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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会(外三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陶德友    阅读次数:5288    发布时间:2014-11-26

顶会,是G局一把手方正局长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语,意思是让人顶替开会。

方局长主持局全面工作,的确很忙,因此,当市里有重要会议要求一把手参加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无法分身时,他就会安排副手甚至处长去顶替参加。综合处处长胡彦是方局长最喜欢叫去顶会的人选之一。

“谁要你长得这么像我呢?咱俩待在一起,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一对双胞胎嘛!”方局长经常这样对胡彦说。虽然是玩笑话,但方局长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俩人都是中等个、国字脸、白皮肤、微胖,戴眼镜……远看真像双胞胎。当然,近看还是会看出明显的不同,比如胡彦整个身子比方局长胖一圈,方局长呢,比胡彦可能高出那么半公分,气质也老成一些。“远远地看着像就行了……”有时,方局长意味深长对去顶会的胡彦这么说。

起初顶几次会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顶多了,胡彦感觉就不那么爽了。

一次是顶方局长去市政府礼堂参加一个法学报告会,门口碰到市文广新局党委副书记刘一鸣——绰号刘大炮,对方当即惊呼:“老胡啊,你也太不厚道了……没见你请我喝喜酒啊?”

“刘书记……您……什么意思啊?”面对多年前的市委党校同学发问,胡彦一时愣住了。

“你,今天不是来听报告了嘛!好你个老胡!”

胡彦突然明白过来:今天会议参加者的身份是局以上干部。“哦,刘书记您误会了,方局长有事,我顶他一会儿。”

还有一次是顶方局长参加市委常委中心组学习扩大会,有幸扩大与会的都是市直及各区的一把手,座位是固定并写了名字的。一坐到贴有“方正”字条的座位上,胡彦就像有多只蚂蚁在皮肤上游走,浑身不自在。周边的一把手们时不时看他几眼,有的还露出疑惑的眼光。较远处的体育局一把手甚至冲着他开了句玩笑:“老方,你开始腐败了,看你那身子,要加强体育锻炼呀!”他赶忙纠正:“方局长有事没来,我姓胡,是替他来开会的……”市委书记进场时也看了他一眼,还微笑着向他招了下手。显然,他这个顶会者被市里一把手也当作方局长了。他十分担心在学习会上还会出现什么状况,比如书记突然朝他问一句:“老方,对专家刚才讲的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好在会上书记没再留意他,发问时只是问到了市委政研室和市发改委的一把手。但两个小时的顶会,让他有比坐了两个月牢还难受的感觉。

胡彦越来越感到顶会不是件好差事,因此当方局长又一次要他去顶一个什么会时,他开始找借口了:“局长,我手头有个材料要赶,要不,让我们处的廖副处长去顶一下?”

“不行!他年纪轻轻的就驼着个背走路,像个啥呀?还是你去最好!”

于是,他只得去顶。

而且,此后不论大的小的、远的近的、重要的不重要的会议,只要方局长发了话,他都得硬着头皮去顶。

常言道,夜路走多了总有撞到鬼的时候。胡彦顶会多了久了,也就真顶出事来了。

那是市里一个重要的会议,主题是部署反“四风”,要求各单位一把手到会。凑巧方局长要亲自接待新加坡经贸代表团,其他副手也早有其它工作安排,只好又安排胡彦去顶市里那个重要的会议了。

市里重要的会议一般都有座位图,胡彦按图索骥很容易就找到有G局标示的座位。一开始,他和往常一样,正襟危坐,认真作笔记——以便把会议精神如实带回局汇报,可记着记着,就感觉不对劲了:眼皮控制不住地打起架来。“他奶奶的,又犯困了!”他在心里嘟嚷了一句。犯困的问题,今年以来感觉越发明显,有几次上班坐公共汽车坐过了站,就是犯困打瞌睡误的事。在局里开会,也大庭广众之中响起过鼾声,被同事提醒过多次。听说大白天犯困打瞌睡是病态,他便多次到医院看医生,医生说这是胖人脑子缺氧造成的,没特效药吃,最好的办法就是锻炼身体减肥。按医生的说法他加强了身体锻炼,可效果不明显。眼下这么重要的会议也犯困,除了身体原因外,昨晚加班赶写材料耽误睡眠也有关系。他尝试着掐太阳穴、人中、扯头发,都没用,最终还是睡过去了,并且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第二天,就有记者以《是会上反“四风”的声音大,还是会场某局长梦游的鼾声大?》为题,将这件事捅到了《都市早报》上,还有好事者将他会上的睡态制作成视频发到了网络上……虽然为澄清事实G局在媒体发文作了说明,但这事多多少少让G局及方局长蒙羞,方局长的脸一连几天都是黑的。

这件事发生后,作过深刻检查的胡彦再也没被方局长安排顶过会。不过,他的感觉,日子比顶会时代更难过了……

为什么这样呢?他也说不清楚。


市长来调研


马市长要来W局调研,这事一个月前雷鸣局长就告诉大家了。

马市长到任才三个月,屁股还没坐热就安排到W局调研,足见其对W局的重视。调研内容,主要是了解通过党的群众路线教育机关作风的改进和重点工作的推进情况。由于事先市政府办公厅和W局就调研工作方案已作深入沟通,因此W局的准备工作按雷局长的说法是“天衣无缝、万事俱备”。

原定的调研时间到了,可市长没有来。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所以大家不感到意外,也不觉得奇怪。

可此后接二连三定的调研时间均因“市长临时有更重要的工作”而被一次次推迟,W局的同志们多多少少就有些想法了,原本绷得很紧的弦也放松了不少。当再有人传话说市长很快就会来时,一些同志就仿佛听多了“狼来了”的谎言,有点满不在乎、甚至麻木不仁了。

“麻痹不得!”只有雷局长依然把弦绷得很紧,他总会利用尽可能利用的机会,温馨提示,鼓劲打气。好几次,他随机抽检了几个处室的内务卫生和办公秩序,还向在办公楼偶遇的几个处长提了好几个刁钻的问题,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才放心离去。

又过去将近两个月了,马市长还是没有来。有一次,雷局长在某个场合碰见马市长时,忍不住问了句:“市长,您何时到我局检查指导工作?”

市长笑了笑,回答:“快了!忙过这阵子就去!”

也奇了怪了,市长总是在忙,总是抽不出时间来W局调研。时间久了,雷局长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以往,他外出前,总会要办公室向市政府办公厅打听一下有无市长来局调研的信息,得知没有,才放心外出开会、调研什么的。现在,有事外出,他也不再跟办公室交代这类事情了。

就在全局上下几乎都要忘掉市长来局调研这件事情的时候,马市长却真的来了。

那是周三的一个下午,两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到了W局门口。前面车上下来的是市政府蒙副秘书长,后面车上下来的是马市长和秘书。三位正要向局大门走去,突然听到身后司机与负责停车场管理的年轻保管员发生大声争执。于是,马市长折身又回到了下车处:“怎么回事?”

“保管员不让进,说早就没停车位了!”司机边下车边回答,“他要我们到老远的花山公园停车场找车位停。”

“平时基层同志来办事怎么停车?”市长问车场保管员。

“我也刚来上班没几天,听老师傅说,办公楼内有政府机关、有企事业单位,还有电脑城,在楼内上班的银(人)都没法搞车位,来办事的银(人)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都是漫无目标地在附近转来转去找车位。”操东北口音的保管员见后面又有车要进入停车场,便不耐烦地说:“局里的车要进库了,你们赶紧走银(人),别挡道!”

“走!不进去了,回市府大院!”市长第一个钻进车内……

据说,市长这次来W局也是临时动意。他在郊外参加完一大型庆典活动返回市区时,远远看见W局办公大楼,便想起定过好几次的调研计划一直没落实,于是灵机一动:何不趁便进去走一走、看一看呢?由于事先没打招呼,搞的是突然袭击,便出现了上述一幕。

市长到W局门口下了车又突然折返的情景还是被W局的人看到了,这个信息也很快传到了雷局长耳里。雷局长觉得这事很蹊跷,仗着和马市长是老相识的关系,便壮起胆子给马市长打了个电话。可电话里刚报上姓名就被市长打断了:“老雷啊,原定到你们局的调研,取消了!”

“取消了?可我们全局上下一百五十来号人都十分期待市长您莅临指导啊!”

“取消了就是取消了,别给我说好听的!”

“市长您总得给个理由吧?”

“嗯,我的雷大局长,这么跟你说吧,你们那个地方,原先我是很想去看看的,可现在我还真有点怕去。去了,我怎么停车呢?”

“这……”

雷局长愣怔了半晌,也不知如何接话,直到听见马市长的挂机声,才缓缓将话筒放下。停车难,在特大城市是司空见惯的老大难问题,大家都习以为常了。W局地处闹市中心,寸土寸金,可供停车场的地方确实太小,作为一局之长,对此平时虽有感觉,但也无奈,被忽略也就不足为奇了。群众路线教育之后,先后整改了许多问题,唯有这个问题没人提醒也没主动去整改,现在却被马市长暗示,而且成了他突然袭击之后立马取消调研的唯一理由,问题真的很严重啊!

问题是,这个司空见惯的令自己难堪至极的老大难问题又如何破解呢?雷局长陷入了深思……


嘉宾


W局人事处处长乔野和办公室主任吴波陪关局长同乘一辆奥德赛商务车,风尘仆仆地飞奔数百公里,赶到局扶贫“双到”责任点F县丰收镇太平村。

两位处长都觉得这是趟美差,因为没有具体任务,只是陪局长参加一下局捐资修建的 “民心桥”竣工庆典仪式。

庆典仪式定在下午三时进行,关局长一行提前半小时赶到了现场——新建的“民心桥”东头。三人胸前都被担任礼仪小姐的村花别上了一朵嘉宾标示的鲜花。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关局长还被县领导请到了嘉宾席的最中间,左右依次是县镇村领导及乡贤。

两位处长开始是在桥头看热闹,一看到有人在请来宾站嘉宾席,就不清楚自己该站何处,只得呆在原地观望。

乔野身材魁梧,正好站得离嘉宾席近,于是被一工作人员就近拉到了嘉宾席的最左边。

开始乔野也觉得正常。毕竟自己是正处级领导,当地出席该活动最大的官也只是个常务副县长,还低自己半级呢。

可后来发生的事,让乔野有点站不住了。主持人在一一介绍嘉宾时,竟然没有介绍到他。是主持人忘了,还是工作人员搞错了?乔野不清楚。反正,站在嘉宾席的一干人,连不入品的村主任都介绍到了,就他乔野没被介绍。

他早就注意到了吴波没被请到嘉宾席。那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办公室主任此时不知怎的已溜到更远的地方,正用手机四处拍照。这多好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关局长正代表捐资方就“民心桥”的胜利竣工在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可站在嘉宾席的乔野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站立不安,越来越不自在。他真想找个机会,离开嘉宾席,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能行吗?

于是,他开始埋怨起来。先是埋怨自己当时不该站得离嘉宾席太近,接着埋怨自己长相太像大领导,最后埋怨当地工作人员做事太马虎……

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眼睛望向云雾弥漫的远方。

终于,庆典仪式在大桥两头同时点响的万头鞭炮爆炸声中结束了。

活动严格执行中央八项规定,没有安排饭局。参加庆典活动的所有嘉宾都径自钻进各自车内,一一离去。

坐在车内的关局长,正在审阅一份什么呈批件,聚精会神。两位处长似乎都有什么心思,也没做声。不用说,乔处长还在为刚才发生的尴尬一幕闷闷不乐。吴主任呢,其实也很不开心,同样在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心生闷气:扯蛋!同样是处长,凭什么他老乔就可以站嘉宾席?谁这么安排的?什么意思?

两位处长都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娘的,跑这破地方,憋屈,真不是什么美差!


校友张文


我所在的W市要成立C学院校友会。校友会筹备工作小组临时负责人郑重教授安排我当联络员,说我在政府部门工作,交际广,认识人多,联络起来方便。他还特别交代:要物色几个有影响的校友推荐给他,作为校友会会长人选。

其实,在有国际化大都市之称的W市工作的C学院校友不是很多。原因在于:C学院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范专科学校演变而成的本科学院,在国内大学中排名很靠后,没什么名气,计划经济年代C学院毕业生直接分配到W市工作的少之又少,而市场经济年代C学院毕业生在人才趋之若鹜的W市找工作又缺乏竞争力。我手头掌握的名单也就百十来号人。

在W市工作的C学院校友中,张文是发展得最好的。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还谈不上很熟。那是前年底市里召开党代会,我被抽调到大会秘书处工作。在校对市委和市纪委委员候选人简历时,我在市纪委委员候选人中发现了张文的校友背景。在这位新晋升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校友简历中,我看到了这样的文字:1979年9月—1982年7月,在C学院中文系学习。我向秘书处负责人质疑道:“79年—82年,还没有C学院,只有C师专,另外,当时也不叫中文系,叫中文科。”“这……不是原则问题,算了吧!”秘书处负责人不以为然,我们也就没去更正。在一次党代表分组讨论会上,我和张文见面了,寒喧了几句。

郑重教授有让张文当W市校友会会长的意思,于是交待我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张文的态度。正好这天我去市委礼堂听报告,便专门到市委组织部拜访了张文。

“张部长,您好!您还认识我这个校友吗?”

“好像见过,你也是北大的?”

我突然想起,张文师专毕业当了两年中学老师后,考上北京大学古典文学硕士研究生,接着又考上该校明清文学博士,紧接着,他又被作为跨世纪人才引进到W市任职……我怎么忘了在校友前面加上C学院的定语呢?

“张部长,我是您C学院的校友。”

“哦,对了,我是在C学院学习过几年。你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学院在W市工作的校友想成立校友会,负责筹备工作的郑重教授让我递个话,希望您能担任校友会的会长。在我们这些校友里面,就您……”

“我听出你意思了。请转告郑教授,我不会担任这个校友会任何领导职务,我太忙了。”

“那好,我一定转告。不过,校友会的活动,届时您还得从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一下。”

“尽量争取吧。”

然而,W市的C学院校友会成立后,几次活动都没有请动张文。或许这位部长校友实在是太忙了。

C学院校友总会对全国各地校友分会的建设很重视,传闻近期将由院领导带总会负责人来W市巡视校友分会工作。担任分会会长的郑教授十分重视母校领导的来访,在接待日程安排中,特意安排了请张文校友坐陪一次晚宴的内容,并指定由我再次联络。

我不敢怠慢。接受任务的当天下午就给张文办公室打电话。但几次拨打都占线,我便驱车市委大院,直奔其办公室。心想:只要人在,就能把话带到。

谁也没料道,就在我乘右边电梯上楼时,他已乘左边电梯下楼了。在校友的办公室门口边,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处长告诉我:“张部长参加校友会活动去了!”

我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去参加校友会活动?是哪个校友会?”

对方一笑,回答道:“还能有哪个校友会?地球人都知道,我们张部长是北大高材生!”

我把要带的话匆匆写成一张便条,装在一个信封,让这位处长同志代转。然而,几天过去了,也不见任何回音。郑教授催问了几次,我也不敢再拨打市委组织部那位校友的电话。因为,组织部那位处长的话多少天来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地球人都知道,我们张部长是北大高材生!”


陶德友,男,湖南靖州人。1984年7月大学毕业于湘潭大学中文系。广州市及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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