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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河的豆金娘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朱华胜(山地)    阅读次数:6439    发布时间:2015-05-18


“洗个球!越洗越黑。”刘驼背紧锁眉头,把放进河水里的褂子捞出来,拧干,晾在旁边一蓬豆金娘树上。

村民刘驼背一脸皱纹,像山核桃皮。这会儿,他气得要命。一种憋屈、愤怒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记事起,家门口这条翠河,清澈见底,河水闪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一位美丽的仙女闪动着明亮的眼波,凝视着河岸和满山葱郁的豆金娘树。春夏之交,那青翠欲滴的豆金娘树,白花盛开繁密,映衬在河面上。不断闪动的白花片片,像少女穿的碎花百褶裙,随风起舞,无比诱人;入秋,豆金娘果红如火,灿烂夺目,映衬得河水也红扑扑的,就如一位多情害羞的姑娘,娇羞柔媚。

可是现在,翠河水越淌越少,即使有水流下来,也是黑不溜秋的,就如写不出字的水笔,使劲甩,甩出一滴来,黑得难看。裸露的河床,也像前天死了的张痞子棺木的颜色一样,从头到尾,黑个透。河两岸的豆金娘树,任你期盼,也不怎么开花,偶尔零星开一些,也是畏畏缩缩的。进入秋天,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颗豆金娘果,也不是那么红。要是不注意,还看不到呢。

刘驼背是来放羊的,顺便洗他的褂子。以前啊,把羊赶在翠河边上,顺河而放,每一只羊都吃得饱饱的,养得壮壮的。可是现在,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河岸居然没有绿草,即使有,也是被黑水浸泡过的,羊不喜欢吃。

就在这时,下游方向,走来一个人。

这人约一米七高,国字脸,一身灰色衣服,脚穿运动鞋,走路不急不缓,给人一种稳健的感觉。这人老远就打招呼:“刘老伯,你好!”这不是村里刘瘸子老哥的大儿子刘嘉良吗?上海财大毕业后,在省城政府机关工作,每年都回来几次,看望他父母。

刘驼背“吧嗒”地抽了一下,把烟灭了,笑着说:“原来是嘉良啊!你这是干啥呢?大清早的,你从哪儿来呀?”

待刘嘉良走到跟前,刘驼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蓄着一头短发,灰色夹克衫里面是一件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略显干裂。

“刘老伯,这么盯住我,我又不是生人,还是从前跟着你在山上摘老米粗、在河岸摘豆金娘吃的嘉良啊!今早起了个大早,顺着熟悉的翠河溜达溜达。”刘嘉良笑着回答,让人如沐春风。

刘驼背看了看,那几只羊在路边荒地里溜达,就放心地与眼前这个年轻人聊了起来。

他告诉刘嘉良,十年来,翠河一带的二十来个村落受尽了委屈,苦不堪言。翠河变了,莫说河里没有一条鱼,就连沿河两岸以前生长茂密的豆金娘树也糟蹋得差不多了。

“你记得吗?嘉良,以前你还小的时候,我给生产队放羊时,带着你们在翠河两岸采摘豆金娘果、老米粗果吃。现在,你看吧,河两岸,就如落了毛的头皮一样,光秃秃的,什么也不会长了。”刘驼背一脸阴沉。

“刘老伯,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了吧?你能说说吗?”刘嘉良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他掏出一包烟来,撕开,取出一根来,点上火。又取出一根来,递给刘驼背。

刘驼背一看,心里暗想,刘嘉良不是在省政府机关当干部吗?还听说是一个啥处的处长,应该是一个大干部了,怎么也抽这种普通香烟?连我们这儿村干部抽的烟,也比他抽的高级。刘驼背接过来,见刘嘉良打着火,就说:“大侄儿子,我现不抽,等我把烟袋里的烟丝抽完。是啊,你问得对啊!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干部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听说回去以后,如实地在会上作了反映,领导说他说瞎话,后来被撤职了。其实,大侄儿子,你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你是吃翠河水长大的嘛,你父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了解得少些。我天天在附近这一带放羊,看到的,听到的可多了。你问我这个问题,算是找对人了。”

刘嘉良越听脸色越凝重,他始终没有插话,锁着眉头静静地听着刘驼背娓娓道来……

刘驼背说了很多,见刘嘉良听得仔细,接着说,上个月,他老俩个去自家田地里除草,发现地里的包谷只长杆杆不结粒。往年这个时候每棵杆上结着籽粒饱满的包谷。可现在,除了长出几丝稀稀疏疏的穗子外,包谷瘪瘪的。更让刘驼背和老伴吃惊的是,紧挨着苞谷地下面的那块肥田,也彻底地报废了。因为流进来的河水都是稠稠黑水,田水全部变成黑色稀泥土块。秧苗再不生长,一天比一天黄,有的已经枯萎。以前,这一带的人没有谁出去打工,家家户户都勤恳地在种地,日子倒也过得自给自足。然而最近几年,现实状况对种土地的人越来越不利。其实,塬涪县都如此。凡有煤矿和洗煤厂的地方,出现的情况就让人触目惊心: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沟壑纵横,原本平缓的土地已经支离破碎,沟里沟外到处堆满了黑煤,很多黑色煤块被随意丢弃、堆放。那些洗煤厂在租来的土地上堆放了很多碎煤,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的。洗煤的水就排在翠河水里,黑黑的河水就这样被污染出来了,然后往下游流去。流经哪里,就黑到哪里。不仅如此,就连附近村庄道路树木都被危及到,一遇到刮风的天气,天空里煤灰沙尘飞扬,翠河流域就好像笼罩在烟雾中一样。常常有呼吸不好的老人,死于这种天气。

刘驼背说到这儿,突然打住了。他顿了一会,难过地说,大侄儿子,村里的张痞子,你是知道的,有肺气肿病,前几天正遇上这种天气,呼吸困难,死了。大侄子,说到不安全,我想起来了,那个被撤职的干部,曾经告诉过我,村民没有意识到污染会带来的安全问题,见利忘义的村官,就更想不到了。在以前啊,这些山坡土地虽然不肥沃,但是好歹植被没有被破坏,现在山上到处都是尾矿、私挖乱采的小矿洞,一旦遇到大雨,很容易形成大规模的泥石流。如果这样,给处于低洼处的村庄,带来的危害将不堪设想。我的大侄儿子,有时候,逢下大雨天,夜里我都睡不着觉啊!

与刘驼背告别后,刘嘉良的心沉甸甸的。今天的一幕幕,残垣沟壑历历在目,难道这满目疮痍的生息地就是美丽的老家?难道青山绿水一去不返了?他觉得自己肩上的这副担子,没有三板斧和顽强的持久力,是挑不好的。他想起前几天市委书记杨汉民对他说的一句话:“惟有沉下去,与下面的人打成一片,你才能开展工作。”也有好心人说:“塬涪县水很深,别被淹了啊!”在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当他的任命被市领导宣读后,他看到大多数同志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期盼眼神,他突然心里一热,握紧了双拳,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



市委领导宣读了任命,刘嘉良任中共塬涪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协助县长做好全县的工作。

大家明白,刘嘉良来塬涪县工作,是准备接替即将退居二线的县长杨舒义,正式的任命,需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县人大会选举这道程序。当然,一般情况下,这样的选举是不会有问题的。

心里最窝火的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崔云德。尽管手掌拍着,脸上笑着,但心里却如刀割着一样痛。塬涪县很多科局级以上的人都知道,崔云德早就在活动了,利用开会和周末的时间,经常在市里,甚至到省城活动。大家以为,这个县长非崔云德莫属。崔云德自己更是自信,他甚至已经做起了县长的梦。他圈子里的人,已经称呼他为县长了。最支持他的人,当然就是书记敖世仁了。敖书记当县长时,他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可谓是敖世仁鞍前马后的人,对敖世仁一家照顾有加,特别是对敖世仁的家人更是关心,只要有事,都是他去办,而且办得最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在敖世仁面前,不知为他美言了多少好话。后来,敖世仁当了书记,崔云德被提为副县长,再后来进入常委班子,前年,委任为常务副县长。大家对他的官路知根知底,所以不乏有一些人,已经对他大献殷勤,一时间,他不免得意起来,很多饭局,酒多时,他会冒出一句:“没事,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哥做了县长,这事会办妥贴的。”由于知内情的人认得崔云德与敖世仁的关系,有的副县长觉得自己争取当县长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去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于是,崔云德自认为没有了竞争对手,稳操胜券。

他觉得此时的心情是,恰如凉秋萧萧的枯叶缓缓地被风吹落下来,毫无能力与逢时开放的鲜花争芳斗艳,失望、沮丧、伤心、愤怒……犹如一条又一条有毒的青虫在他绝望的心上撕咬着、蚕食着……自得知这一消息时,他就沉浸在对失望的恐惧和不甘的痛苦之中。到手的山芋与他擦肩而过,温暖的太阳和他挥手而别。他竭尽全力地想从失望中挣扎出来,但残酷的现实又将他拉进了沉沦中。

刘嘉良突然空降而来,完全打乱了县委书记敖世仁的部署,甚至整个塬涪县的人事预先安排。他的心情比崔云德好不了多少。此前他心里预设的干部调配完全打乱了。这次人事变动,他没有与即将退休的县长杨舒义商量,反正他就要退居二线了,用不着他了。他征求过崔云德的意见,崔云德趁机提了几个自己的人。塬涪县里的干部,数敖世仁资历最老,他是由原来老书记的秘书起家的,官场上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这么多年,他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塬涪根底实厚。老百姓在背后叫他圆网球。这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敖世仁处事圆滑,头圆,脸圆,鼻子圆,下巴圆,耳朵圆,两只小眼睛圆,就连眉毛也是细细地往下弯,特像圆规画出来的两道半弧线;二是敖世仁一有空就到县黑金大夏宾馆的网球场上打网球。周末,很多人找他办私事,就会到网球场上去找他,一定找得到。

他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刘嘉良要来这儿任职,市委杨书记直接告诉他,组织上已经考虑很久了,塬涪县的领导这么多年来都是本地产生,不利于干部的交流培养,更不利于新鲜血液的补充。刘嘉良长期在省财政部门工作,也在另外的县份上做过两年挂职副县长,工作能力强,品质好,年轻有为,是省委培养的重点对象,省委党校县处级中青班学员,上海财大毕业,硕士研究生。望塬涪县委的同志支持他的工作。说白了他就是下一届的县长,所以你这个书记的责任就是要保证组织的意图得到贯彻实施,否则拿你是问。最后,杨书记说,嘉良同志也是塬涪县人,只是从读大学后就在外地工作。杨书记丢下这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敖世仁傻了眼。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已经以县委的名义向市委作了汇报,并推荐了崔云德为下一届县长的人选。塬涪县是他一手经营的地盘,曾经来过两个外地干部做县长,最长的也就是两年,短的那个一年还不到,就被自己撵出塬涪县。刘嘉良小子,你居然敢来,我看你这秋后的蚂蚱能跳上几天?想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会上,刘嘉良做了简短表态,说自己来这儿任职,是来这儿做事和学习的,唯有努力工作,用自己的工作成绩回报组织的关心,用自己的成绩赢得百姓的口碑。不该做的不做,不该想的不想,不该拿的不拿,不该去的不去。塬涪是自己的故乡,自己充满了感情,喜欢这儿的一草一木。自己不会是那种蜻蜓点水式的干部,而是要沉下身子做事的,是乡亲们的服务员,诚恳地请在座的和所有老百姓监督。他的表态发言博得大家热烈的掌声。

会后,他对敖世仁说,好久没有回家乡了,他想去看看父母。敖世仁巴不得呢,就说你好好陪陪你父母。其实,谁也不知道刘嘉良的想法。他是要去做一番调研,但不愿意公开地有人陪同他去,那样了解不到真实的情况。他的确是去看父母,但用不了多少时间。他是要住在家里吃在家里,然后每天外出去看去听去了解。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老家足足呆了一个星期,也就是说,他利用七天跑了很多地方,与很多老百姓做了交谈,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详实的情况,他心里有底了。由于他本身的任命就来得急,又加上才任命就出来,那些老百姓不知道刘嘉良的真实身份,所以交谈自然平实,没有设防心,他听到的真话就多了。与刘驼背的交谈只是其中的一次罢了。



一周以后,刘嘉良正式走马上任。

县里召开全县乡科级副职以上干部大会。敖世仁在会上宣读了市委的任命和县委的分工调整。刘嘉良同志协助县长杨舒义同志的工作,重点分管财政、农林木水利和扶贫工作。常务副县长崔云德重点分管煤炭、工业工作。其实,明眼人一听就听出其中的玄机。塬涪县的主要财政支柱产业是煤炭,唯有分管煤炭才有实惠。而煤炭这一块,恰恰是敖世仁与崔云德经营多年的地盘,他们如何舍得交出。既然县长还未退,那么财政实际上是县长管着,也就是说,刘嘉良其实是空的。但从文件上看,似乎给人的感觉他分管的工作非常重要。这就是敖世仁的精明之处。

刘嘉良并未想到这些,他也没有时间想。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了解情况,熟悉情况,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所以,白天,他下乡调查;晚上,他访问老干部,走访城市居民。

这天晚上,刘嘉良下乡回来得很晚,风尘仆仆的。下车与司机告别后,走向政府招待所。刚进入自己的住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嘉良,你回来啦,辛苦啦!”

刘嘉良回头一看,这不是县政协主席罗福祥吗?他笑了,忙答道:“哈哈!罗主席啊!你好,不辛苦,不过是有点疲乏罢了!”

“嘉良,你一个人在外工作生活不方便。今晚,我老伴包了很多饺子,你去陪我吃,免得你去食堂吃了。更主要的是,咱俩聊聊。”罗福祥微笑着说。

刘嘉良本想拒绝,但看到罗主席眼里尽是慈祥的目光,顿时想起自己刚来的那天,在常委扩大会议宣布会上,罗主席对自己亲切期盼的发言,就爽快地答应了。

罗福祥大体给他介绍了塬涪县经济发展状况,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说:“嘉良,我知道你是塬涪人,翠河湾上家坝子人。你家那儿就是出煤的地方,我相信你回家多少也听说了,也看到了。很多人在盲目地乐观,甚至包含很多干部。说白了,就是目光短浅,再这样无节制地乱挖乱采下去,我们就是后辈子孙的罪人,我们在吃后背子孙的饭啊!还有那些环境,作孽啊!你们那儿一个翠河流域三十来里的谷子,几十家煤矿,合理吗?不合理。保留几家有规模的完全可以了。其余没有实力的、只会乱挖的、年产能力不过三万吨的小煤矿,没有保留的价值。他们的存在,只会坑了百姓,毁了生态,富了个别人。煤矿之所以如此多,里面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前几年吧,也是有一位有主见的干部说了真话,被撤职了。”说到这里,罗福祥意味深长地笑笑:“嘉良,你也别被我这样一说,就左右了你的思想,我相信不会。另外,杨县长是好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遇事多与他交换意见。”

“罗主席,你的一席话,让我很感动。其实不瞒你说,我前不久回家,顺便走访了很多地方,掌握了很多实际情况。几年前,我挂职在一个县上任副县长,那儿的资源也很丰富。并未大规模开采。那儿的产业很多,并不单一。老百姓致富门路广,生活环境好,生态好,去旅游的人也不少。那儿的领导已经形成了共识,保护生态环境是第一的,任何发展都要给保护生态环境让路。节能减排,作为干部考核的一票否决制度坚持了下来。即使有新的领导到任,试图提出开采,都在集体开会时被否决。你看,这儿的领导认识多高啊,这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其实,这些日子,我都在思考了,我们完全可以,选择走一条适合塬涪实际情况的经济发展路子。在做好现有农业产业发展的前提下,大力发展洋芋种植、魔芋种植、核桃种植、花卉种植,同时有组织地做好劳务输出。这样,既能保护生态,保护现有土地资源,又能走出一条生态经济发展路子来。正如主席你说的,保留一些有实力、有一定开采规模、有年生产能力的煤矿就够了,把那些规模小,生产能力低下,高消耗、高污染、高成本的小矿关闭,就能走出一条节约型、低消耗、低污染甚至零污染、低成本的发展路子。到那一天,我们塬涪人民才会有真正的幸福。”

他们谈了很多……

月亮高挂在天空,漾着碧辉。星星住满了银河,眨巴着眼睛。

看着刘嘉良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两鬓银白色的罗福祥眼眶里竟然模糊了,自言自语地说:“塬涪人民有希望了,塬涪的一草一木有救了。上级组织为塬涪人民选择了一个好干部!看来,自己给市委的汇报有作用了!如果再从本地产生一名县长,那盘根错节的关系,那……”罗福祥眼里闪现了满是创伤的土地、山谷,眼里闪现了敖世仁、崔云德……他不禁又为刘嘉良担心起来,他心里暗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力所能及帮助他,支持他,也是自己作为一名入党多年的老同志的基本要求。



省里召开县域经济工作会议,由于杨县长身体不适,安排刘嘉良代他参加。

这也是杨舒义的良苦用心,他看到刘嘉良没日没夜地投入工作,消瘦多了,人也变黑了许多,暗暗替他担心:年轻人,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来日方长呢!让他去开会,也与妻儿相聚。

妻子卢慧萍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心疼地低声抽泣,嗔怪道:“嘉良,何苦呢?又不愁吃不愁穿的,在省机关大院好好当你的处长,难道不好吗?看看,整成一个什么模样了!”说完,紧紧抱住他不放。

刘嘉良也动情地搂住妻子,温柔地亲吻了她,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难道就为了吃穿活着?哈哈!这话不像那个上海财大校园里忧国忧民、演讲时文采飞扬的班花卢慧萍嘴里说出来的啊!没事的,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虽说经常在乡下晒黑了,但这是健康色啊。你有空领着女儿去看看,你也会喜欢的。”

“我又不是没有去过?与你结婚以来,都回去好多次了,仅陪爸爸妈妈过年都三回了。”卢慧萍嘟着嘴说。

刘嘉良看着妻子心疼而又深情的双眸,轻柔地说:“我想你了,老婆。”

他拥着她,朝卧室走去……

会议期间,刚刚上任当了副省长的杨汉民在会议室门口看见刘嘉良,便叫住他,询问他的近况。刘嘉良简要如实地作了汇报。杨汉民紧紧地皱了皱眉头,说:“我们一些地方干部就是这样,唯利是图,鼠目寸光,这样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发展,要不得。我们需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的长久发展路子。到处私挖乱采无异于杀鸡取卵。我们必须选择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路子来。嘉良,任重道远啊!你要努力工作,争取有所建树,还塬涪一个山清水秀的本来面目。你要注意工作方法,取得塬涪广大干部职工老百姓的支持,就好开展工作了。切记:欲速而不达啊!”

刘嘉良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坚定地说:“请杨副省长放心,我的答卷,组织会满意的。组织上选择了我,我不会辜负组织的。”

杨汉民与刘嘉良交谈的内容,也是这次会议的重点。会上,刘嘉良听得很仔细,不时地做着笔记,还结合塬涪实际,进行了思考,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心得与体会。

这天,散会早,刘嘉良谢绝了几个县长的饭局。因为正好是周末,女儿不上学,他赶回家把女儿与妻子卢慧萍接出来,来到公园,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看到女儿正从一棵树枝桠里露出头来,喊道:“爸爸,妈妈,我在这儿呢!”他趁机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把女儿的美丽可爱顽皮模样留在手机里。女儿到处玩耍着,玩着玩着,钻进附近的小树林里。这儿,有许多各种颜色的小鸟自由自在欢乐地在女儿头顶上飞翔着,似乎是为了逗她高兴似的,尽情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阵阵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公园里的湖水。忽然,女儿被一阵悦耳、动听的笛声所吸引,循声望去,一群顽皮的小孩子正用垂柳的茎做柳笛呢!看他们开心的模样,他们一定是吹出了心里的梦想。

“爸爸,我也要吹。”女儿撒娇地要求。

“好的,爸爸从小就会做这个。我立马给你做一只柳笛。”刘嘉良开心地回答女儿的话,已然折下一节柳枝,拿出钥匙串上的刀子,削去柳枝两端,捏住剩余中间那节,放在自己掌心,使劲搓了起来。搓个片刻不到,走到女儿面前,故意喊了声“变”,真的,仿佛如变魔术般的,他一下子抽出树枝,一根柳笛就这样可爱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啊,柳笛额!”女儿快乐地叫着,然后用嘴咂咂吹着一端,再用力一吹,就响起来了。

“耶!我也有柳笛了!爸爸真好!”女儿开心地欢蹦乱跳着,欢呼着。刘嘉良轻轻地揽过卢慧萍,幸福地看着女儿。

次日一早,刘嘉良悄悄地起来,轻轻地洗漱之后,拿上公文包,匆匆地下楼来。

他的司机已经在那儿等他了,他上了车,车子朝院子外面驶去。

卢慧萍默默地站在窗子窗帘后面,目送着车子驶出院子,直到看不见。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心里默默地念着:“我的爱人,你辛苦了!我和女儿等你。”



塬涪县传达省县域经济大会后,如地震般,在塬涪刮起了一阵风,这就是“嘉良风”。

这是刘嘉良第一次在如此大规模的会议上做主报告,县长主持。当然,最后敖世仁作重要讲话,但他的嗯嗯啊啊不断拍脑门、喝水,他的口水话般的讲话没人记得住,人们只记住了刘嘉良的讲话精神。这期间,刘嘉良是下一任县长的说法已经在塬涪全县大街小巷,甚至边远村落传开了。他的讲话精神就更加被关注了。刘嘉良不愧是大学里的演讲高材生,口才好,加上他善于思考,会议精神吃得透,又能结合塬涪实际,更重要的是,稿子是他本人写的,他几乎是脱稿,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还在人们耳边回响:

……

——我们决策的选择,要从塬涪的实际出发,要从塬涪的未来出发,要本着为子孙后代负责任的角度出发;

——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推进绿色产业发展。着手研究关停淘汰那些技术落后、消耗高、低产出、粗放开采、污染环境的小型煤矿企业,要坚决做到塬涪全县没有一家污染超标企业;大力发展清洁能源,积极培育绿色组织。开展洋芋种植、魔芋种植、核桃种植以及各种养殖业的调查研究;

——要坚定不移地推进农村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一定要建成城市像城市,农村像农村,这样才能让人看得见青山、看得见绿水,看得见田间地角,听得见鸟叫,闻得见花香,记得住乡愁;

……

刘嘉良做事既坚定又灵活,他意识到他的话不会引起敖世仁、崔云德等人的重视,所以他采取借力发力,通过传达省级会议精神,结合自己在调研基础上的思考,用这样的形式,充分地表达出来,效果自然就不一样。果然这次讲话引起了巨大反响;

罗福祥放心了,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个年轻人能挑重担,脑子好使。

“关掉小煤矿,小子,你敢?那些小煤矿是我们的聚宝盆,是我们的血管,是我们吃喝玩乐的本钱。你敢来真的,我们就跟你来真的。”崔云德心里骂了起来。

人们常说,贪官恨的,百姓必然喜欢。果然,最兴奋的莫过于翠河流域一带的老百姓,他们觉得有望了,有的夸奖刘嘉良父母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来拯救翠河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也有很多人为他捏把汗,知道这些小煤矿的主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得再明白一些,就是小煤矿背后的有势力的人不会悬崖勒马,定会拼死一搏。

这个秋天,注定是多事之秋。

白天,一阵秋风一阵凉,看似没有生机的柳枝无可奈何地随风摆着,左右前后没有定点,凌乱不堪。夜里,月亮从落光了叶子的树林边上慢吞吞地升起来了,放出冷冷的清辉,让人越发感到寒冷。没有叶子的树林,一片光秃秃的树桠,发条似的黑色,冷悄悄地站着,没有一点活气。月光照在翠河河水上、河床上,仿佛就是照在一条长长弯弯的黑带子上,又像是一个弯弯曲曲的深不见底的黑沟,让人毛骨悚然。那些挂在天空里的星星,不安地眨着眼睛,似乎很迷茫。

各种传言,鱼目混珠。有的说刘嘉良乱搞女人,有的说他拿了很多钱送到他爹妈家,医他爹的脚。

“放屁!他爹的脚用得着医吗?那是天生的瘸。这个娃儿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嫉妒、怨恨他的人故意诽谤的。说明这小子工作做得好,击中了一些利欲熏心的人的痛处。”刘驼背听到后大声骂了起来。

也有很多人胡乱猜疑,甚至有人开始信了。

更多的人是支持,罗福祥就是其中之一,就如翠河湾上家坝子刘驼背一样,相信刘嘉良。

他打电话给刘嘉良,喊他去他家吃饺子,给予他坚决的鼓励。他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被流言蜚语击中,流言止于智者,不攻自破。这是有人见不得你,犹如魔鬼见不得阳光一样,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在明年县人大会之前赶走你。嘉良,你要挺住,塬涪就有希望了,你的父老乡亲就有希望了,你家翠河流域就有希望了。

刘嘉良听了,身下的双脚犹如被打了气一样的单车轮胎,底气十足,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他认为,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就身正不怕影子歪。于是,放心地去工作了。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乡下,看一个刚起步的养殖场,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当晚,就在那个农民家吃晚饭,走时,给了饭钱。

他走后,这个耿直的农民哭了,在村子里到处说,还未遇见过这样的好干部。



塬涪县黑金大夏宾馆,十八楼。这儿是宾馆里的娱乐场所,走道里贴着巨幅的性感裸露美女和洋酒图片,整层楼灯光昏暗,随时听见各种歌声传出,气氛萎靡。一些超短裤,紧身裙,着装暴露满身酒气的年轻女人窜出窜进。最边上门里边有两个包厢,那是崔云德专门用来招待他的贵宾的,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这儿消费,结账时,会有人来处理。此时的他,正抱着一个性感的小姐,舞着,扭动着身子。他搂着小姐的腰,手不时滑下按在丰满的臀部,时不时地捏一下。那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小姐那双突起诱人的乳峰,偶尔把脸贴上去,靠在那儿。跳了一曲,他在沙发上坐下。小姐顺势坐在他腿上,两条白腻的大腿一展无余。崔云德把手放在小姐大腿上,摸摸捏捏,顺势往上两腿之间那儿摸去。小姐扭捏呻吟,主动地解开乳罩,一对饱满的乳房抖落了出来,崔云德眼花缭乱,口水流出嘴角。他伸出另一只手,在乳房上揉捏着。轻声哼着的小姐,一只手勾住崔云德的脖子,另一只手拉开崔云德裤子的拉链,用手捏住崔云德那个东西。崔云德早已忍不住,把小姐放倒在沙发上,扑了上去。包厢里,昏暗的灯光闪个不停,不断地看见白生生的两团肉在沙发上翻滚,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前,时而后……

完事后,两人赤身裸体互相楼着,喘着粗气,靠在沙发上休息。小姐酣然睡去,而崔云德却毫无倦意,大脑里在翻腾着。通过这一通发泄,似乎比刚才稍微好一些。已经失眠好几天了,都是刘嘉良这狗日的闹的,他居然要关停小煤矿、小洗煤厂!当然刘嘉良不知道一个秘密,知道还了得。这个秘密就是,那些煤矿、洗煤厂都与自己有关联,有的就是自己的,有的是自己亲戚的。反正不是兄弟的就是舅子的,或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即使不是亲戚的,也是向自己上贡的。不行,一定得计划一个厉害的招数击垮刘嘉良,让他提前滚回省城里去。那样,下一任的县长还是自己的,煤矿还是自己的,塬涪还是自己的。他突然想抽烟,往自己口袋一抓,这才发现还赤身裸体着。他看了看怀中丰满的女人,笑了,只要保住自己,还愁没有女人。他在小姐乳房上的乳头捏了一下,然后起身。

小姐被他捏醒了,娇作地说了一句:“坏!你要干嘛?”

崔云德站在他面前,说:“找支烟抽。”

小姐看了他一眼,他下面那个刚才还雄赳赳的东西,此时蔫头耷脑,萎蔫着。她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包里有烟,也给我拿一根。

崔云德一听,也好,他懒得去自己口袋里找。就顺手把小姐的皮包拿了过来,打开,里面有一包烟,一些化妆品,几张百元人民币和一包避孕套。突然,一个阴险恶毒的念头在他大脑里出现。他无比兴奋,拿出烟来,把包放回原处,自己抽了一根,递给小姐一支……


进入冬季以后,翠河流域显得更加萧索了。

冷飕飕的风从翠河上游吹来,呼呼地刮着。翠河坝子上面山上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从北边吹过来的冷气袭击,在寒风中可怜地摇曳。一条条枯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控诉着人类野蛮的开采。

今年,难得的是,冬天还下了一场雪。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先是如柳絮一样漫天卷地,尔后,大朵大朵的雪花出现了,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山峰上,落在田野上,落在荒坡上,落在翠河上,落在村子里,落在房顶上。雪落在地上,盖住了肮脏。一会儿,大地白皑皑一片,好象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闪闪发光,是那么纯洁,那么晶莹。

卢慧萍来之前打了一个电话给刘嘉良,告诉他孩子放寒假了,送到外婆家,不用再送她上学。她已经给单位请了公休假,来塬涪陪他,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刘嘉良兴奋地说:“太好了,冬天本来好冷,你来了我就不冷了,你就是我冬天的一把火,夜里把我暖被窝。”卢慧萍听到风趣幽默的丈夫调皮的话语,心里暖洋洋的。

此时的卢慧萍,像一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在雪地里跑啊跳啊,与一群孩子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她穿得太多,没有孩子灵活,被孩子们丢来的雪团频频打中。快乐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在卢慧萍玩得高兴的时候,刘嘉良正在参加一个民主测评会议。市委考察组来塬涪实地考察干部,明年春暖花开季节,就是塬涪县换届选举的时候。这几天一些地方势力暗流涌动,蠢蠢欲动。卢慧萍的到来,帮助了丈夫,很多谣言不攻自破。

最近几天,市委考察组分别找人谈话,谈话都在晚上,在住地塬涪宾馆进行。所以,县委几个主要领导都在办公室候着,万一有事好及时招呼。

刘嘉良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拿上公文包,准备回住处。妻子卢慧萍一定在家烧好了开水等着自己。

见刘嘉良出来,早已在暗中等候的崔云德也走了出来,装着与他偶然相遇的样子,惊讶地说:“刘副书记,这么晚啊!”

见是崔云德,刘嘉良客气地回答:“考察组的同志在工作,你我只有晚些回家才是,万一有事,方便些。”

崔云德听了,无懈可击,心里不得不佩服刘嘉良的坦诚,但这样的对手,更应该把他赶走,因为太厉害了,会随时让自己不安。

他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呀,你就不要走了吧,坐车。我正好叫了一辆车,你坐。弟妹在家等着你呢!”

刘嘉良谢绝道:“还是你坐吧,我用脚走,我也想走一走。”

“到招待所,要走二十多分钟的,还是坐车吧。我忘了拿包,在办公室里。车子送了你,还可以回来送我,两不误的。”崔云德向远处招了招手,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

刘嘉良也没有再拒绝,就说:“好吧,我先回去。然后车子再返回来送你。”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子。

看着车子驶离政府大院,崔云德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表情,默默地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你们就闹去吧!”

崔云德说完身影一闪,进入另一条小道。此时,办公楼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小道处在办公楼的阴影下。崔云德朝那儿走去,渐渐和阴影混为一体了。



看着刘嘉良进了家门,崔云德的司机摇摇头,心里说,就让你们这些当官的斗吧!你们不斗,我哪里有好处,你们哪里又会用得着我?他这样想着,调转车头,朝黑金大夏宾馆驶去。在那儿,那个尤物美人儿还在等着他呢!那是崔云德为他准备的。

就在今天晚饭后,崔云德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叫他到黑金大夏宾馆十八楼特用包厢,他在那儿等他。他知道,每当崔云德这样叫他的时候,就是崔云德有私事要交代他去办了。谁叫他是崔云德的心腹呢?他也怕替崔云德办事,办的都是一些棘手的事情,甚至是违法乱纪的事情。然而,他乐意去办,领导交代的事,谁敢不愿意去做啊?最主要的是,领导给他好处啊!就像今晚吧,崔云德喊他办这件事,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位小姐陪他玩。但他心里有些瞧不起崔云德,用这样下三滥的街头小混混的伎俩去对付刘嘉良,让他把崔云德看低了。

来到包厢后,崔云德已经在那儿候着。交代一番后,崔云德说他自会安排好时机,叫他去送刘嘉良回家,然后寻找机会把这个丢入他的口袋。说完递给他一把东西。他接过来一看,这不是一盒开启过的避孕套吗?他不解,问,连这个东西你都要提供给他呀?崔云德神秘地说,你不懂,你只负责悄悄地把这个东西装进刘嘉良口袋里就行。就是要让他老婆看到,他老婆不是最近在这儿吗?看到后就会大吵大闹,甚至赌气回去。他的后院一起火,一闹,在这关键时刻,考察组的人还会相信他吗?崔云德说完哈哈大笑。

司机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居然有这样恶毒的官员,自己以后在他身边可得谨慎才好,免得一不小心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这是典型的下三滥手法,街头那些小流氓才会这样做。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常务副县长,为了对付自己的政治对手,也会采用这样卑劣的手法,实在是让人不齿。不过不管他的,自己得好处就行。果然,崔云德接着说,你在这儿等着我的电话,我一打你的电话,就开车来我告诉你的地方等着我。你先在这儿玩着。说着,喊了一声,从里面隔间走出一个女子,一看暴露的装束,就知她是这儿的小姐。

“这位性感尤物陪你玩。你就好好玩吧!我走了。”崔云德说完站了起来。司机一看,崔云德裤子的拉链还未拉起来呢!忙提醒他,崔云德神色自然地拉了拉,出去了。司机一把抱过小姐,就去脱她的裤子。小姐咯咯地笑道:“你这位大哥好心急!你要像刚才的那位大哥一样怜香惜玉啊!”司机一听,原来她已经被崔云德玩过一次了,不过没事,各玩各的。司机一阵风卷残月,然后把避孕套取下,准备丢入垃圾篓,那小姐却嗲声嗲气地说:“别离开嘛,就这样抱着人家休息。”司机听了好酥麻,说好好,就顺势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塞进崔云德给他的那盒子里,打算稍后再丢入垃圾篓。刚才他就是从那盒子里取出来一只。正当司机抱着小姐并在她身上乱摸着,电话响了,崔云德打的。司机接过电话后,对小姐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崔云德做梦也想不到,他自认为周密的计划,也存在着百密一疏。他的司机在与小姐的销魂之中,竟然把用过的避孕套也装入盒子里。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次日一早,红红的太阳出来了,积雪开始融化。刘嘉良起床后,感到冷飕飕的,就换了一套厚衣服,吻了一下还在熟睡的妻子,轻轻走了出去。

卢慧萍一直睡到九点,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就起床了。

她嘴里哼着她喜欢的歌曲《甜蜜蜜》,开始收拾家,其实这不是家,就是住处。这是塬涪政府招待所,有空调,房间里不冷。她开始把他们换下来的衣物拿去卫生间清洗。洗前她有一个习惯,就是要搜搜衣服裤子的口袋。这是什么?当她搜到丈夫衣服口袋时,发现一个小盒子。

她取出一看,这不是避孕套吗?自己是上环的,与他从不用这个啊!啊,还有一只用过的啊!

她脸色瞬间煞白!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侵袭着她。嘉良,你,难道也是那样的人吗?难怪这几天回来得这么晚,原来在外面有相好的情人啊!卢慧萍一下子惊呆了!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卫生间冰凉的地板上,已是泪流满面,心里阵阵痉挛疼痛的感觉袭来,撕心裂肺。

她突然发疯似的站起来,冲进卧室,把那盒东西放在刘嘉良的写字台上,抓过摆放在写字台上他们的的结婚照,抱在胸前,倒在大床上,用被子捂住头,放声大哭起来。霍地,她站起来,收拾东西,挎上皮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崔云德正在办公室发呆。突然司机闯了进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进来也不敲敲门,毫无规矩!”崔云德不满地说。

“我是高兴得忘了,这不是忙着来给你通报消息嘛!”司机挤眉弄眼地小声说。

崔云德一听,就如突然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突然来了精神,他猥琐的眼睛突然焕发出光彩:“闹了?”

“我按照你的指示,一大早就守在政府招待所附近。他们闹不闹不知道,反正他老婆眼睛红彤彤的,有些肿。提着行李,朝县客运站的方向走了。”司机回答。

“哈哈哈!妙哉!好戏就要开场了!”崔云德用手指头打了一个响指,忍不住狂喜,竟然使他激动得忘乎所以。



卢惠萍只觉得自己的天空塌陷了,心里空荡荡的,她再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她要回省城去。

外面,寒风刺骨。地上昨天还白茫茫的雪渐渐地在融化着。早晨的太阳照射在雪上闪耀出金色的光芒,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在这样的小县城里,还能看到一群燕子在空中掠过。

走着走着,卢慧萍大脑开始冷静了。不对啊,嘉良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他向来心细如发,即使是有这样的事,他也不会把这东西装在口袋里啊!更何况,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又放进去干什么?既然用过,就应该丢了的。这不合常规,无法理解啊!难道?难道有人故意陷害他?他们不是面临换届吗?这些日子考察组的人不是正在这儿吗?嘉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犯这样的事吧?不对,赶紧回去,一定是有人故意这样,故意设计让两口子吵闹,让嘉良蒙羞,让他出丑,然后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天啊,自己真是一个傻女人,差一点坏了大事。

嘉良,我的爱人,原谅我,这都是我太爱你的缘故,我容不得半点沙子进入眼睛。

十一点左右,考察组谈话结束。与塬涪县委班子在会议室里交换意见。

崔云德看见刘嘉良进来,过去搭话:“刘副,听说大家对你的工作很肯定啊!”

刘嘉良笑笑,说:“是吗?谢谢大家对我的肯定。我做的一切,离大家期望的还有很大的距离。”

崔云德不怀好意地说:“弟妹要走了吗?刚才我进来时听到有人说在客运站见到她,提着行李,挎着包。你怎么不多留她住些日子呢?”

刘嘉良听了,心里一惊,不会吧?她没有说过啊!但历经大风大浪的他,在这样的场合,并未表现在脸上。他淡淡地说:“谢谢你的关心!在这儿还是谈工作吧!”但他还是借机上了趟厕所,拨打了妻子的电话:“萍,在干嘛?”那边传来妻子甜甜的声音:“嘉良,我在给你洗衣服呢!火上炖着排骨煮藕,那是你的最爱。等你回来。”刘嘉良一听,暖心暖肺,心神气正。

散会后,刘嘉良出了政府大院,迫不及待地赶回住处,一进门就说:“老婆,我来吃排骨煮藕了!”

卢慧萍见他进来,一下子抱住他,就像生怕他会立马飞走似的。那种经过煎熬又仿佛获得重生似的感觉,让她百倍珍惜自己的好男人。

刘嘉良静静地听完妻子的话后,异常气愤,说道:“这伙人真卑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竟然用这样卑鄙无耻的勾当陷害我。”说完突然又笑了起来:“他们哪防阴谋会被你识破呢?谢谢老婆的信任!虽然问心无愧,如果闹出事来还真会让人笑话的,因为这样的事越描越黑。”

卢慧萍一脸凝重,说:“嘉良,但有一事我不会听你的,对坏人不能姑息。就如你要坚持关闭污染小煤矿污染小洗煤厂一样。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

刘嘉良摆摆手:“不用查,我知道是谁干的,还知道是谁指使的。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但我还是要感谢他们,是他们让我更加感受到我有一个好老婆,一个值得我一生珍惜的好女人。”

“你别表扬我,我差一点中了人家的奸计。”卢慧萍挽着丈夫的脖子,自责地说,“但是,我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找到证据。我闺蜜的姐姐是你们县的主治医生,我要把这袋脏污拿去做DNA鉴定,让警方查出是谁,让他绳之以法。虽然你知道是谁,但没有确凿证据。这一鉴定,不就出来了吗?”

“傻瓜,你这样做是违法的。就交给警方吧!”刘嘉良安慰妻子,他想,是应该让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受到惩处。知道啥该做啥不该做。

几天以后,崔云德的司机被公安局带走了。

敖世仁把崔云德叫到他办公室,大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你想得出这样的下三滥勾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早就给你说过,做事要用脑子!用人要用谨慎心细的人,可靠的人!哪有把自己的骚水拿去陷害别人的?这不是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本来我正在活动让嘉良到另外的县去当书记,他自然会愿意去。可你?看看你捅的窟窿,你自己去补吧!”


世界上的事,偏生就这么怪,就这么巧。越怕的东西,越会来。就在这个时候,接到县煤炭局的报告,翠河上游一家煤矿刚刚发生瓦斯突出事故,十一人遇难八人失踪。崔云德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因为这煤矿是他舅子的,目前证照不齐,是在他的庇护下,无证开工的。这就叫人倒霉了,又冷又刮风,越穷越背账,喝口冷水也冰牙,放个屁也打后脚跟。

由市委领导带队的事故处理组已经奔赴矿难现场途中。

敖世仁安排县长杨舒义、政协主席罗福祥在路边等候市委调查组。他自己在这个时候不敢大意,已经带领县委一班子人先行赶到出事煤矿指挥救援。刘嘉良此时正在翠河流域一带指导修建水库,得知这一消息,立即赶到煤矿,指挥救援。他得知,十九人被埋在井下。这次瓦斯突出事故夺去了十九人的性命。煤矿老板已经被警方控制。

事故原因很明确。违规开采,证照不全,手续不合法,属于黑煤矿。

事故原因明确后的第二天,崔云德被双规了。十天后,敖世仁被免职。

在全县矿难处理通报大会上,省市委联合调查组通报了矿难原因,以及对相关人员处理的决定。崔云德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并移交司法机关按法律程序处理。敖世仁作为塬涪县一把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免去他一切职务。

会议要求全县进行彻底排查,对违规不合法的煤矿以及洗煤厂立即关闭,并炸掉洞口,永绝后患。

在这次大会上,市委还作出重要决定,刘嘉良同志任塬涪县委书记。

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周末,刘嘉良带着妻子女儿回到翠河湾上家坝子,看望父母。妻子卢慧萍与母亲忙碌在灶台上。

见离吃饭还有些时候,刘嘉良信步往翠河边走去。

田野里到处是泛青的麦苗,正在一节节往高处拔。生机勃勃的麦苗,把翠河流域写满了春意。

刘嘉良来到一块地里,弯腰使劲闻了闻,那是泥土的气息。往远处看去,农民忙碌的身影不时出现在田间地头。充满希望的春滋润愉悦着农家人的心田。

翠河边上,一放羊老倌跟在羊群后面,正在用苍老厚重的声音唱着地道的民歌。老倌越唱越来劲,越唱越乐……


刺花生在刺花树哎,

刺花要到贵时开哎,

刺花要等贵人来哎,

贵人来了花才开哎……


哥在河边放牛羊哎,

妹变鲤鱼翠河游哎,

翠河结出豆金娘哎,

哥要娶妹做新娘哎,

……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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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山人刀 : 2015/5/19 7:49:18

感谢编辑!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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