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他“拜子”的人少,称他为“伍老师”的人较多;因为喊他“拜子”,有侮辱人格之嫌;称伍老师呢,是他早些年在大队的小学代过几天课。
然而,近段时间以来,人们一提到他,就左一个“拜子”、右一个“拜子”的说开了。因为,他做人“瓦片揩屁眼——太刮毒”了啊!人们不这样叫他,简直不解心中的幽愤。
接近七十的一个残疾人,满肚子墨水的知识分子,竟然干出挖路、堵路、让人暗地咒骂“下辈子也是个‘拜家伙’的”丑事!难道,是他真的老糊涂了吧?
被挖断了路、堵塞了路的人家,就把受“拜子”欺凌的情况,一一反映到村委。
村主任不得已,就组织自然村的村长及委员一道,这天进行现场了解,打算处理这两家的“扯皮事”。
村主任他们一行走到村口时,没有料到,竟被一个穿黑绸对襟的老人堵上了。
但这个堵村主任一行的老人,不是伍老师,却是伍老师大哥,一个奔八旬的老汉。老汉他口辞不清,还没有把“领导要给我作主”这句话说完,就向村主任双腿跪了下去。
村长想把老汉扶起来,但老汉始终不领情,反而还去抓村长的脸。
村主任俯身告诉老汉说:“我们原本就是下来解决‘挖路’这个问题的,你得先起来呀,起来慢慢说嘛。”
老汉瘫在地上始终不起来,左手还抓伤了村长的右臂。
老汉他挤出几滴老泪,说:“狗日的伍水全,他欺负我这个老朽,没有人当官。你们,今天你们不给我作主,就是不准走!”
“听他这说的意思,他好像不是伍水全家人,倒像与伍老师是一家的。”村主任问村长。
“这老汉,我认得他,是伍老师的大哥。”
这时,围拢来几个村民,大家七嘴八舌,向领导们说开了。
“伍老师挖路,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师要不这样做,你们会来吗?”
“占了伍老师的地,又不想拿产权给人家,这,天理不容哈。”
“我看,你们这回来,也未必能够解决实际问题。这阵子,不是被缠上了吗?”
“发生了的事,一定有它的合理性。但是,总得讲一点良心吧。自古说得好,只有修桥补路的,哪有为了个人的私利,动不动就来挖路,把路堵塞起来,不让我们走,这成什么体统吗!!”
“从前,就有人挖过一回路了,你怎么就忘了呀?”
“人都死了,你还提那个做哪样呵?!”
村主任和村长抽身向伍水全家赶。
“我看,这件事要很快的处理它,有点儿棘手哈。”
村长告诉村主任说:“村委会早就把伍家这族人伤了肝了。伍老师讲他们人多,产权的事还没有谈好,他又扯到啥子堂屋和院坝上了;伍水全呢?只听他兄弟的,只听他妹夫的,一点都不肯让步。两家硬是顶起了!”
“那,总得有一家是合理的吧。马丁未,你认为公理究竟在哪一家呢?”
马村长说:“我看,两家都有一点道理。”
“你,这几天忙去忙来,就是这一句话,我看,你等于白忙了!”
“伍水全占了伍老师十个平方的地,说好了要赔人家;但就是不谈出让产权的事。伍老师他不挖路,他又能做哪样哇?”
“他们两家先前写得有字约没有?”
“都是一个姓,堂兄堂弟的,只在口头上议了一下。”
“那么,是他伍水全做事情不干脆,差劲罗?”
“关键的问题在这一点!!伍老师要伍水全的‘朝门口’,伍水全说了,他拿去了产权,到时候,他不让我过路,我一家人不就只能从天上飞吗。所以,伍水全他死活不放这个产权。”
村主任考虑着,郁闷着,一直走到伍水全家新修的住房前面。
伍老师与他两个儿子,正在伍水全家“朝门口”地面上,挥锄挖路。他们旁边,就站着伍水全和几个家族兄弟,以及七八个异姓村民,用“袖手旁观”这个词来形容伍水全,也说得过去。
村长很远就向伍老师喊:“伍老辈子,你们不要挖呀。”
“怎么不挖?他一天不拿产权,我就一天一天挖下去。”
“你们办事的效率太差了。再不处理好,我家不但还要挖,还要把老祖坟迁到这里。日妈真是欺侮老子家没人势!哼,你伍水全不仁,我就会不义。”
“娃儿,你们少说两句。你不看,冉主任在百忙中也下来了吗!!”村长上前,拍了一下伍老师的大儿子,宽慰他们说。
“你就是伍水平。你怎么还在挖路!我看,你们一点没有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诚意。一点都没有。”村主任板起面孔,对伍水平父子三人说。
伍水平的二儿子发话:“他家难道有诚意吗,三番五次忏悔协议。我看,你们今天来,也是白来,不会有结果的!”
站在原地的伍水全,开腔说:“你口口声声说协议,协议在哪?你拿出来,拿给领导看看。”
“你杂种有X脸说这话!我看你是皮子痒了,活不耐烦了。”伍老师的大儿子提了锄头,想冲过来暴打伍水全。
“你今天敢动手,你家挖的这个坑,就用来埋你。你信不信!”伍水全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说。
村长见状大声骂开了:“跟老子说少两句好不好?老子求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再闹,我和冉主任就不管你们这个鸡巴烂事情了。”
“村长,你整了几天了,你说说,是谁不讲理。你说出来。”
刚刚开车过来的一个年轻人,他挤到人群中;他就是伍水平的三儿子。他挤到村长的前边,也连声帮腔说到:“村长,你就说,是我家不对,还是他伍水全蛮不讲理。土地让给他起了房子,事情都五个多月了,迟迟不出据他的产权,这说得过去吗?”
这时,村主任似乎看出了伍水平家的人多势众;于是,他就向伍水全招手,说:“你过来,你带我看看,你修房子占伍水平的地面,在哪个位置。”
“冉主任,那是在后檐沟。”伍水全领着冉主任,经过伍水平一家挖的土坑,绕到后檐沟。
“当时,你们为啥不写个协议书嘛。”主任在伍水全的带着下,绕房观看。
“他那时承认得好好的,并主动把一棵梧桐树也砍了。我早晓得他这样难缠,才不会要他那十平方啊。”
“你当时与‘拜子’是怎么商量的呢?”
“伍老师当时说,只要在前面的院坝上留一条路给他走,就可以了。”
“他家住在你家后面的,是不是?”
“没有住在后面。前几年,他就住在你们过来的那条大路边去了。”
“那‘拜子’他还要路干哪样哟。”
“不好说……你看,这点就是老师让出来的,总共十个平方。”
“他让给你,是成全了你。”
“我对他,对马村长也说过。我感谢他承让。我院坝的路,一定会让他走,同时,我还会按你们政府的征收价,付他十三个平方的钱,愿意多给他三个平方,但是,他就是要院坝上的路权。”
“他眼下已经不从这儿过了,他是什么原因,非要这个产权不可呢?”
“镇政府的领导不是下来对我们说过吗,我们这地方,以后要征收呀。伍老师等着那一天,征收了,好卖大钱,好发大财。”
“就是这个原因。”
“也许还有其他因素,我不好说。冉主任,你看见我们那个老堂屋了没有?过去,我们几家共同使用这间堂屋。现在,他要我承认这间堂屋是他一个人的。从堂屋齐下,院坝一通的地面都是他的。这,怎么行哟!”
“你们这事,还有点复杂哈。那间堂屋,就究是谁的产业呢?”
“要我讲一句真话,它是生产队集体的。我家住的这半头老屋,是我祖母在时,向公社买的‘公房’;后来,老的两弟兄分家,老屋分到了我父亲的名下。我三妹、兄弟、幺妹,都是在这个老屋出生的。至于这间堂屋,当时集体用来堆储备粮。80年生产队土地下户以后,就没有谁管这事了,我家和伍水平他们几家,便共同使用。冉主任,你说,我能把堂屋的产权写给他吗?我即或同意了,社员会不找上门来,和我打八架、撕我的肉吃,那才怪!”
冉主任与伍水全绕到了堂屋前。他仰头看了一下,见屋顶的瓦片也掉得差不多了。
伍水平“伍老师”,此刻就立在堂屋前边,他眯缝着双眼,盯着伍水全看。
“你们今天要为我作主不?今天要是不解决我的这件事,我就上告你们,贪脏枉法,不作为。”
冉主任劝告伍水平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少生气为好。事情嘛,总得慢慢的解决呀。我们没有全面的调查了解,你让我们怎样解决好呢?你现在挖断了人家的路,人家比你更急哈。”
“龙村长了解了这么久,也处理过好几次了,但伍水全他总是忏悔吗?”
“今天,我看你就没有一点让我们来处理的思想准备。”
“你要偏袒伍水全,你即使处理了,我也不服,我还要带领儿子继续挖。”
“你让我怎样处理啊?”冉村长尽量让自己不生气。
伍水平“伍老师”指着他挖出一个大坑的地面,口吐唾沫,说:“把那儿的产权断给我,把堂屋和堂屋齐下的院坝,也要断给我。”
“还有呢?”
“两个产权。一个都不能少!!”
伍水平的大哥这时猛地窜出来,他抓住马村长,气喘吁吁地说:“马,马丁未,你幺儿要拿条路给老子走不?路都没有走的了,我就死给你看!”他想倒在地上,由马村长牢牢地扶住,才没有倒下去。
“我明确告诉你们。今天,我们只谈伍水全占用伍水平十个平方土地的事。其他的,一概放到下一步再来处理。”冉主任站到一条长板凳上,他提高嗓门说:“现在,伍水平家由一个人发言,伍水全一家先注意听。村民群众不许喧哗。伍水平,你先讲。”
马村长向伍老师递眼色,说:“伍老师,你就先说说吧。”
“我没啥子讲的,还是那一句话。”
“你真的不说了?伍水平!”
“路的产权写给我,堂屋的主权写给我。”
“你先说说,为啥要挖伍水全的路?为啥要拉石头来堵人家的路?”
“他修房子占了我的土地。”
“占了你多少地,你们当时是如何协商的?你把经过慢慢说出来。”
伍水平的三个儿子齐声吼:“占了我家的地,就得偿还。这……天经地仪!不偿还,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行!!”
村主任限制三个小子说话。“让你父亲把他们的协商经过,协商内容讲完。”
“我……老了,我记不得好多了。”
“我爸都快七十的人了,记不了那样多。占了我们的地,十个平方,这是事实。不赔偿,就不行。”
伍水全说:“我没有说不还。你们要钱,我付给你们,加倍都行。”
“我们就要这条路的产权。”
“还有那间堂屋。”
“路的产权,我承认给你们十三个平方。堂屋又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集体的。我有什么权利给你家呀?”
“不给就不行!!”
“不给,任何人来都解决不好!”
村主任对伍水全说:“伍水平说他记不起了以前的事了,你就当着我们的面,当着伍水平父子四人的面,当着众村民的面,把你当时与伍水平协商,占用他土地的经过,如实讲一下。”
“大家不要讲了。听伍水平说。说他是如何与伍老师协商调土地修房子的。”村长大声招呼,要大家安静下来。
“我,一惯都是凭自己的良心做事。我也不想谈先前与伍二哥如何协商调土地修房子的话了。路,有我走的,也就有伍二哥走的,也有朱老六、吴三爸他们走的。人家修桥补路都要做好事,我不是那种把事做绝的人!我让伍二哥走路的同时,我另外赔偿他十三个平方的土地,要不然,就付他十三个平方土地的钱;如果都不行,按政府的征收价,再多付一倍。就是贷款来,我都会付现钱,一次给足他。”
“伍老师,你听清楚没有?伍水全他说了,院坝的路让你走;有他走的,你就有走的。这也是你们先前口头上协议的哈。另外,他还要赔你十三个平方的土地,或十三个平方的钱。”
“这样简单?!不行!”伍水平的妻子以及伍水平的大嫂,俩个妇人也吼叫开了。
“解决不好,就去挖他的新房!”
“他这样子不通情达理,我看打他一顿!说话是软的,拳头才是硬的。”
村主任发话说:“今天,我把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动粗打人,谁要是敢去挖伍水平的房子,公安局派出所就会介入此事,就要抓人。你们不怕拘留,不怕坐牢,就试一下!”
马村长很焦急,自言自语:“一点小事,扯出这样大的乱子,我看双方都不是讲理的角色。”
村主任告诉马村长:“你把你了解的所有情况,加上村委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给他们双方各下发一份,再由我,报镇维稳办一份。”
“我们……我们根本就没有得出处理的意见哇。”
“这个?那么,我们回去协商一下,拿出具体的处理意见来。”
匆匆往回走,到石拱桥上时,马村长和冉主任遇上了在河边一棵老槐树下钓鱼的退休老人“郝白毛”。
郝白毛今天的收获不小,桶中已有了七八条鲫壳鱼游来游去。
“二位干部走群众路线,硬是走得勤哈。”
“现在农村的工作,不好办哟,老书记。”
“要是躲得不快一点,我看今天我俩,怕要挂彩哈。”
“哪会有打我们父母官的,难道村民要造反不成!”
“老书记,现在不像你那个时代了,人心不古哈。”
“是吗?又是哪个生产队哪样事处理不下去了呵?”
“伍水平挖他堂兄弟的路。调解好几回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
“前五年,伍家就有一个老辈子,泥巴都掩到颈子了,也去挖别人家的路,把路用篱笆拦起来,用砖头砌死了。村民找到我们,要求尽快解决。可是,还没等我们去解决,他自己倒‘解决’了,拉伸死了。”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那老头,好像就是伍水平的幺爹呀。”
“俗话说,修桥补路,是积德,是为自己的儿子孙子造福。七老八十的人了,竟干那种糊涂事。”
“凡事都有个度。超出了这个度,就会适得其反。我们当干部的,处理任何事,一要看有理没有理,二呢,还要看这个理放在桌面上,通得过通不过,如果有损大家人的切身利益,处理了还会引起另外的种种纷争,造成新的扯皮,我们就要站在公理这一边,代表大多数的人来主持正义,维护公平。挖路,说齐天说齐地,就是没有理。你们,要把握这一点。”
冉主任说:“这中间,还牵涉到集体公房的产权问题。”
“呵!我记得,有一年,我还在公社当书记,我到伍家院子那边处理过半头房子。要真的是那间老屋,你们可以查一下档案。”老书记沉思片刻,接着又说:“我们当村官的,经常与群众打交道,切忌不要吃乱老百姓的,吃人嘴软,对事情的处理,会造成被动,影响不好。要让当事人心服口服,我们一定要在通盘了解了事情的基础上,抓住关键环节,解决起来,我们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马村长告诉老书记:“它们尽都是些先不断、后必乱的事。土地出让给堂兄弟修房,先不写个字约;现在呢,天天鬼扯,烦哈。”
“不烦,还要你们村委会的人干什么呢?”
“请老书记支一个招吧。”冉主任这样说。
“你跟老子是个大学生哈。我想,你不会没有绝招处理这样的事,是不是?”
“姜,还是要老的才辣啊……”
“回去,我把这些鱼用泡海椒煎好,你把酒提过来,虽然我不会喝你的茅台,‘劲酒’一瓶,我们仨就够了。那时,我呀,自有锦囊妙计献给你。”
“老书记,你才说的,吃人家的嘴软哈。”
“我出鱼,他出酒,不存在是吃他嘛,对不对?马丁未马村长……”
冉主任离开老书记后,一路上,琢磨着,老书记会给自己出一个什么奇招。老书记真有“快刀斩乱麻”的绝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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