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税务局专管员水刚,在鸽子师傅悉心的言传身教下,很快熟悉掌握了自己的工作。
水刚开始了进税务局工作后的独立操作。
屈指算来,水刚辖区内的单位真不少,一百六十七家大大小小的单位,涵盖了几乎所有的业态。
不过,好在都是计划经济内的管理模式。
尽管复杂,却也简单。
这就好比一陀线团,只要找到了主线一拉,其他的迎刃而解了。可饶是这样,到底单位众多,再排队顺路省略简略,每天也得跑五六家,让水刚累得够呛。
都道万事起头难。
起头难中的水管,咬紧牙关坚持着。
居然也慢慢熬过了艰难时刻,摸索出了自己一套切实可行的工作方法,慢慢走上了工作正轨。这天,水刚照例走进区局会议室。
每周三上午,是区局税务专管员的学习时间。
所谓的学习,不外乎是学学新的专管政策,重温正在运用的纳税标准和相互间交流取经云云。
还有,不管你怎么学习和交流,搁下的事情终归是自己的。虽然每周享受星期天的休息,可对专管员来说,星期天是五彩肥皂泡,看着美丽,一戮就穿。
事情顺手,天天都是星期天。
事情麻烦,纵然一周六天都是星期天,你照样忙得团团转。
所以,这种学习时间一般大多泛泛而论。然后,专管们夺门而出,跑自己的单位去了。因为水刚的工作接手,鸽子师傅便顺理成章的被提升为区局片区组长。
而水刚,恰好在她分管的组里。
“开会啦学习啦,大家请安静。”
见专管员基本到齐,鸽子组长便叩叩桌子,拿出材料和报纸照本宣科地读起来。一会儿就读完了。
又取出一份红头文件,再小心翼翼的用手掸掸。
“本来是由区局大会一起传达,可考虑到专管员的工作性质,海局长决定分组传达。文件很重要,请大家注意听。”
见一向吊儿郎当,根本不把学习当回事儿的专管员们都竖起了耳朵,鸽子组长清清喉咙,抑扬顿挫的开了口。
“中共中央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
然后顿顿,看看大家的反映。
再一口气读下去:“……为维护社会主义制度,在此严打中,可抓可不抓的,坚决抓;可判可不判的,坚决判;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
读完后,鸽子组长把红头文件轻轻扔在桌上。
“都听清楚啦,大家要注意了,这次可不比以前,决定中的提法这样强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惹火烧身哟。”
可专管员们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始了嘻嘻哈哈。
全然不当回事儿。
胖妞儿专管瘪瘪自个儿嘴巴:“严打是打刑事犯罪分子,管我们什么事儿?”“啥,你还不是刑事犯罪分子?”
宋专管大惊小怪的瞪起了眼睛。
“你上次和那个厂办主任吵得那样凶,还相互推掇,互拉裤子,引得众人围观,扰乱了社会秩序,人家都投述到海局办公室来了。还不算,谁算?”
大家哄堂大笑。
胖妞儿专管则面不改色,心不跳。
“老娘这是为了收税工作,懂吗?如果我算,你那次和那个什么财务科长对喝,你买通营业员,自个儿偷偷喝白开水,让人家喝六十度,预谋杀人,算不算?”
众人又笑。
并齐声付合:“算,算!二个都算。”
水刚还凑上一句:“都属于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掉算。”,笑罢,众专管员夺门而出,各奔东西。
水刚最后一个离开。
可鸽子组长喊住了他。
水刚站下:“师傅,有事吗?”,这也是水刚乖巧聪明之处,自到了税务局,对凡是比自己年龄大资历深的,都嘴巴很甜,很能得到大家的欢心。
“说有事也有事,说没事也没事。”
鸽子组长有些忧郁。
“水管,你的性格有些犟,要注意别再和人家发生冲突,给人口实。”,水刚点点头。当专管员的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提起谁烦。
像刚才那相互开玩笑的胖妞儿专管员和宋专管员发生的事,在专管员的工作中司空见惯。
水刚就曾多次与对方发生冲突。
最厉害的一次,是与化工厂的财务科长相互推掇。说实话,要不是水刚极力克制着自己,也许当场就打将起来。
事后,财务科长还告到了区局办。
“这些单位都把我们当成了上门讨饭的叫花子,动辄给脸色,恶语相待。”
鸽子组长叹口气,有些悲壮和无可奈何:“可是,我们就是干这个工作的;自古皇粮国税,国家的税收一定要收上来。不收,这么大个国家怎么得了?”
水刚沉默无语。
几个月来,他早已弄了个明明白白。
专管员说起好听,可实际上也就是跑腿的。如果说几个月前的自己,是给自己跑腿;那么现在的自己,却是在替国家跑腿,前后有了本质的不同。
单从经济利益上讲,后者显然比前者差得多。
不过,后者所代表和受到的,却远远胜过前者。
这让受惯了白眼和鄙视的前单干户,有了一种铭心刻骨的感动和骄傲。所以,水刚实际上并没太把工作中的风波放在眼里。
“水刚,总有一天,我们税务工作必然会受到全社会的重视和拥戴,成为香嫫嫫,眼光放长远一些。”
鸽子组长款款而语,声音轻柔又悦耳。
那模样,正像一位慈爱的大姐姐,在关照叮嘱自己的小弟弟。
水刚点点头,对这个美丽的鸽子师傅,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确切的说,是他感到鸽子师傅,对自己有一种特别的关爱。
“这次严打,来势很猛。知道吗?上海有个叫迟志强的男演员,最近被抓了。”
一向不喜过问打听的水刚,扬起了眉头。
“演员,被抓了,为什么?”“聚众跳舞呗,男男女女在一起搂搂抱抱耍流氓,还不被抓?”鸽子师傅鄙视的瘪瘪嘴巴。
“‘中国青年报’都登啦,标题是《银幕上的新星,生活中的罪犯。》,影响可大了。所以,”
“聚众跳舞,搂搂抱抱耍流氓?”
水刚有些心跳,脱口而出。
“这也算罪名?”,鸽子师傅忧郁的点点头,担心的瞅着他。水刚明白了,自己过去那点事儿,区局早传了个遍。
这要归“功”于区局那个胖胖的人事科长冬科。
冬科别的都不错,就是好卖弄。
只要你安心打听,几句恭维话一说,她必竹筒倒豆,稀里哗啦的说个一干二净。不久,这种性格为她带来了惨重后果,暂且按下不表。
有人叩叩门。
“里面还有人吗?”推门而入,是海军。
内勤见了水刚和鸽子组长一笑:“就二人,还没完?”“没有!有事儿吗?”鸽子师傅似乎有点不高兴:“每周三上午归我组,海局同意了的。”
“不是,下午有个紧急会,我看看好早做准备。”
海军似乎并未查觉到对方的不愉快。
解释道:“现在都11点过了,一点钟准时开。”,鸽子师傅却将身子一扭:“哼,讨厌!在人家谈话时,偷偷摸摸的叩门,算什么嘛?”
水刚忙借口溜了出去。
他一直惦念着和姗姗的相约,立即拎起挎包走向车站。
说来好笑,真是不打不相识。水刚和化工厂的财务科长,因收税而产生冲突,反倒让水刚摆脱了窘境。
财务科长的投述书一式三份。
分别投述到到区局办,市局办和市委办。
以为凭自己的生花妙笔,三箭穿心,必然会为化工厂的进一步减税,作出巨大贡献。不到三天,批复意见很快就回到了化工厂厂党委书记的案头。
区税务局和市税务局的意见,义正词严。
“税收是保障国家安定和发展的杠杆与基础,特解释如下:
……特付上国家税务局最新相关文件,请细阅……鉴于此,一、建议贵厂把依法纳税提到工作议事日程上来。
二、建议调整贵财务科负责人,以保证国家税收的正常进行。”
市委办的意见,则是严厉的命令格式。
“同意区局办和市局办的批复意见,一段时间来,各企业单位对国家税收政策不理解。抵制严重,这是相当错误的。因此,……”
受到党委书记批评,陷入了丢官困境的财务科长,一天内连续给水刚拨了八个电话。
在鸽子师傅和众专管员的耳提面命下,水刚忍而不发,隐之不理。
碰了一鼻子灰的财务科长,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找到了在本厂化验室工作的姗姗。于是姗姗出面,打电话约水刚谈谈。
这样的场合是令人陶醉的。
在水刚的记忆中,这是一次轻松愉悦的休闲进餐。
悦来镇最好的餐厅,按照水刚的要求,姗姗带着母亲和男友大驾光临;而那个倒霉的财务科长和其秘书。只落下个陪坐,陪笑和买单的份儿。
这是前单干户,第一次尝到被人恭候和簇拥的味道。
其浓郁犹如第一次赴恋爱之约,第一次拜见师长感聆其言和第一次忐忑不安的到岳母家。
几番酒过,几轮筷响,水刚按即定的思路开了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要团结一致向前看么。再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呢。廖科,我俩碰一下,前嫌尽释,携手合作,为完成国家规定的税务任务而奋斗!”
咣当!
二只酒杯响亮地碰到了一起。
“水管,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虽然比你痴长十几岁,可并不太懂事。现在好了,有蒙你的大量和见解,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吱溜!儿!
财务科长亮亮杯底。
“先干为敬,水管你随便了。”然后唤过秘书,二人一起站起:“我们就先告致了,下午还有个会。你们好好聚聚,我们明天来结帐就是。姗姗,照料好你的朋友。
呃,掌嘴,该死!照料好我们的朋友,拜托了。”
“放心吧,张科。”
“水管,再见!”“张科,慢走!”,待二人消失在门外后,姗姗高兴的举起了酒杯:“水刚,我也敬你一杯,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的。”
水刚朝自己酒杯里看看,摇摇双腿。
“这是酒么?是饮料啊。来来,伯母,叶脉,大家一起来,我借花献佛,不成敬意了。”
于是,四只装着大半杯果汁的高脚酒杯,举了起来,响亮地碰到了一起。姗姗有些惊奇的看着水刚:“你是怎么穿上这身制服的,不是一直不愿意干公事儿的吗?”
水刚玩弄着手中的酒杯,打着哈哈。
“说来话长,且听下回分解。不过,这人到世上溜达一圈子,光是干一种事呢,也太没趣味。趁还有把力气,试试别的事情也蛮有趣儿的。”
姗姗母的眼睛。笑眯成了条缝儿。
“水刚呀,伯母当时看你就有出息。果然大气晚成,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叶脉则冷静的看着前单干户:“良禽择枝而栖,凤凰选桠而鸣。找准自己的位子,就认真干下去。个人奋斗,是成功的前提。”
水刚点头:“谢谢!”
姗姗则有些惋惜的叹叹气。
“小号手成了专管员,沧海桑田呀。不过我还是怀念那种,在舞厅里自由自在伴奏的日子。对了水刚,乐队都散完啦,可还有人问我,何时东山再起?现在我问你,一段记忆就这样默默的结束了?”
“大致如此吧,姗姗,现在下班后做什么呢?”
水刚一面回答,一面也惋惜的叹叹气。
“我的小号也几个月没摸啦,指法也生疏多啦。”“拉琴啊!我爸说过,什么都可以扔,只有这琴艺不能丢。我们张家,现在就剩下这把二胡啦。”
水刚瞟瞟叶脉。
叶脉显然有些不自在。
可受过良好教育的美藉华人却很快就控制了自己,平静的微笑着,若无其事。“不过姗姗,以前给舞厅伴奏的事情,别再提啦。”
水刚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叶脉脸上浮起笑容:“水刚终于听进去我的话啦,注意一些又何妨?中国的人权一向是很差的,甚至比那些至今还是蛮荒之地的沙漠诸国,还要虚无。”
“人权?”
水刚一头雾水。
“人权是什么,人权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姗姗也皱眉道:“又来啦!叶硕士,我说过多少次,这是在中国!中国有中国的思维和习惯,你别当假洋鬼子了,行不行?”
叶脉脸颊腾的红了,却依然平静的微笑着。
“好好,入乡随俗,喝酒拈菜,今天天气,还行!姗姗,你也别生气啦,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么,It is a good child who knows the mistake and makes corrections!”
水刚听懂了,转脸对叶脉笑笑。
自从知道了叶脉和姗姗这段孽情,说实话,他对叶脉有一种好感加敬佩。
一位自幼生活在良好环境中的美国硕士,为了偿还父亲的孽债,抛弃舒适的生活,远渡重洋,无怨无悔的陪伴在姗姗身边,这可真是令天下的中国男人汗颜。
别的姑且不论!
仅就这一点,水刚承认自己也绝对做不到的。
比如自己老婆,虽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每每听她鸡蛋里面挑骨头,无事生非咕嘟咕噜的,心里仍然有些不满。
哪像叶脉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住在这儿习惯不?”
水刚轻轻问:“这儿毕竟不是美国哟。”,叶脉深情的看看姗姗:“不习惯也得习惯,不是有句话叫作‘习惯成自然’?当然,总有一天,我要带着姗姗和伯母,回到田纳西州。我有责任照料她们,take care of look after ...look after ...Care ...”
“是的,照料!我深信不疑。”
水刚感概地点点头。
一面朝姗姗笑笑:“有人照料,该是件多么快活的事儿。姗姗,知足了吧,叶脉是个好人呢。”,姗姗第一次腼腆的笑了。
居然还侧头瞟瞟叶脉,脸上浮起一抹陀红。
“他呀,就嘴甜。”
“我还研究考古呢,谁说只是嘴巴甜?”叶脉也很高兴,问水刚:“考古,你懂吗?”水刚摇头:“那玩意儿听说过,没弄过。
听说挺难的,一般入不了巷。哦对了,你研究考古,我家里就有一件玩意儿,据说是元代的什么调兵符,有空给我看看。”
“元代的调兵符?”
叶脉瞪起了眼睛,蓝汪汪又黑漆漆的眼光煞是好看。
“元代统治中国只有99年,留下了许多的迷。这段时期盛产的元青花,历来是中国考古文物中的上上乘品,很珍贵的。
可调兵符,还没听说过。你真如果有,而且也是真的,那就价值连城或者珍奇无价了。”
水刚听得似懂非懂。
但很高兴的瞧瞧姗姗:“有空你带着叶脉来看看吧,或然是真的呢?”,姗姗点头:“好的,可从没听你说过,是祖传下来的?”
“说来话长,以后告诉你吧。”
在帐单上签字后,四人慢慢踱了出来。
叶脉掺扶着姗母,姗姗则和水刚并肩而行。看看纠缠在树丛上的秋光,姗姗感概道:“看来,还是干公事儿的好。水刚,找你帮个忙行不行呀?”
“行啊,只要我办得到的。
谁让你是我的红颜知已?不过说真的,叶脉真是不错,你不要太冷落了人家。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倒无所谓,我也想通啦。
上一辈是上一辈的事情,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由我们这一辈来承担。女人嘛,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哎,帮个忙行不行啊?”
“我不是说行吗?”
水刚真想像原来那样,哥儿们似亲妮的拍拍她肩膀,可想想,忍住了。
“但要我抢银行和杀人越货却不行。因为我办不到。”“不用不用,现在还用不上那些玩意儿。”姗姗也玩笑道:“小女子只是想换个工种也!”
“哦,就化工厂而言,化验室不是最佳工种?”
水刚有些意外:“其他还有什么选择?
”“隔行如隔山,这不怪你。化验室看起很美,实际上也就和车间差不多。毒性大,时间长。”姗姗边走边解释。
“有时甚至比车间更糟糕,主要是时间限制过紧,让我根本没空闲考虑我的琴技,所以”
“那什么工种最好?”
“厂办,收收发发,接待迎送,文档文案什么的。不过,”姗姗沉吟道:“能到厂办的,都是有关系的人,有点难办呢。”
“我试试!”
水刚笑笑,他很高兴自己可以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
虽然不是承诺,但却包含了千言万语。归根到底,能这样爽快的回答,是有了底气和资本。水刚对现在的自己,很有信心。
告辞姗姗后,水刚又到了几个单位。
因为都是熟人了,又都听到了化工厂财务科长的遭遇,对方或热情或强装笑脸或不冷不热,真真假假的一番下来,双方都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事情和态度,知会给了对方。
于是,相互寒暄着握手而别。
回到家里,老爸正悠闲的仰卧在椅子上呷茶品茗呢。
见儿子回来了,抬抬头招呼一声:“水刚,回来啦?”“嗯!爸,你这几天怎么样?”“还行,效果不错。”
老爸说:“先洗洗吧,完了咱父子俩聊聊。”
老妈也过来了,笑眯眯的。
“正好买了一条鱼,妈给你弄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鱼去。”走二步,又停下:“是不是不把资琴一块喊回来,她可是最喜欢鳕鱼的。”
“这时候哪来的鳕鱼?”
水刚一面换鞋子,一面问:“在哪儿买的?”
“傻孩子,鳕鱼在哪儿买得到?是人家小阿刘送的。”老妈唠唠叨叨的说了实话:“六七斤呢,哪买?”
水刚呶呶嘴巴,抓起换冼衣服钻进了厕所。
自从水刚到税务局后,原先租下的南霸天空场地,就交给了老爸。
老爸说到做到,马上主动找到王贞。对于老爸的突然上门,王贞很有些惊奇。在沙河镇,跑单干的都知道这个水平老爷子。
老爷子下海早,脑袋活,路子多,性格犟。
只要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是一个堪称沙河镇老前辈级的人物。
虽然有着这一串闪光的资历,可老爷子又是一个极端自负和偏激的老单干,让多少曾想和他合伙的老江湖,都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可如今,这个老前辈级的人物却主动找上了门。
讶然之余的王贞,自然出于礼貌和尊重,请老爷子在椅上坐下,奉上香茗。
这时,一个中年干部模样的男人叩门而入,送上一个本子:“老板,这是前几天的账目和结存,请过目签字。”
王贞就朝老爷子点点头。
“对不起,稍坐。”
然后细细看起来,紧接着,又问了几个小问题,接过钢笔签了字,再还给他:“关于租房的事情要抓紧,还有,和那几个人谈得怎么样?”
“还行,对方虽然还不理解,可已经有些松动了。”
王贞满意的点头:“好!去吧。”
这时,老爷子也抬头招呼中年干部:“你好,出面都是你,辛苦啦。”,那人出去后,王贞问:“你们认识,什么出面都是他?”
老爷子就不慌不忙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
王贞听了大笑。
“原来你父子俩早知道了?哈,我这一手还可以吧?他呀,别的不行,就是细心和忠诚,还天生长着副干部样。随便往人前一站,人人都认为他是吃公事饭的。哈,真有趣。”
老爷子也拈须微笑,声色不动。
“王贞,人家喊你老板,真有你的,原来你早雇了工?”
王贞点头:“当然!不过还只是在萌芽阶段。记得我早找你老爷子说过,像我们这样单打独斗成不了大事儿。”
“有这事儿!”
老爷子闭闭眼睛,宛若老僧入定。
“大半年前嘛,这么快你就拉起了旗帜,也不怕大老刘小阿刘找麻烦?”,王贞淡笑道:“岂止是找麻烦,还以这个为附加罪名,把我无缘无故的关了十几天。”
老爷子先是惊愕的睁大眼睛,继而愤而拍桌。
“凭什么关人?告他!”
“向谁告,往哪儿告,谁敢管?这笔帐留着算吧,老爷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老这是给小女教训来啦?”
王贞平静的笑笑,像在谈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王贞洗耳恭听,愿聆祥情。”
结果,老爸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王贞颇具兴趣,一拍即合。于是,沙河镇单干史上的第一个联合体,诞生了。
眼下,按照协议,老爸进货,王贞销售。
王贞早就铺下的虽不大,却行之有效的销售网点,全面开动。
远比当初二人各自为阵,信息不灵和相互设防,挖墙脚内耗的艰辛局面。好了许多,并立即收到了很好效果。
所以,老爸变得比以前开朗。
每天货一发完,库房一锁,不是溜到各处瞧瞧,瞅瞅,就是溜回自家品茗呷茶,相当自由悠闲。
水刚洗罢,捧了一杯茶坐在了老爸身边。
老爸瞟瞟儿子,亲妮的开骂。
“你也染上了这官病?还像模像样呢。”,水刚就笑笑揭开茶盖,先凑近袅袅上升的热缕嗅一鼻子,然后不紧不慢呷一口。
“爸,你莫说这官病有瘾哟。
到各单位后,人家不奉上杯茶,还真是不习惯。
先呢,只是学着玩派,有杯茶代表人家的心意就行;以后,就看茶叶的高低档,泡茶的技术和茶杯的好坏。哎,爸,你以前是不是这样啊?”
老爸深以为然。
“这就是量变到质变!
不过水刚,你可要注意了,别光盯住这类小屁事儿,要想大的,比如出色工作,人际关系,得到领导赏识和提升,一步步的向上走才行。”
水刚点头。
又问:“爸,和王贞的联合怎么样?”
“这段时间还行!不过,那娘儿们可不是吃素的,一直都想套出我的进货渠道和上家。狡兔都有三窟呢,我岂可不防?”
老爸冷笑笑,盯着水刚。
“王贞好像搭上了一个叫阿兵的广东佬,新近开了几条新的进货道,这是个不祥凶兆。你现在不是专管员吗?动用你的关系查查,这个阿兵何许人也?”
水刚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
“阿兵,广东佬?广东佬,阿兵?哦,”
一下恍然大悟猛地睁大了眼睛:“是区商业局业务科的副科长嘛,二人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勾搭起的?”
“什么,是本区区商业局的,你怎么知道?”
水刚轻松一笑。
“我听吴刚说过,这个阿兵有些傻蛋。”“查查!如果行,想办法把阿兵拉过来为我们用,断了王贞的后路,省得她老是不安宁,想垄断进·销·存一条龙,一个人赚大钱。”
“好的!爸,最近水花怎么样啦?”
老爸却晃晃手。
“老样,不谈她。水刚,严打知道吗?”“嗯!”“那天碰到大老刘和小阿刘,二人特地把我拉到一边,叮嘱了又叮嘱,解释了又解释。”
老爸忧郁的看看儿子,撅着眉头。
“可我总觉得这二鬼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别看这二鬼现在碰到了我就笑嘻嘻,一口一个老爷子。可只要风向一变,第一个变脸杀人的,必是这二鬼。”
水刚有些烦躁的皱眉,像哭。
“不就是单干时与他们发生过冲突,还有地下舞厅哟?我不信这就会犯法,让我掉脑袋瓜子,还有王法没有?”
“我看,你是不是找找赵部长,或者赵部长他爹?”
“找他们干什么?”
水刚烦躁的站起来:“真有个什么,他们敢帮忙,帮得上忙?”,老爸叹口气:“唉,找找总比不找好,毕竟你救过她老爹,事到临头也好说一些。”
“爸,你怎么啦,好像我就要倒霉被抓进去似的?”
水刚烦躁地瞧瞧老爸,直叩桌子。
“我到底犯了什么,招惹了谁啦?眼下,谁见了我都是这样劝说,烦死啦!难听死啦!”
老爸定定的看着他,半响,幽幽的说:“水刚,你有长进啦,敢在老爸面前学着官儿叩桌子啦。好!人长性长,只是,不要忘记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就行。
儿啊,你还年轻啊。你哪知道世道的艰难和人心的险恶?老爸实在是替你担心啊!”
水刚沉默了。
老父拳拳护犊之情,利刃一亮就狠狠刺中了他。是的,无需多说,老爸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可是其他人呢?
比如姗姗!
比如叶脉!
又比如鸽子师傅,都是为自己好么?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都那样替自己担心?也许是自己真是做错了什么?
世界,请告诉我真相!
见儿子沉默不语,老爸又有些心疼了。
他不安的端起茶杯,浅浅呷一口:“唉,人老啦,也许是我多疑,本生没有什么,自寻烦恼罢。水刚算啦,别放在心上。年轻劝的活得压抑,不值!莲花校那新楼房怎么样,你们分不分得到呵?”
“谁知道,僧多粥少,我看麻烦。”
老爸立起身,眼睛闪闪发光。
“世上就没轻而易举的事,该争就争,争不倒也没什么,爸妈倾家荡产也要替你和资琴买幢房。反正钱都是你们的,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你的一份血汗。”
“爸!”
“嗯,我最喜欢听你这样喊,像小时候一样,唉,时间过得真快啊。”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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