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短篇 >> 正文

城市中的穿越者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君    阅读次数:4907    发布时间:2015-09-29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这是我从没见过的霓虹……”

“嗖”的一声,车到点了,透过玻璃窗,黑压压的一片,乘客蜂拥地冲出车门,个个脸上带着不同的色彩,或忙碌或悠闲,埋头赶路或东张西望……

一群衣着褴褛,背着破背篼的,欣喜若狂的冲向带有行李的乘客,焦急的面容换上讨好的表情,低声下气的询问行人是否需要托运。到处都是吵杂声,闹哄哄的乱成一片。

他也不例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以被拉的客人,逮着每一个可能的机会都不能放过。人山人海的车站,有的人来了又走了,有的人却在这一直游荡着。

那个打着领结,穿着西装,手握手提,拖着皮箱,泛着金光的秃头看也不看一眼,打着底就走了。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感受,又卑微匆忙的走向一个穿着粉红连衣裙,妆容精致,手提着小巧玲珑限量版的LV,带着一个精美似拳头大小的行李箱,焦急的站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打着电话,可对方的号码一直处于忙音状态。火辣的太阳,使得她香汗淋漓,不停的用手扇着风。他弯曲着背,用颤抖得不能再卑微的口气:“小姐,您到哪儿啊?”

“让我帮你捎包吧!”

“价格优惠不敲诈客人”

……

没办法了,打了无数个电话都不通,她赌气就是不打的,被太阳晒了,好让电话那头的人心疼!

“好吧!”年轻的少妇无视了他一眼,懒洋洋的甩出了一句话,一只手从包里拿了块镜子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另一只手一直拉着皮箱。他只好站在旁边默默的等,老实巴交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话不投机生意就做不成了,他怎敢多说半句!

“你怎么不装啊!”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少妇嚣张跋扈地说道,眼神瞬间丢失了刚才的娇羞可人,不过回头看见自己的手放在手柄上,不自然的就挺胸走开了。

他拖着行李在后面紧跟着,拥挤的人群,把他挤得东倒西歪,少妇轻轻松松地甩了他一大截路程,不耐烦的等着他。

“你怎么那么慢啊!这是你的工作吗?”挑衅的口气,轻蔑的眼神烧得他的双颊火辣辣的疼,这么多年,他还是学不会厚脸皮。

“小姐,您去哪儿?”他赶上来气喘吁吁的问道,年纪稍微大一点,走起路来开始变得吃力了。

无视他的问话,少妇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朝着他就开始怒吼:“你拖着走的!”

他满头雾水,无解地看着少妇“对啊”。

“你知道这包多贵吗?推坏了你赔得起吗?”

少妇急匆匆的跑过来蹲在地上,心疼的抱着皮箱,小心翼翼地试图吹掉上面的灰尘,眼泪水都急出来了,拿出包里的湿纸巾,擦了又擦,他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站着,像是犯错的小孩,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包是让你拖的吗?”

“小心我投诉你!”

“你看轮子都刮花了!”

“你赔得起吗?”

……

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都说了不知好多遍,弯着的腰更弯了。

顶着大太阳,少妇终于是累了,唧唧歪歪的声音总算调低了,抬手看了看表,高速路段,打不了车,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鄙视地打量了他一番,破烂不堪的军绿大衣,一双破了洞的回力鞋,算自己倒霉!

“背着走!”

他急忙抱起皮箱放进背篼,颤抖得汗水一颗接一颗的直掉。

“小心点儿,你那个破背篼刮伤了我的包,你赔不起!”少妇指指点点的叫嚣着,生怕人家不知道她那包有多贵!

“我会的”,他无助又卑微的回答道,声音低到尘埃里去了,泛红的眼睛低低地抬不起来!

“去买几张报纸包着!”命令的口吻,呼啦啦的甩给他一砸零钱,飞的满地都是,他将背篼靠在路旁的树干上,跪在地上一张又一张的捡起纸币,少妇不屑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中觉得无比畅快。

路过的行人不停拿手机拍照,还嘻皮笑脸的靠着他合影,有的掩着嘴笑着走开了,他的自尊被践踏得支离破碎,无人能懂。

他拾起钱,逃也似的跑开了,原本瘦小的身躯,在阔大无边的马路上,竟显得如此渺小。

现在已经下午了,这是今天的第一桩生意,一家几口还等着吃饭呢!怎么都不能泡汤!

买回报纸,颤颤巍巍的将皮箱包好放进背篼,豆大的汗粒打湿了他整件衣裳,他的腰被这细小的箱包压得很低,可他的眉梢却微微上翘。

“到了!”少妇摘掉太阳镜,掏了一张百元大钞给他。

“不用,刚才的钱够了的”,他局促不安的回答,连忙小心翼翼的取出皮箱,少妇刷了门卡,拖着箱子准备进屋,顺手将钱扔进了他的背篼,他已经掉头离开并没发现,等他出了小区,收拾背篼的时候看见钞票,惊讶得魂都掉了,拿起钱就往回跑,希望能换回去。

等他跑回去时,大门已经关了,他在楼下大声喊“你的钱!你的钱!”,回应他的是一声声回音。

他将钱叠好从门底下放了进去,希望客人收回,不是他的他不要。

行人在路上优哉游哉的观赏着城市的摩天大楼,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撑着伞的小情侣悠闲漫步,光鲜的城市好些热闹。

他踩着烫心的水泥路,穿梭在这偌大的城市的角落中,像只忙碌的蚂蚁。

焦急而又漫长的等待,疲惫的身体还耐着饥饿,拽着包里苦来的小钱,孩子们还等着开饭。夜已经来了,街道上还有行色匆匆的路人,车站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这群背篼却不愿离开,似乎他们不走,车就会来,渴望着能接一桩生意。

风中夹杂着凉意,灯火通明的街道看不到尽头。

北一,这座城,奔驰宝马随处可见,的士摩托到处都是,而这群背“破篓”一直都在,时时刻刻上演着新时代的三国。

也许没有生意了,也许还有生意。晚上,赶路的人会不惜重金请他们干活,从中获取点利润。可是肚子开始叫唤了,从中午十二点出门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浓茶,还是回家吧!人是铁来饭是钢!

灰暗的路灯照打在身上,连影子看起来都那么飘渺,繁华的城市,安静得听见心跳地声音。挥去高楼大厦,穿过条条小巷,一排排矮小而破旧的,石棉瓦和废弃砖头堆砌成的小屋子出现在眼前,这儿就是他落脚的地方——家。

昏黄的灯光从洞缝中穿出,映在地上成一条条斑斓的光柱。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满足的笑容,妻子很好,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每天都把这小窝收拾得干净又温馨。他们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孩子们很听话,课余的时间都会去街道附近捡一些废品,换取一点零花钱补贴家用。贵阳,消费太高,他为不能给孩子们富足的生活愧疚,却不知多年后,这些都是他给孩子最大的财富。

推开麻布织成的门,两孩子欢呼起来了,“妈妈,老子儿回来了,可以吃饭了哈?”

妻子急忙打了盆水,递过洗脸帕,接过背篼,就张罗着饭菜。他不想让孩子 们等得太久,匆匆擦了几下,浸了个手就去吃饭了。素的红薯藤尖,一小碟辣椒水,一盆炒南瓜,也没多少油水。这个时节盛产,价格实惠又新鲜,简简单单的一顿,一家人吃得乐呵呵的。无忧总是帮弟弟无虑夹着南瓜片,自己一筷子又一筷子吃的都是红薯藤。她9才上一年级,却总是表现得比同龄人懂事和成熟,弟弟总是把她夹的菜还回去,不是嫌弃,他心疼姐姐。可她却对弟弟说:“你是男子汉,要长得壮壮的,保护姐姐呢!”,弟弟也会说姐姐要长得胖胖的才漂亮,姐姐是个聪明的姐姐,回答弟弟的永远是女孩子要高高瘦瘦的才漂亮。每每这时,他心里都好难受,鼻子酸酸的,泪滚出眼角假装专心吃饭埋下头,无虑太瘦了,无论怎么吃都像颗豆芽菜,加上营养不良,皮肤略白清瘦。他也多么希望,他们家顿顿大鱼大肉啊……

夜是漫长又短暂的,他把钱压在床头,家里只有两百零四块钱了,马上要入秋了,还没给孩子们准备冬衣,得尽快多赚点钱置家点。

妻子在街边的饭店帮人洗碗,一个月六百块,包吃。家里房租。水电费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花下来,所剩无几。柴米油盐酱醋茶无一不要钱,暗黄而黝黑的额头,布满了条条大小不一的蚯蚓,或许明天生意会好一点。带着焦虑,渐渐地沉入梦乡,眉头拧成一团,叹息夹着鼾声在夜里安静了下来。

(岁月就是这样,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生活还得继续。)

天刚蒙蒙亮,陆陆续续的,这些穿越者就离开了家。而此时,车站已经有许多背篼在这里等了。有的一晚没回家,有的才刚刚到达。那些还没回家的人看起来疲惫不堪,本就破烂的衣服,加上没来得及修理的边副,的确是邋遢,似街边的乞儿,又似神经错乱的疯子,不,他们都不是,他们是靠劳力吃饭,只是社会的分工不同罢了。

他们中间,有哑了的山娃子,有聋了得洪鸣,还有他大强,都是以背篼为生的穿越者。

山娃二十七岁了,因为家里穷,姐妹众多但没 一个乖,天生带残,从来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不用说找什么媳妇咯!家里头爹妈又都老,再加上自己没有固定的收入,靠背篼为生,日子过得也不好。可是他家里很温暖,虽然母亲已经六十有五,身体还算硬朗,和山娃的父亲在城郊开垦了一块贫瘠的荒地,挑粪施肥的,逐渐肥沃,种上了许多的菜,一年四季,小有收成。老两口也经常挑菜去城里卖,赚点钱补贴家用,多余的存了下来,他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山娃子了,要是他们走了,孤零零的留他一个在这世上,所以,老妈子年轻时落下的疾病也舍不得花一分钱去看医生,希望多存一点留给他。老头子除了种菜,也会去捡捡破烂儿,天气好也会去当背篼。

山娃子每次看到父亲接活儿有重物品时,二话不说就会前去帮忙,记得有一次就闹了个笑话。

老头子一次接了个活儿,很大的一个机器,洗衣机,山娃子毫不犹豫的抱着东西就开装,顾客以为是遇见了抢劫的,不假思索的抄起火铲,生生的敲了一个窟窿出来,当时血流不止,把他吓坏了,最后经解释才算了事了。

事后,那个顾客还说,就现在这种社会风气,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窜起来合伙诈骗,最后,连医药费也没给,不了了事了,生意当然也丢了。

山娃子非常勤快,每次收工回家都会替老头子挑粪浇菜园子,也很孝顺,在家洗碗、扫地样样干。他知道,孝顺父母不一定要用钱,但一定要用心。人缘也很好,每次都能和大强家的两个孩子打成一片,他虽讲不出话,但却和孩子能够和孩子很好的交流,也能想方设法的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果,逗得两姐弟开心不已。

善良狭义如他,明知道自己张嘴只会“哇哇”大叫,但每次在小巷子看见无忧无虑被欺负的时候,都会奋不顾身的舍身相救,被那些野孩子打得遍体鳞伤,哑巴吃黄连,苦都说不,却是心甘情愿的,每到这时,无忧都觉得好难过,恨自己还没能力保护好自己和弟弟,让山娃子叔叔受伤,她就想瞬间变成超人,保护这些她想保护的人,抱着山娃子就开始痛哭,哭着、哭着就被山娃子都笑了,几个人又没心没肺的笑了。

大强总是很照顾山娃子及洪鸣们,接到几个人的活就会叫上他们,而不是私吞。所以,大家相处得非常好,常常互相帮助。

洪鸣很是搞怪,因为他听不见外界的喧嚣,内心单纯而美好。在他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安静平和的。他上无老下无小,生活毫无压力,养活他自己便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天生耳背不能说话,选择背篼也是迫不得己,从他记事开始,他就和背篼结缘了。不能和外界很好的沟通,所以他总跟在别人后面,遇见心计重的,时常会被丢在大街上,但他从不气馁,每次都会乐呵乐呵的找乐子去了,游乐场看别人玩,自己就去买一颗棒棒糖犒赏自己,找个视角好的地方坐下来,品着棒棒糖,一颗糖就甜了他整个世界。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

大强和洪鸣的父亲认识,是父亲把他托付给大强的,看见洪鸣一个人,实在不忍心让他流浪在外,就应下来了。看着大强点头答应,下一刻,洪鸣的父亲笑眯眯的就离开了这世界。

洪鸣是父亲捡回来的,父亲也是一辈子的背篼,终身未娶,心想捡个娃娃一起过日子,就不会孤单了。当父亲接完活儿,第一眼在小区的看见襁褓中的洪鸣时,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冲他裂开嘴笑了,心顿时就柔软了,抱回家没奶粉,就煮稀饭,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

父亲也是最后才发现洪鸣是个残疾,无论他怎么逗,孩子都没反应,但是饿了就会伸舌头,流清口水,抱到医院去做检查,才知道又聋又哑。瞬间心灰意冷,都萌发丢到他的念头了,心想自己也没工作带着个累赘怎么过。万念俱灰之下,狠心把他又丢在小区门口,可是从来不哭不闹的洪鸣,似乎有心电感应,小小的人泪流满面,感到又被遗弃了,父亲的心揪着痛,也跟着哭起来了,彻底下定决心,把他抚养长大,能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

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洪鸣居然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孩子天生不笨,懵懵懂懂的学会了起居,在父亲的带领下,也踏上了背篼一行,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只要自己争气。

父亲走的那段时间,大强每时每刻都带着洪鸣,只要有活儿都会想尽办法分一点儿给他,大概是洪鸣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后来就不是经常和大强在一起。

洪鸣特别搞怪,滑稽的表情是他内心世界的反射,丰富多彩的扮相总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安静的坐在一角,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或许会看见他自顾自的笑得花枝乱颤,哭得伤心欲绝,但这些,都无从说起。

没事的干的时候,路旁树阴下面是最好的选择,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挤在一起乘凉,有的带上扑克牌搓两把,有的聚在一起说一些俗得掉牙的荤段子,有的闭目养神酣睡起来。

店里偶尔飘出来的音乐,便是最好的调料,给这个悠闲惬意的时刻锦上添花,让人听得飘飘然。

八月,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马路上热气扑面,晒得全身出油,热风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任何一寸裸露的肌肤曝晒在太阳底下瞬间有被烧烤的感觉。

一支五毛钱的冰棍就可以搏动任何一个人的心跳。

他们才舍不得花这多余的钱,每人背篼里都背着一壶浓得发苦的茶水,清凉解渴。对于他们来说,喝茶不是品茶,大口“咕咚咕咚”的喝几口,为的是提神有干劲。

大强的茶壶都用得发黄了却一直舍不得丢掉,原本透明的塑料瓶被浸泡的长出一层垢,这是无忧参加学校画画比赛赢得第一名学校发的,被他视作珍品,每次用它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给用坏了。

其他人通常用的是矿泉水瓶子,方便携带,用一个丢一个,没了在街上再去捡几个便是,不费时不费力。也有好吃懒做的家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一天背篼休息几天,生活过得懒懒散散,大强最看不惯这样的行为了,见了哪些人也只有摇摇头,也不敢多说人家几句,这些人都是用武力解决问题,一不注意就惹祸上身。日子是自己的,怎么过,都是自己的事情,他这一辈子啊!管好自己就好了。

他不好赌,也不好吃,更不爱瞎参合人家的是是非非,最大的心愿便是多活几年,身体健健康康的,不要出什么意外,多赚几年的钱,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这辈子啊就算值了!

或许不解为什么要做背篼这个行业,没有保障,没有稳定的收入,不同圈内的人的理由都不一样,有个背背篼的说赶着行钱来得快,只要自己勤快,多跑跑腿,钱包就胀了。有的拖儿带女的来这个城市,带着妻子、父母、孩子一起干这行,说什么大城市的钱好挣,或许吧!如果在偏远的农村,靠天吃饭,要是天公不作美,日子也是艰难,大城市嘛!赚钱的途径的确要多得多!形形色色的说法,各有各的难处。

大强自己背了几十年的背篼,自然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其实,在早的好些年,他也想过是不是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只会简单加减乘除的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随着年纪的增长,手脚已经不再灵活了。婆娘争气,虽说是老来得子,但生活终于有了盼头,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个今天,就是最大的满足。

闷热的空气像蒸笼一样使人焦躁不安,车站拥挤不堪的人群,徒添了这空气的热度,大强心里也毛焦火辣,偷偷懒嘛,又觉得心里不安,不停的拉客,受白眼,最大的休闲就是骑在背篼休息两分钟喘口气,一把汗水一把鼻涕的,嗓子骨都快冒烟了。但一看见班车来后,提起背篼就飞快的跑过去抢客,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时刻都不敢掉以轻心,稍不注意生意就灰飞烟灭,暗自垂泪了。

像这种炎热的天气,在家就要把水喝饱,在背上一大瓶,不然,在外边没了,挨渴的滋味也挺不好受的。

有一次,家里的菜放盐重了,大强不停地喝水,不停的想上厕所,茶壶里一天的水,半天就没了,实在没法了,硬是接了自来水解了渴。

一天到晚,衣服都像是从水里面趟了一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爽的,大强原本就黝黑的皮肤硬生生变成了炭黑,唯一灵动的是那双眼睛。

唯一令所有的背篼兴奋的是,夏季即使再热,但是最容易接活儿,一些怕热的客人宁愿花几个钱雇背篼,也不愿大热天拖着个包满街跑。背篼些的生活就不用愁了,苦点累点这都不算什么,起码一个家可以正常运转,大强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日子,在所难免是天气热,蚊虫昆虫多,回到又窄又小的家里,到处蚊虫都在乱窜,孩子妈就会找半干不湿的野草,生一堆火,用呛人的浓烟把苍蝇蚊子熏跑。一家人都生活在烟雾弥漫里,时不时的被呛得咳嗽起。即使这样,也免不掉漏网之鱼,看着孩子腿上胳膊上被叮一个个红色的包时,大强甚是心疼,不惜血本的都会去药店买药,对于孩子,他从不吝啬。孩子们怎么舍得用,表面敷衍着父亲,实际上一支药膏会用上整个夏天,父亲更舍不得自己用,就算自己被咬的奇痒难耐,搓几把盐巴就草草了事了。无忧无虑总会想方设法的给父亲擦药,每一次,大强都被暖到心窝里去了。

不过看到孩子身上的红包没有好转时,大强又会去药店告诉医生开另外的药,店里的医生都认出他来了,有时会聊上几句。有天,医生知道他的情况后,作为母亲的她,对于作为父亲的他深表同情。告诉他去买蚊香,可以驱赶蚊子。大强说,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有蚊香这种东西,买回家去用了后,效果好得不得了,从他憨厚淳朴的笑容中可以看得出,不过他也觉得好尴尬,羞赧的表情透露出紧张,但不能否定的是,他为学到一样新东西所获得的满足。

偏偏生活有不遂人愿的时候,入秋了,总是下着毛毛细雨,马路面湿漉漉,光溜溜的,破烂的球鞋,解放牌3537,已经吸不住地面,大强捡了根拖把棒子作拐杖,颤颤巍巍、顶着小雨小心翼翼的在地面上缓慢移动着。等他到的时候,车站已经没有空位了,那些去得早的就把地儿给占了,大强起得晚了点儿,加上天气不好,密密麻麻的人把可以遮雨的地方都给占满了。

然而,这天,却接了一笔大单子。超市需要卸货,交通拥挤,车子在对面的红绿灯处卡住了,前面几辆小轿车追尾,赌得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现场也清理不好,绕道而行都是无计可施。可恰好货车和超市隔了一个天桥,正遇上一个月超市大整顿,员工都等着这批货上架呢!可车子过不来啊!真是急死超市经理了。只好请背篼咯!从天桥将货送过来。

这样糟糕的天气,但是这么好的生意,连想想都觉得合不拢嘴,大强们一伙儿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了,本颗粒无收的日子,从天而降的惊喜简直能冲昏头脑。本来就大强想救他还山娃子、大强应承下来的,结果经理说要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完,必须多搬几个人过来,这样的话工资就被拉下去了,几个人也赚不了几个钱,有活儿干比一切都强,似乎呼吸都打着轻快的节拍,背起东西来超级有劲,在天桥上来来回回地穿梭着也不觉得累,几十台阶梯也小菜一碟儿。

他们小心翼翼的搬运起每个货物,生怕不小心打翻弄坏了,他们最忌讳就是摔跤,一旦摔一跤生意绝对泡汤,意味着饭碗就受到威胁,甚至会赔上一笔,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大强记得他初涉这个行业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一个事故,一个年长的背篼帮客人背一个彩电,在当时,家里有个黑白电视算是很富裕的,用得起彩电的非富即贵。客人出的费用也是相当可观的,所以老者一路上都绞尽脑汁的避开障碍物,生怕磕坏、撞上人。俗话说得好,越是担心越是出现意外。在一个转弯口就碰上了一个匆匆赶路的老人,老人低头一个劲向前走,而他当时转过去了由于惯性没刹住脚,当场把老人撞成脑淤血当场死亡,吓得他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彩电也给摔坏了。等他奋力的挣脱背篼,上前去扶,发现老人没了呼吸,整个人像扒了的气球,呆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一个勤劳了一辈子,辛辛苦苦了一辈子的男子汉,竟然老泪纵横,双唇颤抖地发青,一边急忙地去扶老人,一边又顾及摔坏的彩电,汗珠子牵成线的往下掉,绝望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颤栗地不知所措。最后,缩成一团坐在地上嘶哑的哭泣,过路的行人看都不看一眼,生怕惹上事端,靠边就走了。

后来,大强听说老者被警察局带走了,还赔光了家里所有的财产作为安葬费,并且被死者家属告上了法庭,年过花甲的老人被要求坐牢,家属一时间接受不了,带上一对儿女喝农药自杀了,当这一切传达到老者耳朵的时候,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努力一辈子的家庭毁于一旦,他暗自悔恨,痛恨不已,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竟咬舌自尽了。

每当大强想起这个故事,再看看自己的时候,心里面就无比的惆怅,但更多是给自己打强心针,让自己在工作中更加细心避免失误。

毛毛雨增添的路滑,使大强们的效率比平时低了好多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投机倒把,只是更加让他们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每一次少背一点,总的多跑一趟儿,整体上是不会有影响的。

就在他们搬了还剩下几箱饮料时,经理却好俗他们不用搬了,示意他们看看车流,大强抬头看对面缓缓移动的车辆,心顿时凉下来了,再看看经理得意、狡诈的眼神,大强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原本打算可以赚一点点的,看来也是白搭了。

货车司机一眨眼的功夫就开过来了,几个工作人员很快就把剩下的货物齐刷刷的搬走了,大强等人也只有眼巴巴的看着动也不敢动。

看着货物全部清理完毕,经理很快就从皮包里拿出一砸零钱鄙视的递给大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大强颤抖的手接过一砸纸币,粗糙的手指戳不开又薄又新的纸币,不得不理开一张,就用手指沾一下口水,缓慢的清点起来,等清点完了,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原本以为会扣一点,结果整整扣了八十块!想都没想就追着经理进了超市,他破烂不堪的背篼,惶恐不安的情绪,和超市满目琳琅的货物相映衬成了一份色差分明的对比图。他焦急的四处张望的寻找着经理,转眼间,一个影子都没找着,失落的拿着钱回去和山娃子们分。

经理在橱窗的后面,像耍猴似的看着大强像个无头苍蝇在超市里来回找了几圈,直到看见大强转身出超市,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了句“傻瓜”,哈哈大笑的就去了员工办公室。

明明说好的卸掉一车货二百块,就因为几箱饮料没完,硬生生的扣掉那么多,即使心里不服,也无能为力啊!

钱分到山娃子们手里的时候,大家什么都没说,对他们来讲,大强是绝对不会坑他们的。总的一百二十块钱,五个人分,他给了每人二十五,意味着他自己亏了好几块钱,可他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解释说他自己年纪大,敌不过年轻人,笑眯眯的就和大家散了。

上苍似乎都已经感受到了,雨越下越大,顺着大强的头发沿着脸颊一颗颗下坠,青布大衣已经完全湿透了,散发出一阵阵恶心的酸臭。他擦了一把脸,顿时清醒了不少。从嘴角漫进嘴里的雨水,咸咸的。风轻轻吹过,感觉一丝丝凉意,大强打了个喷嚏,心想这是感冒的节奏啊!得赶快去买点生姜熬汤去去湿,降将火,不然明天就感冒严重了。看看天空,不早了,干脆收工回家得了。

他穿过几个巷口,来到一个小集市,熙熙攘攘的几个人影,即使也快散尽了。几缕灯光从店面射出,映衬着街道更加冷清和昏暗。毛毛雨罩在大强的眉毛上,像一条排队的毛毛虫,罩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就有些挡视线了,他粗鲁的揉了几下眼睛,看清还有几家店开着门。他欣喜若狂的就进了店,看了看发现,摊子下面堆着一堆新鲜带泥的生姜,捡了一个起来看,还是火姜,起身准备叫老板,女主人拖拖拉拉的才出来,看着大强像个落汤鸡一样的落魄,慢悠悠地开口问他干什么!眼睛却看向另一边。

“买姜呢!”大强沙哑的回答到,看着老板娘并不待见自己的样子,身子硬是向后缩了一大截,瑟瑟的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袋子在柱子上,你自己看着拿!”老板娘双手抱在胸口,顺势抬头扬了扬,示意袋子的方向。

大强扯了个小袋子,捡了一株姜片放了进去,就递给老板娘称重量,老板娘嘴里叽歪的默念了几句,大声问道:“就要这点吗?”不容置疑的口气,使大强没得回旋的余地。

“不用了”,大强羞涩的笑着回答道,殷切的眼神希望老板娘快一点儿,他实在冻得不行,不停的搓着双手,喷嚏一个接一个的,老板娘停在半空中的手停下来,恶意瞅了他好几眼。

雨水顺着他的裤管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积了一摊水,大强不好意思的不知脚放何处,不时的扰脖子转移注意力。

“一块八。”

“加一块合两块好么?”

老板娘不耐烦的回答:“不要把姜掰坏了。”低头看了一下,接着说:“就捡里面凳脚下的那颗。”

大强佝偻着背,屈膝的双腿木纳的着地,撅起屁股,一只手吃力的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使劲伸上前去够那颗小小的姜,怎么用力都要差一点点,不得不身子上前爬一段距离,裤子上全部沾满了黄泥。

这时,一个身着体面的男人走了进来,老板娘急忙上前询问,谄媚的语气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哎呀!先生许久没买菜啦!是太太出差了吗?”

男人笑而不语,低头挑选起蔬菜,老板娘飞快的就取来了袋子,还帮他一起挑选,自觉的把不新鲜的菜留在一边,专门挑那种才进的货。

可能是天气过于潮湿,男人嫌弃菜上的水弄得他满手都是,开口让老板娘帮着他挑,自己在一旁看着,老板娘忙得不亦乐乎,不停的推荐起今天的新品种。

男士开口:“好了。”

老板娘就跑去称菜,笑容堆了一脸,生怕冷场,不停的和男人拉着家常。

“九块八,就九块了,都是老顾客。”老板娘笑容可掬的对男人说,男人从皮夹子里找出一张十块的递给她,她恭敬的找了零退给男人。

男人转身就出了点门,老板娘还在背后热情的叫道:“欢迎下次再来啊!”

转眼,就冷冰冰的接过大强手里的生姜,敷衍似的量了一下,“两块”,明明才一块九!但大强不识称,也没说什么。拿出刚刚发的工资,大强的双手颤抖得厉害,紧紧的拽着纸币,费力的抽出一张五元的钞票,老板娘你把抢过钱,在钱包里捣鼓了好久才翻出三张一块的扔给大强,顺手将袋子甩在摊子上,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空荡荡的店就只有大强一个人。

他觉得更冷了,止不住的打了个冷浸,加上天黑,气温下降,脚掌心都没知觉了。他捡起钱,提着口袋就回家了。

回家喝几口姜汤,压压火,想着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了。

在回去的路上,大强遇见许久都没露面的三掌。三掌外号断臂三掌,本名刘三,因小时候捣蛋弄断了右手臂,没钱治就萎缩了,臂膀只剩一小截,如果揭开看,皮肤是暗红色的,伤疤口皱皱巴巴的,看着就让人心疼。三掌也是背篼为生,常年在外奔波。

北一,一冷一晴的天气,老是让人感冒。

三掌从药店里出来,提了一大包西药,戴了个破草帽,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快湿透了,脚上的人字拖是用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都看不出鞋子的款型了。

见了大强三掌开心极了,两人热络的寒暄起来。

三掌不停的咳嗽,似乎肺都快咳出来了,但话还是停不下来。

“感冒太老火咯”,三掌吐了口痰,按着胸口揉了揉,对大强说。

“是啊!刚才解了活儿,淋湿了,直打喷嚏。”

“感冒了一个月,开始吐血了,严重了就得搭上老命”,三掌说着就笑了起来,开始调侃自己。

“今早起来直接说不了话,喉咙痛死了!点都没精神,起晚了结果还在下雨,磨磨蹭蹭的吃了饭,实在憋不住了,还是搞点药吃吃。”

唉,大强在心里叹了口气,干他们这行的,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自己答不上话来,尴尬的保持沉默。

空气静止了几秒,三掌又开始说起来。

“药店的医生就叫我输液,要好几百块啊!我说不,结果那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强还是没有接话,三掌也没觉得有什么,说起来更激动了。

“给我配了六天的药,花了一百块”,说着心里越觉得心在滴血,但也无法,谁会和医生讨价还价?也就没吭声,只是和大强唠叨而已。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不一会就到大强家了。

“进门喝口姜汤再走吧!”大强把提着的生姜扬了扬,三掌随后也跟着进屋了。

坐下来后,三掌一直在咳嗽,似乎冷意上来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咳嗽整个人都快瘫痪在地。大强急忙摸黑去房间舀了一碗药酒出来给三掌,这酒是野刺梨、茅草根和枸杞泡的,清热解毒,大强自创的,三掌喝得不亦乐乎,有酒在手,四方皆朋友,顿时就来劲了。

“孩子他娘熬姜汤了。”

妻子马上生火洗锅,无忧就去洗姜,无虑打着电筒给父亲打亮,大强去里屋换衣服,三掌慢悠悠的品着酒,

潮湿的柴点都点不然,妻子拿着吹火筒不停的在灶头捣鼓着,整间屋子笼罩在烟雾弥漫中,呛得三掌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房间是用篷布隔开来的,外面是灶头和休息的地方,里面是两张床,两张床之间又是篷布隔开的,所以里面根本不透光。整个屋子也就30平米左右,多一个人都是负荷,周转不开,两个孩子平时就在木桌上写作业,也是吃饭的地方,两条长凳,外加一个收缩凳子,已经使这个屋子拥挤不堪了,所以床占得的地方也是相当的窄。

大强把衣服换好后,妻子的火才渐渐生了起来,两个孩子又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还好这屋子不漏雨,要是像隔壁邻居家,一年四季,家里的地面都是湿的。

两孩子学习都十分的用功,她们的梦想就是长大成才,无忧想当老师教书育人,无虑梦想当军人保卫国家。大强不管他们做什么,只要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就好了。

一会儿水就开了,无忧娴熟的将姜切成片,丢在锅里,姜的味道弥漫开来,姜汤很快就熬好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上班时,弟弟的饮食起居都是无忧负责,她做饭洗衣样样会,买菜购物也会讨价还价。有一次,老师讲,小孩子要多吃胡萝卜,父亲知道后就给她二十块。这孩子拿着钱上街就到一家蔬菜店,问了胡萝卜的价格,老板说二块五毛一斤,态度十分坚硬一分都不少。结果,她发这家店的老板忙得昏头转向的,她灵机一动,帮忙老板招揽客人,一泼人过后,她也累得冒汗,老板最后送了她几斤,她自己也买了几斤。换来的是他家那个星期天天吃胡萝卜,炒、煎、炖,她再也不想吃了。

外面的雨无停下来的意思,大强去碗柜里找点白糖放在姜汤里,发现几只偷油婆趴在白糖口袋上跳下窜,拿起袋子,里面空荡荡的。无虑立马回过头来承认最后一点儿他吃完了。大强微笑着说一句,没糖,更来劲!

大强舀了一碗给三掌,热气腾腾的姜汤真是爽口,又烫又辣,喝口下肚子,暖到心窝子里去了,胃里似乎有把燃烧的火焰,不停的吐舌头。一大碗一会儿就喝完了,大强意犹未尽的拿起筷子把锅里的姜片也给吃掉了。

三掌放下手中的碗,就要走了。“给你拿个火”,大强找来一把竹竿点燃递给三掌,嘱咐道:“路上小心点儿记得吃药”,三掌笑嘻嘻的就走了,大强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耳边还是不断传来他的咳嗽声。

唉,大强止不住的连叹了几口气,岁月不饶人啊!那些年,他们一起闯天下的时候,哪像现在这样!

妻子的手常年在冷水中泡着,风湿严重的很,遇到下雨或阴天,骨头就钻心的疼,一个人烧起火烤,恨不得把手伸进火里烤熟,减轻疼痛。

屋子里一片寂静,两姐弟还在写作业,大强坐在旁边欣慰的看着,似乎绷紧的神经卸了下来,整个人就又困又乏,眼皮打着架,眼睛阵阵刺痛,不得不去睡觉了。这些年,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稍微一点重活,累得腰酸背痛,想年轻时,一口气背两百斤,还直着腰杆走,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雨越下越大,竟下起了鸡蛋大小般的冰雹,砸得头顶上的石棉瓦,一片稀巴烂,冰渣从缝隙里掉的屋里到处都是,他们的床上都铺上了一层。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片哀嚎,隔壁家的女人一直在骂骂咧咧,一场冰雹,给这里的每一户,无非是场灾难!大强打起精神收拾好床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冰雹下过后,雨倒是停了。可是坏了的石棉瓦,孩子们的秋衣呢?大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蜷缩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他们家以前是外地户口,大强记得小时候一直跟着父亲乞讨,可他懂事后就不愿意跪在街边要饭了,离开他的养父,独自一个人带着他的积蓄向西逃,最后到了北一。他从来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和养父讨饭的日子,饱一顿饿一顿的,他立誓不做一个乞丐,要靠自己的努力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他是被拐来的,养父告诉他。所以,他和赌性入魔的养父有本质的不同,即使养父讨到几块钱就赌输掉了,但他从自己懂事后就开始攒钱,虽然有时他的钱会被父亲拿走一些。和养父一起的日子,他被饿怕了,讨的钱全被养父拿走,他没钱买一个几毛钱的馒头,饿了就去餐馆门口捡一些潲水充饥或者去垃圾桶里找一些别人扔的。那段伤心难过的日子,是他这一辈子烙在心头的疤。他四岁时被养父带来的,可是四岁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儿都记不起来,拼命去想的话头就疼的不行,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亲眼看见有些被刚被拐来的孩子,又哭又闹,就被人使劲打,有的被打残了,打傻了。有些想逃走的,被追回来后,又是一顿往死里的暴打,直接被打得吐血身亡。这段记忆,大强不堪回首,从没向外人提起过。

几个月的逃亡,改名换姓,他想过,如果被逮到了,自己就咬舌自尽,也绝对不会落在那群人的手头,他这算是背水一战了。

来北一后,大强花光他所有的积蓄,买了一个背篼,从此就开始背篼生活了,刚开始找不到地方住,就睡桥洞,捡烂衣服穿,他的生活真正的开始了。

但是他一开始,无时无刻都觉得有双眼睛盯着他,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的,不过后来,总算平静了下来,改头换面后,他在郊外搭了个棚子,定了下来。

后来,他遇见了他现在的妻子,两人看对了眼,就结婚了,以天地为证,万物为亲朋好友,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在他们简单搭的棚子里,拜了堂。后来还上了户口,算是合法的中国人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他今天有得忙的,孩子们还没睡醒,他背着背篼出门了。

日子行云流水般逝去,天气越来越寒冷了,零星的阳光带着敌。北一,在一天天变化着,生活节奏越来越快。

背篼们三五成群集合在一起烧纸板和工地捡来的木屑取暖,左顾右盼的希望能等来活儿。

冬天,这份工作,不容易。

有行李怕麻烦的会打的走,想活动筋骨的都自己提,他们是生下来的多余的。

风尘仆仆的他们在冷风中凌乱了,你一言我一句的谈笑风生,似乎外界与他们无关,但迫切的眼神会出卖他们自己佯装的镇定,马上过年了,多一点活儿意味着这个年就会欢快许多。为了获取更多的热量,一双双手在火苗上迅速移动着,他们互相拥挤在一起取暖,尴尬的傻笑着。

刺骨的寒风裹紧了行人的大衣,恨不得把头深深的埋在围脖里面,但红彤彤的鼻尖却一再招摇过市,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色彩。

大强是不愿意那样等着耗时间,他和三娃子们分头行动,去往不同的地点,活动着,全身血脉流动也稍微有些热和。大街小巷都可以,只要不固定在一个点上。

唉!背篼已经破旧不堪,年后要翻新了。边沿上的竹片已经露出来,砍掉支出来的部分,还是有一个桩。大强他去人群拥挤的地方,生怕碰坏客人身上的新装。假设,万一不小心撞上了别人,他一年的收入可能都不够赔人家身上一件薄薄的羽绒服,人嘛!要有自知之明,大强还是很识趣的!

找不到活儿,可以在街上捡回收品,只要每天有一点儿收入,这个家就可以维持下去,只要双手健在,身体健康,在这里,头也不回被活活饿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鞭策着岁月,皱纹刻进历程,终有一天,他会背不动一个包袱,捡不起一块板砖,甚至他会悄无声息的离开,地球一样来回转。

他奋斗了一辈子的目标,便是让孩子住进没有雨的屋檐,带有米的小粥。

大强深知自己不知还有多少个明天,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腿脚已经不够利落,哮喘越来越急湍,他只希望孩子快快长大,他这一辈子算是值得了!

在某个清晨,他再也没醒来,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和他的身体一样冰冷。


【编辑:文韵】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64486541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