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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丝巾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戴璞    阅读次数:12985    发布时间:2013-10-03

  我认为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算得上神奇,但别人,我不敢妄自菲薄,妄加评论,我说这句话的用意只不过表达出了内心里对它的奇妙已经超出该有理智的震惊,我太激动了:假如别人能完完全全把灵魂注入到我身体里,便能绝对肯定我刚刚那句话,肯定它的完全正确。那天,我戴着一副眼镜出了门,我只想闲逛,想透过镜片,看一看清晰的景象,看一看行人清晰的脸庞。我天生一副近视眼,但不是遗传,我过去的眼镜不尽人意,我以为世界就是这般模模糊糊,我镜片里的一切,像虚幻不清的梦境,但后来我得到一个朋友的帮助,他是位非常著名的眼科专家,他最卓著的《非遗传基因的世界》在世界眼科圈耳熟能详,戴着他推荐的眼镜,我的眼眶一片湿润。在一家商铺,清晰地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最终我潜意识地选购了一条红丝巾,在柜台前,是它最早吸引住我的眼球,我付了钱,出了店门,我看着红丝巾,心底生出一股悔意,想一想,一个单身汉,红丝巾能派上什么用场?我懊恼地把它放入裤兜里。

  是的,这件事我至今认为放在谁身上,都算得上是件奇闻。谁都会有一个难以忘记的人,当然是指异性,是那位曾经让人怦然心动却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异性。由于错失掉一次机缘,只好暗自埋藏于心底深处的那位异性,往往被如梭的岁月一层一层地覆盖殷实,以至于突然想起,仿佛看见了她已经逐渐不模糊的靓丽身影的刹那,犹如触电,全身麻痹,呼吸急促,因此我感觉天旋地转了。不过从对方甜美的嗓音中,我得到了几分自信和肯定,她没有把我突然的窘迫,当做疏远的借口,她爽朗地笑着,问我,是去哪儿?是回家,还是上班的途中?我把目光转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担心公交车趁人不备就驶来,再悄然地溜走了。听见她再问,我告诉说,在等6路公交车,回家呢。然后我问她,现在还住河东街吗?她的惊讶声打断了我的话,而她的话肯定了我的判断,我片刻的沉默其实是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它让我面红耳热,也给足了勇气,想改变一个对我来说是件挺兴奋的事情。是的,我得抓住机会,我担心转瞬间无法知道她消失到了哪儿?我立刻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回家,我已经不在河东街住了,我是等8路公交车。”

  “哦,我也是回家,是等6路公交车。”

  “我知道,你刚刚说过了。”她说完又发出一串悦耳的笑声,但目光看向我时又说,“刚才不小心把你的眼镜片碰摔碎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意思,是你不着急回家的话,那随我一起去,我身上没带够钱,现在不能为你买副眼镜。”

  “你不小心才撞上,我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让你为我买副新眼镜,不过你如不介意,我倒可以随你走一次,说句心里话,十多年了,难以碰上一个河东街的邻居。”我瞥了眼她,感慨万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故地重游,我在那儿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现在已经对那儿一些模模糊糊了。”我感慨时,双手不停地摆弄着眼镜框,按理说它不会轻易碎了的,镜片结实的材质,毋庸置疑,它不像厚厚的冰,确切说是两块经过特殊处理的水芯片,这是一副价值不菲的眼镜,所以我清楚,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买到,一想到这儿,我对眼前有点儿腼腆的模糊不清的身形靓丽的女人说,“这副眼镜只能在我朋友那儿买得到,我得预先告诉他,好提前为我准备着。”听见她焦急万分说赔多少钱都得让她来支付,我脑子里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李小芬的样子,立刻清晰起来,仿佛看清楚了面前女人的脸部轮廓,盯着她的眼睛时,我又说,“李小芬,可能你不记得了我吧?我十多岁离开那儿已经有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不过你倒是没什么大变化,我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记忆犹新,现在胖了一点儿,却依然能看得到昔日的影子,如果不是眼镜片碎了,我们很可能不会再相遇,所以真是巧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去你那儿坐一坐?”

  “非常愉快,我是说我的心情,能在茫茫人海遇到过去的邻居。”

  “我仍然能想象得出当年我们那儿的热闹非凡,现在不同了,旧貌换新颜,当年那儿却是整个河东区域唯一的街道,上百户人家,两条交错呈十字型的像模象样的街道。”

  她似乎瞧出我的心思,突然的语气和她大概的神态,略显不安,表明了她不再如少年时清高自傲,对我的示好视而不见,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她曾经冲着我大声嚷嚷说,四只眼,一副邋遢鬼的样子,最好离我远点!但对她取的“四只眼”外号,我很乐意地接受了。因此我立即把话题回到手中的眼镜上,赔钱的事情还是等我的眼镜寄到了再说,看见她样子挺高兴地点头并嗯了声,我拿出手机说,得赶紧打个电话,告诉他预定副新眼镜。

  “好的,你打电话,我瞧瞧我们的公交车来了没?”

  我打完电话,转过身,望去,眼前全是一片模糊的景象,那个女人,哦不,李小芬在哪儿呢?我只看见一些不准确的人影,像熔化的七彩糖浆,黏在盆子上那样,无法分辨准确哪儿是一根柱子,哪儿才是一个人,更远的街道,也被什么熔化了,飞速的车辆、高楼大厦、熙熙攘攘的行人,似搅匀的糖浆水,所有的人和物水乳交融成了一体。不过我耳朵里的声音,依然清澈明了,假如我闭上眼睛,就能准确浮现这个马路中央的公交车站台的左边右边前面后面各有什么建筑,鸣笛的车辆是小汽车,还是大汽车?我似乎只是闭上眼睛,眼镜依然架在了鼻梁上似地,当我耳畔响起那熟悉的发动机,和喇叭,便情不自禁说,公交车来了。但我一脚,踩空了。

  我睁开眼睛,李小芬模模糊糊的,近在我的面前了,她说就在我身旁站着,她伸过来的手,才快速地挽在了我的胳膊上。她此刻察觉到了我的近视非常严重,将挽在我胳膊上的手,抽出来,牵上我,当然,她软软的暖暖的手,使我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信念坚定了。李小芬把脸凑近我耳朵说话,她亲切的声音让我内心里的激动不再忐忑那个由来已久的打算,我几乎看见了那段不谙世事的岁月,有一次,我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等待从学校回家的李小芬,那时我的近视已经严重,一个扶了扶眼镜的习惯后,透过镜片,我远远地看见了李小芬走路又蹦又跳的马尾辫。是冲过去向她道一声生日快乐,还是只远远地看着?我迟疑不决。

  李小芬看见了柳树后面的男孩,她表情漠然,嘿了一声,叫道,邋里邋遢的四只眼,离远一点!看见他一副窘迫不安,她大笑着远去了。

  我过去无法给李小芬一个好印象,但她,在我心里的好印象,一直存在,伴随着我那段流水一样的时光,十多年后,我们偶然相遇了。当有人碰摔了我的眼镜,听到一个连忙喊着对不起的悦耳声音时,从对方模模糊糊的面部轮廓中,渐渐地清晰出一个人的身影,我惊讶地喊了声,李小芬!然后我听见对方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认识我吗?我们以前见过面吗!她的语气略显不安,带着淡淡的羞涩,紧接着,她质疑我刚刚的回答:“你居然也是河东街的?”

  “你过去叫我四只眼,邋里邋遢的四只眼,不记得了吗?”

  她丝毫没有印象,她说可能时间太久了,忘了过去叫我邋里邋遢的四只眼,她说从时间上判断,她应当叫过我四只眼,虽然没印象,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而此刻,我仿佛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就是想象中的模样,近在咫尺!

  这段美妙的偶遇,使我忘记了这会儿还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中央,我忘乎所以抓紧她的手,冲着她的不安,微微一笑,我欣喜万分地等待她说完没想到你的近视眼如此严重,便胆大妄为地敞露心扉说:“我当初非常喜欢你。”

  她异常惊讶地说:“不可能吧!我过去丝毫没察觉?”

  “可能太害羞了吧,我害怕表白,那时我才不过一个心慌意乱的少年,对爱慕这类词汇,羞于启齿。”

  “哦,这难怪,不过现在想一想,也很正常,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喜欢另一个人,除了害臊,让人尴尬,没有恶意,并且你根本没向我透露。”她突然咯咯咯笑了笑,又说,“假设一下,当初你向我说了,说了你喜欢我,平心而论,我准会被震惊,被吓坏了。”

  “是反感,厌恶吗?”

  “不,不是,我觉得,有点儿荒诞,太不可思议了!”

  “是认为我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是的,年龄不合时宜。”她停顿片刻,“假如你很认真对待,庄重,我倒可以思考这件事,因为我,仍然单身。”

  我认为太不可思议了,如同梦幻。把我喜欢你说出口,对一个渐近三十岁的单身男人来讲,不是什么难事情。她听完我的表态,拽紧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内心里的欢快,因此我,庄重地又说:“李小芬,我喜欢你!”令人费解的是,四周传来的嘈杂,略带讥讽和嘲弄,我看不清楚四周都是些什么面孔的家伙,不清楚这些无聊的人为何带着偏见,他们像一些小丑或怪物,将光怪陆离的变了形的模糊场景呈现在我面前。我不在乎也没把这些无聊的家伙放在心上,为了鄙视和抗议这些人的成见,我再一次大声说,“李小芬,我喜欢你!”我没听见李小芬内心里的喜悦,她的声音迅速淹没在了一片哗然里,我只听见讥讽、嘲笑和潮水样的躁动。

  我们上了8路公交车,李小芬仍然心存畏惧地保持沉默,她一声不吭,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大气不敢出地待在我身旁,介于车内仍然有不友好的议论,我轻轻地松开李小芬的手,把目光转向车窗外,望向被解构而呈现丰富多彩的颜色,车窗外,像熔化的糖浆,飞速移动的光影中,在各种颜色调混的光影后面,渐渐清晰出当年我不谙世事的身影,一个脸显胆怯,目光总小心翼翼的戴着副厚厚镜片眼镜的少年。这是他离开河东街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李小芬的下午,她跟着一个伙伴,朝码头方向走去,他认识那个让李小芬频频大笑的家伙,刚放暑假那会,被一阵欢笑声吸引住的他,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透过篱笆缝隙,他看见李小芬正兴致勃勃望着从树上跳下来的男孩,他手里抓着一根枝条,上面有几颗熟透的枇杷,男孩身手矫捷,目光敏锐,他把枇杷摘下一个,其余的给了李小芬,他把枇杷在衣服上擦了擦,但咬开枇杷果时,指了指隔了几道沟的篱笆方向,因为在树上,就看见了那个戴眼镜的少年,鬼鬼祟祟的身影。李小芬看见了篱笆后面的躲藏者,她大声嚷嚷,四只眼!你敢与我表哥比一比爬树吗?之后,他们的奚落如潮涌来,扑向逃之夭夭的戴眼镜男孩,他有自知之明,才不会在李小芬面前出丑呢,落荒而逃总比从树上掉下来,高明得多。

  站在码头上,戴眼镜的男孩犹豫不决了,是跟过去,再受一顿奚落和嘲笑,还是默默转身?从此之后,彻底忘记魂牵梦绕的李小芬,彻底忘记河东街的黯淡时光吗?他知道把家搬到河对岸的城市里,就再也看不到李小芬了。

  码头下搭着座临时的浮桥,它呈“之”字形蜿蜒伸向波光粼粼的河中央,在晚霞绚丽的光影下,逆光里的李小芬和她表哥,被“挤压”成奇怪的模样,上身庞大,下肢如两根细瘦的火柴棒,在“之”字形的浮桥上,朝向波光粼粼的河中央那片灰蒙蒙走去,寂静的河面上,时不时传来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像一张狰狞的脸,注视着码头上迟疑不决的落魄者。

  戴眼镜的少年下了码头,坐在浮桥的木板上,注视着这对表兄妹高涨的兴致,这是一对奇怪的身影,闪烁、跳跃地钻进了扑朔迷离的光影里,一瞬间,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炽白,连对岸的城市轮廓也不见了。一声尖锐的叫喊,紧伴着入水的噗通传来,戴眼镜的少年站起身,踮起脚尖,这时有一个矫健的身影,他水居如鱼。在繁华城市背景的衬托下,站在浮桥顶端的李小芬,欢呼雀跃地注视着水里人,她的蹦跳,轻盈如风,又像从地面跃起的飞鸟,眨眼间便到了城市的上空。

  

已经有 2 条评论
最新评论

戴璞 : 2013-10-7 15:14:44

是的,标题太长了,现在的标题很合适。谢谢!问好娄山关!

娄山关 : 2013-10-3 16:48:14

标题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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