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船夫妻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陈亮    阅读次数：5147    发布时间：2015-08-27

一

烟火在黑夜中忽闪忽明。张山提起篙竿夺开船头，高声唱道:‘‘半夜起床不惺惺，提起篙竿下河边。一竿夺到河中心，鲤鱼蹦起七八斤。”

天落着密密麻麻的细雨，张山和老婆李花穿着雨衣雨裤顶着冰冷的风雨，来到乌江河边木船上。此吋的腾龙峡黑暗恐怖，杳无其人，不知名的乌儿躲在腾龙峡百丈悬崖石缝中悲呜，声声如鬼叫，令人毛骨悚然胆颤心惊。李花抓紧张山的肩膀，心中忐忑不安。张山拍拍胆怯的女人，将电筒四面八方照来晃去，什么都没有。沙船没有搭草蓬，船上只有篙竿木桡及装沙的工具。张山点燃一支烟吸着。张山边撑边唱，歌声回荡在腾龙峡谷中。

木船前进很快，尽管看不清楚，船头船尾没有碰撞在石头上。李花在后面搬桡，掌握船头方向。哂谷盆岸上的河沙装完了，张山知道镇江阁河畔有堆河沙，够他的木船装七八回了。船往上走，江水越来越湍急，依然难不倒张山。他钩一竿，把船头靠近岸，然后把篙竿顺船舷夺下去，双脚飞起用力蹬在船头上，船头向前一丈。到达镇江阁滩尾，天麻麻亮了，张山迅速吊好船，然后开始挑沙装船，李花也帮忙挑，两口子你追我赶，忙着不停。身体发热了，汗水冒出额头，张山和李花不到两个小时就装足船舱。

重船顺流而行，忽然刮起上风，前进很慢。停下木桡不摇动，沙船还会逆流倒走。张山边推木桡边乱骂背时鬼天，有意捉弄人。文家店和瓦窑客船为了争前抢客，不顾张山的重载沙船，加足马力狂奔而去。滔天巨浪差点把张山两口子打沉落水。巨浪涌进船舱，两人破口大骂，同吋抱着竹箕泼水。李花不会游泳，吓得魂飞魄散，抱紧大尾桡不放。张山骂道:‘‘我日死他家妈，老子到卢家码头非骂他先人板板，把老子木船浪翻了，老子捣烂他狗日的客船。’

张山的沙船刚拢船厂沙坝，一步飞上岸，就朝卢家码头大步流星奔去。卢家码头靠着两艘客船，张山跳上船头横板上，客船轻微的晃动了几下。张山怒气冲冲骂道：‘‘船上有人没得，快点给老子滚出来，今早晨差点浪翻老子的船。船翻了不要紧，淹死老子婆娘你赔不起！’’两艘船上无人，大概估计上街吃饭去了。张山见无人出来，骂了几句最难听的肮脏的话就转身走回沙坝挑沙。李花挑着摄箕问：‘‘找到人没有？      ‘‘找到个卵，全部上街吃屎去了。老子出完沙了再去找几个尸娃仔算帐。

张山说后扛起扁担上船挑沙，风停雨住了。两口子挑完沙，把扁担竹箕拣上船，然后浇水胡乱抹了脸，然后上街。张山吃了两碗羊肉粉，又去商店喝了半斤苞米高度酒，才歪着身子下河。他爬上客船，大声喊道：‘‘有人没得，快出来！’两艘客船依然无人答应。张山怒气冲天，双脚跳起狠狼踏了几下，两艘客船相互碰撞，左右摇晃不停。

张山忽然扒掉衣裳，一头插入冰凉的水中。他潜入水底，游到客船屁股下面，双手抓住螺旋车轮叶子，使劲搬直车轮后边的铁丝，将铁丝从轴孔拨出。然后拧松螺帽，把车轮拉出来丢在深水里。张山在水里呆了十多分钟，卸掉两艘客船四只车轮叶，才钻出水面。张山爬上岸，走回自己的沙船。李花坐在船上等他，见他一身湿衣裤，骂道：‘‘烂私儿，喝多了摔在水里了。’

“走，回去换衣服。”

笫二天中午，张山在船厂沙坝挑完沙后，把木船撑到卢家码头。两艘客船开不走，一看车轮脱了，翘起屁股上车轮。四个船老板都在，张山把船头挪到客船后边。四个船老板正束手无策，不敢脱光衣裤下水。看见张山的木船，马上想到仰卧在船板上就可以轻松换好车轮。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船老板说：“哥子，把你船借给我们用一会，水太冷了，不敢下水上车轮。”

张山笑着回答：“没问题。今天，我来对你们讲讲，昨天你们两条船加大马力跑，差点浪翻我的船。我希望你们二天看见装沙船，松小点油门。”另外三个人说：‘‘以后我们松油门就是，不过你装沙太重了，少装点安全些。”张山看他们躺在船头板上车轮，想说车轮落在什么地方，又怕他们怀疑，嘴巴张开几次都没说出来。

李花独自一人上街买洗衣粉和盐巴，不料在二街碰见沙老板王大嫂。

李花问：“大嫂，你给张山多少沙钱了。”王大嫂手里持着一只漂亮的公鸡，她站住脚步说：“我给张山八百了。他没告诉你。"李花刚才的笑脸忽然阴暗了，说话有些软弱：“他说你给五百。”王大嫂急了，公鸡在她手里绝望挣扎，她说：“他记错了，你回去问明白。”     ”李花急忙下河，两艘客船车轮己经装好完毕。张山看见李花，连忙叫道：“快上客船，船老板答应带我们回去。”李花走上客船，问道：“张山，上回王大嫂给你几百？”张山敷衍了事的说：“八百，怎么了？”“还有三百呢？”李花穷追不舍的问。张山犹豫了几秒，慌张地回答：‘‘用了。”

李花犹如火上加油，指着张山骂道：“老子晓得你打牌输了，回家来敷哄老子！老子每天天不亮就和你起床，下河装沙，你得分钱就乱搞，不哓得我是多么幸苦，叫人怎么活呀！老子每天回家还要喂猪，种莱，挖土，挑粪。你倒好，除了装沙什么事不管，偷偷去打牌。我嫁给你图什么？你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分卵钱没有？穷得叮当响。没人瞧得起，你还不争气。叫老子怎么过呀！不如死了算了。”

李花伤心欲绝哭闹了一阵，不顾船上的客人苦口婆心劝阻，纵身跳下船，扑入水中。这下河边热闹了，围观上百人，各种声音议论纷纷。张山大惊失色，李花在水里乱抓乱舞，溅起一团水花。张山企图拿篙竿去救女人，他把竿头抻到李花手边，无奈李花不抓竿头，反而把它推到一边。张山丟开篙竿，扑向女人，把女人抱住，双脚下沉踩到水底，露出头来。原来只有四五尺深，李花没有张山高，李花人矮踩不到河底。李花被张山拖上船，不依不挠的拼命挣扎，歇斯底里的哭诉：“让我去死！我真不想活了。”众人纷纷劝告，叫张山快把她弄回去，换衣裳。张山扯着女人往街上奔，在街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张山把老婆扶到屋里，她死活不肯脱湿衣裤，不断哭泣和咳嗽。张山拿来干衣裤，李花抢过来扔在地上。张山说：“花，你换了吧！我下次不赌了。”‘‘狗能改掉吃屎吗？”李花拭去泪花说。张山捡起衣服说：“以后你去收沙钱。我没钱就不打牌了。”

二

张山从不干农活，一天装一船沙卖了就东游西逛，消磨白昼时光。他最愛去的地方是思南县城。城里人多好玩，买烟酒易如反掌，十分方便。有时运气佳，街上人会找他干些挑抬的笨重苦活，给他七八块钱。张山很少去车站寻找活儿，他喜欢近在船厂附近皂角树猪牛市场坝闲逛。船厂一带的居民都认识张山，知道他走船运沙卖。

傍晚时分，张山正准备骑摩托车返家，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带着三个男女孩子走近他。女人开口说：“大哥，我想求你办件事，帮我找几个人。”张山喜悦地问：“办什么事，找人干啥子？”

女人不漂亮，短头发，个子矮，穿高跟鞋。三个男女崽崽一个七八岁是女孩，另两个男娃两三岁像双胞胎。三个孩子的衣服又脏又旧，其中有个男崽流口水，鼻子上有块红斑胎纹。女人叙述她在二街租房住，送女儿读书。两个儿子晚上爱哭，隔壁有对买豆腐的中年夫妇十分讨厌她们，晚上哭声吵闹他们睡不着。男人几次上门骂她搬走，不然就要打她。男人的老婆很凶，污言秽语的骂她和三个孩子。张山问她老公那里去了，她说在浙江打工，好几个月没汇钱来了。张山望着这个孤单无助的可怜女人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女人说希望张山找几个力大汉子粗的男人，狠狠揍一顿可恶的两夫妻，打得他们鼻青脸肿跪地求饶。张山说不用请别人只找他一个便够了，今晚我去你那里休息。半夜你儿子吵夜他敢骂人，老子好好收拾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张山随女人去家里，两间木房很宽敞，屋里家电齐全，有两张木床。女人和两个儿子睡一张，她的女儿睡一张。女人叫张山和她八岁的女孩睡一张床。十一点钟左右，女人的一个儿子忽然哭叫起来，接着另一个儿子也哭闹。女人焦急万分的哄他们别哭，无论她怎样哄劝，两个崽崽越是哭的厉害。张山都听不下去了，不说别人，难怪隔壁邻居怒火冲天无法容忍。张山想两个小孩肯定饿了，如果有东西填肚子绝不会哭。张山正准备说他们饿了，没东西吃才这样吵闹。

隔壁传来男人的声音：“哭你妈的，杂种儿半夜三更哭死！烂母狗，叫你短命娃別嚎了，老子受不了了。”

两个崽崽更是尖叫起来，像被棒子打了一样，哭得天昏地暗大雨滂沱，无比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张山心毛意乱头昏脑胀，他从未见过这种没完没了的哭泣。隔壁夫妻忍无可忍，翻身起来冲出层门，男人一脚踹开女人的木门，猛扑进来，男人不知屋里有男人，冲进去想抓两个崽崽，把他们扔到街上。张山一声怒吼：“杂种，你想干什么？趁老子不在，想强奸女人！”

张山抓住男人的衣领，一拳捣在男人肚子上，他哎呀一声痛叫起来。男人的老婆气汹汹撞进来，张山一脚把女人踹倒。两个男人怒不可遏的抓打，吵闹声和哭叫声交织一起，犹如乌江滔滔涛声，惊动了街道的左邻右舍，男女老幼急冲冲跑来看热闹，把陕窄的出租房围得水泄不通。

李花在家左等右盼，辗转反侧，心慌意乱，忐忑不安，百思不解。不知张山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被人拖去赌博了，还是饮酒醉了骑车摔了。三点过钟，李花才听见摩托车由远而近，最后在房外院坝停车熄火。李花又气又急，披衣出来开门。

“你疯到那里去了，现在才回来，你到底要不要这个家？”李花埋怨道。

张山靠好车子后笑着说：“花对不起，今晚有事耽搁来迟了，但我没干什么坏事情。"

李花蛮不讲理地说“你不是打牌输了，就是喝酒醉了，反正你张山不是好东西！”

张山从院坝走进堂屋，边走边回答：“我懒得和你说，我要睡了。 ”

张山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他奇怪的自言自语老婆怎么没叫他去装沙？她是不是上街调查他去了。他急忙起来，房前屋后及猪牛圈找了一阵，不见李花人影子。唉，狗日婆娘上街去了，管他的。我今天一人去装沙，没有她我照样能行。张山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出门下河。

张山在船厂河沙坝卸完一船沙，太阳已坠下腾龙峡悬崖了，河风吹拂，张山顿感凉意。乌江河里依然有几个男女游泳，河两岸插着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鱼竿。张山习惯性的看了看木船，担心船头搁坎，一脚蹬开船脑壳，放长绳子。拍拍身上沙子，向街上走去。他在船厂门口旁边小商店买了一包烟，喝了两杯壮阳药，然后向卢家码头走去。张山做梦也想不到，会在皂角树广场遇见那个女人，女人依然带着三个崽崽。女人站在张山面前，笑着说：“哥哥，谢谢你昨晚帮忙，要多少钱我给你。”

张山点燃一支烟，说道：“小事一件，谢那样。"

女人递给张山一百块钱，张山推让不要钱。女人只好走到商店买了一包好烟寒给张山。张山收下烟后，看见三个可怜兮兮的娃娃，走到商店买了几十块钱的食品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到车西，急不可待撕开吃起来。女人望着善良的张山，红着脸说：“去我家坐会儿吧！"

张山说：“我要回家吃饭了，天黑了。”

“到我家吃吧！小凤，大毛，小毛，叫叔叔去吃饭。"女人说。

三个孩子立刻过來拉张山，小凤抓手，大毛小毛各抱一支腿，把张山推拉到出租房里。女人煮了一锅面条，张山狼吞虎咽的吃了三碗。女人又吩咐女儿小凤买来白酒和啤酒与饮料，张山先喝下一杯白酒，女人又给他倒了一杯，自己倒了半杯。她自我介绍：“我叫李桃红，谢谢你昨晚帮忙，我敬你一杯。”

李桃红举起酒杯，妩媚的望着有些醉意的男人。张山端着酒杯，感觉头晕目眩，他轻拍自己的脑袋，说：“我叫张山，在乌江河装沙卖。你在做什么？”李桃红笑了一下，说：“我是磨刀石村人，离思南有三十多里，我们村没有学校。我和三个崽崽来城里租房，送小凤读书。我老公在浙江打工，每月寄一千元。”

“城里开支大，你一千元够花吗？我看你屋子里冰箱电视洗衣机都有。”

“冰箱电视是房主的，我只买了洗衣机电饭锅电磁炉。喝洒吧！"李桃红一口吞下肚。

张山也一口干完，放下洒杯，说：“別喝了，再喝要要要醉。”

李桃红撬开一瓶啤酒，说：“张山哥，再喝一瓶啤洒就不喝了，我们两个一瓶。"

张山摆摆手，眼花缭乱了，说话结巴起来：“我真的喝不得了，再喝真醉了。”

“醉了送你回去。”李桃红边说边给张山倒了一杯。

张山笑道：“你送我回家，我老婆不撕你才怪。”

李桃红端着酒杯先饮完，然后举起张山的杯子送到他嘴边，说：“男人大丈夫，一杯酒都不敢喝，还不如女人，算什么东西！喝！不是毒药。"

张山无法拒绝，鼓起雄劲喝尽一杯酒，站起来向门口走。他想立刻回家，如果回去迟了，跳进乌江河也洗不清。刚到门口，脚被门坎绊了一下，身子前倾摔爬在地上。李桃红急速过来，扶起张山。张山全身无力，体内热血沸腾，大脑毫无理智，胡言乱语道：“李花，我醉了走不动了，扶我起来。我要吃水，给我拿水来。”

李桃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烂醉如泥的张山拖扯进屋，放在床上。李桃红匆忙舀来冰凉的自来水，给张山灌了几口，然后放下张山睡下。

第二日，张山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旁边睡着一个女人。顿时大吃一惊，慌忙寻找衣裤穿上。张山轻轻掀开棉被下床，想开门溜之大吉。不料开门声惊动了屋里所有人，三个崽崽目不转睛盯住提心吊胆的张山，李桃红睁眼坐起来说：“你要走了，你昨晚......”

张山停住脚步，回头说：“我昨晚怎么了，我一点不知道。”

“你把人家睡了，还说不知道。”女人避开张山的目光说。

张山掏出一百块钱说：“给你，我走了。”他丢下钱慌慌张张逃走了。

三

朝霞灿灿起来，江面上金光五彩斑烂，鱼儿在欢快的跳跃。卢家码头客船热闹喧哗，汽笛响亮不绝于耳。张山舀干了船舱的水，才撑开船逆流而上。回到家里，老婆李花满脸气色，不讲一句话。张山胆颤心虚起来，不知怎样开口说话，他站在院坝看李花拿着菜刀从灶房里出来，气冲冲走向他。他头皮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李花把菜刀用力抛过来，刚好落到他脚地下，他本能的蹦起来，闪在一边。惊恐不安的吼道：“你要搞哪样？想砍死我吗？”

李花把一背牛皮菜倒在地上，气愤地说道：“野人，昨晚在那里瘫，一夜不回来，到底要不要这个家？"李花抓紧一把牛皮菜理齐，然后按在一块木板上，高声叫道：“野人，把刀捡过来。"

张山弯腰拾起菜刀，心平气和道：“我来砍猪草，你去办饭。"李花依然不高兴地说：“你砍我还不放心。"说着抓过一把砍起来。

一群男女老少围成一圈打金花，张山轻轻拿起三张扑克纸牌，用一支手遮住，生怕别人看见。他不慌不忙捻开牌角，一阵狂喜，然后压上十元。下家见张山不按牌，猜想他可能是大牌，马上按牌了。还有五六个男女不甘示弱，纷纷压上十元。轮到张山，他鼓起勇气，壮胆压上二十元。有人看牌了，笑着大胆压上五十元。其余几个不跟了按下牌。只有张山不死心，再次压上一百元。对方依然不开牌，压上两百。张山心虚起来，犹豫了一下，压上三百，接着说：“开牌，老子三个k。”

李花听见张山喊梦话，使劲踹了一脚。骂道：“烂私儿，做梦都打牌。”

张山醒转来，睁开眼晴，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于是翻身起床，李花忽然坐起问：“你干什么？"

“天亮了，我睡不着，想下河看船。”张山拉亮电灯。

李花没办法，只好穿衣起床，打着手电筒和张山下河。月亮忽明忽暗，一会儿钻进云雾，一会儿现出云层，像个顽皮的孩子在捉迷藏。风呼呼吹着，两人感觉有点冷。李花解开船绳，张山走到船屁股掌尾桡，李花捏着冰冻的篙竿站在船头上撑。张山说：“我老婆会撑船呀！一钩一撑的很熟练灵活。明年我们买条机动船，到瓦窑和文家店装沙。”

“你买条机动船来，我给你开，你们男人能开，我们女人也能。”李花提着篙竿在船头横板上走来走去。一条木船像蛇似的在水面上迅速爬行。两夫妻装满一船沙后天方大亮，沙船行到千佛洞河段，忽然刮起狂风，江面上漾起白花花的波浪，沙船被风吹横了，向千佛洞岸边的石头疾速撞去，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张山无法控制沙船方向，李花在前舱推桡，拼命向后搬。无奈风狂雨巨。沙船啪的一声巨响，碰在坚硬如铁的棱角巨石，顿时船破成洞，一股江水涌进船舱。张山在船后舱惊恐万分的大喊:“花，快，快跳上岸，船要沉了。”

船身横挂在岩石上，李花一步跨上岸，想抓住船绳，无奈慢了五秒，江水涌漫船舱弹指之间迅速淹没水中，不见踪影。李花顿时目瞪口呆时，大约两三分钟才惊醒转来，河面上什么都没有。张山不见踪影，李花大惊失色撕心裂肺大哭大喊:“张山，张山，在那里？在那里？"

河面上一无所有，李花想张山肯定压在船底了，被什么东西缠住手脚，挣脱不开，被淹死了。李花心如火焚般歇斯底里爬在地上痛心疾首哭泣，悲惨的泣声回荡在腾龙峡山谷深处。李花哭得死去活来悲痛欲绝，风雨忽来，女人一身泪雨。

千佛洞下游河面，浮起一条破船。张山骑伏在船背上。原来，船沉之时，张山在船后抱着尾桡，来不及游上岸就跟着船沉下去了。他在水中把船搬转过来，船舱的沙倾倒出去。木船有浮力，没有沙的木船渐渐飘浮起来。张山抓住船板，钻出水面。李花以为张山葬身河底了，在岸上哭得地动山摇苍天掉泪。

“李花，你哭啥子，老子没淹死。老子在这里。”张山站在船身上朝李花呼叫。

李花听到张山叫喊，止住哭声，站起来顺河边向下游跑去。

沙船毁了，张三和李花难过极了，全家老小的衣食就靠它。不能灰心丧气一蹶不振，必须振作起来，重新打造一条船。张三原想造一条人力船，投资少点。李花说：“不搞木船了，想赚多钱，我们去船厂造机动铁船。"

张山共投资八万打造了乌江第一艘个体铁壳汽船，载吨量三十吨。一个月后，汽船成功下水运用。张三终于开上汽船，人坐在驾驶室里，双手轻轻搬转方向圆盘舵，汽船乘风逆流而上，多么喜悦而轻松。李花站在船头甲板上，望着两岸的花草树木向后退，喜上心头。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掀开她的衣角。

正月初二思南赶集。张三和李花很早就起床了，今天生意开张，张山买了几百块钱的火炮，撕开放在船头甲板上点燃。火炮啪啪啪炸响，回绕在山谷之中。张山今天要去邵家桥码头载客，他在港监站办理了客运证书，许可他载客和运货。码头上赶船的男女老幼很多，张山刚靠拢码头，客人们争先恐后你推我挤涌进船舱，有的爬上船顶平背，钻入驾驶室，有的奔到船后舱。航管站规定张山载客位六十个。此时船上至少有一百个客人，张山两口子高声大喊：“不要上来了，装不下了，等下一个船来。"

汽船顺江而下，沿途经赵家坝三角坝小河口刘家寨镇江阁，三三两两的客人一边招手一边巨喊。李花站立船头摆手不能装了，一些脾气暴燥的客人捡石头捣船，石头拗落在水中，捣不到船。张三加足发动机马力，汽船快如闪电雷呜。

张山请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同村男人，一清早出发了，开了个多小时，到了思林沙湾。立马靠船上岸，每人一把铁铲，把松软的细沙疾速的抛进船舱。大约上了半船沙，李花在船后煮饭。山坡上来了一群男女老少，叽叽啦啦说着话。他们急步赶到沙湾，张山们装沙的河岸。他们不约而同的说道:“谁是船老板？招呼不打一声，就乱舞乱搞！”

张山放下铁铲，答道:“我是船老板，有话好说。"张山掏出遵义香烟，走到众人身边发烟，有的接了，有的摆手拒绝。

张山发完烟，和颜悦色地说:“你们怎么讲嘛？要多少钱？"

“五百块钱一船，尽装。"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说。

李花从船后走到岸上，十分礼貌地讲:“大爷大叔大娘大妈们，能不能少的啊！我们打这条船全是借的黑市款，欠别人七八万。我们没办法才来装沙卖。一船沙只能卖几百块钱，求求你们少收点山价，今后你们赶思南坐我们船不收钱，要买农药化肥说一声，我们给你们带来。"

李花向众人反反复复说不尽好话，最终同意一百块钱装一船。张山付了山价，众人拿着钱一哄而散，张山心里踏实多了。

李花炒好菜，把碗筷用河水清洗了几遍。然后尖声喊道：“张山，吃饭了。"

六人匆匆吃饱饭，各自冲洗了碗筷。然后收拾工具上船，李花把船绳一圈一圈收好放在船舱楼梯旁边。张山在驾驶室启动发电机马达，两台双缸柴油机轰的一声先后呜响起来，运行了几分钟。张山进入机舱查看了发动机，没发现什么毛病，回到驾驶室开船。四个工人洗了手脚，爬上驾驶室后面的床睡觉。李花一篙竿夺开船头，张山轻轻挂档，一股浪花从汽船屁股后面疾速喷涌出来，汽船徐徐前进了。

两点钟，汽船到达思南船厂渡口，李花吊好船绳，沙老板王大嫂抱着大圈火炮走来，她是来恭贺张山重造了新船，同时给她带来财运。她和张山一直是长期合作做买卖，相互盈利。张山造船缺钱向王大嫂借了两三万，张山的沙理所当然要卖给王老板。一阵火炮啪啪炸响之后，四个工人开始挑沙弄上岸，李花负责给工人摄沙，张山挑着两只铁油桶上街加柴油去了。他在街上游逛了一个多小时，喝了两杯包谷烧酒，挑着两桶油走下河。工人们也把船舱的沙子卸完了。

张山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每个月都有近万元的收入。以前穷的时侯，没人看得起张山，背地说他坏话。如今不同了，张山是村里赫赫有名的船老板，唯一只有他有汽船。当然，人们都知道张山能出人头地，离不开她老婆的帮助。李花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开船技术不比张山差。

四

张山偷偷包养李桃红终于被李花发现。那个晚上，张山把汽船靠在卢家码头，李花也在船上睡。张山独自上岸，来到李桃红的出租房，他万万想不到李花会在后面跟踪。他轻轻叩响门板，李桃红起床拉开门，张山急不可待溜进去，门也没闩紧，两人就风风火火脱衣服抱紧一团滚在床上。

李花又气又恨，一下子怒火迸发，一脚踹开门板。两个狐男狗女正在进行震天动地的运动，明晃晃的电灯光下，两条赤裸裸的肉体嗄然不动了。张山恍然大悟，推开女人翻身起来穿裤子。女人忽然掴了张山一耳光，嚎啕大哭：“是他强奸我，我不干。他威吓我，打骂我。我男人不在家，他杂种强迫我…呜呜呜呜…”女人哭泣声惊动整条街上的男工妇女，争先恐后奔来看热闹。

李花亲眼目睹李桃红勾引男人，万万想不到这个女人会反咬一口，说张山强奸她。李花顿吋怒不可遏，扑过去抓住女人长头发撕扯。弱小的女人那是李花的对手，一点反抗力量都没有。女人徒劳的反抗，拼命嘶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张山慌忙抓住李花，李花扯着女人头发紧紧不松，把赤身裸体的李桃红拖下床。另一间房子的三个男女孩奔出来惊恐万状的哭叫。

张山狠狠掴了李花一巴掌，吼道："放手，快放手！”

李花放开了女人，哭闹着来撕扯张山。狭窄的屋子顿时污烟瘴气，女人小孩的泣声骂声以及男人的怒吼声充满整个空间，门外人头拥挤，议论纷纷接连不休。一个多管闲事的年轻男人偷偷打电话报警。一支烟的功夫，几个警察雄纠纠的来了，拨开喧嚷的人群进入房间。屋子里的男人女人惊慌极了，尤其是张山忐忑不安心惊肉跳，大脑一片空白。三个孩子依然在抽泣，胆怯的盯着几个不速之客。不知何时李桃花穿了衣服，低头坐在床边。

警察询问了几句，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凶巴巴的说了几句，立刻要带走张山及两个女人。李桃红刚站起来要走，三个孩子马上扑过来抱紧她的身子，汹涌澎湃的哭泣，声嘶力竭的哭声使警察心软了，丟下李桃红带着张山夫妻去派出所。

夜太深了，警察们把两人关到一间黑不见手指的屋里。第二天十点钟才放出来询问，张山坦白从宽后，被警察们严厉的教育了一阵，罚款一千元就放了。两人垂头丧气狼狈不堪的来到河边。汽船杳无踪迹，不知去向。李花大惊失色，一口气换不过来，栽到在地上。张山急忙背起女人朝医院跑。李花在医院酲转后，哭哭泣泣回家了。

张山沿河畔往下游寻找，逄人打听，看见一艘铁船没有。路人摇摇头，张山心凉似水，后悔极了。默默祈祷老天保佑汽船安然无恙，或许被好心人看见捞走了。硕大无比的船绝对不会被人抬上岸藏起来，一定还在什么地方。张山想：一直往下游走，一定会找到它。他忘记饥饿，口渴了喝了口乌江水，抹掉嘴边的水珠，继续朝下游走去。

在沙洲下游渡口，张山老远看见了他熟悉的汽船，他顿时喜上眉梢，大步流星向渡口奔跑。张山爬上汽船，走马观花看了一遍，船体一点没碰坏，工具一样没丢。

渡船老板王老头从彼岸装着客人划过来，张山等木船靠岸客人走后。老头把绳头拴在张山船头铁桩上，张山忙递烟。老头接烟后夹在右耳上。张山急切地问：“大叔，我船是你捞的吗？"

王老头卷了一根草烟，使劲按在他五寸长的竹根烟锅里，慢条斯理的说：“今早晨刚亮，我起床拉尿，看见沙洲冲下来一支船，我赶紧划船去捞，费了好大力才把船弄到岸边吊住。”

“老人家，全得你啊！不是你帮我捞到。我就破产了，肯定是別人暗害，昨晚我把船吊在卢家码头，上街去买包烟，耽搁不到一个小时。等我下河一看不见了，吓得我冷汗直冒，我找了一晚都不老见船。大叔，你行好事，感谢你。"张山可怜巴巴的说了很多话。

王老头微笑了一下，猛吸一口草烟后说：“你拿五千块钱后把船开走，闲话少扯。"

张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心痛如绞。心里骂道：死老头，敲诈老子五千，太狠了吧！张山多么的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好色，难道是上天的惩罚吗？他买了好烟好酒去王老头家里，低三下四好言美语说了很多，希望老头可怜他少收一点钱。王老头最终答应三千八百元取船。张山不敢回家借钱，只好打电话给沙老板王大嫂。

张山边数钱边悄悄骂王老头拿他的钱买药吃，王老头拿着大把钱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张山把船开回腾龙峡赵家码头，然后心惊胆战回到家。李花不知去向，只有他老头坐在堂屋门前石凳上愁眉苦脸抽草烟。张山找遍了所有房间，不见老婆踪影。他忽然想到狗日的婆娘溜回娘家了，自己不去登门求饶，李花坚决不回来的。

张山去老丈人家找媳妇，必定凶多吉少，老丈人和三个舅子不会轻而易举原谅他。要想女人自己回来，必须痛改前非。张山一不做二不休，心里骂道：都是鸡巴和手指惹的祸。老子把鸡巴毁了，以后就嫖不成女人了。把鸡巴割了，成了不男不女以后怎么见人？一辈子痛不欲生。还是留着祸根吧！张山自言自语说。砍手指戒赌，毁掉一根手指无关紧要，老子把手指废了，发誓从此不再赌。

张山找出一瓶包谷白洒，从灶房拿来锋利冰冷的菜刀。他掀开瓶盖喝了半瓶白酒，拨通李花的手机：“花，我错了，你快回来吧！”

“我不回来，你去找那个女人吧！我要和你离婚。”李花拿起手机回答。

“花，你不原谅我，没关系，我自作自受。你不回来，我也不活了。我现在喝了一斤白酒，手里拿着菜刀，我要砍手，一切都是手的错。”张山拿起菜刀。

李花听见了，不信地说：”你别吓我，哄我，你张山那种人知道悔改，狗都不吃屎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砍了。”张山抛开手机，把左手平放在桌板上，卷起四根手指，伸直小五指，右手举起菜刀。张山再次喝完白酒，对着手机吼道：“我从此不嫖不赌了，花，不管你信不信，回不回来，我真的砍了。”

张山酒劲发作，把恐惧抛到九天云外，举刀狠狠砍下去，顿时小五指像子弹飞出去。张山一声惨叫，伤口血流如注。

李花清清楚楚听见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扔下手机，疯狂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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