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读初一那一年,我与同桌最爱看小说。读《董存瑞的故事》,看《奥斯特洛夫斯基传》,讨论《生活与美学》,传阅《堂吉诃德》......在作文比赛中,他荣获第一名,我得了亚军。我们振奋异常,奔上龙头山,站在巅顶,双双对龙头山发誓,将来一定要当文学家!于是,加紧看小说,加紧写作文,加紧记日记......
怎料人生如海波,匆匆荡过。
为前途流血流泪,但命运从来不肯怜惜在奋斗中苦苦挣扎的人,理想的路越走越短,而文学家的路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高考的风暴不知卷去了多少有远大志向的人,留下的只有骨骸般的恶梦。
我在不幸中成了幸运儿,而那往日与我朝夕相伴的故交呢?音容渺茫。想到这里,我不免又感到颤栗和悲哀。
八年以后,我见到他了。这是我们高考后的第一次见面。
他在龙头山腹地创办了一个私人牧场,即为场主。惊叹之后,带我到了他的住处——一个用几根粗大的木棒支撑起来的茅屋,就屹立在当年我们发过誓的山顶上。屋内四壁通风,光线倒是良好。散乱的床上,有一本破烂不堪的书,一看是《物种的起源》。站在屋外,上下前后左右均可极目瞭望。四方风景,尽摄心中。这里难道永远能够心旷神怡?
“你,不在搞文学了吧?”看到他这情形,我心中立即涌现出一种莫名的凄楚。
“唔,如梦,如梦!”他爽快地说着指了指天际,“你看那云——”
我看到了。几朵白云在飘,几朵黑云在滚。
沉默良久。
“你变了。——唉!”我对着迭起的丛峦感慨万千。
“是啊!”他说,“当年,我们都在现实的床上共同做一个天真的梦。但是我醒了。我醒得比你还早。”口气是料想不到的平淡。
我说:“我是不会醒的——!”
“回来吧,朋友!你何必到在尘世中去劳碌奔波。回到这里,山水、草木、牛羊都是绝妙作品,用不着你写,用不着你去寻找发表的去处......”
“你退化了,你变成原始人了!”对此,我很恼火。
他对我这举动吃了一惊,继而又恢复了常态,平静地说:“是的,只有原始人才是真正的人,你何必去讴歌那种变态的人呢?”
“......”
“不过,人各有志。奉劝你一句,惟有自然才能产生文学,惟有自然才能产生一切......”
天边的云不见了。天是何时阴沉下来的?一道闪电:“轰——!”惊天动地,回响不绝。
暴风雨来了。
茅棚中。晚上,狂风夹着骤雨向小茅屋袭来。我怀疑,我们会被风雨一齐卷去。然而,他却睡得很沉,打着均匀的呼噜。我实在无法入眠。是什么东西在困扰?不知何时,雨忽然停了。屋外一片银光。此时我颇觉清冷。
这时,我突然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在低吼,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音韵弹入心底,大地开始微微地颤动。我惊恐地爬起。
“龙在咆哮了......”他在困倦迷糊中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咕哝了一句。
“龙在咆哮?”我吃了一惊:“现在还有龙?”
“怎么没有?你不信就自己去看一看,就在洞中。”
我踏着月色弥漫的山峦,往峡谷走去。
眼前是一壁万丈巨崖,崖中露出一个庞大的洞口,喷出一股冲天强瀑。那声音便从里边发出。我不敢进洞,也无法进去。也许那龙在洞中已经隐藏了亿万斯年吧?
第二天,空中烟消云散。红日吐出了鲜红的光芒。
我该走了。朝露也逐渐褪去。
临别,他往我包里塞进用树叶包裹的礼物。我再三推辞,他便硬塞。
回到城里,我兴致勃勃地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峋嶙的怪石!我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座山的造型。突起的群峦,绵延成一行字:“心存龙头山”!连接起来,像一条有鳞有爪的游龙,龙口下衔着一个“心”字。
惊愕之余,如梦初醒。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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