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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冯再勇    阅读次数:5821    发布时间:2014-11-25

慷概大方、精明强干,高大潇洒的身材,明星周润发一样帅气俊朗的面容,总会时常做出一些惊人之事,喜欢当着众人的面把钱包里的钱拿出来用手指蘸着口水一张一张仔细的数,这就是大哥王路生留给我最深的印像。

大哥是我爸爹(我父亲的兄弟)的儿子,因出生在路上,所以取名路生。大哥常年在外在外以赌博为生,在我们那个地方是出了名的名人。                             

当爸爹打电话给我说:“你大哥出车祸已经死了,正在送往殡仪馆......”的时候,我听了几乎一下瘫坐在地。大哥出车祸的前几天我回老家还见过大哥一次,当时他穿着一个白背心,一条白色的长裤,腰扎一条漂亮神气的黑色皮带,头发梳得很亮,看起来比原来更白胖了,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那儿潇洒帅气酷似电视中的赌神周润发,大哥的伙儿晃在我们那个地方也是出了名的。              

大哥一边数着手里的一叠百元大钞一边和邻居刘大伯他们唾沫四溅地大吹在外面怎样杀猪(通过打假牌赢别人的钱),他看到我后满脸微笑的招呼了一声“回来了”接下来吹的更大声了,中间不时地拍打着手掌并跺着一只脚仰天哈哈大笑。                     

在我的记忆中,大哥只要是赢了钱,在大家面前总是喜欢把兜里的钱完全摸出来用手指在嘴里蘸一下口水然后一张一张仔细的数。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和大哥见面相隔只有十多天,就从此阴阳两隔,这一面竟成了我和他之间的最后一面。

在前一年大哥也出过一次车祸,那是一个黄昏的夜晚,在县城一条街道的拐角,因为道边有一个路灯被不知什么人用石头砸坏了,另一个路灯虽然没被弄坏,但灯光也不亮,看起来惨黄惨黄的,即使有人从灯光下走过,看起来也模糊不清,大哥和两个朋友从这儿经过时,正好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玩,突然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显然骑摩托车的人并没有看见这个蹲在地上的小男孩,眼看摩托车就要撞上小男孩,大哥发现了后不顾一切的推开小孩,但大哥自己却被摩托车给撞飞了,大哥的头撞在一棵树上,当时就晕了过去,大哥在医院昏迷了二十多天,最后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小孩怎样了?”得知小孩毫发无损后,他开心地笑了。

经过这次大难不死的大哥常常幽默的说:“我的命大着呢!阎王爷也拿我没办法。”

我多么希望大哥这次车祸也能大难不死啊!但大哥这次确是真的死了。     

接下来得知了大哥车祸死亡的具体过程。大哥和一个叫洋毛狗的赌友在县城赌钱,在赢了别人的钱之后两人及时踩刹车(收手),然后两人坐车来到土流水街上,大哥眼尖,发现输钱的两人竟骑着摩托车追了上来,而且看上去怒火万丈,大哥立即拦住一个熟人骑的摩托车,和洋毛狗骑了上去,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气势汹汹尾追过来,大哥嫌车速太慢,于是亲自驾车箭一般向前驰去,而追过来的两人也毫不示弱,加大油门紧追不舍,于是在大街上随即上演了生动逼真的香港警匪大片,大哥也像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一样雄姿英发,凭着过人的车技和胆识终于把对方远远甩在了后面。后来大哥因摩托车没油了到加油站加油,在驶出加油站的时候因车速过快迎面撞在一辆大货车上,三人立即被大货车撞飞,据目击者称三人中只有大哥一个人动了一下,其他两人连动也没动便一命归西了。据说在大哥的身上搜出了七百多元钱,而在那个叫洋毛狗的赌友身上搜出了两万多元钱。

大哥一生喜欢数钱,死后却连区区几百元钱也不能带走,不知身无分文的他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将有何感想。               

来到殡仪馆,我没有去看大哥的遗容,我愿在我的记忆中大哥永远是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裤,一件白背心,头发梳得油亮,白白胖胖、英俊潇洒活像周润发的模样和风采。      

据大嫂她们说大哥死后眼睛是大睁着的,大概是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所留恋的尘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小时候大哥就胖墩墩的,五官长得很清秀。他特别喜欢打钱,而且打钱特别厉害,村里的小孩几乎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他能在很远的地方把一叠硬币准确地投到在地上挖的一个小洞里,这种打钱的方式在我们那里叫夺洞。             

打钱的另一种方式是在平地画两条平行线,然后在距离很远的一条线外把一叠硬币抛向另一条线,然后在密密层层的硬币之间把另一条线内的一枚硬币跳跃一步用五分硬币打到线外去,而且不许触碰到其他的硬币,这就叫做打钱,夺洞是在打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但无论打钱和夺洞,只要有大哥在,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

由于大哥打钱经常赢钱,所以书包里常常有一大包硬币叮叮当当地响,于是我们便经常羡慕地围在大哥身边傻乎乎的看着他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坐在石头上数钱,看着这么多的小孩围着看,大哥自然是非常得意,他顺手从书包里抓出一把硬币,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微皱着眉头,一五一十地认真数着,然后把数好的钱一叠一叠的放在脚边,数完后再从书包里抓出一把来继续数。看得围观的小孩眼红得几乎流口水,恨不得那些钱都是自己的

娘妈注意到大哥赢的钱越来越多,于是常常把大哥赢的钱拿过去并笑眯眯的对他赞许的说:“乖儿子,又赢了这么多,让娘给你存起来以后给你买笔买本子。”这一来大哥得到了他母亲的鼓励,打起钱来更加有劲了。       

大哥读书的成绩非常优秀,在四年级前几乎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每学期都要领着奖状回家,三年级的上学期因为脚摔伤在家养了两个多月的伤,但参加期末考试仍然得了第一名,但后来因为经常和伙伴们在上学的路上打钱而不去上课,成绩才慢慢的下降了。            

我工作后有一次回老家,偶然听到当年曾教过大哥的一位老师说,他教过的学生中数罗家湾村的王路生最聪明,上课只要随便听一下课,布置的作业都能做得起,考试常常第一个交卷,而且每次都是第一名……后来我曾想,假如大哥不迷恋于打钱的话,考上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假如他凭着夺洞那种天赋去练习打台球的话,一定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台球运动员,假如他能得到那位导演的赏识,那么凭着他的高大帅气,酷似周润发的风度神采而成为一代明星也应该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命运偏偏与大哥开了一个玩笑。                               

大哥的父母根本不重视子女的教育,他们认为孩子到学校读书只是为了混个头,等个头大一点能帮家里做一点事了就用不着再读什么书了,大哥读小学那个时候我们哪里根本没人知道台球为何物,所以大哥根本不可能成为一名台球运动员,我们住的那个山村非常闭塞落后,用当地的话说是鬼都能打得死人,全村只有村长家在土地包产到户后三年才首先买了一台黑白电视,大哥哪里有成为一名演员的机会和条件呢?我也为自己竟有那样的想法感到好笑。

不知为什么,我竟又想起了大哥在读小学期间,在他身上发生的流传全村的趣事。

大哥读三年级时和几个小伙伴放学回家,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在路上发现了一个花钱包,大哥捡起来一嗅,触电似的扔掉并紧跑几步如遇瘟神一样大喊:“好大的姑娘气!”跟在大哥后面的几个小伙伴在悚然一惊的同时却几乎都瞥见了钱包里漏出的钞票的影子,于是几乎一哄而上抢光了钱包里的一大叠有“姑娘气”的钞票。                      

后来有人做了专门统计,钱包里一共有一百几十元钱,而最先发现钱包的大哥不但一分钱没得到而且被当做全村的笑柄流传了好久。

大哥也有调皮淘气的时候,我们上学时要经过一户姓田的人家,这户人家喂有一匹黑狗,非常凶猛。田家怕狗咬伤行人,用了一条铁链把狗拴在门前的桃树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都要逗这匹黑狗玩,他们故意蹲下又站起来,然后做着鬼脸,嘴里发出哇哇的声音,惹得这匹黑狗大声狂叫着要冲过来咬他们,但因被铁链缚住,于是气得双脚直立,嗷嗷直叫,有时竟把桃树咬得嘎嘎直响。            

渐渐地,参加逗狗这项活动的孩子越来越多,于是每天上学放学,都有很多小孩在田家门口逗那匹黑狗玩,我们上学的时间是早上十一点半,放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这时候田家的大人和田家附近的大人们徃徃都上坡干活去了,任凭这些小孩子为所欲为,也没有大人阻止,我有时为了好玩也不自觉的加入到了逗狗这个行列中。 

一天下午放学,以大哥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为首的小孩们又开始在田家门口逗那匹黑狗玩,只见众小孩有的在怪叫,有的在手舞足蹈,有的跑过来跳过去,有的朝着黑狗的方向扔泥巴……那匹黑狗狂怒的咆啸着,不顾铁链的束缚,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向我们冲过来,但每次都被铁链又给拉了回去,铁链一次又一次地被黑狗绷得笔直,随之又发出互相碰撞的铛铛声。黑狗急得团团乱转,众小孩一个个乐得哈哈大笑。

突然铁链一下断了,黑狗拖着断裂的铁链发疯一般向我们扑来,几十个小孩立即被吓得鬼哭狼嚎、魂不附体,有的吓得跳进了冬水田,有的滚下了高坎,有的摔倒在地哇哇大哭,有几个年龄的小的则被吓得尿了裤子,我当时也吓得只觉得一股热流冲进了裤裆,但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跟着逃跑的小孩们拼命的向前飞跑,当时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呼的吹,胸口“咚咚”地跳个不停,大脑一片空白。

我跑了很远的距离明确感到黑狗并没有追上来后才停住了脚步,弯下腰抱着肚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回头一看‚只见大哥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正在拼命抵挡黑狗的进攻,竹竿越来越短,大哥不断向后退去,黑狗越来越凶猛也越来越愤怒,大有不狠狠咬大哥几口决不罢休的样子,大哥的身后读一年级的赵黑猪还躺在地上哇哇大哭,形势看起来万分危急,我仔细看去,跟随大哥一起领头逗狗的大孩子吴母狗他们几个早已吓得跑的不见了踪影。

幸亏这时有一个大人路过并帮忙赶走了黑狗,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幕还感到有点心有余悸,当时也不知道大哥是哪来的勇气和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竟敢独自一人抵挡黑狗的疯狂进攻。这件事之后,大哥一下成了众小孩心中的英雄,村里的小孩们一下都对大哥刮目相看了,就连比他大得多的小孩也一时间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一时之间他也几乎成了罗家湾村所有孩子的领袖。但这件事很快就被娘妈知道了,有一天大清早,我看到娘妈一边用棍子打大哥,一边在教训:“跟老子烂私儿,你不知道田家的狗咬过好几个人了吗?狗挣脱了绳子不跑还在那里督着,你说你狗日的憨不憨!”

真正让大哥在我们那个破旧的山村小学全校闻名的是另一件事。那是一场春雨过后,我们学校下面的小河一下暴涨,浑浊的河水卷着波浪气势汹汹地向前奔流,就像一个发怒的疯子怒吼着向前狂奔乱跳一样,水位上涨了很高,连我们这些平日在河里玩惯了的孩子看见这种阵势都不禁望而生畏。二年级的一个小同学却不知天高地厚,仍然像平时一样到河里用桶打水来打扫教室,这名同学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幸亏他及时抓住岸边的一块突起的石头才没有掉下去,另外幸亏他掉下去的地方水流不急,他这才勉强抓住那块突起的石头而没有被河水卷走,从高处望下去,那个同学就像黄色激流中一个漂浮的黑点。

当时有很多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但都像被吓傻了一样,没有人下去拉这个同学一把,也没有人去报告老师。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哥分开围观的人群冲了下去,河边是黄泥地,又湿又滑,大哥解下裤带拴在河旁一颗小树上然后慢慢接近那位小同学,再慢慢蹲下身去抓住小同学的手,就在小树猛地向小河的方向弯下身去的时候大哥已把小同学拉了上来,但同时大哥的裤子也一下子落到了脚裸。围观的学生开始人人屏神息气,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待看到大哥拉起了小同学后裤子一下落了下去,男生们禁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女生则羞得红了脸背转过身去。     

全校在集合的时候,校长专门点名表扬了大哥,而且还亲手奖给他一个红皮笔记本,上台领奖的大哥用手搔着后脑勺,脸像一个圆圆的红苹果,正在全校师生热烈鼓掌之时,大哥的母亲披头散发地跑来并冲上了主席台,劈手把大哥手里的笔记本夺过来扔在了地上,并使劲用脚踩了几脚,然后指着校长破口大骂:“娃儿掉到河里去了,为什么你们狗日的老师不去救而让一个小娃儿去救,我家娃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要找你狗日的些拼命!     

因为大哥的母亲大闹学校,大哥有一两个星期没去上课,伙伴们上学时去叫他,他则躲在屋里,把门别着,任凭怎么喊都不答应。后来大哥开始慢慢去上学了,但也开始更加迷恋打钱,经常和伙伴们在路上打钱而不去上课,成绩也就慢慢下降了。

四年级的时候大哥们的语文老师换成了校长的小舅子刘缺嘴,这个刘缺嘴在学校大家给他起的绰号叫“牛皮扯火闪”,刘缺嘴原来是个杀猪匠,只读过二年级,靠着是校长舅子的关系到学校代课,后来竟然转了正,成了吃公家饭的老师,据说有次刘缺嘴去参加考试,卷子发下来后刘缺嘴几乎一个题也答不起,照例完全去抄别人的,抄完后刘缺嘴一看时间还早,就自作聪明地把那个倒着写的8擦掉后再写正,然后他瞥见自己前面那个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的老师卷子上的8也写倒了,刘缺嘴想提醒那个老师就不停地用脚踢别人的屁股。 

考试结束,刘缺嘴兴致勃勃的找到那个老师,大声说道:“老子那样反复提醒你,你跟老子还是把8写倒了不知道改过来,老子踢你的屁股也懂不起。”其他老师听了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刘缺嘴竟然根本不知道那是数学中表示无穷大的符号。

据说刘缺嘴在一年级教《乌鸦喝水》这篇课文的时候,刘缺嘴在黑板上竟然把乌鸦写成了鸟鸦,有个女同学眼尖,马上举手说:“老师,你把乌鸦写成了鸟鸦。”刘缺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多人都说刘缺嘴其实眼睛没问题,只是为了装样子才戴的眼镜〉刘缺嘴把几个字反复看了半天,然后瞪着眼说:“管他妈的乌鸦、鸟鸦,只要是鸦嘛!”

我记得我在读二年级的时候遇到刘缺嘴教我们语文,自认为乖巧老实的我也曾被他整过几回,一回是我和两个同学上学迟到了,刘缺嘴问我们为什么迟到了,我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家里有事耽搁所以来迟了,哪知刘缺嘴听后,阴险地一笑,然后拉起我的胳膊,用指甲轻轻地一刮,我的胳膊上被指甲刮过的地方立即露出了一道白印,于是刘缺嘴凶狠地问道:“老实说,下河干什么去了!”

我们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下河摸鱼了。”

于是刘缺嘴就叫我们三个站在操场边用石头垒砌的矮墙边,把手放在石头缝隙里,然后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一直站了一上午,我们不仅被嗮得全身冒汗、腰酸腿疼、眼冒金星,而且像猴一样引起了全校同学的围观,一下让我们在全校学生面前丢尽了脸。

还有一次我和一个同学你背着我,我背着你玩,不小心又迟到了,走到教室一看,竟是刘缺嘴的课,我们一下傻了眼,刘缺嘴问我们干什么迟到了,我们只好老实回答,因为我们知道刘缺嘴的性格,犯了错如不老实回答,将会遭到加倍的处罚。

接下来,刘缺嘴便要我们两个轮流互相背着在教室里转圈,一直到我们累得筋疲力尽了才罢休。

还有一次,我娘给我买了一个皮球,课间十分钟,我在教室里拍着炫耀,那个年代,谁有一个皮球之类的在一大帮男生中是非常荣耀的,正当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刘缺嘴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我心里一凉,知道完了,果然刘缺嘴让我把皮球给他拿过去,刘缺嘴从我手上接过皮球,然后在我头上狠狠地敲了几磕转,然后拿着皮球转身就走了,我一摸被刘缺嘴敲的地方,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火辣辣的痛,这一下,我才领教了‘牛皮扯火闪’的厉害。

没有多久,刘缺嘴把他的小儿子带到学校来玩,他小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皮球,我一看正是我在教室里拍被刘缺嘴收去的那个皮球。

刘缺嘴原来一直都只能上二年级,后来勉强上了三年级,上了几年三年级后,他坚决向学校要求上四年级,正好上了大哥他们的语文,哪知在教《登鹳雀楼》的时候,竟把鹳雀楼读成了鸟雀楼,但一听到几个留级生的嘘声,刘缺嘴也知道自己可能把这个字读错了,于是第二天刘缺嘴改读成了登官雀楼,结果教室里是更大的嘘声,但摄于刘缺嘴的威势,仍然没有人敢提出来,刘缺嘴在第三天又读成了登唤雀楼,那知刘缺嘴的声音刚落,坐在大哥旁边又黑又粗留了几个四年级的王黄牛忍不住小声的说:“登鸡巴雀楼!”由于教室里太安静,所以王黄牛的话仍被全班同学和刘缺嘴听到了,全班男生马上哄堂大笑起来,刘缺嘴涨红了脸,恼怒成羞的他恶狠狠地大声骂道:“操你妈的翻斗车‹这是刘缺嘴平时骂人的口头禅,我们学校的学生都学会了他这句骂人的话,很长一段时间同学之间对骂都是用这句话›,谁说的!”看着他那凶巴巴的样子,教室里所有同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都知道他一旦发起脾气来,抓起人的头发就是几磕转,头上立即就会冒几个包包。(这也是刘缺嘴外号‘牛皮扯火闪’的来历。)

“没有人承认就全给我留下来!”刘缺嘴恶狠狠地说。教室里静悄悄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转眼之间已到了放学的时间,其他班级的学生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高高兴兴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回家了,但我大哥所在班级的同学却个个呆若木鸡似的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刘缺嘴,刘缺嘴咬着牙再次恶狠狠地说:“还没有人承认吗?没有人承认就全给我留到天黑!”

“是我说的!”坐在王黄牛身边的大哥慢慢地站了起来,刘缺嘴怒气冲冲地走向大哥,咬着牙恨不得一口把大哥吞了下去,“老子早就知道是你!”刘缺嘴并没有打大哥,大概他也知道大哥的母亲不是好惹的,但第二天大哥就被学校以扰乱教学秩序,侮辱老师的罪名给开除了。

大哥被学校开除了,我爸爹、娘妈反而认为是好事,因为他们认为凭大哥的个子已经完全可以帮家里做事了,没有必要再去读什么书了。                                            

辍学之后的大哥已不再打钱,而是开始和大人们一起摇起了骰子,大哥赢了钱已不再存在娘妈那儿,输了钱则去捉黄鳝、捉鱼卖了做赌本,有时也会向娘妈伸手要。              

于是隔着一堵墙我便开始时不时听到娘妈对大哥的大声怒骂和训斥:“赢了钱不交给老娘,输了钱总在老娘这儿伸手要,老娘又不是印钱的机器”。在训斥完之后娘妈总要加上几句总结性的话:“败家子,跟老娘滚,老娘眼不见心不烦”。娘妈的训斥结束,我总看到大哥耸拉着脑袋,嘴里嘟哝着,要么牵着家里那头老黄牛,要么拿着镰刀背着背篼上山打猪草或割草去了。                                                

有好几次,我看见大哥坐在门前的小木凳上,用十分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看着曾经和自己一起打钱的伙伴们背着书包去附近的一所中学读书,大哥一直目送他们走远,目光呆滞的盯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他们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为止,然后低着头,用手使劲抓住自己头发,满脸的颓唐沮丧,眼眶盈满了泪水。       

娘妈大声怒骂和训斥大哥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终于有一次骂完了那句总结性的话:“败家子,跟老娘滚,老娘眼不见心不烦!”之后,大哥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哝着离开了家,不过这次既没有牵老黄牛也没有背背篼。        

傍晚吃过晚饭天刚擦黑,娘妈看到大哥仍没有回家便开始大声的呼喊着大哥的名字而且和爸爹打着火把满条湾寻找起来,“路生,路——生……”娘妈带着哭音的凄厉的呼喊一声紧似一声,在黑暗如漆的夜晚让人听起来心惊肉跳,偏偏这时又有几只乌鸦“呱呱”地随声符合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世界末日要降临了一般。                    

寻找一晚没有结果后第二天天刚破晓,娘妈红肿着一对桃子一样的双眼,流着鼻涕和眼泪在爸爹的搀扶下开始到亲戚家去四处寻找大哥了。过了十几天,就在娘妈为没找到大哥而病倒在床的时候,大哥穿着一身新衣,提着一块新鲜肉意气风发的回来了。娘妈一听大哥回来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和衣服都没有穿就大声哭喊着:“我的幺……我的儿……”冲出门把大哥搂在怀里放声大哭。穿着一身新衣的大哥看起来高大英俊,伙儿非常晃。娘妈在哭完之后仔细拉着大哥端详了半天然后跑进厨房马上给大哥一下就打了五个荷包蛋,最后特别在碗里面加了猪油和白糖,最后看着大哥把五个荷包蛋吃完之后才笑眯眯地回到厨房洗碗,而这时她才发现她的鞋还没有穿,还打着一双光脚板。                                  

接下来好几天,我看见娘妈进门出门都是笑眯眯的,而对我们似乎也比平时更加亲切和蔼了。从那次离家出走以后,大哥便开始经常在外以赌博为业了。大哥每次赢了钱都要割一块很大的新鲜肉提回家来,另外也要递给他母亲一些钱,有一次娘妈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新衣服,她逢人就说:“这衣服是我家路生给我买的,花好几百呢!”。娘妈穿的那件衣服的确非常漂亮,湾里的人都说娘妈穿上新衣服像街上人而不像农村人了。                        

但是好景不长,大哥的家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找上门来并拿出大哥写的借条向爸爹、娘妈讨债,前来讨债的人都凶神恶煞,娘妈虽然是湾里出了名的泼辣,但一听到来人说如不还债,我们将对你儿子怎样怎样的话,便只好一声不哼含着泪将家里的东西卖了替大哥还债,然而常常是刚刚还了这里的债,另外讨债的人又上门来了。特别是一到过年,大哥家里几乎是坐满了讨债的人,好几次爸爹家里留来过年的肥猪都被债主撵走了,最后圈里的老黄牛也被讨债的人牵走了。

娘妈无奈之下给大哥娶了一个媳妇,新媳妇过门没几天,娘妈就把大哥和他媳妇分了出去自立门户了。大哥的媳妇长得端庄秀丽,而且伶俐能干,大哥自从娶了媳妇之后,一天早出晚归和媳妇上山干活。湾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大哥是浪子回头决心重新做人了。     

大哥变勤快了,当我们还在被窝里睡懒觉,他也早早的起来上坡干活了,湾里的其他人家还在搬包谷,他已经早早的搬完了包谷开始犁土了,别人搬完了包谷开始犁土,他已经把油菜栽完了,大家还在割谷子,他已经早就割完了谷子开始犁干田了。                       

这个时候的大哥看起来已经像个十足的庄稼人了,一身衣服沾满了泥土,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的胡子拉渣,脚上穿着一双满是泥巴的解放鞋,腰上有时也像他父亲一样拴着一根牛绳或稻草绳,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看起来似乎也像他父亲一样浑浊了。                   

大哥变得沉默寡言了,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家门口的矮板凳上吸劣质香烟。这时候的大哥已经和他父亲没有什么区别了,不同的只是大哥要年轻得多,还有不像他父亲一样吸旱烟。

我们老家那个地方是非常贫穷落后而又十分闭塞的,不管朝那个方向走,都要走几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集市,因为穷,整条湾里只有村长家里才有电视,人们在闲暇时除了挤在村长家的院坝里看电视就是围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吹罗门阵。特别是在夏天农闲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这家或那家门前的葡萄架下围着一堆吸旱烟的男人或是纳鞋底、鞋垫的女人,年轻一点的则凑在一起打扑克,钻桌子脚。只有少数被称为不务正业喜欢赌博的才悄悄的躲在别人不知道的角落里摇骰子赌钱,但赌的数目一般都很小。

随着土地包产到户,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后,年轻人凑在一起开始热衷于打麻将,叼金花了,打扑克钻桌子脚的游戏就只有小孩子才干了。

土地包产到户几年后,村里设立了烟叶站开始大量收烤烟,大哥最先在责任地里几乎全种上了烤烟,他一个人自己筑毛砖,自己砌烘房,一人自己烘烤烟,有时干活常常干到三更半夜,

这一年,大哥的烤烟获得了大丰收并且卖了很好的价钱,大哥一下变得容光焕发,逢人就递一支高档香烟,然后有事没事就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一五一十的数钱。

第二年,大家看到大哥种烤烟找了钱,也纷纷在自家的责任地里大量种起了烤烟,于是大哥自然在种烤烟上成了大家的技术顾问,怎样砌烘房、怎样下种、怎样掐芽、怎样烘烟,大哥毫无保留、不厌其烦的仔细给大家认真讲解,一时之间,大哥成了罗家湾的红人和能人。

种烤烟找了点钱后,大哥又请人来帮自己拱了窑子,然后自己踩泥巴、自己做砖、自己烧砖,很快大哥烧的一块块闪着青幽幽的光彩的青砖出窑了,在第一窑砖出窑那天,大哥在家里大摆筵席招待乡亲们,一辈子住惯了土墙的乡亲们纷纷围在大哥的窑子旁赞不绝口。

砖烧好后,大哥开始在自家屋后挖起了屋基,准备修建新房,大哥和大嫂有时常常一挖就是半夜,在有月亮的夜晚则常常是通宵达旦,仿佛两人都有用不完的力气,但尽管再累两人脸上时时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大哥的四立三间的洋房终于修了起来,在罗家湾这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新屋落成后,大哥举办了盛大的‘彩门酒’,其规模和热闹在罗家湾也可谓是前所未有,在这次‘彩门酒’上,不善饮酒的大哥喝得烂醉如泥,大嫂则一脸幸福,笑得就像一朵怒放的花。

大哥确实了不起,修房子是村里人用一辈子奋斗完成的事业,他竟用几年的时间就完成了。

接下来大家纷纷在大哥拱的窑子里烧砖,准备像大哥一样起洋房,大哥不仅来者不拒而且又理所当然的当起了大家的技术顾问。

大哥成了整个罗家湾的能人、名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羡慕的目光。

但很快大哥也有了恼心的事,这就是他和大嫂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大嫂的肚子却从不见鼓起来,和大哥年龄差不多的,有的娃儿都读书了,甚至比大哥年龄小得多的,在大哥后面结婚的都有了娃儿,但大嫂仍没有半点怀孕的迹像。

于是一些人开始背着大哥大嫂及他们的家人神秘兮兮的悄声议论,特别是平时对大哥心怀嫉妒的少数几个人更是感到幸灾乐祸,大家看大哥的眼光不再是羡慕和崇拜而开始带着同情和怜惜,因为按照当地的风俗,一个人可以过得穷一点都没有关系,但如果没有后代,就会被大家认为再有钱,再有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同时也会被大家瞧不起,少数几个对大哥一直心怀嫉妒的则故意在大哥面前装出一种同情和怜惜的样子,大哥也感觉到了大家异样的眼光,大哥是个聪明人,那种装出来的同情和怜惜的眼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娘妈为了大哥的事,曾跑到老祖坟前跪着痛哭流涕的乞求祖宗保佑大嫂能早生孩子,后来又悄悄的请来了端公、道士到家里来驱鬼除邪。

在亲戚们的劝说指点下,大哥和大嫂开始背着人们到各个医院去检查并捡来了大包小包的药,但吃了很多药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大嫂的肚子仍然看起来没有一点动静。

大哥开始又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像前面那样有事没事就到各家去串门,那些原来对他心怀嫉妒的人现在常常故意当着他的面说一些奚落他的话:“有钱又……,关键要有人来继承香火!”

有一次大嫂和吴母狗的女人骂架,吴母狗的女人竟然骂大哥和大嫂是‘断尾巴牛’,大嫂气得回到家里蒙着被子大哭,大哥听到后怒火冲天,提着菜刀就准备冲到吴母狗家去拼命,幸亏被人死死拉住,才没有弄出大事来。

农村的生活好转后,打麻将在罗家湾村及其他的村庄都成了年轻男女们热衷的一项活动,在罗家湾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可以听到搓麻将的哗哗声,特别是晚上打麻将的人家屋里简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的年轻女人早上煮好了饭,借着到园子里砍菜的机会都要去搓几把牌。男的则更不用说,就是打田栽秧的农忙季节,借着把铧口架着让牛休息的片刻时间也要赶过去过牌瘾,于是这一坐下去就不知打到什么时候,一直听到有人喊牛拖着铧口打架了,或牛拖着铧口滚别人家的秧田了,才心有不甘地下了麻将桌。

不打麻将的年轻人农闲时则只有在家睡大觉或者找几个老头子摆罗门阵,但人毕竟是合群的动物,一味的在家睡大觉或单找几个老头子摆龙门阵都会觉得闷得慌,特别是年轻人。所以没有多久罗家湾的年轻人无一例外都学会了打麻将,大哥这时又开始打起了麻将,赌起了钱,但大哥从不在罗家湾打麻将赌钱,而都是到其他的村里去。

大嫂因为自己老是不生娃儿内心觉得对不起大哥,也不像原来那样反对大哥打牌赌钱,只是大哥赌钱回来晚了照例是不给开门的。据说有一天早上大嫂起床到猪圈去解手,发现竟推不动猪圈门,以为是猪睡觉抵住了圈门,就特地找了一根长竹竿准备把猪赶开,哪知探身一看,原来是大哥趴着圈门睡着了,竟然还在打着呼噜。

正当大哥沉溺于赌钱打牌不能自拔,输了很多钱导致家里一天一天困难的时候,大嫂的肚子竟突然一天天大了起来,最后竟给大哥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

儿子的出世,给大哥一家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大哥和大嫂更是欣喜万分,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但大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经常去打牌赌钱,只不过打牌赌钱的地点由附近的村庄换回到了罗家湾。随着孩子的出生和家庭生活的拮据,大嫂开始表现出了对大哥赌钱的强烈抗议,有一次大哥竟把大嫂拿给他买化肥的钱一下输了个精光,大嫂知道后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大哥为了发誓戒赌,竟用菜刀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砍掉手指的大哥又在家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村里的鱼塘准备承包出来,大哥在大嫂的支持下贷了贰万元的贷款承包了村里的鱼塘。        

我去参观过大哥承包的鱼塘。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用饲料喂鱼,只见一尾尾两寸来长的鲤鱼张着圆圆的小嘴争先恐后地挤着抢食饲料,看起来可爱极了。为了方便看守鱼塘,大哥在鱼塘的旁边用包谷杆搭了一个窝棚,窝棚里的枕头旁边有一本关于养鱼的书,书几乎被翻烂了,上面还有钢笔作的密密麻麻的记号。大哥的头看起来就像半年没洗一样,不算太长的头发在头上乱成一团,头上满是灰尘和稻草屑,一双解放鞋又旧又破,两个大脚指拇都露在了外面。

鱼塘里的小鱼苗转眼之间已长成了大鱼,整个鱼塘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鱼,特别是天要下雨的时候,鱼塘里到处都可以看到鱼从水面跳起,大家都羡慕的说:王路生这回又要大发了!

大哥几乎白天黑夜都在窝棚里,有时吃饭也要大嫂送去。          

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大哥的鱼长大准备出卖的时候,天上突然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洪水冲垮了鱼塘的堤岸,鱼塘里的鱼几乎全被冲跑了,大哥的心血一夜之间化成了泡影,大哥双手抱头蹲在池塘的旁边,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大哥的头发看起来更加凌乱了,一双大眼睛布满了红丝和眼屎,高大的身材似乎也伛偻了。正在这时大哥在外面认识的一个叫羊毛狗的赌友大包小包的买了很多东西来看大哥了,这个洋毛狗一直在外以打假牌出老千为生,洋毛狗来过几回后,便约大哥一起到外面打牌赌钱,大哥开始没有同意,说赌钱也要有赌品不能弄虚作假,不能干哪种见不得人的事,但后来赖不过洋毛狗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大嫂再三催逼大哥找钱来还贷款,大哥便答应和洋毛狗一起“重出江湖”了。

“重出江湖”以打牌赌钱为业的大哥一下走了红运,他不仅很快还清了贷款,而且还在原来四立三间砖房的基础上又加了两层,修成了别墅似的小洋楼,看起来非常高大气派。

发了点财的大哥特别慷慨大方,穷亲戚和乡亲们来找他借钱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罗家湾村有两个孤寡老人倪大爷、倪大婆,大哥不但经常拿钱给两位老人,而且常常给他们挑水杠柴,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要给他们送去肉和米。

两位老人逢人就流着泪夸大哥是好人……

罗家湾石岩山上的寺庙年久失修,大哥承头并出资重修了寺庙,而且他还出钱修了一条水泥小路从石岩山山脚直到山顶,以方便大家上山进香。

大哥再次成了罗家湾的名人、能人,走到哪里都是大家羡慕和赞许的目光,以前曾对他心怀嫉妒、奚落过他的人现在都不得不由衷的佩服他,看见他就说:“路生哥,什么时候也把我们带出去找点钱嘛?”

大哥管我父亲叫大伯,平时有什么知心话他都喜欢给我父亲讲。

大哥曾有几次在我父亲面前流露他不想再出去赌钱了,他在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有一次洋毛狗来叫大哥,大哥开始不想去,但禁不住洋毛狗的花言巧语,特别是大嫂又在傍边念叨叫大哥给他买一条黄金项链,大哥最后还是和洋毛狗一起去了。

洋毛狗经常到大哥家来,每次都要买很多东西,有次给大哥儿子的押岁钱就拿了一千。

有一次我回老家,同一车内的两个赌钱人正在很投机地谈论赌钱方面的事,后来两人在谈到圈内的狠角色时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赞叹罗家湾的王路生(大哥的名字)如何如何厉害,赌术之高明简直让人不可思议,而常常和他一起的洋毛狗则不管在哪里赌钱都要整假。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大哥竟为此丢掉了性命。                      

大哥的灵堂就设在他所修建的小洋楼的一楼客厅里,望着穿着青色西装酷似明星周润发的大哥遗像,我欲哭无泪,大哥死得太年轻了,他还未满36岁。他的儿子华二才七岁,从他嘴角灿烂的笑容里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眷恋和热爱这个世界,他一定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一定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正在此时我耳边突然传来为大哥做道场的道士唱的两句经:“秋天又见菊花黄,犹如南柯梦一场”。听见这两句经,我全身犹如一下被闪电击中,一种人生沧桑无常的感慨立即笼罩了全身。        

人生如梦,世道艰难,转眼之间人的一生就过去了,转眼之间一切都成为了过眼云烟,在每个乱坟岗头都不知掩埋着多少富贵风流、才子佳人、怀才不遇的杰出人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无人知晓他们凄美动人的故事,而满山怒放,年年开放的则是那山岗上永开不败的野菊花。

大哥小时候到他死前的形象又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哥还如此年轻,没有想到他竟死了!哀哉!大哥!痛哉!大哥!                                                         

送大哥上山那天,天气格外酷热,太阳热情似火地拥抱着每一个人,让人挥汗成雨,送葬的人很多,但大嫂却没有送大哥上山(我们那儿的风俗是男人死后女人决心守寡就送男人上山,如想改嫁就不送上山)。

大哥的骨灰就葬在罗家湾对面山脚下的马路旁边,因道士先生说当年方向不利,不能包坟,于是砌坟的人们就用几块石头几箕泥土胡乱堆了一个小土堆,看起来又矮小又寒碜,真难以想象身高一米八几的大哥就这样被一个矮小而寒碜的小土堆就给掩埋了。

在给大哥送葬的过程中,哭得最伤心的是他曾救过的小男孩和小男孩的父母以及孤寡老人倪大爷和倪大婆。

特别是倪大爷和倪大婆,哭滚在地上任凭人们怎样扶都不肯起来……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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