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时间为我建筑一座城（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0521    发布时间：2015-10-27

作者：东海风

东海风，原名郭东海，70后，湖南隆回人。一生漂泊打工，现无业。有诗歌获奖。

土地荒芜如宇宙的黑洞，吸收

我却躲逃得愈远只偶尔回头

像一棵路边的树，忧伤

不知不觉地就是一个哑巴

眼里的雨不停，耳朵有雷声

仰望一朵白云。所有的路灯都亮了

我却闭着我的眼睛

城市广场空无一人

一只蚂蚁在广场上写诗

白天的主题叫漂泊，黑夜的主题叫乡愁

其实，我早已厌倦了这种漫无目的的生活

除了还没有死亡我一无所有

没有自己的旗帜

我是一个没有青春的人，像一块干净苍白的石头

泪水成湖我自沉湖底

沉睡却没有冰，冰封我的年华锦绣

我怕等我醒来的千年后

我还是原来的苦，一样的孤独

像一个饥饿的婴儿找不到母亲的乳头

故乡是我的另一个天涯

或者只是心跳之间的距离

如斑马线，可以穿过

却不能在红绿灯之间停留

二十几年了，他们说

写诗的我时日无多

像一面打工者旗帜，千疮百孔

却只能插在别人城市的角落

我也问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跌跌撞撞

拥挤在夹缝里我只好请求

时间为我建筑一座城

每一只蚂蚁都儿女成群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家和国

都是每个人的家乡，没有天涯海角

每一片落叶也是我的安居乐业之所

远去的春天

这魔鬼的礼物，却只能让它幸福一天

遗漏的一滴血染红了山上的红杜鹃

剩下的日子像一只蜜蜂继续在别人的花园

它不怜悯一只生病的蚂蚁

我听见呻吟，来自一只人山人海中脚下的蜗牛

我的叹息跌落山谷

我的牙齿收割童年

像一个驼背老人挺不起远方的山峦

我翘盼

一只蝴蝶打湿了翅膀停在苍凉的手掌

东奔西走我找不到蜗牛的居所

蚁巢隐秘，见不得阳光

鸠占鹊巢在我的血管

我只能仰望秋天

我只能不慌不乱

等待一个城市的死亡，空置的房子

或者堆积如山的骨头和我光洁的胴体

从此我不会对每一扇温暖的窗冷眼旁观

提心吊胆地写诗

在别人的城市，提心吊胆地写诗

我害怕没有青春后又在荒废时日

这有什么关系

只要我纯洁地坚守一如当初的童年

哪怕每天饥饿，像一只生病的蚂蚁

尽管我时间无多，我要让我的诗

和时间为我建筑一座城

城里只有我和妻子

儿女成群一家几口很幸福

所有的房子是树林，空气

和鸟声，白云和小溪

所以，我如今不管不顾地写作

但时间不给我光明的衣裳

上帝也不给我爱的天使

我的爱本来天生丽质

在别人的城市

还能如一池白荷，一尘不染

但已经在灰霾的城市上空迷失

今生我还在虚度

我本来可以菊花一样漫山遍野地开

或者是映山红。我已走到了这样的深秋

仰望一朵白云是无尽的忧伤

覆盖别人的城市我如一只生病的蚂蚁

找不到回家的车票只能像一只笨拙的蜗牛

我将删除所有的脚印，和活着的光阴

今生我还在虚度

远去的春天在别人的城，在下水道变黑

更远的是大海，中年的血淹死所有的罪人

到处是陷阱我突围而出不是我的力量

是我的轻，如一丝微不足道的风

但我必须敬畏于生活

哪怕只留最后一秒

我始终纯洁如初

现在，只有诗歌还是干净的

我只有写诗，用诗和时间为我建筑一座城

我还得与魔鬼搏斗，与自己厮杀

这样，我的痛苦自然黯淡而诗意盛开

中年的进退

中年已成为一座孤独的坟墓，死城

我清空所有的生活只剩时间

等待死亡。我不说再见

无人可说；事实是:所有的生命都是雨后春笋

节节高成为竹，砍伐，为自己编织篱笆

但我觉得别人更可怜

他们比我幸福

却有更多的爱恨情仇，一一兑现

我没有诺言

进一步是死，退一步是生

进一步是悬崖

退一步是荒原

进一步是城市的沙漠，退一步

是荒芜的土地我也忘记了怎么种菜耕田

我徘徊在生死之间

像一只生病的蚂蚁找不到配偶

把余生托付给秋风，等待叶落

叶落归根于我坚守的童年

天下围攻，天下为工，天下为公

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从农村包围城市

但没有刀枪只有青春和热血

只有白天黑夜和手脚

只有心跳和眼睛

只有好体力

越来越低

破天荒

水往高处流

青春的金字塔上

站着破土而出的王者

被奉为时代的榜样趾高气昂

格格不入无所适从蚂蚁和蜗牛是我的标签

秉持天下为公的信仰，亿万只蚂蚁来自五湖四海天下为工

我没有抗衡的力量。春风给我飞出来的翅膀

翅膀却成为我漂泊的蒲公英

白云和井水越来越远

这个时代让我苍白无力

我甚至软弱得让生活对我产生敌意

那么的鄙夷因为卑微所以低沉

是的，我可以无限包围城市

城市却把我逼进坟墓

一个小镇一层地狱

所以我尽可能

安居不游移

在低处

低处处生活也下落不明

安慰自己。熬到晚年就好了

仰望秋天，夕阳无限好

等待枯木逢春

我愿意像桃花一样，一路芬芳在天涯

并且矗悟一座劳动者纪念碑，刻上所有打工人的姓名

不，应该在路上，让城市低头

让我突围并且从此怀念

我有一颗天下为公的心

为天下打工我却失去了青春和山河

城市不给我车票回家

来时的路被春潮淹没，我的痛苦

在城市面前不堪一击

白云开始抽烟

我以我的身体栽种森林，我的种子却找不到土地

昨日的春风是今天别人的果实

只留下枯枝挂在我的天涯

故乡的山坡上，童年的竹马不是我回家的火车

井水还有些清凉但没有我的倒影

我不会插秧，只疯长胡须

头发和骨头慢慢变白

梦中有与我同龄的人的儿孙怯生生地不知叫我什么

我买不起一颗糖况且我不认识他们

我走向一个人的老屋准备孤独终老

但我看到了灵魂的故乡不结冰

我想带着诗歌衣锦还乡

即使，城市不给我车票回家

我也要乘着一朵白云

建筑我一个人的海市蜃楼

罪己书

我不该离开农村，哪怕是一个孤儿

只要有土地就可以养活青春

和爱情；而我在城市

永远是一匹孤独的马，当失去与别人抗衡的力量

就成为一只生病的蚂蚁

蚂蚁上树仰望别人的城

我只有泪水和苍凉的手指

为什么我不愿写自己

只把远方的山水和人山人海

安放于我的血液里隐伏

并且不断地砍伐手指如森林

成为幻想者的黎明

打捞我如水中月吧，用我的光

缝补那些流离失所的人的家园

让我在上帝的面前少一些忏悔

我这一生，太对不起自己

对不起故乡的土地和母亲

因为时间，没有为我建筑一座古老的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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