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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飘香时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徐辉    阅读次数:5240    发布时间:2015-04-13

1


“过了关吧,大卫?”大卫刚踏进校门,就看见夏子走上前来。

“考得还不错吧?”夏子拍了拍大卫的肩膀。

对夏子的热切劲,大卫只是微微一笑说:“还没考呢!”

“没考怎么就回来啦,雅克西和熊猫呢?”

“钱没了,只好打道回府了。雅克西和熊猫想考外省,所以还留在长沙继续作战呢!”

校门口,认识大卫的同学都围上来问长问短。得知大卫是“为五斗米折腰”时,都纷纷鸣不平。

“没钱还真恼火,什么也办不成!”

“也是,没钱的日子真难熬,连女朋友也另觅新欢了。”

“是呀,这年头,没钱只能当孙子——”

“我看大家别发牢骚了,大卫刚从省城回来,肚子一定饿瘪了,说实话,吃中饭的时候也到了。兄弟们,为了预祝咱们的才子画家高考能一举中榜,要他请咱们到馆子里奢侈奢侈怎样?”

“OK,我们赞成!”大家一致通过夏子的提议。

大卫左右为难,许久不表态。

“兄弟,这客你请定了。”

“这,这——”大卫很尴尬。

“怎就吱吱唔唔的,一定是口袋里没米米吧。这不是问题,你请客我买单,怎样?”    

夏子见情况不妙,马上出来解围。

“这,这怎么好意思。”大卫有些难为情。

“咱们是哥们,又是上下铺关系,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考大学当大官发大财后不忘记我们这些难兄难弟就够了。走——”

几天后的一次语文模拟考试中,大卫打了123.5分,在全班名列第二, 这在大卫的意料之外。

“你们看,大卫同学的试卷工整细致,一丝不苟,再看看你们自己的试卷,又草率又马虎,整天就只知道吃饭睡觉,睡觉吃饭。也不想想高考还有几天,看看黑板右上角,85天,同学们,仅仅85天啦,火都要烧到眉头巅上啦,再不加把劲就后悔莫及罗——连一个艺术生都比不上,真是没用——”

教室里鸦雀无声,似乎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未必他就一定能考上。”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他不能,就你能?真是人不知自丑,马不知面长,还有脸说别人,简直是恬不知耻,刚才是谁说的,给我站起来——”老师瞪大了充电的眼睛,提高了嗓门。

好久没动静,教室里死一般沉寂。

“大丈夫敢作敢当,有胆量,是好汉的就站起来说话,灶门角里的功夫顶什么用,怎么,想做缩头乌龟呀?”

“腾——”几秒钟后,还真有个人站了起来,六十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个人——一位单瘦但特有精神的人。

“哼,居然还是一班之长呢!竟然说出这等没志气的话。给我滚出去——滚——”老师显然很愤怒。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的!”班长转身就冲出了教室。

班长的那句话很轻很低,但大卫还是听见了,兴奋的心情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在把头扭向窗外的那一刻,无意间发现“浅紫色”正偷偷地在看着他。

窗外,小河轻静地流过,河对面是一片希望的田野,油绿,油绿,稻苗正在壮杆,而远山是浅蓝得略带紫灰的颜色,再远处是一片白得近乎虚无的天空。

“怎么不去上课?”大卫拍了拍床上的夏子。

“哦,你就说我头痛好了。”夏子翻了翻身说。

“我才不会去呢,数学课都上得差不多了。”其实,大卫是在骗他,上课铃刚响不久!

“唉,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呀我心里总是恍恍惚惚的。妈的,离高考又快了,真烦人。”

“不是日子烦人,怕是心病又复发了罢。”

“什么新病旧病的,我这个人呀,病了倒还好些,免得高考没考上家里人骂我。”

“嘿,你还挺知道为自己找退路的。依我看啦,你现在就有一种病。”

“瞎说,你才有病呢,我只是头有些头晕,哪有么子别的病。”夏子嘟哝道。

“有呀——想死病呀!”大卫故意笑着把“相思”说成“想死”。

“哦,你说的是这个病哪,告诉你,兄弟,这病在我读小学六年级就有了。现在也差不多有六年历史了吧。这种病哪一般人还患不上,这不到我的境界呢!”夏子说着说着就来了劲,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说起想死病来你就来了劲——”

“那当然,不然兄弟们怎么会称我做“教授”呢。嘿,兄弟,这方面你还得跟我学着点。”

“我怎么学也比不上你呀!”

夏子见大卫这般夸奖他,更加得意得眉飞色舞。

“嘿,兄弟,你不是和班里的浅紫色眼下正打得火热吗,看得出,她对你有情,你对她有意,你们俩还挺有缘的,嘿,兄弟,要不要我吐露一些你去省城后浅紫色的活动情况呀?”

大卫倒在床上,唉声叹气说:“马上就要考美术了,再说高考也就八十来天了。我哪还有什么心事想浅紫色深紫色?”

“啧啧,兄弟你明明心里想她还不愿承认,要是我早就向她说明白了。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茄子扭颈的,真没劲,没半点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夏子说完把手伸进裤前口袋,掏出一包发瘪的盖白沙,扔给大卫一只。

“我这几天口里不是个味,怕是口腔发炎罢,这烟就谢谢你啦。”大卫想把烟抛到夏子床上。

“抽抽玩,不碍事的。”夏子点燃烟,悠闲地吐出一个圆圈圈。烟圈变幻着袅袅上升,随风飘远。

“兄弟呀,说实话其实抽烟没什么好处,可现在想戒又戒不了。小学六年级就学着抽烟,逃课、打架,到初中又学会了玩牌,玩妹子,现在还学会了上网玩游戏,甚至通宵达旦地玩。钱也花了,成绩又不行,爸妈责问,老师白眼,得不偿失呀!”

夏子又吐了几个圆圈,猛地咳了几下。

大卫见夏子一抽烟就咳嗽,便说:“把烟戒了不就成了。”

“戒了?说得轻松,要是能戒我早就戒了,烟瘾一来难受着呢!”夏子吐了两个烟圈,岔开了话题,“我说兄弟可真有战略眼光,搞美术可借口要去画画,连文化课都不上,老师也高抬贵手放一马,我们光学文化的可就惨罗。整日ABCD、XYZ、把人都烦透了。”

“烦透了就睡大觉,高考都火烧眉毛巅啦!”大卫点燃烟,烟从他口里,鼻中缓缓溢出。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成绩不好,高考百分之百没希望。我想好了,我还是托老爸找个好单位,一等毕业就去上班的好。我爸的一个战友是县工商局局长,找他到下面的工商所谋个差事应该还是不难吧!”

“兄弟,真的还不想参加高考啦?”

夏子抽了两口烟,没作声,似乎在思索什么。

“要是你老爸硬要你考大学呢?”

“什么,硬要我考?不会的。我是家里的熊猫级人物,我不想读大学他也没办法,现在我只要混个高中毕业证就行了。反正呀,世上的道路千万条,蛇有蛇道,鳖有鳖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嘛,并不是只有读大学才有出路啊。”

大卫想了想说:“老兄说的也是。只要脑瓜子活,干什么都有出息。”

“对呀,兄弟这话我爱听。我这辈子看来在读书上是没一点指望了,还是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吧。等谋了个好差事挣了大钱后,再讨漂亮老婆,养个乖胖小子,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嘿,老兄还看不出来,蛮有远见卓识的嘛。”

“唉,有什么法子,现在只能是骑驴看帐本,走一步算一步了。”夏子把抽光的烟屁股扔向门口。伸了伸懒腰后又打了一个哈欠说,“我又想睡了,兄弟,你一个人呆着吧!”说完,钻进暖暖的被窝。几分钟后,寝室里便响起猪一般的鼾声。

大卫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球场上的树深思。

耳畔,隐隐传来老师教课的声音。


2


“鸣——”窗外火车的鸣笛让大卫走入一个不灭的记忆。

细雨迷蒙的下午。县火车站。长长的站台。

大卫的父亲颤抖着枯藤一样的双手把一大把零散的、发黄的钞票攥到大卫手中说:“伢崽呀,拿着吧,远在省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亲朋好友照顾你,这点钱就拿着打打牙祭吧,可千万不要得罪了自己的肚子呀!”

“爸——”大卫的喉咙哽咽了。

“伢崽呀,千万要把那收在被絮里的几千元藏好呀,到了省城后就给隔壁的沈伯伯家打个电话,爸妈都盼着你早点平安到达呢!”

大卫的父亲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

“鸣——”列车启动了,大卫向窗外的父亲挥手,直到他那微曲如虹的背影和微微颤抖的手愈来愈小,融入越来越白的雨幕中。

毕竟是初次闯省城,又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一个不怀好意的青年的戏言下,大卫匆匆下了车。当下了车的大卫领悟出这一站不是长沙时,车已经启动了。

借着小站昏暗的灯光,大卫摸索了许久才走到小站,谁知这一站竟是捞刀河。

“离省城还有三十多里呢,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草草过一夜了。”没法子,大卫只好放好行李,抱着藏着几千元钱的被子睡了一夜。

谁知,那一夜大卫竟然睡得很踏实。

翌日清晨,大卫又冒着细密如线的雨踏上了去长沙的路。雨密织着飘下,洒在大卫准头发上、衣裤上,被絮上、行李上、也洒过了大卫的心里。一路上,大卫身上的衣裤渐渐在滴水,背上的被絮也慢慢在变重。

但大卫却凭着一种农村人特有的韧劲越走越快,仿佛他的前方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正强有力的牵引着他,引得雨中匆匆赶路的、打伞的、穿雨衣的、披夹衣的人都冲她望。

路,在大卫脚下变近又走远;雨,在大卫脚下开成了花瓣……

“嗒嗒嗒哒——”不知何时,浅紫色已站到大卫的窗前冲他做鬼脸,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英语书,吓了大卫一跳。

日子说快也快,不到四天。雅克西和熊猫都返校了。两人首先找到大卫,三人一行先来到专业美术老师舒城家里。舒老师见到三人很高兴,忙吆喝着师母倒茶。

“到长沙怎样,专业进步且不说,光说这眼界和见识想必就让你们开阔了不少吧!”舒老师从衬衣口袋取出几根烟。“来,一人一根。雅克西和熊猫,你们考外省了吧,感觉怎样?”

“还行吧!”雅克西和熊猫一下子变得有些牵强。

“今天先不说这么多了,你们只有三天就要参加省美术联考了,先放松放松,今天,老师做东为你们接风洗尘。大卫,你去校门口对面的肉铺称两斤肉,熊猫到校外的菜摊上买些时菜来,雅克西,你做事过细,就帮师母洗菜好了。我去打两斤酒来,大家来个一醉方休怎样?”

“OK!”我们一致通过。

“干——干——”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青春的激情,“今天老师在这里先预祝你们三个在省美术联考中都能棋开得胜,马到功成!”

“谢谢舒老师的鼓励,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把专业考好,争取不丢舒老师的面子。”

美术联考上,有惊无险。勉强都顺利。可不知怎么的,之后一连几晚大卫都睡得不踏实,雅克西和熊猫也是一个劲地在床上折腾。要么望着窗外的夜空发呆,要么把被子翻了盖,盖了翻。

钟表在耳边清晰地走动,“嘀嗒嘀嗒”像响在心里,一下一下又一下。

迷糊间,大卫听到寝门被打开,一个人喘着粗气走了过来。他轻静地关上门,脱鞋脱袜,翻身上床后就再也听不到响动了。

雅克西和熊猫都发觉了,把身子伸出床沿想与他说些什么,听到大卫嘘了一声就什么也没说,缩了回去。

“是他——这半夜三更了,他还出来跑什么?”大卫也觉得很惊讶。莫非他是——大卫不敢往下想了。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很害怕。前年,学校里的一个女生因受不了父母的高考的压力投河自杀了。他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是睡不着觉,到外面跑累了好让自己入睡吧!”大卫只好为自己近乎恶毒的想法也为跑步人开脱,想着想着,大卫就迷迷糊糊入梦了。

“你看,好美的一颗流星!”朦胧间,大卫和浅紫色坐在学校后面雷公山的山顶,正在看夜空中的星星。

“你看,又一颗。”流星在美丽的夜空中急速划过,仅留下一道如诗的弧线。

浅紫色显然十分激动地说;“要是我能变成一颗流星,哪怕只在夜空划那么一下,我也就足够了。”

浅紫色双手托腮,不眨眼睛的望着闪烁的星星,一脸的憧憬与虔诚。

忽然,一颗流星向浅紫色飞来,载起正在梦想中的浅紫色,向大卫的背后飞去,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浅紫色——”大卫急得大呼着狂奔。

星星不言,大山不语,流星在滑落。

那一夜,大卫竟然梦遗了。当太阳爬上小窗时,大卫醒了,起身时发现短裤里粘乎乎的一片,赶紧下床打开了皮衣箱。

“看,大卫这小子昨夜肯定又在梦中和浅紫色云雨一番了,不然这么一清早起来换裤衩,还不想让我们看见!”

兄弟们的目光一齐投向大卫,大卫像个姑娘家似的,不好意思红了脸,捏着从衣箱里取出的裤衩久久不敢换。

“哈哈——”兄弟们很痛快地笑了。

这天下午,天气陡变,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落了田野中一些刚刚开始飞扬的稻花……

这天晚自习,大卫见浅紧色的位置是空的,就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怎么啦,浅紫色晚自习向来是到得最早的,怎么今晚还没来?”

“大卫,快去我们女生寝室,浅紫色晕倒了——”

“什么——晕倒了——”大卫风似的冲了出去。只觉得心被抽沙机抽空了似的,往下沉。

大卫风急火燎跑到浅紫色床边,口里喘着粗气,只见浅紫色手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鼻子外几乎听不到呼吸的气息声。

不容分说,大卫一把背起晕过去的浅紫色,让她同宿舍的姐妹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外衣,就一头钻进了微微细雨中。

校医务室里。

胡校医正忙着检查病情。一旁的大卫坐立不安,在小小的医务室里走来走去。

“胡医生,我同学的病到底严不严重呀?”

“放心吧,她患的是急性肠炎。这病呀没别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本来她是不会病倒的,只是由于她身体不太好,这段时间可能也没休息好,加之营养也跟不上才会晕倒的。”

“哦——没大碍就好。不然,影响了高考那就糟了。”

“你们是毕业班的,也难怪,高考的压力也会让病人的病情加重,以后千万要劝她注意多休息。——哦,对了,你就是那个石膏像大卫画得顶好的大卫吧?”

“怎么,您认识我?”

“那倒不是。我女儿呀在这个学校的初中部读初二,也在学美术,整日画些圆柱圆锥正方体长方体石膏模型什么的,她曾在我面前提到了你,说你的大卫画得跟真的一模一样!”

“胡医生过奖了,有机会把您女儿的画给我瞧瞧———”

“那就谢谢你啦!”

“不,是我该谢你,你救了我同学。”

“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份内的事,我先给你这位同学开药方,包准三天后还你一个健康的同学。”


3


一天晚上,大卫半夜醒来去操场边的厕所小解时,看见一个身影向他跑近。从不怕鬼的他冷不防的吓了一跳。“是哪个缺德鬼呀——”大卫后退了几步,躲在一棵大水杉后。

那人影没发觉他似的又从他跟前跑远了。借着不怎么亮的月色,大卫忍不住还是偷看了一下,那张脸竟然这般熟悉。

大卫急急小解后飞速回到宿舍,那张床铺果然没人——

大卫着实吓着了,他这天天晚上跑到半夜是——

大卫的脑海里猛然跳出两个字:梦游。大卫为这个可怕的字眼似乎吓出了汗。摸摸额头,真是湿湿的。大卫不敢想下去了。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晃动的影子像鬼一样缠住了他。

数数,从一数到了一百,竟毫无睡意。

做深呼吸,做了几十下,人反而更清醒了。

对了,再做俯卧撑吧,可刚做几下便听见床上铺的夏子在梦呓,“温柔一刀,快出手呀——”

大卫怕弄醒了他和别的兄弟,怕别人也误会他自己也在梦游,就又吓得呆在床上不动弹了。

“夏子这家伙,肯定是憋了几天没上网玩游戏了,我从省城回来时是他请的客,改天我得找个机会让他过把电游瘾才好。”

“吱——”的一声,门被打开,一个人影闪进,脱鞋脱袜后就不再有动静。

窗外,微风轻拂,虫声哝哝,一切都宁谧而温润,唯有大卫的内心波涛汹涌。

三天后,操场边的小树林里,大卫和浅紫色边交谈边看书。

“今天的阳光真的不错,空气真清新!”

“是呀,今天天气真的不错,你也比前两天有精神了。怎么,现在感觉没事了吧?”

“谢谢你关心,那天是你把我背到校医务室的,我还没向你说声谢谢呢!”

“都是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战友,说什么谢谢,太生份了。”

“告诉我——你那天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呀,又在卖关子。”

“有没有——沾我的——便宜——”

“沾你便宜?!看你把我说成了什么人,我是那种爱沾便宜的人么?那天都快把我急死了,我哪还有什么心事,想沾你便宜,看你说的。”

“哟,还真动了气呀。不说这些了,我去给你卖个冰淇淋,让你消消火——”浅紫色放下书,转身就走。

“我不渴,你别去了。来,坐下,我想问你几句话。”大卫拉住了浅紫色的手。

“你这一向怎么打不起精神,还晕倒了,怎么不注意点?”

“哦,我——”浅紫色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怎么了啦,你?!”

“哦,没,没什么。”浅紫色拭了拭眼角悄悄流出的泪。

“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浅紫色不作声,风翻动着她手中的英语书。

“有什么事,你说呀,我也好想办法帮你嘛!”

“你想办法帮我?!你,你帮不了我——”浅紫色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流了出来。

“我能帮你的,一定尽力帮你的,你说说,是什么事嘛,你快呀——”

“我爸他——又病了——”浅紫色说着竟扑在大卫怀里哭了,“我请假——回,回去——守了两天——他粒米未进——我怕——怕他——”。

“别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应战高考,相信你爸他吉人自有天象,会度过这一关的,你别为他操心了。你病刚好,应注意多休息,放下思想包袱才是,高考可只有七十来天了,可不能想别的事了,噢———”

“嗯。”浅紫色点了点头。渐有血色的脸上梨花带雨,柔软的身子在大卫怀里起起伏伏。

时间如落叶,被无情的风卷起,在半空悬浮、飞扬、又落下、游荡……

美术专业成绩终于下来了,大卫、雅克西和熊猫迫不及待地冲向舒老师家里。

舒老师正在修改一幅油画,手中的油画笔在画布前一闪一闪的。

“哟,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呀。这节课还没上完呢!我正准备下课后去告诉你们的消息的。你们来得正好。坐、坐——”

舒老师收起画笔,放下调色板,转身去搬凳子。

“我们自己来。”见三个人都争着搬凳子,舒老师随手从窗前桌子的碟子里拿下几个苹果,转身进了厨房。

“来,你们一人先吃一个苹果。我这里别的东西没有,这写生用的苹果,梨子是天天有——”

“舒老师,我们的考试成绩——”

“别急,我呆会告诉你们,先吃苹果再说。谁吃得最快就最先告诉谁!”

舒老师话音刚落,就响起“嚓——”咬苹果的声音。

“好,雅克西——231分。”雅克西还在打嗝。笑便溢出脸来。

“熊猫和大卫差不多同时吃完,你们分数也差不多,209分的218分。”大卫差一点噎住。

见熊猫脸睛急切的神情突然变得黯然,舒老师安慰道:“熊猫你别急,你209分也不低。据我了解参加今年省美术联考的考生考得都不怎么好,估计专科分数线也就二百零几到二百一十分的样子,不会高出几分的。总的来说,你们考得都不错,为学校争了光。眼前最要紧的是抛下专业的包袱,一心搞好文化成绩,就是要瘦几斤肉也要把文化成绩搞上去。听说大卫这次语文模拟考试考了全班第二,挺不错的嘛。我们就要以这种状态迎战高考。专业考得好不要骄傲,不要丢失文化分,专业考得不理想的也不要气馁,争取考好文化,以文化分补专业分。这些天,我就看你们三个人的实际行动了。”

舒老师讲完话后又给三个人每人定下了文化目标分。大卫和雅克西挺激动的,只有熊猫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三人一起劝他,他仍缄默不语,像个木雕。

在舒老师草草扒了几口中饭后,熊猫便借口有事先走了,舒老师怕他一时想不开,示意大卫和雅克西跟着看动静。见熊猫登上了去县城的汽车,雅克西和大卫才长嘘了一口气。

个把小时后,熊猫一下身汗地起回来了,他样子依旧无精打采的,像泄了气的皮球。

时光留不住,像远逝的风,打开六月的大卫。田野里,稻香一片。


4


在六月高温的曝晒和高考的煎熬下,教室里陆续多了几个空座位。

“咦,兄弟,听说你专业得了路,这次学校开了个升学评估会,你在‘入围生’前列呢!”夏子把大卫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入围生’,我怎么没听说过?”

“怎么,消息不灵通了吧。告诉你老弟呀,入围生是高考有把握考中的学生呀,你真的还蒙在鼓里呀?”

“你真是个万事通。”

“嘿嘿。”夏子得意地笑着说,“兄弟,人总得有门特长嘛,不然,以后怎么混饭吃,虽说我学习是十窍通了九窍——就差一窍不通了,但学校里的党政大事、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兄弟还是略知一二的。就连你与浅紫色的情爱秘史我也了如指掌呢,你曾在——.”

“去你的,若搞得风风雨雨的,我就拿你开刀。我一个男孩子无所谓,她是个女孩子,说出来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变了样,叫她以后脸往哪儿搁。”

“哟,看不出,一向大大咧咧的兄弟心眼还挺细的嘛,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兄弟若不高兴,当我没说。更是没想到本想告诉你一条特大新闻的,竟惹祸上身了——”

“看,老兄还当真较起劲来了。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怕坏了她的名声。其实,我和她——不说这些了。上次我从省城回来你替我解了围,今天我一并请客,吃饭、喝酒、上网玩游戏任你挑,怎样?”

“嗯,这虽说是一坨泥巴塞两个缺,但也是你的一片心意,这脸我赏了。”

一天,数学老师将批阅了的数学试卷收下来,将正确答案写在黑板上,让大家对照答案自查错误,突然,从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一阵怪怪的笑声。

“哈哈,88分,88,发发,哈哈,发——发——”只见“夜猫子”文星用笔使劲画着数学考卷,边画边笑。

全班同学都惊呆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胆小的女同学有的竟吓得惊叫了起来。

夜猫子一把拿起试卷,撕了个稀巴烂,突然起身,斜眼歪嘴,摇摇晃晃着做梦似的走出了教室。没走几步,他便重重地倒在走廊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数学老师也吓坏了,大呼,“赶快去叫胡校医!”

可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大卫震惊了,额头上有汗渗出。当夏子喊他去帮忙抬夜猫子去校医务室时,他才从那夜晚的记忆中走出。

“是癫痫病,俗称羊角疯。这病不好治,一年半载根本好不了。”胡医生哀声叹气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就这么浪费了。”

“你说他还能参加高考么?”夏子像在问大卫。

“高考,这病怕是一世都难以根治,还谈什么高考?”胡校医听后摇了摇头,说完回房去取药剂,“先稳住病情再说吧!”

大卫一直愣愣的,心里一直想着夜猫子的事,耳边也回响起他的一番豪情壮语:“咱家穷,整个村子都穷,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学好本领后到家乡搞开发搞建设,让家乡的父老乡亲彻底脱贫,早日致富奔小康。”为此,夜猫子一直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学习,还偷偷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必胜”。晚上,他在教室里到熄灯后还要躲到被子里打手电筒学到一两点。早上五点多又匆匆洗刷赶往教室。眼睛时常红红的,从不戴眼镜的他这几天还给自己配了一副眼镜。

“我们先扶夜猫子回宿舍休息吧。”夏子拍了拍大卫的肩膀说。

“好吧。”

第二天中午,当夜猫子那佝偻着腰的老父亲步履蹒跚赶到学校时,夜猫子已清醒过来。

“爸,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您老人家呀——”

“星儿呀,这不是你的错,爸不怪你,你三岁那年就患上了这病,是你爸无用没钱给你治病才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呀!”

“爸,您别说了——爸——”

两父子抱头痛哭,同学们看了都流出了眼泪。有的女生竟小声流泪起来。

“老人家,我这里有50元。”

“我有40元。”……

大家都纷纷掏口袋。

老父亲老泪纵横地望着大家,一时语噎。

“老人家,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其实,他夜猫子——哦,不,是文星,他学习挺刻苦的。”

“那就多谢你们啦,你们的心肠好,你们一定都会考上大学的。”

老父亲颤抖着手接过凑过来的钱,“来,孩子,谢谢你的好同学呀。”

夜猫子又一次孩子般地哭了。

夜猫子离校那天,校外的田野上,稻谷仍在扬花,田野上洋溢着浓郁的稻花香。


5


“打呀,快打呀!”大卫举高了手,像在举一个重物。

“打呀,怎么不打呀——可不能耍赖哟!”夏子说,“不打我帮你打算了——”

“那可不行。”雅克西鬼头鬼脸说,“就算大卫同意也不行,我还没发话呢,你别在这里瞎搅和。”

浅紫色的脸红得很好看。

大卫看了看雅克西,又看了看夏子,还用余光瞟了瞟浅紫色,觉得自己的心正在鹿儿似的跳。

“啪——”夏子捉住大卫的手,好像在做示范。

老半天,大卫才抓住浅紫色欲伸还缩的小手。

“啪——”大卫觉得这纸牌打在自己心口上。

“不行,不行,太轻了。”雅西克分明不同意。

“啪——”大卫不敢看浅紫色的脸。

“嗯,这下还行。照这样打十下你就pass了。”

“啪啪——”浅紫色始终低头看地。

“看你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你心痛着呢,这盘就算你过了,咱们再来玩一盘。”夏子把散开的扑克收拢,重新洗牌。

“你们又输了,这次可要打重点。老规矩,我打你,你代我打浅紫色。”夏子说完拿起一张牌。

“啪——”

“谁打我——”大卫觉得脸上很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

“兄弟,别睡懒觉啦,都快三点啦,还在做黄粱美梦,怎么样,梦见你那位可人儿了吧?”夏子拿着一把折叠扇问。

“是你打我,你这个活爷,坏了我的好梦——”大卫揉揉昏睡的眼,坐起来,接过夏子递过来的一只烟,心里仍有几分气。

“兄弟,果真梦见可人儿啦,今天你就别怪老兄坏你的好梦了。班主任说三点半组织全班同学去爬学校后面的雷公山呢,让大家也好活动筋骨,放松放松心情,顺便也看看山上的九鸣泉,你去不去呀?”

“你说的是真的。”大卫一时来了兴趣,睡意全无。

“骗你我又没有路得。快起来,先去洗个头,再搞索丽一点搞精神一点,浅紫色见了肯定会高兴的。”

毕业会考很快就过去了,学校里一时清静了许多,班里的空座更多了。只有背水一战,想考上大学的同学仍在发奋努力,挑灯夜战。

会考后第二天晚自习时,舒老师走进教室悄悄地把大卫和雅克西叫出教室告诉他们专业成绩已经上线了,叮嘱他们千万要加强营养,注意休息。最后,舒老师又对他们说:“这事你们千万别告诉熊猫,免得他难过。他若问起你们来,你们就说分数线还没下来,一定给给我记住罗。”

那一晚,大卫像充了电似的特有劲,晚自习最后一个走人。大卫先到操场边的厕所里很畅快地撒了一泡尿,再走到宿舍里,倒床就睡。

仿佛间,一个人影拿着一瓶啤酒摇摇晃晃走进了宿舍,走到大卫跟前就倒在床上。

大卫被压醒了,见是夏子忙推开他,自己下床为他脱鞋、盖好毯子。再轻手轻脚爬到上铺夏子的床上。刚上床又后悔了。“那毯子可是刚买不久的新毯子呢。夏子醉得这么厉害,肯定会——”

大卫想下床,夏子猛地打了一个酒隔。

大卫又睡下了,心想,即然是好兄弟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

刚睡下,下面又有了动静。“爸妈,孩儿对你们呀,孩子不孝,读书不用功,又不务正业,还谈什么恋爱,哈哈,大家都说我在谈恋爱——臭不要脸的东西,什么玩意,老子请你吃饭,上网玩游戏,帮你打开水图个啥?你——你她妈的——竟——竟甩了——老——老子,老子——跟——跟你——没——没完。”说完,一阵呕吐声。宿舍里,满屋子都是酒气。

大卫无法入睡,不单是因为那床沾满了呕吐物的毯子。见床上好久没动静,才下床开灯,将夏子嘴边、手上和毯子上的呕吐物用湿毛巾拭去,洗清后又给夏子抹了抹脸,才熄灯爬上床。

宿舍里,鼾声与窗外的蛙声照应,此起彼伏。夏子又吱唔了几句后,便响起很震耳的鼾声。

大卫思绪很乱。夏子虽说是个不务正业,整日东游西荡的“游侠”。但他重情讲义,脑子也活,对大卫更是没说的。大卫自然希望他一切都好。可不知怎的,大卫想了一夜也没想通,照夏子的脾气性格来说,他拿得起放得下,平时就爱说今天他决定喜欢这个谁谁谁了,另天他又向全宿舍公布那个谁谁谁又是他的终生伴侣。女朋友换招牌似的,潇洒得很,今天晚上他怎么啦?


6


田野里,季节露出了欣慰的笑。田野上,稻花大部分都已浅浅退去,新生的稻谷铺成浸溢芳香的浅黄绒毯,让风枕,让月眠,让庄稼人盼收的心在上面打滚。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大卫从校对面的小超市买牙膏回来,刚走进宿舍,便看见夏子正一个劲地在忙着收拾东西。

“怎么啦,老兄,真的要走了?”

夏子点了点头,停下了收拾,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给大卫一根。

“啪——”红红的火苗一闪一闪。

“你爸给你找到工作啦?”

“说是到镇啤酒厂上班。”夏子抽了两口烟,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没打算过要参加高考。我没书性份。”

“啤酒厂也好呀,工资且不说,光是这啤酒呀,就让你足够喝了。”

“那倒是,我别的爱好没有,就好这两口。”

“看,对兄弟还遮遮掩掩的,你敢说没别的爱好?”大卫笑了笑,“那天晚上你喝得醉熏熏的,还胡言乱语了一大堆,你说你有没有别的爱好!”

“兄弟,别那么较真了,咱们谁跟谁呀,你有几斤几两,我有几分几文,咱们不都清清楚楚的。哦,对了,那晚把你辛苦了,毯子和垫被弄脏了不说,还害得你一夜没睡,真不好意思。”

“别说这些狗屎话了。是兄弟应该相互照应才是。”

“对,是兄弟就该互相照应才对。现在如此,以后更应如此。”

夏子说完拉上大卫,又邀上几个玩得铁的兄弟走进校外的一个饭馆。那天,几个兄弟喝了过痛快。大家你一杯,他一瓶,说着祝福的话,末了,还唱起了一首感人的歌:“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唱着唱着,大家热泪盈眶。

那天,大卫也喝得差不多了,回宿舍时感觉自己像风筝在飞呀飞。

翌日,一场夏雨悄然而至,打落了最后那些飘香的稻花。

在下午的英语试卷分析课时,大卫突然发现不见了浅紫色的影子,心里一下子变得很沉重。那一节课,都讲了些什么,大卫根本没在意。

第二天中午,大卫想出去买点东西,竟碰上匆匆返校的浅紫色。

“浅紫色,你去哪里啦?”

浅紫色瞥了大卫一眼,并不搭腔,猛地扭头就大步跑向了女生宿舍。大卫见她眼圈红红的,料到她爸肯定又出了什么事。

“浅紫色!”大卫想追上去,可一想又停住了。呆立在风中老半天,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

浅紫色自从返校后一直默不作声,碰到老师和玩得好的同学也只是苦苦一笑,俨然换了个人似的,大卫觉得他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的浅紫色了。看见浅紫色的狠劲,大卫本想安慰她几句的,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更怕惹她生气。几天下来,总觉得自己的心堵堵的,浮浮的,上课时不是忘了带笔,就是将答案写错了地方。

大卫和浅紫色在不知不觉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从浅紫色的表情和行为来看,大卫认定她爸爸已经遭遇不幸了。

田野里,稻花已经换成浅黄微瘪的谷粒,充满收获的喜悦气息。

教室里,空气却紧张得要爆炸似的。夜晚,熄灯后,教室里仍有人点蜡烛读书。

舒老师仍坚持来看大卫,熊猫和雅克西的学习情况。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也时常到教室里走一走,为有疑惑的同学细声讲解。平时喜欢讲小话的同学这时也自觉不讲了,有的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他人学习。

浅紫色仍紧绷着脸,双手捂耳搞学习,有时还念出声音。大卫望见浅紫色就觉得悻悻的,酸酸的,隐隐地为她心痛。

黑板的右上角,很工整很粗大的彩色粉笔字:离高考仅剩8天。田野里,稻谷在壮籽。教室里,书卷在飘香。

只是这平时墨香四溢、日读夜诵的书卷再也难让考前的学子们闻到半点香味。眼前读的是书,桌上摆的是书,心里装的是书,梦里想的还是书。大卫只觉得这几天的日子是灰暗的,风也是浑浊的,连一向明朗的太阳也变得浑浑噩噩的。白天摸书桌,晚上摸床脚,人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在被什么东西牵着跑。

六月拖着冗沓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那些日子除了考试还是考试,那些日子除了超载还是超载。心是满拉的弓,上弦的箭,随时准备射高考这只雕。

大卫突然觉得没有朋友的日子很难熬,夏子走了,夜猫子也走了,雅克西和熊猫都拼命在学习,连一向和他嬉笑的浅紫色也不搭理他了。兄弟们都忙着做题目,记答案,都不怎么说笑打闹了,似乎一下子变得疏远了。

可时间的车轮不管兄弟们怎么不情愿还是在滚滚向前。转眼七月一号,二号,三号……

七月,坚固如铁,沉重如铁的黑色七月,扬起尘沙漫天飞舞,卷起令人窒息的七月风,铺天盖地!

当高考的语文试卷发放到大卫手中时,大卫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炉火中的红薯,周身血液沸腾,激情高涨。笔也在手下沙沙作响。

高考的第二晚,大卫听到有兄弟说浅紫色考试的第一晚上就哭了,在半夜里还喊她老爸的名字时,泪已成行,心里像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翻滚再翻滚。

高考写完最后一笔时,大卫觉得自己已全身无力,没一点劲,也不知怎么走出考场的,等他想去找浅紫色时,同班女生告诉他,她已经赶回家去了。


7


当田野里的稻谷由浅黄变成金黄时,大卫怀着再也无法等待的心情一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往浅紫色那大山环抱的村子。

“兄弟,这是到哪儿去呀?”大卫一个劲把车蹬得飞快的,没注意到路边有一个人在喊他。

“大卫——”大卫猛地回头,双手把车刹捏得嘎吱作响。

“哦,是夏子老兄呀!”大卫忙停住单车。

“怎么,把车踩得飞快,去见谁呀?”夏子明知故问,“连喊几声都没听见——”夏子手里捏着几本新碟片,推着单车从路边走过来。

“我,我——去找你玩呀——”大卫想做一个顺水人情。

“兄弟就别骗我了。我家有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来找我总得先给我打个电话吧?”

“我——”大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怎么啦,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兄弟去浅紫色家就理直气壮嘛 ,高考都考完了。是该大玩特玩的时候啦。咦,对了,兄弟一定是胜券在握吧。”

“高考考得马马虎虎,相信考个一般本科还是不成问题吧。”大卫心里一直恋着浅紫色,对夏子的问话一直作敷衍式的回答。

“有把握就好。相信你一定会考上好的大学的,到时候,别忘了给兄弟打电话报个喜讯,兄弟就是再忙也会前往庆贺的!”夏子想了想又接着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们兄弟能在此相见也算是有缘,兄弟今天高兴,陪你去浅紫色家怎样,免得她爸妈见了你一个人生疑。”

见夏子说起浅紫色的爸妈时,大卫苦苦一笑,本想告诉夏子浅紫色老爸的事,但一想又忍住了。

“那好吧,兄弟作伴最好不过。”大卫骑上了单车。

夏子忙把碟片放进单车前的篓子里,也上了单车。

“老兄,在这干嘛呀,你家有亲戚在这里么?”

“算你聪明,我老表生了个儿子,我去他家喝酒,随便借了几本碟子看看。这不,就碰上你啦。”

“现在你啤酒厂的情况怎样?”大卫一骑上单车就把轮子踩得特快。

“一般般。还不是混日子,只不过这啤酒都可以让我当饭吃了。——唉,我说兄弟,这浅紫色家里离这里也不过两三里路了,干嘛这么猴急,把单车骑得这么快呀——”

赶到浅紫色家时,还不到十一点。

浅紫色那正在屋旁菜园子里摘辣椒的娘见他俩来了,直起腰望了望,估计是女儿的同学时,才匆忙挝起菜篮子,走了过来。

“你们都是我女儿的同学吧——来,快来,屋里坐——”

大卫和夏子把单车放好了,走进屋来,屋里东西陈旧而简陋。

“阿姨,浅紫色——,哦,不,阿莹呢?”大卫进门就问。

“真不巧,她的表姐要生毛毛了,她昨天就赶过去照看她了。”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大门显得很激切。

“这说不好,短则四五天,多则八九天,半个月都说不好。”浅紫色的娘倒了两杯凉茶,“瞧,这家里没一点吃的,我去菜园里摘几条黄瓜给你们吃吧。”

“阿姨,您别去了,我们不吃别的,有茶就行了。”大卫喝了两口茶,环顾了屋子的四周,猛然发现靠近正墙的方桌上摆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遗像,竟发起呆来。

这下夏子也看见了,两人便心照不宣地放下茶杯,到男人遗像前作揖,跪拜。

“孩子他爸,你真狠心呀——你不该去得这么早呀——”

两人宽慰了一下浅紫色的娘,坐了一阵子觉得无话可说,就起身告辞。

“怎么也不吃了中饭再去呀——”浅紫色的娘仍在抽泣。

“不,谢谢啦,我们还要去同学家有事呢!”

两人刚骑上车准备走时,浅紫色的弟弟牵着一条老黄狗跑着回家来。

“两位慢走呀,有空再来玩呀——”

夏子约大卫到他家去玩,大卫答应了。可那一天,大卫总觉得心里又空又重,像丢了什么似的。夏子和他说话时,他不是答非所问,就是指东说西,表情怪怪的。夏子知道他心里很苦,也不与他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后,村里准备修公路,大卫就投入到修路的行列中去了,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打发这无聊透顶的日子和发黄长霉的心情,他本想再去浅紫色家,又怕再次吃闭门羹,就打消了去浅紫色家的想法。过了几天,紧张而繁重的双抢开始了,大卫就把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焦急等待和对浅紫色的无尽相思化作了烈日下和稻田里挥洒汗水的激情和劳作,就渐渐地把去看浅紫色的事给搁到一边去了。

日子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度过,时间的小手一天一页翻动着,终于将日历翻到了九月份中旬。

等到村里的路快修好时,大卫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村里修路的人沸腾了,纷纷前来祝贺。大卫老迈的爸妈更是喜眯了眼,又是燃放鞭炮,又是烧香祭祖。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大卫最想做的事是在第一时间内将喜讯告诉浅紫色。

第二天,大卫就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早早起床,没吃饭就匆匆乘车赶往浅紫色的家。

出来相迎的只有浅紫色满脸皱纹的妈和她的弟弟,还有那条汪汪叫的老黄狗。

“阿姨,阿莹呢——”

“你就是上次来找阿莹的同学吧,你这次找她,她又不在家了。她呀,一个星期前就去了深圳,哦,对了,想必你是考上了大学来报喜讯的吧。快,屋里坐,光儿,快给哥哥倒茶———我女儿命真苦,本来,她可以——若不是她爸死得不是时候就——”

“阿姨,您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卫不知该说什么好,平时滔滔不绝的嘴一下子竟无话可说了。

大卫出门时,浅紫色读初中的弟弟迅速塞给他一封信,并交待说:“走远了看,千万别让我妈看见——”

大卫迅速走上山头,把信拆开。

大卫:

见信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想必你读信时已考上了大学罢,祝贺你!我其实也很想读大学,可家里条件不允许,就算我考取了也根本无钱读。我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南下打工,挣点钱支撑这个近乎瘫痪的家。你恨我吗?就这么不辞而别。今后,我们可能相隔远山远水,再难想见。还记得那次游雷公山吗,表面上我装得很兴奋很快乐,其实我一点也不!我已隐隐地觉得心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即将会分手的缘故吧。暑假真希望你能来我家玩,可你终究没来,希望终归希望,像五颜六色的肥皂泡,好看但终将会破灭。也许你会在大学或以后的日子里找一个比我更漂亮更优秀的女孩子而将我忘记的,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在心底默默地为你祝福。

祝你平安、幸福!

浅紫色匆草于九月六日


大卫读完信,泪已如开闸的河水,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青山绿水也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自己的心就像一张纸,被风卷起,送上田野,飘上高空……

大卫瘫坐在小路上,觉得脚下的已变得油绿的田野和弯曲逶迤的小路一下子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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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巴陵笑笑生 : 2015/4/24 8:30:50

这是我高中真实的情感生活,写此小作,作对过往情感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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