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兴远
曹兴远,男,60后,贵州遵义人。大学数学专业毕业,还上过两年的研究生课程,一半是计算机,一半是企业管理,业余从事文学创作。九六年开始写《珠江晨雾》,写到一半,才发觉缺少一些东西,可谓书到用时方恨少,立即停下。其间也写诗歌、散文、杂文、管理论文、文艺论文、短篇和中篇,已发表作品51篇。有散文集《海边思索》,管理文集《西湖流光》,诗集《风云际会》。《珠江晨雾》是第一部长篇小说。2000年底获得广州市的“引进精英奖”,2002年底成了《中国消费者报》和五粮液的“消费之星”。
上午,柴董把柳风叫了去,商谈关于老马的问题。
柳风回来后,坐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上,谈开了事情的经过,不时就围上了一群人,津津有味地听柳风传达。由于不是正式决定,只能算是小道消息,很快就传播开来。
柳风说老马现在华立有三条路,看他自己选择了。
我觉得老马现在只有一条路,离开华立。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见柳风讲的眉飞色舞,声音不时传到耳朵里。
老马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办公室以前的头。自从高升发达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他的高升,是以我作垫脚石,以我的牺牲为代价的,卸磨杀驴,上楼掀梯,把我丢在一边。这还不算,为了达到他指定柳风作接班人的目的,把我作为敲打对象,往死里整。
听到老马的消息,应该高兴才对,但我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不是对他还存在什么幻想,还有什么惺惺相惜的事情。
我与老马相处的时间较长,关于他的前途,我替他担忧。我多次警醒过他,多次把他从尴尬境地、危险地带救出来。对铮铮良言,在未得势的时候,多少还能听一些,发达之后,老马早把我的话放到耳朵背后去。起初表面上敷衍得体,心底里老大不乐意。哼!你算什么东西,能够给我说这些话。后来干脆不见面,见了面也是非常勉强地打一声招呼。我道没什么,仍旧心平气和,瞧他那副模样,趾高气扬,洋洋得意,别提有多高兴。我感到老马会栽,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看来我们已经进入了信息社会,发得快,栽得也快,就象这变化多端的信息技术一样。
老马原来是我们办公室的主任,后来因工作做的不赖,升为部长,把他的位置让给了柳风,本不该柳风的。
柳风谈起老马的事情来,事不关己,大有幸灾乐祸之感,听的人都为老马感到惋惜,可惜了一遍大好前程。
老马,本名马宝山。对于这个有些俗气的名字,人们早就忘记了,都喜欢叫他老马。他也自称老马,其实嫩着呢。由于他常把MRP挂在嘴边,不知是哪个捉狭鬼顺便给了他一个“马尔皮”的绰号。这样流传开去,都叫他马尔皮,反而本名没人叫了,我仍叫老马。
老马其实也不老,看起来四十三四的样子,这个年龄在IT界,是名副其实的老马了。至于老马的真实年龄,一直是个谜。我不关心,自然不知道,那些关心的人,也弄不清老马到底有多大年纪。他有三个身份证,每个的年龄籍贯还不一样。这样东西南北的人都能和老马交上老乡,不信就拿出他的身份证,使你不得不相信。至于年龄,他自己对外公布的是三十八岁,因他的话水分太多,和那一张脸,感到不可信。按柳风的说法只有通过骨髓鉴定,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个非常关心老马年龄的人,从老马在公司先进事迹报告会的经历推算出老马不低于四十五岁。年龄这东西,说重要就非常重要,说不重要就没什么价值。况且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老马的生日是在年末,几乎都是每年的最后一天,或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或是十二月三十号。在那一天,我们请他,或他请我们在酒楼里闹些洋相。
老马中等身材,胖墩墩的,一看就是非常有实力的样子。慈眉善目,见人一副笑脸,显得和蔼可亲,给人许多的好感。他那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地方,使他看起来有些象弥勒佛。
老马热情大方,精于做人。在公众场合,不管人多人少,识与不识,都会应付得面面俱到,一潭死水也会被他搅起三尺波澜来。尤其是初次见面的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你那紧闭的话夹子打开,继而成为莫逆之交。仅此而已,深谈下去就是白开水一杯。
老马善谈,讲话几乎是滴水不漏,不是因为内容有严密的逻辑性,而是因为那气势磅礴的洪亮声音。老马讲话具有激情和煽动性,这一招非常管用,许多老总就是这样被老马唬住的。老总们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和麻烦,老马和他们聊起来,提纲挚领,几乎将问题合盘托出,使老总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立马把老马奉为上宾,聘为高参。这一招对女孩子也非常管用,马一太马二太就是这样到手的,还有许多的非马太在或明或暗地无尽的相思呢。
快下班了,老马打来电话,请我去他的办公室一趟。我没有料道老马还会找我,我已不打算去理他那些鸟事。得意的时候没有想到穷哥们,倒霉的时候记起了兄弟,这是什么人啦。事情也不能这样想,我极不情愿地去了老马的办公室。
我们的办公室离老马的部长办公室不远,三分钟就到了。老马曾经吹嘘过,在每个事业部都有他的办公室,好象离了老马真还转不起来呢。
老马坐在虎皮交椅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烟,显得憔悴和狼狈。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灯光暗淡。老马本不吸烟,升部长后才开始吸烟,大概吸烟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吧。我走到老马对面,老马抬起头,看见了我,露出一脸的苦笑。
“坐!”算是打招呼。
“有什么好关照!”我笑道,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我找不着北了!”老马也笑,这笑太勉强,太复杂,包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
“找不着北,找不着北就找我,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我兀自暗想道。
“我找着北了!”老马又说一句。
一会儿找不着北,一会儿找着了北。不知道老马又在玩什么高招,没有了往日的果敢杀伐,倒象那不幸的祥林嫂,不断地述说她那不幸的故事。
我也找不着北。我的心里是有北的,不知老马的北在那里。其实北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和老马对话,更不知道老马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北来着。
没有什么话了,烟雾弥漫地僵持着,下班的广播响了,广播传来抒情悦耳的流行曲。
流行曲没有了,老马部长室外面的灯都关了。
老马孤零零地高居在部长室,我这个不相干的局外人也干陪着。
“今天我请你吃饭!”老马觉得该走了,邀请道。
“不用了!”我推卸。吃饭能解决问题吗,一个人的追求难道就是三餐温饱吗,我想我还不至于此吧。
“不行!今天我们哥儿俩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过痛快,不醉不罢休!”
“我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鸟事,还不是写那鸟小说。小说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又有几个鸟钱呢!”老马越说越发挥得远,还要喋喋不休地唠叨下去。
“不了,早不写小说啦!有点别的事。”实不想和老马在一起,更不想和老马套近乎,不和你玩啦,离你远点还不行吗。
“咦!看到哥们落难啦是不是?就不理就算啦!”老马越说越激动,还有许多更好的言辞立马就会从那三寸不烂之舌冲涌而出。
“好吗,听你安排。”推辞不掉,只能相从。
“去哪家?”
“你是老板,你说哪里就是哪里。”
“高升?北园?不行!那里的菜又贵又不好。我们去四海为家,那是我的饭堂,味道不错。”老马就在那儿提方案,一个一个地筛选,最后选定四海为家餐馆。
“好吧!”
“走吧,搭我的车!”
老马恹恹地离开那特地为他装修的豪华的部长办公室。
四海为家的老板娘和小姐见到老马,就象见到财神爷一般,拉手推背迎到二楼雅间,我们落座在靠边的一张小台。小姐写单,老马点菜:麻辣牛肉,红油皮蛋,卤水猪耳,凉拌海带,青拌黄瓜,火爆肥肠。
“够了,大热的天,吃不了许多的东西!”
“OK!先来凉拌菜,我们好喝酒。有什么酒?”
“古棉纯,孔府家酒,贵州醇,全兴大曲,古井贡酒,董酒,湘泉,汾酒。还有啤酒!”
“来支古棉纯,两个杯仔!”
坐到酒桌边,老马一扫沮丧情绪,又活泛起来。老马能侃且能喝,名声从酒杯起。白的黑的红的黄的,一概不论,都可以来个痛快,半斤八两不在话下,放进肚里就非常痛快。不但自己喝的舒坦,而且还想着法儿逼别人喝酒。老马的逻辑是:不逼是没人愿意喝酒,就象不逼不成才一样。老马还坚信:只要两杯酒下肚,天大的问题都解决了。
在酒桌上,老马是勇于牺牲的,首先脖子一扬,杯子就一干二净,别人在老马的带动和逼迫下,不得不把那黄汤倒下去,不管肚里有什么变化。
老马只要喝上两杯,就开始脸泛红光,搬出他那成家立业打天下的英勇壮举来,陈谷子烂芝麻一一抖露出来。虽是连篇废话,经他一编排渲染,变得活灵活现,酒场的气氛活跃起来,醉人的酒精飞到九霄云外。老马将他英雄事迹发表到精彩处,就此打住,让你回味无穷。然后伸出那臭拳,哥两好弟兄发财地来上两段。
每次喝酒老马都是醉倒家门口的,平时不敢说的话这时说出来了,不敢做的事情做出来了。在你搀扶他的时候,老拳砸在你的面门上,使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柳风吃过鸿门宴,我的脸上还有一块疤,心里还有一道痕。用马二太阿莲的话讲:咱们老马平时没什么,就是酒后无德。阿莲知道老马酒后的路数,因此特别禁止老马喝酒。老马在阿莲面前,言听计从规规矩距,显得滴酒不沾的样子,背地里狂吃海喝忘情痛快起来。
真正地讲,老马是不能和德字粘连的,不要说酒后那种非常时期,别的时候又在哪儿有谁看见老马的德了。用老马的话说,我是流氓我怕谁。也许做了官的人都有这个特点:官僚作风。酒壮英雄胆,将他那仅有的一点廉耻给抹掉了,可以恣意胡来了。
作为君子道德之人,不管有酒没酒,有钱没钱,有权没权,得宠没宠,有人没人都将按照既有的准则行事。这点阿莲是不知道的,老马是知道的。每次醒来后老马都会不停地问我,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吧,我没说什么话吧!在他那里怎么会没事呢。我怕老马担心,为了维护老马的形象。我总是隐瞒事实真相,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好好的,怎么会有事情发生呢。我不知道这是为老马好,还是害了老马。
小姐把酒和杯送来,老马开始冲动,麻利地旋开瓶盖,将两个杯子斟得满当当的。菜还没来。
“来!咱兄弟先干三杯!”老马举杯一饮而尽,我只得陪上。
我也能喝上两杯,总是有节制的,饮到八分就可以了。实在过不了关,再把剩下的二分加满,就只得醉倒,不知是醉倒家门口还是马路边。
到广东之前,在一家小厂里搞过几天生产管理,由于来自西南的穷乡僻壤,经过老马一编篡,我成了酒厂厂长,进而成为茅台酒厂厂长。如果是茅台酒厂厂长,我还到外面晃荡什么,不在家里喝茅台酒,除非我是大傻瓜一个,或者我真是大傻瓜呢。
每次和老马一起喝酒,老马都把我当着茅台酒厂厂长介绍出去。我说是,心里惭愧,说不是别人也不会相信,老马说出来的还会有错,绝对错不了。既然真话没人相信,我就只得背着“茅台酒厂厂长”的皮,和朋友干上几杯。为此害得我每次回家都得花钱带回两瓶茅台酒,孝敬老马,老马感觉不错。这茅台酒也没起什么作用,我觉得非常心疼,不是指望它能带来啥子好处,可他伴随我的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三杯酒已经下肚,老马开始感慨。睁着疑惑的双眼,现出非常复杂的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圈外人是搞不懂的,也没法体会。倾来轧去,你死我活的明来暗往的较量,赢了不知道为什么,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稀里糊涂混下去。
“老胡!你倒清闲自在,我太累了,太辛苦了,累的找不着北了。”
老马说的是实话,在我面前,老马是不用说假话的。假话唬弄不了我,老马是清楚的。况且我与老马不是一个级别的,不是圈里的,不是对手,也不是敌人,用不着来假的,这一点老马最明白不过啦。
找不着北,这句广东话,我请教了许多专家,专家们也弄不明白它的深刻含义,只能讲出失去生活方向的意思。为什么用“北”来代表方向,用别的方位指明生活方向不行吗!北是不是代表主流,大方向呢,如果一个人真找不到生活的目的,把握不住大方向,那是多么地可悲可怕啦。
“现在集团内部MRPII搞的差不多了,我们要走出去。董事会已经定了,成立一个电脑公司,软硬兼顾。在中天广场买了一百五十平米的房,装修后作为电脑公司的对外窗口。柴董任总经理,是挂名的,下面三个副总,老刘老朱和我,具体业务由我负责。我感到压力很大,事情难办,把我的想法向马董汇报。马董大力支持我的工作,要人给人,要权给权,钱就不用说了。”老马得意地无奈地说。
“傻瓜蛋,你完啦!需要马董的支持不假,你的顶头上司是谁?是柴董!向马董道苦水,烧香烧错地方啦。先找柴董,再找马董也行呀!否则,柴董会怎么看,不把你撵走才怪!”我随口说说,柴董不见得是这样想的。
柴董不喜欢老马,应该是柴董看清楚了老马本质的东西。柴董是何等样人,人精中的人精,老马那两板斧,还瞒得过柴董。老马除了神侃而外,没有什么高深的弯弯拐拐。搞电脑,搞信息,搞MRPII,搞任何事情都是这样,要吹鼓煽动,更要踏踏实实地干。
“高!高!高!实在高!”老马举起那曾使我眼冒金星的大拇指,在眼前直晃荡,我有些胆寒。
“干!干了!”老马又要干,我也只得奉陪。
柴董与老马接触不多,对MRPII也不甚了解。但柴董毕竟是吃了两片洋面包的,哈佛的MBA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漂洋过海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是神是鬼还分不清,老马的那些小聪明我想早就给看穿了。
老马聪明,老马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自负。对于老马的聪明,大多数人是认可,有的还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只有我不以为然,这也可能是我倒霉的根源。大多数都说是,就不能说非,大多数都说非,也不能说是。老马聪明,谁又不聪明呢!说自己聪明的人是聪明的,说自己不聪明的人也肯定是聪明的。老马的聪明,不识大体,不识人,不会做事,这又算哪门子的聪明呢。
如果真要说老马聪明,那就是老马的这种聪明使他得了不少的好处,也是这种聪明害了他,使得老马既不明智,也不聪明。
老马的聪明,只因老马能言善辩,能够把别人长篇大论归纳成自己的几句话,从而把掌声引向自己,这让老马在IT界风声水起。也致于在广东,在上海,在北京,如果不认识老马,就算不得搞IT。不知道是老马的吹嘘,还是别人的总结:“北有周玉清,南有马宝山”。 周玉清是老马在大学时的老师,老马从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总觉得在学校里搞不出什么名堂来。老马以MRP大佬自居,许多人也这样恭维。我国搞了十多年的MRP,数百家企业投资几十亿搞MRP,没有一家搞得有点样子,问题在哪里,从老马的论调中我感觉到老马是不知道的。老马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搞MRP能赚到钱,带来好处,别人搞得好搞不好用不着操心。
搞不好MRP,固然有许多企业固有的原因,但有太多的老马这样的MRP大佬是企业搞MRP失败的主要原因。
“老板永远是对的,老板永远是变的”。这是老马的经验总结,把它作为名言常挂嘴边,这与“两个凡是”如出一辙。老马没有做过老板,也不想做老板,却对老板有深刻的体验和研究,一直都在揣摩老板,做老板的路子,很少花心思做事。
其实老板并不都是对的,对自己的错误有的老板坦然承认,有的不那么坦然。
老马对毛主席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象韶山冲里的农民那样。老马听不得别人对毛主席的批评,若问老马佩服的是毛主席的思想、为人、斗争哲学,还是文学才能,老马自己也说不清。湖南韶山冲的农民崇敬毛主席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湖南的读书人并不都崇拜,毛主席的弱点就是他们的缺点。就如有的四川人不崇拜邓小平一样,他老人家也是,为什么非要跑到海边去画个圈,让我们四川人老远的跑去给那些没有文化的广东人打工,在成都、重庆或四川别的什么地方画个圈不就行了吗,免得我们那么辛苦的东奔西跑去看别人的眼色。
我与老马相处的时间要算比较长的了,但我对老马并不了解。老马也讲:“你跟我是最长时间的朋友啦,对你就是喜欢不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事实,老马不知道为什么,并不等于我也不知道。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是的,早就该离开老马,否则非给活活整死不可。
老马是我进南洋制衣厂时的考官,我填好资料,和人事主管谈了个人的简历。人事主管把老马请过来,对我进行技术考核。考完后老马把我的情况向公司经理申先生汇报,申先生一直在忙,我耐心地等待申先生的召见。
老马过来和我聊天,我还以为老马是台湾人呢。老马笑一笑:“说来我还是你的老师呢!”“对不起!我怎么想不起来有你这样一个老师呢!”“我读研究生时在你们学校上过课!”我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我们学校的递归论专家和电子科技大学联合招了两个研究生,老马大概就是其中的一个宝贝了。谈起学校的导师和一些旧事来,觉得还有许多的共同语言。我当时感到应聘不成问题,没想到从此栽在老马的手里。
南洋制衣公司由于规模庞大,业务繁杂,内部外部信息沟通都存在问题,准备搞一个管理信息系统。公司原有一个电脑主管,老马以电脑网络专家的身份替公司做事。刚进公司,主管就来联合我,撵走老马。我不知道老马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瓜葛,我站在公正的立场以公司的长远利益考虑,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他们不时制造矛盾,吵到申先生那里,一吵就是几个小时,害得申先生这个台湾成功大学的高才生和掌握许多电脑知识的管理专家都不能及时明辨他们的是非曲直。有时候,他们吵完后,申先生把我叫去,将他们争论的东西交给我,让我作评判,我把我对电脑化的理解和工厂的实际情况做一些分析,申先生觉得有道理。
试用期后,我请假探亲。在我探亲的日子里,老马站不住脚了,被挤出了南洋。我替老马和主管难过,也替中国人悲哀。老马走后,电脑主管也离开了电脑部。电脑部陆续又招了六个电脑工程师,准备进行电脑管理信息系统的开发。不知什么原因,申先生又把老马请了回来,难道离开了老马这球真不转!
离开了老马可能这球真不转,有了老马这球也转不好。在与合作伙伴谈判的时候,老马表现出了他的外交才能和谈判技巧,如簧之舌和斤斤计较,正适合台湾人的口味,令申先生也佩服。在系统调研和系统需求设计的时候,就暴露了老马的弱点,老马不知道什么是工厂的管理,不知道工厂管理需要什么信息来支撑,对经理和作业人员的需求心中无数,说出来的东西黄腔黄调,瞎说八道。坐在他面前的哥儿们都不是吃素的,没有一套也坐不到那个位置去。如果老马能够摆平这些哥儿们,事情做起来是蛮清爽的。
老马搞起了阴谋诡计,首先想到的是排除异己,赤裸裸地或包藏祸心地。年轻的哥儿们没有过多地去揣摩和防范老马的心思,以自己的技术和本领满腔热诚地去构筑南洋公司未来的管理模式,从不同的方面提出自己的见解。我觉得除了构筑完善的信息系统之外,还应该改变现有的管理理念,树立“以人为本,讲求效率”的观念,写成文章《人在现代企业中的作用》,我把绌文交给老马,老马不看,压在办公桌上。两个月后,我将文章直接交给了申先生。
申先生对我谈的问题非常感兴趣,正为那些问题所困惑,这是南洋公司搞电脑化必须解决的问题,应该由老马来统筹。老马对这个问题没有思考,只想就企业的信息问题构筑一个单一的系统,对公司的管理体制不做任何的变动,可以说是避重就轻。
我谈这些问题,老马认为是越权了,非常恼火,又不敢明显的表露出来。我的处境不妙,受到老马的钳制。
老马表现得非常隐晦,深藏不露,使我觉察不到。老马仍表现得对我十分友好,好得就象两个推心置腹的朋友。有好几次,老马公开地或私下地表示,他在天河电脑城有两个铺面,希望我去帮他打点,薪水比南洋高三倍。对老马的信任和好待只得表示感谢,明确表示不想离开南洋。希望把南洋的工程做好,致力于企业管理革命的艰巨任务。在老马的再三请求下,我仍不从。为了表示对老马的信任,表示愿意给他推荐一个可信的人选帮他打理。我也不认识几个这方面的朋友,最后只得将已失去的恋人的妹妹推介给老马。虽说是恋人,曾经为她痛苦过,疯狂过,那也是过去的事,分手后就失去了联系,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她妹妹。小妹妹满怀希望地从内地辞掉工作,一路颠簸地来到广州。老马看了一眼,只说长的不漂亮,令我哭笑不得,只得另想办法给她安排出路。当时我并没体会到那是老马的花招,也不知道老马的真实意图。
老马是主管,有摆布的权利。总是分派我那些鸡毛蒜皮的繁重事务,给的工资又是部门内最少的。在申先生面前,老马很少讨论工作的问题,常谈电脑部里人的问题,我成为经常暴光的对象。老马的好话申先生不置可否,不好的话还是有市场的,老马的谎言还是比较有用的。申先生也看出了老马的不怀好意和平庸,为了顾全老马的面子,给他机会,让他进步,有待提高。
稀泥巴扶不上墙,蹩脚马上不得战场。老马不能如申先生所愿,把事情摆平。为使电脑化更好地开展,申先生从台湾请来管理咨询顾问,与老马一同商讨解决电脑化中的问题。老马不明就里,以为又是来夺权的,遂挑起合作伙伴与顾问的争斗。只得由申先生出来摆平,申先生只得暗自神伤。
老马时时不忘挤兑我的心思,终于给他一次非常好的机会。那是我原单位发来催回的传真,我正在为去留、现在和将来作思考的时候,我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回去。但还是给老马看出了矛盾的心理,老马把我叫一间小屋,讯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老马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知道回去是没有好处的,在外面也要作出巨大的牺牲。老马说:“在外面打一辈子工也不是出路,打工不是长久之计,不能照顾家庭,老来怎么办呢。不如回去上班,我给你十台电脑,在内地搞电脑培训,再求发展。”这是一幅美妙的图画。对老马的话,并没有过多地指望,天上不会掉馅饼,一切只能靠自己。有外援更好,没有外援我也能打开一遍天地来。我觉得有能力和决心,没有考虑别的问题,也不顾及环境,多么地幼稚啊!
申先生回台湾休假,我没有了点拨的良师,掉到陷阱里去啦。老马巧做安排,和我一道去了我家,还见了单位的领导,洽谈了投资意向,蛮象那么一回事。
老马走时,我送到机场,还送了他最喜欢的茅台酒。老马再三表示,一回广州就把电脑寄过来。我也给老马鼓励,希望他把南洋的工程搞好,不要丢中国人的脸。
老马走后,我立即着手联系培训事宜:培训地方、培训内容、培训教师都落实好了,招生广告也打出去了,还每天到火车站查看是否到达。连续三天,没有电脑的踪影,我感到事情不妙。打电话问老马电脑的事情,老马还信誓旦旦,说电脑已经发出,再耐心等待几天。十天过去了,我知道这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既在意料之中,已出预料之外。我不想责怪老马的不信不义,本就没有对老马抱有幻想。在南洋还有两个月的工资,请老马给办理辞职和领取工资。
我自己干,不再指望老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回到学院,堂堂一所大学堂早也风雨飘摇。我极力说服学院领导,开展多种形式和内容的技术和职业培训,就业渠道,组织实施都由我来完成,只要学院给与一点支持就行。
学院院长也是朽木之人,以前没有什么作为,也不想再有什么作为。自己不想有作为,也不许别人有作为。只想平安地度过这最后的任期,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分成可以,出力是不可能的,还不许利用学院的名义和力量。我的努力算是白费了,我只能另辟蹊径。
我走出去,到院外寻找机会。到职业中学,到私立中学联系,对方对培训非常感兴趣。涉及到投资就难了,几乎是与虎谋皮。都是非常地现实的,说起来夸夸其谈,落实到行动上就没了影。
我感到周围环境的文化氛围与沿海一带的差异极大,这种惰性的文化将导致我们继续落后下去。
学院没事情可做,三天两头打一趟,就可以领到那微薄的工资。许多教师都在外面找事干:摆摊设店,家教带课,搞得无可奈何。我没有什么正经事,朋友家里买了电脑,请我去参谋,安装,培训。有的电脑公司忙不过来,也请我去帮手,都是无私奉献,没什么报酬。
三个月过去了,老马寄的钱也不见踪影,看来又落进了老马那肥大的皮包啦。
我准备开一家电脑公司,考察市场后,感到不实际。卖电脑硬件的公司已经摩肩接踵,软件公司也是门前冷落。企业的资源规划更是闻所未闻,政府部门里仍旧是官腔官调。
电脑还是摆设,还是打字工具。虽有无穷的本领,还是用不上。偶尔出现一两个工程,也是打破头颅挤断腿,没有重重的关系边都沾不上,又去那里搞来那么复杂的关系呢。
本身资金也不雄厚,银行贷款是不可能的事情。和朋友合伙,相识的朋友都没有实力,出力不成问题,出钱就是一个大问题,这成了一个无解方程。
我不甘寂寞,又无处发挥。苦苦思素,到底能做些什么呢?不能就这样无所事事,混下去了事。
我只得说服妻子,准备再次出山。妻子十分地不愿意,动用了同事朋友来劝说,反而更加坚定下海的决心。
走出广州火车站,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太阳热烘烘地直射大地。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接人的、介绍住宿的、招工的、卖报的,熙来攘往,挤得宽阔的广场人满为患。给我的空间不多,但还是感到非常亲切。有的人找一块小地方席地而坐或卧,的士、公交车穿插抢道,车行如蚁。我挤上一辆到市桥的中巴车,直奔南洋。回南洋是不可能的,我的行李还在南洋。准备先到老马那儿,拿到剩下的那点钱,带上行李,再回广州找工。
老马仍在南洋,已被挤到西洋公司去。西洋公司是香港南洋集团属下的一家子公司,在南洋开发的管理信息系统要推行到其他公司,西洋是第一家。南洋集团在东南亚有二十多家工厂,进行各式服装的加工,业务和财务统一由集团控制,西洋和南洋是南洋集团在中国大陆开的两家公司。
大陆南洋的发展很快,三年间员工从一千余人猛增到四千多人,成为中国高档服装生产的龙头老大。规模扩大,业务剧增,信息沟通和管理成了公司的一个难题,申先生早就向董事会提出了开发管理信息系统的报告,因电脑硬件价格高昂,代价太大而迟迟未能成行,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了。集团董事会高度重视,决定以大陆南洋为样板,开发具有南洋特色的信息系统,然后逐渐推广到各工厂。
老马去西洋公司开展工作已有两个月,进展缓慢,西洋公司经理刘先生极端不满意。
我在老马家里住了一天,准备去广州找工,顺便提到钱的事情。
“没问题,这个月手紧,刚好买了一辆摩托,下个月一定给你。”老马显得大方、豪爽、客气、热情和痛快。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话可说,逼也是没有用的。
“有什么打算?”老马关切道。
“先去广州,如果不顺利就去东莞。”我谈了下一步的打算。
“现在西洋也在搞电脑化,需要一个实施的。不如你先去西洋,待有好的机会,再去!”老马建议和安排道。
“西洋有你就行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我不打算接受老马的推荐,最好离老马远一些,免得别人总认为我跟着老马的屁股转。
“西洋条件还是不错的,工资也不比南洋差。你对制衣厂比较熟悉,有经验,工作也好开展。”老马给我一顶高帽,本不喜欢高帽,但此情此景,再不戴上,真就显得不识抬举,只得退后一步。
“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可以!”
我考虑了一天,进退两难,只得先去西洋。
我进了西洋,老马从陷阱里利索地爬了出来。
老马在西洋仅搭起了一个平台,基本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头绪,难怪刘经理不满意了。我只得重新开始,根据西洋的现状和需求,结合软件现有的功能和未来的发展,制定一个详尽的工作计划,一步一步地做下去。环境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但确确实实地与过去大不相同,需要创新,需要智慧和突破。
“来!再来一杯!”老马红着两眼,要把我看穿看透似的。
我感到头晕脑胀,热烘烘的,一团烈焰在体内冲突,受不了啦,还得干,我只得举起酒杯,硬碰上去。
老马好酒量好能耐,什么酒都敢喝,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西洋的工作进展顺利,用户不断提出新需求,我们逐步地满足他们的需求。
南洋的电脑化系统告一段落,老马的日子不好过,他的那些把戏申先生看的清清楚楚,还是给他机会和期望。
老马做好了溜的准备,四出活动,联系几家外国公司驻大陆的办事处,谈的不是非常理想,无奈地去了华立公司。
华立公司是一家迅速发展中的乡镇企业,生产的家用电器市场对路,在国内家电大战的时候,开拓了国外市场。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不但没有受到冲击,反而实力增强。公司老总胡江感到了企业在发展中遇到的问题,引入了国外的优秀管理软件MRPII软件系统,而公司内部没有理解MRPII思想的,老马以专家的身份赢得了胡江先生的信赖,成了MRPII项目的领头人。
老马单枪匹马到了华立,搞了三个月,没有进展。象华立这样的大公司和MRPII这样的复杂系统,老马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老马也深刻感到了这一点。不但要懂电脑技术,网络技术,还要懂企业管理,了解企业需求,掌握系统工程的方法。这样的人才在当时是不多的,华立没有,招聘也难。
老马想到了南洋的铁杆兄弟,老马联络了三个,进行了辛苦的讨价还价,基本落实下来。结果三个都不去了,不是华立的薪水不高,也不是华立的事情难办,而是信不过老马,老马的心思大家最明白不过了。玩不过你,躲你还不行吗!即使要离开南洋,也不能跟着老马跑。
老马又想到了我。
我没有考虑什么,只有我去救老马啦。
老马是做官的料,也有一些能耐。如果好好把握机会,是可以做一番大事。老马一直是领头雁,一直在风口浪尖上。走到哪里,威信就到哪里,做到哪里,失望就到哪里。即使这样,老马也能捞个步步高升。这就是老马的命运,也是老马的福气。别人遇到老马这样的情况,早就下地狱呢。
老马深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因此不能做良民,也不能做善马。做了恶事别人不一定能觉察,做了善事别人不一定领情。
还有“劣马淘汰良马”,谁还做那倒霉的良马呢!这是老马对生活的真实感受。
酒瓶已经空了,老马还要喝,歪歪扭扭的叫来小姐。小姐知道老马不行了,还是应承着老马,就是不挪步。
老马已经讲不出囫囵话,指手画脚地摊坐椅子上。我掏了钱买单,把老马扶下楼梯。
摩托是不能骑了,两人架在一起,穿穿倒倒到了路口,坐进的士里。
架起老马,扶捉楼梯,爬上老马的九层高楼。老马掏出一串钥匙,一把一把的插到锁孔里,门就是不开。我接过钥匙,也打不开门。
“他妈的!我们都没用,门都打不开。”老马开始骂起来,把他那重拳擂在大门上。
擂了不知多久,房里亮出了一线光,那是我们的希望。响起了“踏踏”的拖鞋声和开门声,门开了,我们得门而入。阿莲穿着睡袍,挺着大肚,码着青脸。
“老胡,又把老马整醉啦!”
“我们没醉!”我感觉道。
“我们没有喝酒!”老马更离谱。
“都象什么样子呢,还没有醉,没有喝酒。”阿莲火气越来越大,我只好溜掉。
春天到了,草原上鸟语花香。我成了一只小羊,和小伙伴们在草原上享受生活。我们只要一兜小草就能美美地饱餐一顿,开心舒畅,自由快乐,无悠无虑,憧憬明天,期待未来。突然,一个声音高叫道:“狼来了!”我们恐慌起来。“兄弟们,快逃命吧!”美好的日子失去了,逃命去吧。我跑呀跑,逃呀逃。不想再逃了,准备和狼决一死战。挺起腰,迎上去!呀!不是狼,是老马。
“咚咚!”门被敲的山响,一位室友惊醒了,咕哝道:“谁呀?大清八早的就来敲门。”
老马来到床边,我还在梦里。
老马摇醒我:“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我醒了。
“我不干啦,我去广州。”老马不再象往常那样得意。
“我送送你!”
一辆小货车停在老马的楼梯口,老马要搬的东西已打包。我和老马把电视机抬下来,司机也帮拿一些小件。跑上跑下,屋子空了。老马扶着阿莲,阿莲不方便,靓丽的面容开出了几朵小花。
东西装好了,我们挤到车里。司机把车开上大道,大道上车辆很多,我们只得慢慢走。
天黑下来,越来越黑。没有雷声,大雨倾盆而下。水柱挡住了司机的视线,雨刮反复来回地运动。
我坐在车里,不知老马要去哪里。
我承认我是失败的,艰辛的付出并没得到应有的收获。
老马也是失败的,但老马却什么都得到了,而且得到的越来越多。
不要看老马今天灰溜溜地夹起了尾巴,明天那条尾巴又会翘起来的,而且会越来越高。
【编辑:与文为邻】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