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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我的果实毫无权利
此时我写下几个愤世嫉俗的汉字
笔吐不出一滴水
我是一棵桃树结满桃子
我对自己的桃子
毫无权利
我不能让谁摘吃，也不能不让谁摘吃
我生长许多桃子，但这些桃子
都不是我的
我甚至一个也不能吃到
我如果要吃，还得等到
施舍的口吻和命令
笑声挤在枝叶
她们属于一棵树所生
离开枝头
寂寞和嘲笑
就把空气和鸟声
撕碎、扔掉，直到一棵树
变成枯枝败叶
临窗的银杏树
我和树植根于大地
城市没有树，我毫不犹豫地
把临窗银杏树的五楼买下
与树相伴
我可以常常回到
鸟鸣声声的农村
那些喜鹊和麻雀
常常穿梭于
水泥、钢筋、欲望的间隙
花开的村庄
花开的一抹淡绿
花开的一点桃红
花开的一缕纯白
花开的一声鸟语
花开的房屋在一脉山麓下
花开的流水哗哗啦啦
花开的牵挂和疼痛
在花开的声音里
花开的村庄美得让人着迷
花开花开了
花开还未开
花开的村庄啊
远在一脉山麓下
远在掩映着鸟声和桃红李白的
花开未开里
花开的村庄
花开着疼痛和牵挂
南来北往的村庄
当一只麻雀飞过白雪的白
雪轰轰烈烈在寒冷中落下
寂静但撕心裂肺的村庄
你的娘，一生脚步也没走出村庄
将终身留下
你五岁的啼哭
让娘渐渐听不到了
雪花像一匹羽毛落在地上
寂静无声
你的只有出来没有进去的呼吸
震响山谷，击碎一夜白雪的白
惊起一只麻雀，重新飞回
另一个村庄
你走了一条，我曾走过的路
把脚步，从南来北往的村庄
留驻于此，青山常青，绿水长流
南来北往的村庄
让子孙世代穿行
在雪花飞舞的黄昏
你成了
我的另一滴泪的牵挂
你的村庄
又成了别人的牵挂，那牵挂，就叫故乡
我睡在城市的空中
我现在会有这么高
我被电梯
举到了城市的空中
夜晚睡在城市的空中
周围有清新的空气
与我相伴
我睡在城市的空中
车流的声音，微弱地在身下轰响
我的呼吸和另一些呼吸
都睡在高高的空中
都睡在三十多层之上
可以摘到
天上的星辰
我起身撩开窗帘
灯光像一条河流
两岸 向前或向后延伸
越来越多的人
把巢筑在
城市的高空
把梦和爱捆绑在
城市的高空
门牌501号
门牌501号
是我走南闯北的唯一归宿
门牌501号
永远的三个人
在这三个人的数字平方里
进进出出
一些进来
一些出去
有时是空
多数是有
在我的人生路口也有迷路的时侯
门牌501号心急如焚
盼望思归月色西落
门牌501号
回家的人迷失于路口
归心似箭
门牌501号
故事总在这里
进进出出
悲喜交集
在城市里
501号，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点
几乎忘了存在
又集结天下万物
对一只鸡的描述
矮小、笨拙、昂着头
一心向骨肉
无时无刻不准时啼鸣
昂着头，目光向前
脑子里储存着一部
治人的工具
可以想见，一只鸡的心胸
只能装下
无微不至的骨肉
昂着头、矮小、笨拙
随时随地，啄上一口
但对自己的骨肉
恩爱有加
往事
那年春夏之交
在你必经的路口
读你经过时的秋波
读你因我而生的惆怅
你每每经过
就像蝴蝶
停停飞飞，飞飞停停
那年的雨天，我在梅亭
想你的泪水，就像雨水一样
淹没我潮起的情感
每一朵伞走过
伞下，都没有你红色衣衫的磨菇
那里是我唯一远行的道路
你足迹遍及天涯
你视梅亭的每一滴雨都很寻常
而没有想到
梅亭的雨
梅亭的声音
绵远，久长
在我心里，留下
你和那里的滴滴答答
那年我在那里
那时我只记住
雨后天晴，一道彩虹
就这样永远挂在
相顾无言的天空
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人
那个和我相依相偎
但与我的手，从没有相牵
长着高高的个儿，在我生病的时侯
眼睛肿得像一对桃子
那个留着刘海
在花园路口
凝视也在花园路口
二十年前，被一阵月光和蛙声
刮走
丢我，在凝视过我的操场
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人
曾经在晨跑的操场
被我一肩扛起
曾经幸福地背负
长长的河边柳树
才见到你呀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日思夜想的二十年
才见到了你呀
你和我，仍一言不发
又不见你了，只见到了你的孩子
竟和你一样相像
你和你的孩子都不见了
就住在隔壁
我在门口穿鞋
我竟穿错了鞋
才见到你呀，那也只是一面
一面也让我幸福缠绵
是的，我应该这样记住
是的，我应该这样记住
一个惆怅的词
与一个地名，永远相牵相挂
是的，我应该这样记住
血液里的一个地名
这样美丽而又感伤
我总是经过
总想遗忘，又总想怀念——
那年秋高气爽，月黑风高
山垭口上的月亮
把土生土长
送到远方
把我的不舍和心痛
丢失于村口
是的，我应该这样记住
月亮在深夜跌倒
我搀扶着柳树
把头低在
路灯下
我从一个遗憾走了出来
又被另一个遗憾
丢在千古的伤痛之中
醉酒
被人背着一斤多酒
被人背着一人一杯的尊敬
而人，丑陋地被人背着
醉酒就醉在
敬酒的每一张笑容里
敬酒，敬出的是一个人
坦荡的心灵
无私的情怀
光明磊落的
藏不得半点灰尘的
无比干净的内心
被人背着一斤多酒
而人，人事不省
山被大雪吹白
一夜之间
山被大雪吹白
昨天的气温
摄氏十度
昨天的帅气和美丽
留影在桃花底下
一夜之间
气温聚然下降
山被大雪吹白
山还未长出青草
山还是黑黑的
山的冷暖
在人的心底
当人感到了寒冷
从街道的尽头望去
从没有高楼大厦的空隙望去
能望得到的黑山
一夜之间
就被大雪吹白
一天的日子
六点半的闹铃，像鸟叫一样
把我从酣睡中
一脚踢醒
穿上运动服，吊上一台
收音机，在耳机里倾听
新闻联播
在广场里跑步三圈
经过跳舞的女人，舞剑的女人
提笼架鸟的男人，以及一对
还未开花的亲吻
我做深呼吸
我狂呼乱喊
只我一个人听
我在亭子面前拍打四肢
全身运动
操练不伦不类的武术
我继续着
用英语阅读
从我身边经过的人
我走在来来去去的人群里
低着头
与美丽和高贵相遇
我倾听着崇高的言语
我卑微地低下，自己的渺小
我在光辉的豪言壮语里
诚实吃饭
我在冠冕堂皇中
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
表达我的无私无愧
一天的日子，只有早晨和劳作
是我的
在时间中
在时间中挤出空气供给呼吸
在时间中挤出鸟声飞翔
在时间中挤出奄奄一息的省悟
在时间中，把恨归还到
最初的爱
我想解剖一下你是怎样走的
你被抽了起来，由两个人掌着
坐在椅子上
你被两个人掌着，英俊，年轻
你睁着眼睛，没有微笑
也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
一大堆人围在你的身前身后
肃穆。为你焚香。烧纸
你如一个健康的人，只是
身体消瘦
瘦得薄薄的只剩下骨头
你丢下嗷嗷待哺的儿女
和堂上白发苍苍的人
把你抽了起来。把你的牵肠挂肚抽了起来。坐正
椅子上，端端正正地睁着眼睛
仿佛没有痛苦
也没有留恋
你走得无声无息
而坐在椅子上睁着的眼睛
看看肿着眼睛的娇妻
你就像一个活人
仿佛还没有走
把你的双眼合上
你就像睡了一样，安静地坐着
你是怎样走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只是想想
解剖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
把你灵魂和思想带离了这片哭声？
奢香与父亲
奢香与父亲，对我来说
都成了 古人
奢香是一位名人
而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奢香是大家闺秀
而父亲，是一个从艰难困境中走出的
娘死爹娶
早年只能充饥的孤儿
父亲是一位石匠，曾在
奢香博物馆里
白天雕刻阳光和风雨
夜晚雕刻星星和月色
奢香和父亲都成了古人
奢香不知道父亲，父亲知道
600年前的奢香
父亲所做的一切
只有奢香博物馆里的
一堵石墙和地上的青草
知道
我只想攻打一百平米的地盘
我的理想并不远大，相对于
成吉思汗铁蹄踏遍世界
相对于王，占领一个国家
我只想攻打
一百平米的地盘
我没有军队，我只率领
眼睛、耳朵、鼻子、嘴巴
双手和双脚
最多再率领，妻子和孩子
在一个想要前往的城市
扎营
把一生的理想
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唱到心中
我只需要一百平米的地盘
安营扎寨，告老还乡
他们打遍天下
而我只想攻打
一百平米的地盘
儿子饱饱地哭了一顿
在街上，捡回一只被遗弃的
流浪的小狗
小狗长得很丑，尾巴是花白的
把它放在卫生间，它怯怯地
缩在墙角
儿子对它十分兴奋
总要开开卫生间，一个上午
看它十多次
看它吃没吃喝没喝
他妈妈听人说
尾巴花白的小狗
收养不吉利
妈妈便把小狗
放回到被遗弃的街头
这一切，儿子当然不知道
儿子从幼儿园回家
不见了小狗
儿子听见妈妈说
一个亲戚喜欢小狗
她把小狗送人了
儿子饱饱地哭了一顿
儿子哭得
比爷爷去世还伤心
爷爷去世的时候
儿子没有这样哭过
想想也是，儿子从小以来
只要我们去了哪里
就把儿子
反锁在家里，开着电视
让他和动画片
呆在家里
儿子一个人和孤独
开了好多次反锁的门
都安全地打不开
只要门锁一响
儿子小小的身影
就扑进黑夜的怀抱
现在有了小狗
儿子就没有爸爸和妈妈了
他和小狗，多么亲热
他和小狗说的话
我们一句也没听懂
现在小狗不见了
儿子哭得很伤心
整个夜晚，他的泪水把黑濡湿
整个夜晚，他不吃不喝
又无可奈何
他饱饱哭了一顿
又孤独得
在家里窜来窜去
它们的声音把大地拱了起来
我看见太阳更亮，绿色更绿
一个菜农小心地浇着粪水
一个村姑荷锄远去
月亮清亮地照了下来
突然，大地一片蛙鸣
它们把大地拱了起来
这些天来，我的疼痛深埋在
贵医附院眼科28号病床
眼里耳里，听到的都是
人间冷暖
城市仍在科学里快速前奔
我足不出户，在被文明禁锢的中心腹地
左听呼噜，右看坐夜人
一片焦虑
日扶着日，夜扶着夜
山向远处伸去，蛙鸣把大地拱起
今夜出院来到周家村，我的幸福和身体
被它们的吟唱欢迎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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