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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三娘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何昊天    阅读次数:6849    发布时间:2015-07-15

在川黔鄂边境有一彭水县城,出西城门十多里地住有一廷贵人家,家世显赫。主人马成义通过科举考试,选任过酉阳州知州,为官清正廉明,后因看不管官场的尔虞我诈,辞官归家。其妻李梅娘,十分贤惠。夫妻二人,感情笃厚。怎奈上天并不十分眷顾,早先只生得一个女儿 ,直至中年,方才育得一公子,取名马益才,父母视如珍宝。益才生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五岁时已能文章。亲戚邻里对他也是啧啧称赞,羡慕不已。

马成义在酉阳州任知州时,有一同僚喻德仁,二人甚是相合,为通家之好。自马成义去职归家后,喻德仁既升到外地做知府去了。听说马公子人才聪俊,好生了得,就带着小女儿到马家做客,探得虚实,二位大人都很中意对方的子女,于是相约结为亲家,只等长大后完成这段亲事。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祝福,那马公子才长得七岁时,父亲去世,八岁时母亲去世,留得公子孤零零一人,好不凄凉。其伯父见其孤苦伶仃,于是把他接到家中,尽心抚养,送他攻读诗书。这马公子父母去世的早,虽内心悲伤,却让他更为懂事,学习倍加专心,学业日进。十五岁时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院三个第一,深得学政赏识,那喻家也专程派人来道贺并提及二人婚事,两家约定在次年进入黉门时,完娶婚事。

光阴荏苒,四季更替,早又到了马公子入学之时,喻马两家大摆宴席,吹吹打打,嫁女的嫁女,迎亲的迎亲,好不热闹,自不必细说。单说那喻新娘子在家排行第三,家人都叫她三姑娘,邻里邻居则叫她喻三娘,如今已是一十六岁,长得容色如玉,肤如冰雪;目如一泓清水,腮若带笑桃花;口吐珠玑,气似幽兰;闲静时宛若夕阳下的金柳,行动处又如春来时的新燕;真个是说不完的仪态芳容,道不尽的轻灵之气。如此个温柔可人,直把个马公子喜欢的三魂丢了七魄,七窍出了六窍,当晚成就好事。自此,夫妻恩爱,夫唱妇随,马公子发奋攻书,不在话下。

且说东门花石街住有一豪贵人家,主人王伯旦,生有公子王恩义。这王恩义不好读书,勉强就学,也是成绩平平,常时结交了一班斗鸡走狗、飞鹰逐兔的儿郎,不务正业,专一的吃喝嫖赌,一条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父见其渐次长大,无有功名,于是仗手中钱财,尽平生豪气,给儿子捐了一个贡生。那王恩义自做了贡生后,便习起斯文来了,逐日地卖弄起风雅来,开始与一些文人士子来往。虽没得什么文采,但为人有几分豪气,出手也很阔绰,与之往来的读书人日渐多了起来。那马益才公子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才子,虽是清高,却也经不得王公子的三邀五约,朋友们的七请八劝,和王公子慢慢地熟识而成为朋友了。

一日,马公子正在家里与妻子品琴弄瑟,吟诗作对,有门人马德进来报说,东门王公子恩义来访,请公子回话。马公子见说故人来访,道了声,快请。喻三娘见丈夫会客,自己在此不便,于是退后堂去了。

那王公子身着贡生服,手摇真丝折叠扇,一颠一颠地走到厅堂上来。马公子接着,二人寒暄已毕,分宾主坐下,谈论起一些时闻趣事,不知不觉间已到午餐时节,王公子毫无离去之意,马公子只得酒宴款待于他。马公子虽是清高,怎奈王公子豪气如云,推辞不得,饮到深处,二人就席上结为了异姓兄弟。那王公子酒量极大,马公子如何敌得过他,几巡酒下来已然醉了,喻三娘在后堂眼看夫君就要醉倒,只的出来扶着他去后堂醒酒。这一出来不打紧,只叫张益才命丧,王恩义判处剐刑。你道为何?原来这王公子恩义虽然喝了酒,人却还清醒着,看见张公子益才的妻子生得十分美貌,那一腔酒意都化成了一场春梦,十魂里去了九魂,八魄里丢了七魄,内心思量,我有七妻一妾,都不及此妇之万一,若是能与她歇宿一夜,九死不悔。然后又盘算到如何才能得到她呢?哦!有了,刚才益才曾与我说,要到田府去看他姐姐、姐夫,正要从我家门前经过,我趁机把他请到家来饮酒,悄悄在酒壶内放下砒霜,结果他的性命,那喻三娘子十分的年轻,必然守不得寡,一年半载后,我再慢慢着人去向她提亲,凭我的家业,必然大事可成,想到此处,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起来。那喻三娘子见此,以为王公子醉酒发态,连忙派家人雇来轿子,送他回府去了。

不说王恩义公子回家准备下毒谋害马益才公子,夺他妻子的事情;又说马公子醉酒醒来,在家待了几日后,想到马上就是姐夫田举人的生日,且十分想念姐姐,于是与妻子喻三娘说之,备办了一些礼物,就要前去看望姐姐、姐夫。次日天亮,马益才雇了一辆马车,装上礼物,一路往田府行进。不一时,已到东门花石街,路经王府,见义兄王恩义正站在门前,于是下马来互相见礼。只见王公子道:“义弟啊,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你这是要到你姐夫家吗?我已为你姐夫的生日准备了一些薄礼,希望你带上,代我多多问候一声你姐夫。”马公子见此,说了一些推辞的话,怎奈王公子十分真心,推辞不得,只得让人把这些礼物搬到了车上。正要上车离开时,王公子又道:“今天时辰尚早,不如到我家玩玩,饮几杯酒再去,不知义弟意下如何?”马公子平时曾听说这王家十分的气派豪华,也想进去见识见识,即假意推辞了一番,遂随王公子进到府内,入到厅堂。二人分宾主坐下。王公子吩咐家人王童儿道:“快摆上酒宴来,我要与义弟痛饮。”那王童儿手脚机灵,不一会工夫,就把十盘酒宴的大席摆的整整齐齐。二人推杯换盏,不一会,就各自饮了三杯,旁边王童儿斟酒,见马公子十分的高兴,趁其全不在意之时,把那事先备好的砒霜早下入了酒壶之内。一个是无意的,一个是有意的,那无意的如何敌得过有意的。那无意的只道盛情难却,酒儿好喝,哪管酒内有毒,只顾把那斟来的酒一一饮干。不一时,肚子倒痛起来,可怜马公子大叫一声,七窍流血而亡。王恩义见死了马公子,忙叫王童儿赶快处理尸体。王童儿于是找来事先备好的麻绳和一扇百余斤重的石磨子,把那石磨子压在尸体上,然后用麻绳把它捆绑起来,试一试,摇两摇,探得捆得牢了,二人等到天黑,就夜里更深人静之时,把他抬到离城三五里远的水塘里丢了,那水塘虽不大,却有三五丈深。二人见那死尸随石磨子沉塘底去了,方才回家。那王恩义回家后心想,此事办得十分的稳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任你是神仙也不会知道其中情由,可高枕无忧了。王恩义又盘算到,现在只待此事消停,便可慢慢地找媒人去撮合与喻三娘子的好事了,而后抱着一脑子的美梦入睡了。

且把王公子的话放在一边,却说彭水老县令已告老归乡,新来了一任县令,此公姓万,名廉,字洁正,乃两榜进士,早有清廉明断的声威,初到彭水县衙,人们就深感他办事果敢,雷厉风行,料事如神。万公下车伊始,即先行查阅城防,校点公人名单,整理卷宗遗案,剔除旧制,厘定新规。把个慵懒的衙门打理得秩序井然,公正肃穆,真乃百姓之再世青天。尔后又去拜访那些有名人士,南门拜访了张进士,北门拜访了卢翰林,中街拜访了邵举人。这一天去东门外拜访那告老在家的周同知,正好行经那池塘边过,有乌鸦高声鸣叫,吵闹得很,旋有狂风吹来,直把轿顶吹到池塘中去了。轿夫们也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站不稳脚,县太爷如何坐得稳轿,只得走下轿来。老爷下得轿来,只见轿顶被狂风吹到池塘内,在水面上游来游去,那高叫的乌鸦冒着大风直围着轿顶叫嚷。老爷心想,难道池塘内有什么古怪吗?莫不是有什么死尸在那池塘内,要不乌鸦怎会围着池塘鸣叫。想到此处太爷即唤来随从道:“你们去看看水中有何古怪之处?”随从去不多时,回来禀道:“水深得很,见不到什么古怪。”老爷心想,这又作怪了。忽然心生一计,唤过随从吩咐:“你们快去传里正和乡邻来,本县有话询问。”片时,里正乡邻都到齐了,老爷说道:“我昨夜做了一梦,梦见那城隍菩萨,他告诉我这个池塘内有好多金银珠宝,今天我轿子路过此地,就有那狂风大作,又有那乌鸦高叫,定是显灵与我的,你们把池塘内水排干净,如是有那金银,我们就平半分了。”里正和众乡邻听了,十分高兴,拿盆的拿盆,提桶的提桶,一齐上前,排起水来,真是人多力大,不过半天工夫,就把水给排的干净了。众人没见到池塘内有什么金银,却见到池塘内有一个死人,周身上下被麻绳捆绑的结实,一扇石磨捆在他的背心上。众人忙把这事告诉了老爷,老爷闻言,吩咐道:“不要移动尸体,待我上前勘察。”老爷仔细地把尸体看了道:“我观察此人,不是下力受苦之人,你们看他眉清目秀,十指尖尖,手掌细嫩,无有劳动人的茧巴,衣着打扮看似一个读书之人。”老爷沉吟了一会又说道:“里正和众乡邻听着,在你们这个水池里有个死人,你们可有知情的,快快说来,不然你等脱不了干系。”里正和众乡邻忙上前仔细辨认,内中一人说道:“老爷,此人小人认得,他就是那个考了个县、府、院三个第一的马益才,住在西门外十里处,不久前才娶了个妻子,叫做喻三娘的,如要知道内情,问他的妻子喻三娘便知端的。”老爷听了这话,已有了主意,吩咐人把尸体保护好,余人即刻与我回衙。

话说老爷回衙,心想去找喻三娘,又想到这样不妥,天下同名共姓的人极多,相貌相似的也不少。要是不是马益才的尸体,那马益才如果进衙问我,有何言回答呢!旁边典史见老爷对此事沉默不定,于是说道:“老爷何不拿帖去请那马益才进衙议事,若马益才在家,必会到来,到时老爷就与他谈一些文章方面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事;如不在家中,就叫他妻子喻氏进衙来,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自会弄个明白。”

老爷听了,说道,你的话大是有理,快唤董元、许成进来,本县有要事吩咐。

不一时,董元、许成进来,见过老爷。老爷吩咐道:“董元、许成你们两人,拿了这个请帖,如此这般地去马益才家。”董元、许成得了老爷吩咐,一直来到马益才家。

却说马益才家仆人马德正在庭院内收拾杂物,见两个公人到来,即上前问道:“不知二位大人到此有何贵干?”董元、许成道:“奉老爷差遣,今有请帖一封,还请通报你家主人一声。”马德接过请帖,进了二门,叫一丫鬟把请帖转交主母,丫鬟拿了请帖到后堂见了主母喻三娘,说门外来了二个公人,有请帖一封,请主母过目。喻三娘拿了请帖,打开一看,见里面写着请马公子入衙之事,心想我那夫君到了他姐夫田举人家去了,还未回来,目今只得回二位公人,等回来了再去了。丫鬟回话去不多时,进来回禀道:“那二个公人说,老爷不在家,就叫你主母去一趟衙门。”喻三娘听得此话,心内惊到,我一个女流之辈,如何去得公堂,到时我夫君回来,岂不落下不守妇道的骂名;我若不去,那县老爷又把话说得很是明白,必要奴家进衙门一趟。喻三娘正委决不下,门人又进来说道,门外两个公差催主母赶快与他们一道进衙门去。喻三娘见催得紧,内心想道,我与夫君行得正,坐得端,再加我婆家也是有名声的人家,我娘家也是官宦之家,想我进一趟衙门,那县老爷也不会把我怎么。喻三娘打定主意,一面叫门人回公人就去之话,一面走进内堂厢房,著换衣装。喻三娘此番打扮与先前做新娘时又有不同,你道如何?你看她:

照着溜金梨花镜,伸出尖尖白玉笋。左梳左绾乌云顶,右梳右绾水波云。前面巧梳凌虚髻,后面燕尾扎红绳。脸上细打珍珠粉,胭脂一点描红唇。姜黄交领罩短袄,下穿柳绿马面裙。莲步小袜,行如弱柳。走一步,肌肤散发芳香;说话时,气似深谷幽兰。光彩照人曜秋菊,婉若流风舞回雪。

喻三娘打扮停当,走出门来。董元、许成见了,两眼发呆,双脚移动不得,似被摄了魂去。内心想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不是织女下凡,就是月宫仙子,要是能与这样的女子同床共枕,就是死也甘心。两人正想得出神,旁边惹恼了仆人马德,叫道:“你们二位公人发什么呆,还不快在前面替我家主母带路。”董元、许成两人被马德这一吆喝,方才清醒过来,转身前面带路,喻三娘乘坐轿子后面跟随。那些轿夫抬着个美人儿,十分有劲,不过顿饭工夫,已到了县衙。

董元、许成上得大堂来,向老爷禀道:“喻三娘子带到,请老爷定夺。”老爷道:“立即升堂,把喻三娘带上堂来。”衙役两边站定,齐叫威武。喻三娘移动莲步,走上堂来,跪倒尘埃。老爷堂上把喻三娘一看,只见这女人生得:

眉黛明眸,丹唇晧齿;肌如霜雪,肤似凝脂;修短合度,骨肉匀整;秀发飘飘若水面波纹,纤腰款款如弱风拂柳;正是芙蓉出渌波,又若太阳升朝霞;芳发兰麝而幽香,淑美动人而柔情;疑是月宫姮娥到,却是洛神降凡尘。

老爷看得分明,心想人间有点姿色的女子常招蜂引蝶,莫不是此女子心术不正,谋死了亲夫,另觅了情人。老爷想到此处,开言问道:“堂下可是喻三娘,本县唤你丈夫进衙,为何不来,却是你一个女流之辈来了。”喻三娘回道:“奴家夫君日前去他姐夫田举人家了,奴家原本想等夫君回来让他进衙的,只是两个公人说老爷吩咐了,如果夫君不在,就得叫奴家来衙回话,不敢不遵命。”老爷说道:“有人说你夫死在了东门外的池塘里,你是他妻子一定是知情的,请从实招来,免得本县动刑,伤了你那细皮嫩肉,可是不好看的。”喻三娘听了此话,回道:“老爷,你说奴家夫君已死,有何凭证,可把尸首拿来奴家认认,不然,奴家要告你老爷造谣诬蔑的罪行。”老爷道:“唤董元、许成上堂来,带这个女子去看那尸首,让她认个明白,也好不冤枉了她。”

董元、许成前面带路,喻三娘后面坐轿跟随,一行来到东门外池塘边。董元打开棺木,只见里面有一尸体,喻三娘上前仔细认了,果是夫君,立时花容失色,头晕脚软,倒在了尘埃。众人慌忙救起。喻三娘昏了良久,方才慢慢醒来,喉咙哽咽,泣不成声。董元、许成上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三娘节哀,想我们老爷清廉有名、断案如神,定为你死去的丈夫昭雪正名。”二人劝罢三娘,一同回衙不提。

却说老爷见他们认尸归来,重新升堂,复审喻三娘。老爷高坐堂上,道:“堂下何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喻三娘回道:“奴家喻三娘。”老爷道:“你去认尸身,可是你的丈夫吗?”喻三娘道:“正是奴家丈夫,请老爷为奴家作主。”老爷道:“既是你家夫君,定知他的死因,他是怎么死的,你与何人通奸,又与何人一起谋害了你的丈夫?赶快从实招来,不然本县可是要动大刑了。”喻三娘道:“老爷,冤枉啊,我夫君当日走他姐夫田举人家去,说了两天回来,如今已是三天,她是怎么死的,奴家委实不知道,还望老爷明查。”老爷道:“你这妇人,长得如此妖娆,定是与人通奸,左右,与我大刑伺候,看她招与不招。”喻三娘道:“都说老爷清正廉洁,明断如神,我看也是个沽名钓誉,浪得的声名,你今天不与我作主,小女子定当备本告你刑讯逼供,乱用私刑。”老爷见说,便道:“你喻三娘对抗公堂,还要备本告我,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给我道来。”喻三娘道:“老爷你听明白了,我家爹爹就是喻德仁,现在正是知府任上;我家大哥喻文明,进士及第,也任着翰林院侍读学士;二哥喻文清也是两榜进士,现任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只有奴家命最苦,嫁与我夫君马益才,原指望他进入黉门学习,搏个功名,不曾想年纪轻轻的就丢下奴家,一个人就撒手去了,叫奴家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喻三娘说着就在公堂上,再度哭泣,大放悲声,只哭得天昏地暗,日月不明。站堂的不忍喝斥也同情,审案的不忍再审默无声,门外听审的百姓跟着流泪也有不少人。

老爷想到,此女出身名门,婆家在本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我若是不把他断的清楚,到时只怕乌纱不保。再说这个妇人,哭的悲伤程度,也断不是假装得来的;她说起话来也是有理有据的,当不是那种做淫妇的人,看来这马益才的死,其中定有隐情。于是便道:“喻小姐,你丈夫相交朋友常来往你家有些什么人,你知也不知?”喻三娘道:“交往的朋友都是些黉门士子。”老爷道:“你家可有仇家?”喻三娘道:“不曾听说有何仇家。”老爷道:“这又作怪了,你家丈夫最近可曾和谁来往?”喻三娘道:“不曾与人来往,只前日来了东门王恩义,他与我夫结为异姓兄弟,那日到我家来饮酒,奴家夫君喝醉了酒,奴家出来扶夫君,曾与他有过照面,当时他那一双眼睛呆呆地盯着我的全身上下,盯的奴家很不自在,后来就又发起酒态来了,是奴家派人雇了轿子把他送回去的。”老爷听了此话,沉吟道:“莫非马益才之死与此人有关。”于是老爷道:“喻小姐,今日你就住我们衙门内,防那王恩义到你家寻你麻烦,到时说你与他有奸情,你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喻三娘道:“只要能为我夫申冤,但凭老爷替小女子做主。”老爷见喻三娘同意了,就道:“今日会审,就此结束,退堂。”

话说老爷退堂后暗想,若是将那王恩义强行押来,要是他咬死不认如何是好,如今无凭无据,也怕冤枉了好人。人命关天,听董元、许成说,那王恩义也是个土豪大家,还是个爱惹事的弼马温,弄不好,我这个县令在这个地方也不好当的。老爷突然想到前日请马益才的事来,想那王恩义也是个贡生身价,不如本县请他进衙来议事,再相机行事。

老爷叫来董元,吩咐他拿请帖去请王恩义到衙议事。董元按老爷吩咐,径直来到王恩义家,递上请帖,说明来意。那王恩义看过请帖后,心想老爷请我到衙门去议事,一定是知晓我的名头,明白我家的财势,以前那几任老爷请我议事,不也是慕我家财势,讨几个钱吗?都说新来的这老爷清廉,我看和以前的没什么两样。唉,真是哪有当官不爱钱,哪有不巴结有钱人的。转而又想,今日他找我要钱,明日我就可以借他的势,到时我们各取所需,也是一件好事情。想想和前任知县结交后,我就顺利地拿下了东门城楼翻修的项目,还让我收取南门快活街赌场、妓院的利息钱。看来这任老爷又要想与我合伙赚钱了。王恩义一边想一边整装收拾,不一时收拾装扮停当,家人王童儿牵过马来。只见那王公子一跃上马,快马一鞭,威风凛凛地进县衙去了,把那公人董元丢在后面老远的地方。

王恩义来到衙门,早有公人许成报与老爷知晓。老爷亲自打开中门,前来迎接。二人来到后面厅堂,老爷吩咐大摆酒宴,款待贵人王公子。王恩义见老爷对自己如此热情,虽是有点受宠若惊,却也有点飘飘然了。

很快,十盘酒宴都摆齐整了,老爷与王公子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讲了许多场面上的话。又喝了五七盏酒后,看看王公子已有七八分醉了,老爷开口道:“本县到此上任,听说你讨了七八个娘子,你真是了不得啊!”王公子道:“七八个娘子是实有的事,只是都不中我的意。唉……”老爷道:“王公子何别叹气,比起我辈好的多了嘛。”王公子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那七八个娘子,虽然长得也算不错,但是比起我那兄弟马益才的娘子,就是把她们加在一起也不敌她一个人。”老爷道:“真有此事?”王公子道:“大人,你没见过那个女子,长得真个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此人’,要是能讨得此等女子,就是死也甘心。”老爷道:“长得如此美貌,那马益才也是大有福气了。”王公子道:“也不见得,听得那马益才被人害死了,老爷不是正在破此案子吗?”老爷道:“正是如此,不知是谁害死了马益才,只是苦了她那娘子。听你这么说那娘子如此美貌,我到是有心于她。”王公子见老爷说有心于那喻三娘,心想,我好不容易谋害了她的丈夫,你却要来占这个便宜,岂不是白忙活了。于是道:“老爷,此事万万不可,那妇人虽然美貌,怎能配得上老爷你啊。”老爷到此时,已有七八分把握认为是这王恩义害死了马益才了。老爷想了想道:“刚才听得你对马益才的娘子十分的喜欢,不如找媒人说合,嫁给你吧,你意下如何?”王公子马上站起来向老爷施礼道:“感谢老爷成全此事,如能取得那喻三娘,小人把东门外的一处庄园与你,另送三千两白银作谢,强似老爷做这个知县了。”老爷道:“此事不难,但有一件,你得依我,虽得找出真凶过后方得与你说成。”王公子心想,要是老爷查出真凶是我如何是好,不如我给他一些金银,堵了他的嘴,再明说是我害了马益才,想他也不敢与我怎么样。于是叫来王童儿,先支付老爷五百两黄金。老爷是有心要套这王恩义的话的,于是假装收下了这些钱财。王恩义见老爷收了财物,心想老爷现在和我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谅来也不会把我如何了。就道:“老爷,实不相满,我因喜欢喻三娘,就趁她的丈夫马益才去田举人家那天,路过我家门前时,把他叫到我家喝酒,用毒酒谋害了他,然后叫仆人王童儿,用麻绳把一扇磨子捆在他的身上,在更深人静时,抬去沉在东门外的池塘中了,这是实情。老爷刚才收了我的金银,说了只要查出害死马益才的真凶,就许我娶那喻三娘,还望老爷不要食言。”老爷见这王恩义自个招了实情,于是大喝道:“董元、许成何在,与我拿下这杀人凶手,本县要马上升堂审案。”

老爷升堂审道:“今有东门王贡生,见人妻美谋害人。自恃财势可通天,贿赂本县五百金。五百黄金封我口,本县以此套实情。贡生打着美算盘,帮他谋娶喻美人。如能娶得喻三娘,再加三千雪花银。此门亲事如能成,许下庄园在东门。贡生说出害人情,益才去看田举人。路经王府门前过,王童儿来请进门。十盘酒宴加毒酒,毒死益才命归阴。周身上下麻绳捆,一扇磨子绑背心。半夜三更抬出门,丢入池塘往下沉。就此害死马益才,以为神仙不知情。湛湛青天不可欺,举头三尺有神灵。按那条款与律令,判处贡生是剐刑。”

老爷审完,随令站堂衙役先行杖打五十,打得王恩义哭爹叫娘,两腿鲜血淋淋。着监牌押着王恩义进大牢去了。

那王恩义不知东西南北,来到大牢里,见众多犯人站在牢里两旁,一个个披头散发、凸眉凹眼,不是人间太岁,就是地狱恶煞。这众多犯人,见新来了的囚徒,就有心要欺生。那领头的上来道:“你那新来的囚徒,快拿钱来,免你一顿好打。”王恩义一来不知道规矩,二来自己在家时,威风八面,那里瞧得起这些犯人。这一众犯人见新来的犯人没得表示,便一起打将上来,打脚的打脚,踹背的踹背,敲头的敲头,你一脚来我一拳,又把那王恩义打得不知高低,跪地求饶。那领头的犯人叫大家住手,然后说道:“新来的犯人听明白了,你要去拜四路仓口,头领叫仓头,这样才不得挨打。”王恩义听了,只得去拜各个仓头。那些仓头说道:“听说你家是很有钱的,把那金银拿来,一切事情都是好说的,要是没得金银,叫你日日有好受的。”王恩义听了,说道:“各位,不要打我,我马上修书一封,叫家人取钱来给你们。”王恩义把信写好,请人送回家去。几位夫人,把信看了,如何见过这等大事,一时惊惶失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家人王童儿到底是个男的,胆子大些,便道:“诸位夫人莫急,现在莫若先把钱送到牢里,救公子眼前之急,免得牢里吃苦。再把家里人众招来,到衙门救人,这是上策。”众夫人道:“我等女流,但凭你作主去。”王童儿于是先打发人把钱送牢里,然后招来家里人众,一个个都手执木棒、铁铲,随王童儿打进县衙去了。

王家一干人众来到县衙,噼噼啪啪把个公堂打得个桌坏椅烂,一片狼藉。老爷见这些人来势汹汹,赶忙躲进后堂,身上也免不了着了几棒。这王家人众大叫着要老爷放人,不然你这知县当不成了。

老爷退到后堂来,喻三娘见老爷如此狼狈,就道:“老爷受惊了,快叫董元、许成去总爷处,调集人马来。”然后就走到前面大堂上来,说道:“你们这些人眼里没有王法了吗?你们扭打朝廷命官,其罪不小;打烂公堂,其罪不轻;你们的主人谋死我夫张益才,已判处剐刑。你们现在这样蛮横无礼,咆哮公堂,喊要放人,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胆子,不就是仗势欺人嘛。我来告诉你们,我们家做官的、有钱的多得很,我的父亲喻德仁,现在正是知府任上;我家大哥喻文明,进士及第,也任着翰林院侍读学士;二哥喻文清也是两榜进士,现任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我那公公也曾是酉阳知州;我夫君的姐夫也就是那东门外的田举人,有哪一个不及你那王家。现如今,你们打了命官,砸了公堂,哪一个不是欺君死罪。我劝你们还是回家去,不要管那王恩义的闲事,还可以罪减一等。”众人听了,唬的战战兢兢,一个个收起手中木棒、铁铲,准备回家去,不料门外已被总爷的兵给围了。总爷道:“王家众人听了,赶快放下手中武器,免你们一死。”王家众人见了,只得放下手中武器。总爷命令士兵把王家众人捉了,老爷出来会见了总爷,吩咐把王家众人收监。然后修书一封进京城,那刑部忙把这事向天子奏明。天子得了奏本,龙颜震怒,即刻着刑部审核定罪。刑部准以王恩义剐刑,王府众人,大闹公堂,殴打命官,藐视天子王法,主犯斩刑,从犯发配边疆充军,王府财产充公,即日执行。

行文来到彭水县城,把彭水县城闹了几天时间,合城百姓拍手称快,大大称赞知县万洁正为民除了一害。天子加封万洁正,晋升其为酉阳知州;喻三娘女中豪杰,为夫报仇,不惧豪民,节义可佳,赐封七品孺人。

不说皇上嘉奖,且说喻三娘为夫会审报仇后,回到家里,请来僧道为夫超度亡魂,亲写祭文,其文曰:

呜呼!

我的夫君,你命早丧,丢下为妻,独守空房。苦命夫君,七岁丧父,八岁丧娘,孤苦凄凉。

贤哉伯父,贡我夫君,把那书读,送入学堂。我那夫君,聪明颖悟,十六岁上,文章名扬。贤哉伯父,慈善心肠,帮娶妻子,接过门房。自你妻子,接过门墙,夫君宽怀,谦让温良。我那夫君,结交恩义,称兄道弟,实乃不当。王家恩义,是个色狼,见我美貌,心存不良。我那夫君,你去田府,要看姐夫,匆匆忙忙。王府恩义,站在路旁,迎接我夫,到他府上。将我夫君,酒下砒霜,谋死我夫,歹毒心肠。王童小儿,协助捆绑,三更半夜,丢夫池塘。我那夫君,命实不祥,遇上大祸,升入天堂。万廉洁正,审案端详,剐杀恩义,替我伸张。公子益才,好生凄凉,十六岁上,就已还乡。我的夫君,我好心伤,你先去了,我何指望。你那尸首,沉在池塘,你的发妻,抬你回庄。我那夫君,你冤已伸,我已为你,置放灵堂。我那夫君,你把命丧,丢下为妻,妻已断肠。你的发妻,情愿随死,跟着夫君,去见阎王。青天洁正,会审名扬,为民作主,万民称扬。天子英明,赐封你妻,七品孺人,告慰嘉奖。我那夫君,妻的悲伤,诉说不尽,请你原谅。呜呼哀哉!尚飨。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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