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有大有小;官儿迷,没有大小。有的官儿,看来很严肃,但实际上和蔼可亲,与人为善;有的官儿对人一脸笑,似乎平易近人,却是“笑面虎”。
官儿迷舒定就是后者。
舒定,男,汉族,1966年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姐妹三人,兄弟二人,排行老三,见人一脸笑,二十岁普高毕业后,回到家乡的一所村小代课。两年后调到学区中心小学,转为民办教师,对领导恭敬对同事热情。又是两年后,调到了镇小。
那年月,镇小有一定数量的民办,原因很复杂。舒定想尽办法到大学校来打拼,是为了早一天转为正式教师,毕竟“宰相府里七品官”,转正的可能性比在乡下要大得多。
民办转正,当时只有两条路:一是民师进修;二是有了转正指标。
在镇小,有个叫钱程的女民办,五官端正,比舒定小两岁,几乎每年都参加了县级优质课竞赛,大有青云直上的教务史主任是她的表姐夫。舒定觉得娶这样的媳妇有利于终身发展。于是,他常给钱程献殷勤,史主任觉得还可以,两人很快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又是两年后,舒钱二人结为伉俪,婚房是学校的瓦屋寝室,两间,外间是厨房与客厅。幸福的二人仍旧还是民办,不过,史主任已是该校的校长。三年后史提拔为镇教委主任,走前,钱程转正。史主任决定,舒定走进修考试之路,名正言顺,大家都好。
真怪,第一年参加考试,未录取。第二年,又差分。这下,急坏了一向自负的舒定,史主任也开始着急了。
还是史有办法,毕竟是常到局里走动的人,很快打听到改卷的人选。因为当时出题改卷都由教育局决定,考完后,排上名次,根据指标从高到低录取。据说舒定每次都很“背火”,取三个他第四,取五个他第六,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晓。
那天,史主任请了一桌客,用茅台招待了两个人:改卷的镇中廖校长和镇小的胡校长。在大家喝得似醉非醉时,即将调到镇政府去当副书记的史主任说:“我就要走了,有一事放心不下。”“什么事?”廖赶忙问,胡校长立刻转了一下眼珠子。“请胡校长在舒定参加民师进修考试前,准一个月假,备考。”史温和地说。“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喝酒!”胡满口答应。廖立刻端起酒杯,早已明白了主任请客的用意,笑着说:“喝酒,喝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果然,那年暑假,舒定领到了录取通知书,秋季去了枝城师范进修。毕业后,原本回镇小的,可提拔为镇教委主任的廖校长决定舒定去一所学区中心小学担任教务主任。
舒定一直在三尺讲台晃悠,现在首次坐台上发号施令,感觉真好。
钱程仍旧在镇小教书,舒是每周回来一次,周日又去当他的主任。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舒主任,好!”他是喜在眉梢甜在心上。
对于官儿迷来讲,放寒假是最难得的好时机,因为有传统节日——春节,亲戚朋友礼尚往来,拜年走动,请人办事最易得手。舒定读师范时,本已有了两万的外债,现在刚转正,还没喘过气来,但机会是不能错过的。因此,刚当半年主任的舒定,过了一个特别热闹的春节,年前送礼请客,正月初一忙到初七,每天的宴请、拜年安排的满荡荡,亲戚朋友、兄弟姊妹、领导同事,无不酒足饭饱而归。大摆“山珍宴”,特请副书记、镇长史老表,大玩了一整天,请来了史的父母、岳父母,陪客是自己的岳父母,麻将机开启,小轿车备用。有了这样的待客之道,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农村乡镇,舒定的啥子事不能搞定呢。
当年秋季开学,当了一年主任的舒定调到镇小担任副校长。正校长是一个姓郑的党员,当兵转业后参加教育工作,四十八岁了,学历高中。郑舒二位同坐一个办公室,很明显,下一届校长就是舒定。
那年秋天,农村学校开始推行校服,营销员每次找郑校长谈事,舒定主动离开,因为他知道其中有商机,有他在不便“沟通”。然而,学生穿上了校服,老郑却未给他分一点儿,过了年也未提及回扣的事儿,舒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当时他还是“贫下中农”,外债还在万元以上。尤其是过年,主任、老师都去给老郑拜年,给自己拜年的少之又少,这对官迷舒定的刺激太大了,他仿佛感到自己是那样渺小。
第二年五月,郑校长的妻子精神病又犯了,他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在精神病医院当看护。学校工作由舒主持,遇到大事电话请示老郑或教委主任。
郑不在的日子里,舒与“笔杆子”主任密谋“公车上书”。列举了郑九大过失,不利于学校的发展,要求上级扭转局势。那晚,雷鸣电闪,主任感到一阵寒意。但是,主任一想到学校迟早是舒的天下,便默认了。
六月下旬,老郑回到学校上班,没发现任何不良兆头,舒还是跟过去一样,请他喝酒,有事汇报,一脸笑容。很快期末考试来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期末阅卷刚一结束,管教育的牛副镇长来到校长办公室,提出要查一下学生的试卷,看一下老师们改卷的态度,要求看三年级语文。舒赶忙把卷子找来,选了一个办公室,叫主任和教研组长陪查。这个牛镇长,原来是中学的语文老师,懂教育,不看不知道,一看气急了。原来,有一题,总分5分,一个学生得了3分,却给了8分。镇长没有再往下看就生气地走了,可学校整改了好几天。
暑假,舒密诏主任再加一条:校长对阅卷认识不足,有意识不讲阅卷纪律与要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致使教师不负责任,对学生不负责任!这样一来,郑的“十大罪状”悄悄地到了有关部门。
这年秋季开学,郑被调到中学代劳技课,舒转正,主任提拔为副校长。郑在办交接手续那天,特意在定点的馆子里恭喜二位提升。郑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祝你们把镇小办成人民满意的学校。”舒说:“嫩姜没有老姜辣,恭请老校长常回家看看,不吝赐教。”主任只是喝酒,很少说话。
舒转正后,主要管两个方面的事务:一是财经二是人事。教育教学和日常工作由副校长负责。
有一次,副校长报告,说某某女老师偷电。这位住着学校房子的教师,丈夫是修理工,懂电,会做手脚,使得学校电费一月比一月高,引起了他的怀疑。舒一听,马上严肃起来,命令总务主任悄悄组织人力于明天突击检查校园内每一块电表。晚上,舒给修理工变相透露了检查的事,因为“嫌疑人”与史镇长沾亲。结果,真偷电的没查着,反而发现了五块电表不转,
“这还得了!罚款!”舒发火了。总务主任照章执行,根据几个月多交的电费,平均到每块电表,每人罚款350元。当时有人提出抗议,但都知道镇长是舒的后盾,只好作罢。当年,舒的工资每月才308元。
这就是舒的所谓“威信管理”。这样做了几年,结果好几个有为的教师要求调走了。舒不仅没有醒悟,反而更加玩弄得意。他在全镇挑选教师,卖弄人情,得到了更多的实惠。这样,风光了整整五年。外债还清了,存折有了6位数,家里电器齐全,家具高档,下馆子签单,出门包车,还可以自己转转盘子。
天有不测风云。2005年,镇教办撤销,主任到镇小兼任校长,舒降为副校长,主持学校日常工作。来的正是大恩人廖校长,可舒的心里像鬼爪在挠他,憋屈,难受。可不管怎样,他仍旧对上级恭敬对同事热情,仍旧一脸的笑容。
有事向廖汇报,俨然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第二年秋天,教育部对库区移民学校进行调研,抽到了镇小。各级政府、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高度重视,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策划,方方面面的接待工作考虑得极为周全。最后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就是学校要一个“陪同”。研究来研究去,廖让给了舒。在办公室里,舒故意推辞说:“我不合适,您才有资格,您才干得好。”“我相信你,没问题。这是锻炼自己不可多得的机会,对今后有好处……”廖真诚地说道。舒打心眼儿高兴,可脸上一点儿喜色也没有。官儿迷哪会不高兴的呢?一是这次接待规格高,有国务委员、教育部长、财政部长、省市县主要领导;二是一旦接待完满,前程似锦。自一月前接受任务开始,舒天天背台词。特意买了名牌儿西服和皮鞋以及鲜艳高级的领带,对着穿衣镜,比划手势,练走姿、坐姿、侧坐侧脸回答的姿势。晚上,常常请妻子“检阅”,边走边背台词,头动,手摆,眼睛的余光盯着疑似目标,钱程不时地提出自己的高见。尤其是领导一进校园,怎样迎上去,这可真有些难度,领导面带笑容,他要一脸笑,这好办,要是领导是个严肃的人,他也得严肃点,这种情况可难倒了他。大约练了一周,才令他勉强满意。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走法展示出来时,廖惊讶不已,认为自己是慧眼识英雄。
接待那天,舒的内衣都透湿了,原来想好的台词,掉了不少,但学校前进中的困难还是受到了领导的关注,国务委员当场许诺给学校拨款五十万,进一步改善办学条件。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两年过去了。一个大快人心的秋天来临,学校要分教师宿舍,共有二十一套,但不够分。廖与舒商量分房方案,廖舒意见一致,三下五除二就分了。没有分的十五人不服,纷纷向上级投诉,搞得廖不能在办公室办公。舒暗自高兴,并旁敲侧击,暗示“造反”,结果,学校分房无原则在全社会产生广泛反响。
舒借分房火上浇油,暗地里接“造反派”代表共进晚餐。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酒过三巡后,代表怨恨不已:“廖,真应该改姓尿素的尿。”“你看,又喝醉了。我今天和你谈心,就是要治治你的心病。”舒接着说:“也是的,像你这样职称高、资格老、贡献大的教师不分,我也觉得不妥。老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谅解。不许再告状!”
代表号称“鬼谷先生”,一听自然明白舒的言外之意。很快投诉信像雪片似的飘到了各级领导的手中。
第二年春天,舒接替了廖的位置。舒在任的几年里,学校赶上了创办现代化学校,工程项目多了,学校设备添多了,然而,优秀的教师调走了不少,不少优秀学生也转走了,学校的口碑走低。
一个懂点风水的中层干部告诉了舒如此如彼方能破解。舒迫不及待,选了一个吉日吉时,出钱请胆大的一个农民将学校后坡载的“笔柏”砍掉。然而,树砍了,学校仍旧一蹶不振。
现在,舒已调到县城一所学校当门卫去了,虽住着自己装修的商品房,并不快乐。他常常暗自长叹:“我到底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当我的钱足够了,就会走下坡路。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人是犟不过命的。”
笑面虎虽然说了实话,但他还是没明白前程舒定的根源。也许这一生他都不会明白了,不会快乐了。因为他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因为他是笑面虎。
【编辑:苏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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