生


当我第一次拖着行李箱,到宿管处报到时,就被楼道里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吵得不耐烦了。

有次夜里十点钟后,楼道里依然灯火通明。寂静的夜里,有一阵阵紧凑的脚步声传来,我们都以为是宿管老师,绣花的不绣了,看书的不看了,赶紧熄灯躲进被窝。隔不到两分钟,就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而且是女高音。

“又是她,带着音乐系的女生在练音呐?”有人不耐烦了。

“谁?”有人追问。我们宿舍地理位置靠前,所以听得最清楚。

“喝醉酒的疯子!”又有一个人接道。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晚上的文化艺术节上,她还唱过歌呢!”

“唱《套马杆》的那个女孩?”

“歌唱的挺好,可就是人太嚣张了,这么晚了,还不让人睡觉……”

下午的文化节我去过,等宿舍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我脑海里还浮现着北方草原人那高亢嘹亮的歌声。门内,大家渐进入了梦境;门外,吵闹声依旧。一首《套马杆》,把我的思绪拉得老远老远……

日子如一件漂亮的衬衫,总是出现令人不满意的褶皱,本来要穿着它去参加宴会的,结果却轮到穿它去打球的地步。

后来的事情,简直让人目不暇接,琐碎如鸡毛,我就选几件典型的给大家讲讲吧。

后来我得发现,这位艺术系的女生和我同楼。可能是课时安排的不同吧,我发现她每次都把饭提回来解决,而且速度极快,隔不到两三分钟时间,便有白色塑料袋黏着黑的黄的东西从对门宿舍飞了出来。因为垃圾桶在我们这边。其实,很多时候她们的投篮水平并不高。有时扔斜了,贴在干净的瓷砖上,有时却粘在我们的门上下不来。春冬季节也就罢了,尤其是到了夏天,垃圾桶里恶臭扑鼻,周围全是绿头苍蝇,嘤嘤嗡嗡乱飞。一次,她提着饭刚到门口,塑料袋里的鸡蛋面滴滴答答漏了一地。要不是有人提醒,这个傻妞还浑然不知哩。从此,她的形象便凸现在我的脑海,阴魂不散。

“不知道她整天都瞎忙些啥?”

不巧,这句话被她听了去。她找到我们宿舍,我们对峙着,莫言良久。

“ Action speak  louder  than   words !”意思是:行动比语言更响亮。

“我不漂亮,但我有文化。”我气愤地说,“不像某些人,自以为是,没本事穷讲究,连垃圾袋都扔不进垃圾桶!我告诉你,从今天以后,垃圾堆成山也没人给你捡!”我把所有的憋气的话都说出来了。她竟然一点不生气,幽默地瞥了我一眼,我立马毛骨悚然。这好比拳头打在棉花上。

那天晚上,我气愤地走进饭堂,要了一碗麻辣烫吃下去,第二天满嘴张燎泡。晨读没法进行。我对着镜子,用绣花针挑破一个大的,疼得冒眼泪。

“人家国家二级模特,兼修美声,毕了业要开个人演唱会的。”

“呵呵,乖乖,真有志气!”我正用香蕉泥敷脸,听谁这样说,笑得得面膜都萎缩了。要知道我们学校出来的学生大都是当老师的。开音乐会?当歌唱家?想都别想,做梦吧!。

可是,一次意外的发现,摧毁了我对她的偏见。大二上学期的文艺典礼上,不得不承认,那只《孔雀》,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其实,我并不羡慕她的美,而是她的投入,她的执着,她对艺术的精益求精。只是因为爱,心无旁骛而专注的那种表达。回来后,我躲在被窝里哇哇大哭。老天真是不公平,不公平啊!我看到的只是人家拿着土特产在宿舍楼里送来送去的情形,却没有看到人家背后的付出。

哼,不就是一唱歌的吗,有啥了不起的。她再怎么唱也唱不成宋祖英!不是跟我对着干嘛,走着瞧!越想越气,越想越很,越恨就越加紧用只是武装自己,每天把自己钉在图书馆里十来个小时,文学哲学美学天文学地理学化学哲学,统统借来浏览,把二十年前没读过的书都要看一遍。连旧版的《参考消息》也不放过。

第二学期 快放假的时候,她主动找到我:“蒋,看到你的文章了,好羡慕你,文采真好,咱们——做个朋友吧。”

“过奖了,哪有你厉害呢,做朋友就不必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被她的突然“袭击”弄得惴惴不安。

“怎么,嫌弃啊?”她蜇身回去,我以为她真生气了,结果却拿来一叠报纸。细目一看,都是我发表过的。厚厚一大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没想到她这么心细。突然之间有些感动,我自己尚不曾对自己这样做。再仔细看她,遮瑕的粉霜发出刺鼻的浓香味,长长的眼睫毛拉下两道阴影,清晰可数,低胸衬衫半遮半掩,乳沟若隐若现,手上一枚白银戒指熠熠生辉,好似一位富姐,她友好地接过我递过去的奶茶,妩媚地笑了。果然性感。我咬了咬牙关,结果杯口一斜,让她的右手沾了奶茶,她也不介意,而那枚戒指却黯然失色。

“谢谢你!”我伸出因长期写作结满茧子略显粗糙的手与那只弹钢琴的手握在了一起。


离魂记


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不在身边。

当晚秋的风从田野上空吹过,奶奶已挎着她的空竹篮漫山遍野地采摘她的秋豌豆和红辣椒了,与病入膏肓的男人相比,前者更让她觉得靠谱。

奶奶的篮子里除了秋豌豆和红辣椒外,还有野山楂果。软绵绵的风从田野上空吹过,把果实成熟的气息传遍了整个原野。跟在奶奶身后的大黑,时而抻直了腿冲向前去,时而摇着尾巴在草地上打滚儿。

这里的山冈离村子约摸三四里地,弯弯曲曲的田埂尽头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稀稀疏疏的。大黑想,大地也是有脾性的,动不动就翻脸。呀哈,这些植物都比自己有运,端人碗,受人管,其实对着陌生人耍性儿也并非自己的意愿。

周遭的田埂是庄稼的护身符,天上的云彩是季节的晴雨表。

看,那弯弯曲曲的田埂尽头是棉絮似的白云。大黑想,那白云的尽头也许是更多的白云吧。

孙铁铺人最喜欢这样的天气。

秋风使空气染上凉意,人们匆匆到田间收割庄稼;秋雨让田野披上彩衣,人们赶紧驾着老水牛犁田耙地;而当树枝上、草垛上结满霜花时,孙铁铺人则端着热气腾腾的肉丝挂面对着堆满谷子的仓库笑出了声儿……

这会儿,狗一直给主人带着路。俗话说狗鼻子灵验,果然!大黑区别于其他狗,它甚至能嗅出麦粒膨胀的声音、油菜花开的气息。大黑总喜欢在这样的时刻撒野,它时而跑东、时而跑西,还不时对着路边的野花“汪汪汪”乱叫,它那竖起的尾巴,在风中扬起,真如一棵逆风飞扬的狗尾巴草。

看着竹篮里一满筐红艳艳的喜悦,奶奶满意地笑了,整整一下午的忙碌,收获了沉甸甸的希望。看似毫无价值的东西,往往在人们最需要它的时候,才能显现其价值。奶奶的脑海里浮现出人们讥笑挖苦她的场景,觉得自己是在未雨绸缪。

奶奶对大黑的行为嗤之以鼻,骂它:“嚎嚎嚎,也不嫌丢人,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还配是条狗!”大黑听了,立马蔫儿了,耷拉着脑袋不再吭声儿。此时除了风吹草动之外,就是狗尾巴撩动草叶的“沙沙沙”声了。

大黑喜欢女主人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它觉得是这种气息使女主人与大自然有着天然的联系。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在堂屋上空慢悠悠地飘来飘去,爷爷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时间似乎冻结了,而那一线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更显得纤细和微弱了。田野里一片苍茫,远处有墨点般的寒鸦,大概是天太高的缘故吧,连鸦鸣也消散了,偶尔的鸡飞狗跳也随着那些草青色、绛灰色和珍珠白一起弥散在大地的灰暗底色里。

奶奶用温婉的口吻呼唤着大黑,并将枯瘦而苍老的手指伸进篮子,结了老茧的拇指肚儿触到了一丝温度,不用说,那是最后一茬老黄瓜。狗在草地上跳跃着。

经过草场时,风把稻草屑席地卷起,像隆冬的飞雪从天而降。奶奶的眼睛渐渐迷离了,她感觉爷爷的身影老在她眼前飘忽不定。

白色的飞屑携带着七月的稻香,梧桐树叶瑟瑟而下似乎也有了新鲜的韵味。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奶奶看见爷爷远远地朝她招手,风撩起他的白发,深陷而疲惫的眼眶使整张脸颊暮气沉沉,爷爷的形象在远山野冈的衬托下意味悠长。她想,他也许真的是老了,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他却直直地扭过头,背对着她,朝远处去了。

奶奶突然觉得心脏跳得很厉害,有股无法言传的悲哀漫遍四肢百骸。

狗看着这个刚刚失去男人的老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安静地立在那里。

爷爷曾经是我们全家的绩优股。我清晰地记得他临终前对爸爸他们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是的,爷爷走了。奶奶成了孤孀。

在夕阳落山之际,这对主仆才暮气沉沉地赶回家。

爷爷平静地卧在床上,似乎在休息。奶奶慢吞吞地放下篮子,习惯性地喊着:“蛮子,你爱吃的红辣椒回来了。”要是在往日,老头子会回应一声:“呵呵,今儿又能喝老白干就辣椒丝了。”此刻,爷爷微笑着躺在那里似乎在向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作最后的道别。

柔风抚弄着他的面颊,一溜溜风儿使门口的干草堆发出“沙沙沙”的响声,风儿多么想挽留住他离别前的叹息啊,奶奶摸了摸这张看了三十年的脸,凄凉地说:“蛮子,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呢?嗯?”奶奶边叹息边捻掉老伴发丛上的草屑,“你走的时候咋不叫我一声哩,你情况不好,我也没敢走远呀。”奶奶想爷爷走之前一定有话对她说的,一定有的。但她始终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理她。

奶奶突然想起爷爷最喜欢吃红山楂,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伤感地自言自语:“人已经不在了,还要这些红疙瘩有什么用呢。一个人干巴巴地活着真不如死了好哩。”奶奶扬起干枯的手掌将它们撒到了门口,趴在爷爷身边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爷爷的棺材是槐木的,通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被褥由奶奶亲自把关,那是自留地的棉花朵儿攒集起来的。奶奶不允许自家老头子受委屈。

逝去的爷爷在家住了三天。

我们孙铁铺人埋葬大都喜欢把日期定在清晨,当草场上、田埂上的晨霜还未化解,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踏上了送葬的归程,棺盖上摞着花圈,两挂鞭炮如两条缀满红鳞片的长蛇,在晨风中传递着逝者即将入土为安的讯息,简简单单,不像是送葬,倒像是赶集似的。

爷爷的墓穴坐南朝北,说起墓穴,奶奶满肚子的牢骚,本来给儿子说请阴阳先生来选墓地,后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王仙姑。王仙姑没登门造访,二话没说直接扛把铁锹到我们蒋家祖坟给爷爷找了块安眠之地,并用铁锹划线圈定,而这些大家事先并未知晓,后来的阴阳先生亦验证了王仙姑的判断,奶奶不得不佩服王仙姑的眼力。不过,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三十年前,当奶奶还在给前任丈夫做妻子的时候,是王仙姑的出现搅乱了她平静的生活。后来方大福选择了王仙姑,奶奶发誓永远不要再看见他们。

摊牌的那天晚上,方大福叼着一根纸烟坐在桌子旁边,灶膛里的火苗虎视眈眈,而对面男主人公的脸盘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滚烫火红。在奶奶的追问下他道出了离异的原因:“老叶,不是我说你,你真的不温柔,没有女人味。”这时,火炉上的茶壶发出丝丝的响声,奶奶听完笑着问:“呵呵,王仙姑比我水灵,比我有女人味,对不?”

“她呀,她就是一点比你好,她懂男人的心。”方大福不好意思地说。

奶奶听完疯狂地大笑着,抄起那壶滚烫的开水,照着方大福劈头浇下。亏方大福敏捷,只见他双手抱头又蹦又跳,哇哇大叫着逃出了屋子。

“哈哈哈,烫死你个癞皮狗,烫死你!”狼狈出逃的放大福觉得这个女人是彻底疯了。

傍晚时分,当坐在门口正在吃饭的奶奶看到远处稻场那条熟悉的影时,不知不觉间竟有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

过去的那些末末屑屑随着眼泪一块流了下来。那些没办法的事真令人伤心。可是蛮子,你永远没有嫌弃过我。

此刻,老头子的棺材已经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墓穴底部。该上土了,奶奶支走走了所有人,强支着病恹恹的身体,将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同扬起的尘土,一起埋进那崭新的坟墓……


慌乱的舌头


天色将晚,柏油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

这个城市的公交每五分钟一趟,然而他等的m268却迟迟不来。

公交站牌下背影林立,胖的瘦的高大的曲扭的,形状怪异,让他想起小时候玩的皮影戏,那帷幕上的各种小动物。

若从高空中往下看,情况一定是这样的:几条东西南北走向的交通大枢纽旁满是密密麻麻的公交站点,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公交站点被有规律地串起,由交通而兴起的楼群鳞次栉比,高楼大厦和畅通无阻的交通造就了所谓的城市。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忙忙碌碌,为生存而奔波着,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和亲近的人偶尔聊上几句,对陌生人保持绝对的冷漠。这就是城市的上班族。

他上班离住的地方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早出时人迹稀疏,晚归有霓虹闪烁,他的工作是幕后制作,习惯了光与影的交错。因离海洋近,雨水就格外充沛,一片乌云飘过,这儿的雨干净利索,几分钟一场,咯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狂点。人们早有准备,纷纷拿出自带的雨具。

雨后天色更晚了,该死的m268还是没有来。他不想再发疯似得等。只得改坐地铁。

如果不是雨天,地铁真不是他的选择。

雨停了,柏油马路上的人开始狂奔。

也许地铁站是最好的躲雨去处。没有雨点的侵袭,人们稍稍安静一些。

深圳的地铁雷厉风行的,一趟一趟过来,带着它的旅客,呼啸而过。

从A线转B线到,地铁口排满了等车的人。  

他有点慌乱了,这样的等候无疑会耽误他的晚饭和冲澡的时间。地铁上免费的报纸,地铁的WiFi开通了,报纸上早就有写的,掏出手机随便浏览下新闻。周围安静了不少,有时会有情侣的耳语飘过,但就那么几句,让人分不清是闽南语还是广东话。他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在沉默中默默低头看手机。喇叭里的报站声,哪能填满他们心头的空虚哦。这样的声音把人说话的欲望生生掐断。没有人说话甚至不说话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旁边是个女孩,超短裙、高跟鞋,满头黄发,很时髦的样子,整个头像个毛狮子,枯萎着,干稻草似的。远远的有浓浓香水的味道袭来。

这样的女孩是千篇一律的,一看背影就足以让人索然无味。

有一个乘客走了出来,大概是发觉等错了车,他兴奋地往前挪了挪。

这样的场合,他脑子里总幻想着偶遇,或有个电影里的清纯女主角撞他一下什么的。生命实在太无聊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上班还有什么爱好,陪妻逛一逛街买点菜,想一想乡下老家的儿子和老母亲。

眼看地铁“轰隆轰隆”滑过来,人群开始骚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等地铁的人群越来越庞大。

该死的雨,他在心里暗骂。

车门“嚓”一声,人们一个个往里挤,空间与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

地铁里,一个孕妇挽着丈夫的手,依偎在他怀里,娇滴滴地耳语着什么,旁边有年轻的时髦女郎手捧鲜花,裸露在外的后颈挤满了疙瘩,料想衣服遮盖的部位也全是疙瘩。他扫了一眼捧花女郎,孤零零地站在原处。他的腿有点沉,中午吃得不多。

人与人,没什么可说的。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大家沉默着,这至少是真的吧。

他摸到了包里的饼干,是妻让他带的曲奇,大家都走开了,他正好从容地吃他的饼干,假装谁也没看见,他恨透了站在前面挡着他光线的人,这个人这么不自觉。

终于到了下一站,他赶紧收拾手里的东西到对面一排情侣刚才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偏偏一抬头,看到了挡住他光线的人,她冲他笑了笑,他尴尬地点点头。影子里,她的牙是白的。

地铁上开始叽叽喳喳了,议论着张国立的儿子张默吸毒被抓。

这女孩后来也坐了下来, “名人之后不见得好,还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活得舒坦。”女孩说看看电视,又看看他,怡然自得地说。

他吃着饼干,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脸的轮廓是圆的,眉毛出奇地长而翘,整个人有种不可言传的妩媚。

他看了看她裙子下的大腿,沉思道:“那倒未必,星二代倒还是有好处的!”女孩吃了一惊,拢了拢额前的头发,低头不语,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并拢了腿,双手交叉,俨然处女的范儿。看来她要久久不理会他了。

他咽下饼干,咬一咬牙,向她攻击:“星二代确实麻烦,一点儿隐私都没有。”

女孩笑了。看来她很爱笑。面前的这个人虽算不上英俊,倒蛮踏实,强健的肌肉凸起,她倏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快乐,这种快乐勾起了她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她勾下头,小声道:“星二代也不容易,他们其实压力蛮大的,别这样议论人家!”


他胸腔里正义的火苗“嚯”得燃起:“议论议论公众人物,不犯法呀?你这么袒护星二代,莫非你男朋友是星二代?”他瞥了一眼她的脸,兴奋地说。

他以为她会说点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沉默着,看来他错了。

磁悬浮列车前进时发出恼人的声音。

半响,她说:“我是华师大才毕业的。”她的耳环是夸张的大圆圈,在肩膀上晃动着。他扣了扣指甲盖,接下去问:“华师?哦,不错的学校。请问是华东还是华南?什么专业?”在他的意识里华南在沿海,华东则是上海,当然还有个华中,那就远了,那个在湖北。

“你知道我们学校?”女孩回过头来一脸笑意,声音像泼出来的奶油。“我学美声,才参加完一个比赛回来。”

他紧了紧喉咙,“听说过,才毕业,那你找工作了吗?”

“还在找。”女孩小声说,“美声不怎么好找,除了做老师,我想不到什么出路。”空气变得凝重,女孩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像风干的死菜叶黏在门框上,风吹不下来。

“没什么,别怕,《中国好声音》里的学员说不定还没你唱的好呢,何况你学校名气大。”他变了一个态度,想鼓励一下人家或许氛围会好一些,这么一想,倒有了说的材料了:“我当年毕业时被很多单位拒绝,现在不也挺好的!”女孩惊讶地看着他,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想不到身边还有个受过挫折的英雄,她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正对脾胃:“在学校里的时候忙着演出,出了学校,又忙着找工作,数我们这代人最有压力!”女孩道:“你们上班忙吗?”

“忙于不忙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挣钱罢了,没有谁真正喜欢自己的工作。”他叹了口气。

每到一站,车上的人有上有下。

“我还有三站。”女孩说,“你呢?”

他不理她。她拍了拍他的肩,她的诚意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哦?你问我呢?”他站了起来,扶住栏杆,左右看了看旁边没有别人,回答道:“我还有两站。”

“你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女孩甜甜地说“一五二三八五一零九三七,我的。”

“一五二三八五一零九三七,记不住,我存一下。”他顿了顿掏出手机,飞快地念了一遍,输入手机里。

“这样吧,我没QQ,改天我申请一个再加你,你记我的手机号,一八五六五七一一四零四。”

女孩记了下来。

凉爽的海风刮过偌大的深圳。地铁停了,他到站了。他站起身,挤进人群中友好地朝女孩摆摆手,不见了。

他到了,终于到了。

该死的地铁。华灯璀璨的人行道上,卖烤鱼的男人把烤鱼烤得是那么香。

她给他的QQ号和电话号码,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也许女孩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就业的信息,也许她还幻想过跟他见面的场景。见面,永远也不会有了。

他烦恼地合上了眼,任风吹着他的身体,说不出的畅快。她如果给他打电话呢,她那种刚踏入社会的女孩子肯定忍不住会给他打电话。她一定管不住她自己的声音,对他分外的热烈,因为他是一个在她心中值得信任的人。

他一点也不为取得一个女孩的信任而快乐。

刚才,刚才也不过是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他下了天桥快步走到家——那个他和妻租来的房子里。

路上的他饥肠辘辘,还没有走进家门他就闻到了番茄炒鸡蛋的味道。

饭后,他正洗脚,他的电话铃声果断地响起,厨房洗碗的妻问:“谁啊?这大半夜的。”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舌头莫名其妙地僵硬了。

“没有……谁,是……是10086,催交话……费的。”咬咬牙,果断地关了机。

“你呀你,天天跟谁打电话呢,话费用那么快,我前天不是才给你充了五十块钱。”

妻出来时。他后背爬满了冷汗,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缓缓蠕动。

……


【编辑:黄先兵】

已经有 1 条评论
最新评论

小牧 : 2014-9-27 20:58:32

写好啊 怎么没人给赞呢 这个沙发我来坐了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64509138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