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处生活 （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姜静玮    阅读次数：5611    发布时间：2015-01-05

▲我的爷爷

 

那是贫困的年代，灶熄甑冷

爷爷赶场回来

肩上扛着一捆柴禾

扛着他一路哼哼唱唱的山歌

 

那时各人照顾各人的肚子

爷爷的一双儿女

舔着“工分”的油渍过活

 

冬天，爷爷的山歌咽哑在床上

他的脚，搭在没有燃尽柴禾的火炉上

那时爷爷的一双儿女没哭

送葬的路上  雪好冷

 

七月半烧钱纸的时候

爷爷的一双儿女

烧了不少的纸车纸马

烧了不少的泪水和嚎啕大哭

 

▲我是一个盲人

 

我是一个盲人，你的鼻息站在我的面前

你的声音挂在嘴角

我担心它掉了下来

砸痛我的自尊

 

我是一个盲人，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你对我的瘸腿说腿

对我的耳聋说掩耳盗铃

对我的眼睛

说有关眼瞎的词汇

 

我是一个盲人，不需要你对我的特殊

不需要你把我看成人外之人

我会用另外的健康

触摸生活的颜色

 

我是一个盲人，在拐棍的刻度上，丈量

跌倒和屈辱

我不需要另类的同情

在笑的刀刃上，在黑暗中

走出比光明还亮丽的前程

 

▲在百里杜鹃之侧

 

我看到红装素裹的七仙女。我通过她们

在那些柔娜的身影后面：我看到爱情

我通过她们，在那些柔情似水的火焰下面

我流着鲜血，流下四月的伤痛

我看到刻骨铭心的思念

一刹那红遍山野

我唱着歌。我把手掌伸向

茫茫群山。我看到你了

我通过你的凝眸

写下这首空气新鲜的情诗，把我的深情

植入你广漠的腹部

我走着。我打开你醉人的眼睛

把一丛丛鲜花呈给大地

我看到你了，故里的奢香

花中的彝家少女

我要终生赞美你的风度

我等待一些沐浴过你的雨露

在那些柔娜的身影之后。我看到你

如何打扮群山

如何用你的爱

沐浴这么多的爱情

 

▲在城市里居住

 

把乡村的空气，和鸟的叫声

带到城市的屋檐下栖息

我的爱情和梦，没有在乡下亲切

 

我饿，我啃着一个面包

在城市的快速度里狂奔

我赶不上朝阳，也赶不上星星

我抵达那里，又是另外的一个时辰

 

面包在哪里？我在狂奔

我要将面包的三分之一

饱含着的孤寂、辛酸、痛楚

让你吃了下去。但你的智慧只能吃出：

甜蜜。

 

我在城市里梦见麦子，和麦芒

一滴滚圆的露水

打湿了那些呼啸的鼾声。我听见了

声若雷霆。

 

面对晨曦里鸟的叫声

我想跳进去，和它们一道

为觅食而歌唱出声音

 

▲在妻子的面前

 

在妻子的面前，一句接一句的埋怨

让我无话可说。

我转过身去，背对许多无奈

偷偷啜饮一口忧愁。

妻子盛满一碗唠叨

和孩子，对我玩世不恭的生活

谆谆教诲。

我执迷不悟。

我执亲人无钱医治的绝症而不悟。

我执亲人无来由的书学费而不悟。

我执铁公鸡身上拔不出一根毛的误会而不误。

我在一个单位上班

下旬二十好几了还没有领到

当月的生活费

亲戚们认为我很阔

跳出农门了就清高

他们理所当然指责我冷酷无情

亲情就等于钱呀

我一杯一杯地饮着这个等式

有苦自知呀，一个唐代的诗人

伫立草庐前慨叹

 

在这个冬天   乌蒙山以远

天空的雪花都下得很贫困

妻子对我饮下的寒冷气愤已极

她找不到疗治我病根的药方

她只有一剂“离婚”的良药

解除我的多愁善感

我

 一

     直

在

  饮

这句最痛心的语言

而执迷不悟

 

▲少年

 

少年望着云开日出的天空

想飞

 

少年想见到

飘飘欲仙的巫山神女

 

想见到瓜花和菜花地里

蜜蜂成了高山流水

 

少年想飞

把黑夜送回天空里去

 

少年想远离屋檐下的雨滴

被纤尘不染的初恋

淋成落汤鸡

 

少年一路的笑声

辛苦倒在

身后

 

▲在中国地图上寻找你

 

你失踪了

在中国的地图上

 

你是一阵风吹过之后失踪的

水在涨高之前一直哭泣

 

你没有读完两岸啼不住的猿声

就打起两个大包

你的梦断裂在移民的大潮里

 

我十六岁的妹妹

无数双怀念的眼睛

汇入浩如烟海的人群

 

你失踪了

在中国的地图上寻找你

故乡是被一节车厢

把你丢失的

 

▲无题

 

你举起了铁锤

你就已经举起了卑鄙

你砸向善良

你已经砸碎了一个美好的前程

面对鲜血淋漓，你不曾被吓倒

你的良心　　在鲜红的映村下

比黑更黑　　比无情更冷

而你逃离于现场之外

面对无法破译的无头案

你携着情人的手

游移于鲜血之外

 

阴魂锁住你

骨肉也要把你的骨头敲碎

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刺眼的

金钱的反射

折射出灵魂的污浊

你的诞生，就意味着

另一个生命的终结

一个长长的美梦

灾难，被你的苟活

降临

滂沱的雨

后半夜的梦

从哪里看见，这轰烈的下坠

 

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你已经被蛀空

即使健美无比

灵魂仿如木石

肮脏僵硬

由正义判你的惊噩

也补偿不了

对你恩重如山的泯灭

▲春天是从鸟的叫声中回来的

 

当我经过这十二声鸟啼

有泪水，在我的心上和眼眶涌流

 

春天是从鸟的叫声中回来的

幸福的早晨，光亮还没有拉开黑夜的面纱

有鸟的叫声，把天空熟睡的梦想叫醒

 

我在幸福中停住脚步，因为停住

我有足够的时间享受

 

春天。这稍纵即逝的花朵

是从鸟的叫声中回来的

鸟的叫声，让我经过众多的苦难

听到的第一声

最清脆不过的鸟鸣

 

春天是从鸟的叫声中回来的

我在半空中，这半空

是许多人的梦想堆垒起来的

我乘着鸟声

在天亮前飞行

 

▲杜鹃

 

一年只美这么几天

这几天　美得

啧啧之声缀满枝头

漂亮铺山盖野

任你抚摸一朵

沉醉

 

一百多里的寂寞

蜗居在偏僻村落

经受风吹雨打

经受霜刀侵割

月光清冷的普照

静得

一株听不见另一株杜鹃的

啼血

 

就这么几天，就是为了等到

这几天

啧啧之声

几乎耗尽了一生

 

这么几天也值得呀

还有一些寂寞而绽放在山间的花朵

尚未被发现

 

就是这么几天

一百多里的幸福和欢乐

都是开给人类的

花朵

 

▲怀念知了的叫声

 

知了知了，那叫声

挂在清晨阳光的山坡上

知了知了，我看不见它的身影

只看见它淌下树来的声音

 

这声音已经十年没有听见

十年了，我没有听见母亲

从山坡上喊我回家的乳名

 

▲从网吧出来

 

从网吧出来，我的情感被掏空

我像一匹秋天的树叶

被吸干了水分，飘落在子夜的街头

 

从网吧出来，从那一大堆有着温度的文字中

抽出身子。已是子夜

热闹的街灯望着孤独

瑟缩的街头

像一匹无所归依的树叶

 

从网吧出来，身后的甜言蜜语

有着性别的文字

还在继续诱惑

从网吧出来

大多数的网民，都被掏空了身子

流落街头

就像深夜没被扫除的一匹

被月亮、星光、街灯吸干水分的叶子

没有阳光温暖的叶子

飘落在无人知晓的街头

 

从网吧出来，我走进自己的内心

消失在

文字的远处

走进

清新的田野

 

▲风不知要吹向哪里

 

这个女人，她太疲惫了

生了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

生了四亩麦子　　

一亩辣椒

她的乳房干瘪，瘪着的嘴

不停地唠叨

风没有把她的唠叨吹走

 

她的腰弯了，她不知怎么

会弯得这么快

风吹着春天

从她的身旁很快溜走

她始终弄不明白

自己皱纹上写着的汗水

为什么得不到儿女的感激

▲你忧伤的面容上写下了什么

 

愁眉苦脸，面容忧伤

小妹，你忧伤的面容上写下了什么

是不是盲目生下的三四张嘴

一双双乌黑的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

向饥饿的你索食？

是不是你在有星星和月亮的早晨和晚上

大背大背地在山里割草

两绺止也止不住的疲惫，从鼻孔里鲜红流出？

 

小妹，你一路走在

孤独的晴朗的天底下，你一脸乌云密布

与你内心的宁静

背道而驰

你是不是和生活吵了一架

而你再也不能承受的忍耐

更加沉重？

 

我愿是一阵春风，在路上

吹散你脸上的忧伤与阴云

我愿是一剂良药

为你心灵的苦楚疗伤

让一路走着的你，在不回头的路上

轻轻松松

 

▲你在向着什么地方走去

 

前方的路，并不明白

你在向着什么地方走去

你的眼角，下着小雨

 

无泪的前方，很不明白的前方

就像我眼前的孩子

他长大后

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我向着什么地方走去

这世界给予我的

是眼前的雨帘

一片朦胧和模糊

 

▲一个人走过深夜的街道

 

一个寂静的子夜

我走过一条大街

慎步向前，奋而不止

我永远都是在行走的人

这时的我走在布满鼾声

甜蜜、温暖和幸福的街道上

 

天上的星星走着。

我呼吸的空气走着。

白天人多显得狭窄的街道

这时又宽又长。橘黄的灯光

把我无限地拉长

 

我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几盏明亮的灯光，高悬在城市的半空

照着空旷的夜色和夜色下小小的我

灯光惊奇地照着

远离蛙鸣和月光的城市

一个人被自己的命运所牵引

而不是被自己的欲望

 

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我感谢，那些呼唤并照亮我走路的

街灯……

 

▲如果

 

如果面包能够维持生命

我还要忙碌什么

 

只要活着

我就可以挥霍自己的青春

 

如果我这样活着

就会活得很累

 

除了维持生命

家的轮子

由我驱动

 

我的精神和思想

直达名利和梦想

 

我无法停下来看水中倒映的天空

我无暇听树上鸟儿的歌唱

 

如果我停下脚步

我就成了众生

 

▲斧头

 

斧头劈在锋利的时间上

我感到了疼

 

斧头在一个人的手中，高高举起

又劈下

一个人离开了斧头

跌入尘世的深处

斧头又在一个人的手中，高高

举起，劈下

 

都没有人了，只有斧头

还高高地举在空中

▲我见到了春天

 

经过寒冷

我见到了春天

 

这么多的冷冷冷冷

把我完全

冷到肮脏的大地

 

我葡匐着

许多的冷漠

把我掩埋

 

心紧贴大地

路灯在街道上后退

孤独

一绺绺地把我撕疼

 

我见到了春天的颜色

一声鸟叫

在黎明前

把我引进春暖花开的麦地

 

温暖这个词

在春天的口中

将我唤醒

 

我变成了一只鸟儿

在抽出嫩芽的麦地上

倾听

春天空旷的心脏

 

春天写在树上

鸟声写在树上

白云写在蓝天上

 

【编辑：戢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