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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未接电话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0879    发布时间:2015-10-31

作者:李勤昌

李勤昌,四川简阳市人,语文教师,市政府表彰优秀教师。曾用网名靳力,现用网名春雨阳光。中国林业作家协会、四川省简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岁月无痕》、长篇小说《瘸子丈夫傻子妻》,报刊杂志发表有散文、书评、短篇小说、诗歌;另外,网络发表散文随笔、短篇小说、书评、诗歌约150万字,长篇小说四部约120万字。



袁老师打开家门,洗了电子高压锅,正在往锅里倒水,准备下米做饭,手机响了:

“袁老师,你今天打过一个学生吗?”电话是一个班主任打来的。

袁老师愣住了,打学生?怎么会?他从来不动手打学生的。袁老师努力想着,他实在想不起,他今天的课有点多,他今天上了六个班的体育课,他实在想不起在哪一节课打过哪个学生了。

“我想不起了。谁说的?是哪个学生?你能告诉我吗?”袁老师茫然地问道。

“哦,没有打过就算了。”班主任老师挂断了电话。

“打学生?打谁了呢?”袁老师捏着红色的瓜瓢,自然自语地念着。他没有看高压锅,手却不停地从盆里舀着净化水,往锅里一瓢一瓢地倒着。水溢了出来,流到了地上,流到了袁老师的鞋子里,一阵刺骨的冰凉惊醒了他。他一看锅里,赶紧把瓜瓢往锅里压,想舀出里面多余的水,水一下就跳了起来,把他的衣服也打湿了。袁老师一着急,用力太猛了,就像农村人往桶里捅舀粪的大粪勺一样。

“你是咋了?”听到声音,袁老师回头一看,妻子站在厨房门口,睁大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你今天是咋了?弱智了?不会做饭了?”

“哦。”袁老师茫然地应了一声,呆看着妻子。

“算了算了,你走吧。我来做。”妻子说着,推着袁老师,“快去把衣裤换了,别感冒了,弄出冻疮来,这么冷的天。底座里全是水,不能用了。你今天咋搞的?谁把魂给掏走了?”

袁老师听着妻子的数落,看着妻子端出锅,倒出底座里的水,用干毛巾和餐巾纸擦拭着。

“站着干啥?还小呀!快去换裤子!”妻子忙着,头也不抬地吼着。

窗外,风呼呼地吼着,碰撞得玻璃窗发出砰砰的声响,好像要倒下来一样。这冬天的风,就像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半下午都还有太阳,一到放学就呼呼地刮起来。早点来就好了,就不用上那么多节课了。这农村中学,越接近期末考试,文化课老师就抢着体育、美术、音乐、微机课上。如果不是学校盯得紧,所有这些课的老师就等于放假了。即使盯得紧,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把体育课给文化课老师上,学校也不会说什么。

袁老师坐在床上,望着对面的窗,苦苦地想着,打了学生?打了谁呢?他想不起。如果说没有打过,怎么弄到班主任那里去了呢?如果打了,他怎么就一点想不起来呢?是谁呢?怎么班主任不告诉他呢?是班主任能摆平?还是班主任不敢告诉他学生的名字,怕他报复学生?两种可能都有,那究竟是哪种情况呢?

“老袁,吃饭了。”妻子喊道。

袁老师好像没有听到,仍然坐着没动。

“老袁!老袁!吃饭了!”妻子又提高了声音喊道。

袁老师还是坐着没动。

“你今天咋了?犯神经了?闯鬼了?我喊你这么久,你没听到?”袁老师的妻子站在门口,吼着,一边看着袁老师的神态表情。

袁老师抬起头,哦了一声问道:

“你喊我?喊我做啥?”

“喊你吃饭!你掉魂了?”

“哦,没啥。吃饭,吃饭。”袁老师念着,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咚的一声撞在了妻子头上,跌在了床沿,一滑坐到了地上。

“你究竟怎么啦?”袁老师的妻子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羽绒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什么?你的衣服这么湿,鞋袜也是湿的,你不知道换一下?你今天究竟咋了?遇到什么事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你给老娘说,老娘给你摆平它!”

袁老师的妻子,和袁老师差不多高,身宽比袁老师还阔,脸黝黑,堆满了结实的肉,真的是人高马大。袁老师在学校上课,她就回老家种地,是一个标准的能干的农村泼妇。

袁老师坐在床边,看着妻子,一脸茫然。

“看你这个熊样,哪里有点男人的样子?我看你要窝囊一辈子!遇到什么事了,吓成这样?天塌了,有老娘给你顶着,怕啥?还能掉脑袋?”说完,蹲身脱着袁老师的鞋子袜子,又脱着袁老师的衣服。

“死猪,站起来,把裤子换了!”

袁老师“哦”了一声,像个小孩子一样站了起来,提着脚,让妻子帮他脱着穿着裤子。

“走,吃饭。再大的事情,吃了饭再说。”妻子在袁老师的右肩膀拍了一巴掌,拉着他就往饭厅走去。袁老师家的饭厅就在厨房外面,是和客厅相通的一块“空坝”,并不是真正的饭厅。

袁老师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饭,动着菜,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

“吃饭呀!”袁老师的妻子吼了一声,夹起一块瘦肉,塞到袁老师嘴里。袁老师慢慢动着嘴唇,嚼了几次,就停住不动了,他呆看着桌子。袁老师的妻子一看,火了,腾地站起身,说道:

“不吃算了。不可救药的东西!”

袁老师的妻子说着,乒乒乓乓地收拾起碗筷饭桌。

袁老师坐在饭桌前,还是那样呆呆地看着桌子,不说,不动。

天已经黑了。

袁老师的妻子回家浇油菜累了,她骂完一句“你慢慢发神经吧”,倒在床上就呼噜呼噜地吼了起来。如果是往日,袁老师一定会给妻子压压肩膀处的被子,怕妻子冷着了。可今天没有,他还在桌子边坐着。

窗外一声巨响,袁老师被惊醒了。是谁家的花钵掉到了楼下?真险!袁老师想着,拉亮电灯,走进了卧室。

袁老师再也没心情看小说了,他关了灯靠在床背上,继续想着,他确实想不起打了谁了。他想打电话问问班主任,拿起手机,又放下了。班主任不是说没打就算了吗?自己何必又去问?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是不打自招吗?不是心中有鬼吗?

是谁呢?是谁给班主任打的电话?这个电话打给了哪些人?校长?教育局?

还是打电话问问吧。袁老师又拿起了手机……打学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这种玩笑是开不得的。现在,教师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们打学生了。为了不涉嫌,不少教师都带上了扩音器,在课堂上和学生比声音大小。甚至老师在讲台上讲,学生在教室后面摔跤,他们也当着没看见。只等铃声一响,那声“老师请休息”都不需要,老师捏着书就逃出了教室,心里说“又安全了一节课”。这体育课,就更没法上了,学生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他们高兴,只要他们安全没有弄伤身体,就万事大吉了。他又怎么会去打学生呢?

没打,确实没打。可是,那班主任怎么又向他询问打学生的事情呢?袁老师想知道,很想问,他又拿起了手机,拿起了又放下了。他不知道问的好还是不问的好。窗外真黑,窗玻璃还在轻一下重一下地响着。袁老师继续在“打了谁”,“问还是不问”的问题中纠结着,想睡睡不着。



“喂,睡了吗?”黑夜中,袁老师听到手机响,一抖,赶紧拿起了手机,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他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

“没有。啥事?”

“你今天……”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袁老师就急迫地说道:

“我今天没有打过学生,谁也没有打过。”

“打没打过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帮我做一件事……”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说话声里好像有笑的味道。

是谁?这个声音好像听过,但是,是谁呢?是班主任的?不像,这个声音有点老,年龄比班主任大多了。那是谁呢?袁老师还是努力地想着,想想起这个电话的主人是谁,但是,想不起。

“什么事?”袁老师紧张地问道。

“我的孙子正在医院里,医院说需要一大笔钱,要做手术;可我家里拿不出这笔钱。医生说,说不定我孙子还可能残废……我孙子说,是你今天打的……”

“我没打过,我没打过,别冤枉人!你是谁?你孙子是哪个学生?”袁老师急切地问道。

“没打过?没打你会这么紧张?你打的哪个学生你不知道?你帮我找学校,把这医药费解决了……或者,你把这医药费给出了……”苍老女人的不快不慢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响亮,就像窗外响起了霹雳。

“放你妈的屁!你是谁?你赖人赖到老娘头上来了,你有本事来找老娘!”袁老师的妻子啥时醒的,不知道。妻子突然抢过手机,对着手机吼道。

“你骂谁呢?我是谁?我是你大娘!”手机里也吼道。

“大娘?”妻子突然愣了一下,袁老师也突然想起了,这个声音就是妻子的大娘的,怪不得听着有点熟悉,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说他打人的会是他们的大娘。大娘的孙子今年读初一,还是找他给选的班。

“大娘,老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讹人怎么讹到侄女婿头上来了?侄儿受伤也好,生病也好,不是买了保险吗?你拿着发票找学校报销不就得了?真是的,半夜三更不让人安宁。”袁老师的妻子说着,挂断了电话。

“咋挂了?咋不多问几句呢?咋不问清楚究竟是咋回事呢?”看妻子挂断了电话,袁老师惊愕地说道。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大娘怎么会说他打了她的孙子,他的记忆里没有一点打了学生的影子,一点没有。

“睡吧,别理她。她是出了名的恶妇无赖,连爷爷都不赡养的恶婆!自己孙子生病了,舍不得花钱,想找人垫背了。只是没想到,她谁不找,竟然找到了你。都是因为你软弱窝囊。你要是像我,谁还敢惹你。真没出息,因为这点事,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睡吧,睡吧,明天周末,回去帮我把地里的草除了,草比菜苗好。”

这个大娘,袁老师知道,是出了名的乡间横人。妻子的爷爷跟着妻子家,大爷大娘不给粮,不给钱;就是老人病了,老人生日了,他们也不出力不出钱。如果不是因为她家孙子读初中,她是不会联系袁老师两口子的。

袁老师的妻子说着,又躺下了,伸手一拉被子,又呼噜呼噜地睡了。

大娘的孙子,袁老师认识,这个班的所有学生中,他通过点名最先认识了大娘的孙子,目的是方便给他鼓励关照。这是个最跳的学生。袁老师努力回想着,他今天没有打过他,从教他以来,他就没有碰过他。在学校里遇到,也只是喊着他说两句,用“努力”“认真”之类的话提醒一下。

“没有打过,真的没有打过……”袁老师自言自语地反复念叨着。

“没有打过,就更不用怕了。人正不怕影子斜,睡吧,睡吧。别那么没出息。”袁老师的折腾,让妻子也没法睡了。

“不是。你哪里知道学校的事情啊!一旦被学生和家长告发,说你打了学生,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弄到上面去了,那处分是很重的,评不了职称,长不了工资,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有可能被开除呢。如果被开除了,我们这个家……”

袁老师的妻子没有工作,就只是种着老家那点田地,那只能管吃,哪能挣到钱?儿子读高三了,每个月的生活费,补课费,资料费,……不少呢。母子俩那点田地,一年的收入还不够儿子一个月的开销。好在近几年,乡厨兴起了,袁老师的妻子偶尔去帮两天厨,能挣六七十元一天。

大娘在农村耍横诬赖人的故事,袁老师听妻子说了不少,他一直不很相信。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惹上了她。知道是她后,袁老师又想起了妻子说的故事,他相信了,更怕了。这是一个难缠的女人,一个六亲不认的女人,一个敢说敢做的女人。如果她闹到学校,如果她闹到他家里,该怎么收场?明天回妻子的老家除草,她不会来闹吗?更可怕的是,如果她闹到教育局……

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女人撞到一起,不会打起来吗?那事情不是会越闹越大吗?

袁老师想着,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睡不着觉,他感觉到头有点痛了。就像当初背不了书一样痛,那时,他可以撕掉书来发泄,今天没有书可以撕。他弯起手臂,用力拍着额头,啪啪的声音在屋里里清脆地响着。

“你做啥?疯了?”妻子侧身吼道,一巴掌拍在袁老师的手臂上。

袁老师正要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伸手抓过手机,手机在他手里不停地抖着。

“袁老师,你赶紧到学校办公室来一下。”电话是学校负责安全的副校长打来的。

“什么事?”袁老师胆怯地问道,他预感到,他担忧的事情来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来了再说!快一点!家长等着!”副校长的语气很重,袁老师听出了不满,听出了责备,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袁老师放下手机,摸着衣服裤子,没有摸到,一把摸到了妻子的脸上。

“你摸什么?”黑夜中,妻子问道。

“我找衣服裤子。”

“半夜三更的,你穿衣服裤子干啥?不是打湿了吗?快睡吧。明早再找。”妻子说着,侧过了身去。

“不是。学校打电话了,让马上到学校去。”袁老师小声地咕噜着,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害怕惩罚一样小声。

“什么?学校?这个恶婆娘真的弄到学校去了?”妻子翻身坐起,拿过袁老师的手机,翻看着通话记录,确实是学校一个副校长的电话。

“这个恶婆娘,我找她算账去。这觉不睡了!他妈的!”袁老师的妻子说着,按亮了电灯,穿着衣裤。

“你干啥?你睡觉吧,就别添乱了。我去学校看看再说。”

“你这熊样子,不被欺负才怪。没打人也被弄成了打人。要闹就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下不了台,谁丢了谁的丑!”



袁老师知道妻子的脾气,他怕她把事情闹大,闹得没法收场。他一边穿衣裤一边说:

“等我去了学校再说吧。能不出事就不出事,先不要闹。娃子读高三了,经不起这些折腾。”

听了袁老师的话,妻子盯着他,停止了穿衣服。袁老师出门了,她又躺在床上,开着灯,等着袁老师的消息。

袁老师打着电筒,走在街上。这破乡,竟然连路灯都不亮,听说乡政府没给充路灯费。没有吹风了,但是,寒风过后的夜,很冷。袁老师感觉到背上凉凉的,两腿凉凉的,心窝也凉凉的,他打着寒战。

办公室里,坐着管安全的主任,管安全的副校长,学校的一把手没有来。办公室里还坐着那个大娘,还有那个“被打”的学生,另外还有三个学生模样的娃子。袁老师看着他们,几个娃子木着脸;那大娘也黑着脸,看袁老师一进门,就吼道:

“把娃子送到你这里来,不说要你照顾,你却下手打他,我们都舍不得打,你竟然下得了手?他是你侄子呀!是外人呀!你看吧,为了解决问题,这么冷的天,把他从医院里拉出来。你自己看看,他手上还缠着什么?”大娘说着,拉起了娃子的手,“给,给你大姑父看看。这么黑心的大姑父!”

袁老师看到了,那是捆在手臂的输液软管。

“大娘,我真的没有打人。不到气头上,谁会出手?发怒,出手,这动静很大,我怎么会不记得?”袁老师看看大娘,看看学校领导,从逻辑的角度解释着。

“你这是装!你怕给钱,你怕处分!你就赖吧,我看你能不能赖掉!有学校做主呢。我不找你,我找学校!”大娘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啪啪地扫射着,像那电杆上的高音喇叭放肆地吼着。袁老师没法躲闪,大娘的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射得他很痛很痛。

“大娘?……”袁老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大娘,看看学校领导。

“别喊我大娘。我没你这黑心的侄女婿。你有没有打?你问问他们……”大娘说着,伸手指着身边坐着的三个学生模样的娃子。

“你们是……是一个班的?”袁老师看着几个学生问道。三个学生点着头。现在上课,只管清理人数,哪里去管是否认识学生。上了这么久的课,这个班的学生竟然没有跳进袁老师的脑袋里。副校长听了袁老师的问话,一股不快像阴云飘在了脸上。也难怪,教那么多个班,每个年级都有,谁分得清谁是谁班呢?

“我今天打过他?”袁老师问道,三个学生又是点点头。

“我怎么打的?用什么打的?在哪里打的?除了你们还有哪些人看到?”

“打了两耳光。”

“用脚踢的。”

“踢了两脚。”

“在操场,上体育课……”

三个学生说着他们看到的情况。

“你们说什么?”袁老师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死定了,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三个学生都说他打人了。

“奶奶——”被打学生看着袁老师的大娘喊道。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大娘骂着被打学生,被打学生翘着嘴,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们真的看见打了?不许说谎,学校有摄像监控的。说谎是要承担责任的。”副校长看着三个证人说。

“我们保证没有说谎。集合的时候,我们站在第一排,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集合的时候,我们说笑着,袁老师走过来,就给了他两耳光,抬起脚就给了他两脚头。”一个学生拍着胸脯说着,动着脚演示着。其他两个学生低着头,没再应和说话者。

又问了一些情况,安全主任让袁老师的大娘、学生、被打学生在情况调查记录上签字按了手印。然后说:

“这么晚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他咋不签字按手印?想篡改记录?”大娘看着说。

“我又没打,你们说谎,你们冤枉人,我为什么要签字?”袁老师没有了在家里的害怕。他没有打人,他不能被诬,他知道打学生的后果。

“你不签字,我们就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坐着。我看谁能磨得过谁。哼!”大娘说着,两腿一缩,盘在了沙发上,翘着头望着天花板,不看袁老师。

“袁老师,这么晚了。你就把字签了,大家都好回家。天冷,很快就要天亮了。我们明天还要出远门。”副校长说。

“我没有打,为什么要签字?他们要走就走,不走拉倒,我不奉陪。”袁老师说完,起身往门外走。

“想跑,没门!”大娘腾地起身,挡在了门口,双手撑着门框。

“让开!”袁老师低声喝道。

“呵!你们领导看看,这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这素质……还是我的侄女婿,你们看,他把我当大娘了吗?你们看,你们看!”大娘站在门口,响雷似地吼着。

“你说你没打?证人呢?他们三个都证明你是打了人的……你就把字签了,别把事情闹大了,闹大了……”副校长的话在袁老师的背后响着。

“不是有录像吗?不是还有全班学生吗?你们明天弄清楚了,再给我定罪行不?”袁老师听出了副校长的话外音,但是,他不能签,签了他就真的要被处分了。

安办主人一看僵上了,他起身走到袁老师身边,轻声说道:

“老袁,你放心。明天我们会继续调查的,红的说不白,白的说不黑。先……”

“好吧。那就签吧,反正我又没打,相信学校会给我一个清白的。相信你们不会袒护我,也不会冤枉我的。”袁老师说着,转过身,在记录本上签了字,按了手印。他有些话还想说,可当着大娘他们的面,他知道说出来不适合。这些领导们,在教师会上,不是口口声声说会保护教师的吗?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保护我。

签了字,该送大娘走了。可是大娘不走,她又坐到沙发上,双腿一缩,蜷在了沙发上说:

“走?没那么容易。请神容易送神难。车费呢?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让我们走路回去?车呢?车费呢?”

副校长看着袁老师说:

“你们是亲戚。她是大娘,你是侄女婿,你就给他们喊辆车,也算尽尽孝心;十来里路,几个钱的事情……”袁老师不再坚持,他想尽快把大娘送走,不想天亮了,学生来了,她还在这里闹。袁老师打了电话,喊了出租车,把大娘他们送走了。又在办公室听了副校长和安全主任的一阵指点后,袁老师打着电筒,在寒夜中发着抖,推开了家门。

走上楼,袁老师正要摸钥匙开门,眼前一黑,顺着门滑到了地上。

袁老师的妻子一直没有睡,开着灯打着线衣,等着袁老师回家。等了很久,也没有见袁老师回来,她摸出手机,拨通了袁老师的号码,手机在客厅门外响着,就是没有人接,她吓了一跳,光着脚向客厅门跑去。

“老袁!老袁!你怎么啦?”老袁的妻子大声地喊着,掐着袁老师的人中。



袁老师醒了,他看着一脸恐慌的妻子,低声说道:

“没事!我只是觉得浑身无力。我咋在这里?”

袁老师的妻子没有说话,她弯腰抱起了袁老师,放到了床上,鞋子也没有脱,就牵被子盖上了。

“老袁,你冷吗?”袁老师的妻子摸着他的额头,心疼地问道。

袁老师摇摇头说:

“不冷……”

“他们打你了?”学生家长到学校闹事,冲进办公室打老师,袁老师的妻子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过,也听说了附近学校这类事情。特别是那个学生半夜翻进老师寝室把自己老师杀了的故事,让人想起就害怕。

袁老师又摇摇头。

“你说话呀,摇什么头?急死人了。情况咋样?”

“有三个学生说我打了,说我打了他两耳光,还踢了两脚头。要愤怒到什么程度才能有这么大的动作?真这样,我会不记得吗?

“学校要我把字签了,他们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我不认,你大娘就会到教育局闹,那时,钱还得要给,人也得挨处分。同时,学校也得挨处分。这样,整个学校的绩效工资会降低,先进名额、优秀指标和职称名额,都会缩减,刚刚年度考核得到的优秀级学校称号也会被取消。事情闹到网络上去,我也会被开除,被吊销教师资格证,那样,就是到私立学校也没法教书了。我不教书,我这辈子还能干啥?都这把年纪了……”袁老师说着,痛苦地摇着头。

“你就认了?他们是骗你你也认了?他们是保护你?他们是在保护他们自己。你不是说,学校里的事情,有专门的法律规定吗?该学校和老师负的才负,不该学校老师负的,想赖也赖不上吗?”妻子一边摸着袁老师的额头,一边说,心疼地看着丈夫。

“哪里有那么简单呀!你大娘赖在办公室,我不签字就不走。他们走的车是我喊的,车费也是我给的。走了好,免得一会天亮了,学生来了闹得满城风雨。

“出现了这种事情,他们都是以处分教师来息事宁人,总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里管你法律规定?谁有时间和精力去打那官司?折腾不起啊。学校首先想到的是保全他们自己,谁会来保护你教师?保护你,这事就化不了,他们的利益也跟着受损,甚至他们也会跟着挨处分……那些当官的都是这个心态,都希望发生的事情不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谁会去管你公平和公正?那是说给人听的,演给人看的。”

袁老师慢慢地说着,体力在渐渐恢复。

“认吧,反正就那点钱。你大娘不就是要点钱吗?这样学校和老师们的利益都不会受到影响……”

“不行!你认我不认!你认了这次,你以后还怎么教书?你骂学生,他们可以诬陷你;你惩罚他们,他们可以诬陷你……这风长不得。这样下去,你还怎么教学生?管学生?究竟是你们在管学生,还是学生在管你们?是你们教学生,还是学生教你们?这个你都不懂?你曰了?”

“认吧,没几个钱的。”

“不行!不该给的,一分钱都不行!”妻子说道。

袁老师不再说话,他知道妻子的性格。他没法说服妻子,钱在妻子手里;他也没法要学校保护他,要也要不到的;就听天由命吧。希望他们明天能继续调查,能给他一个清白。袁老师看着天花板,眼睛不动,就那样看着,等着天亮。

天亮了,袁老师没有吃饭,一脸疲倦地走进了学校。学校里很静,老师们照常上课,学生们照常进教室,出教室,跑着,闹着……每过一分钟,每过一小时,袁老师心里就轻松一下,希望下一分钟,下一小时,也没有事,也能安安静静地心平气和地上课。

又上完一节课,袁老师走进办公室,一看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座机,就是当地的号码,但又不是本街上的。是谁打的呢?

袁老师想着。他想打过去,可是,他犹豫了。也许是打错了的,如果找他办事,还会打来的。他不是班主任,学生家长不会找他。他只是体育教师,从来没有家长会问学生上体育课的情况。别想了,有人找他,还会打过来的。袁老师想着,在竹椅上动了动身子,一动身子,袁老师突然想到了他的事情,该不会是……

袁老师一惊,赶紧往楼下走去。他要到公示牌那里去对对这个号码。可是,他又不好明着去对,他装着上厕所,因为学校公示栏就在厕所的墙上。走到墙边,他像做贼一样偷瞧着牌子上的那一串斗大的教育局的举报电话,他站住了,看着,念着。有一个号码很熟悉,与那个未接号码有点相似。袁老师拿出了手机,翻着号码,只要翻出那个号码,结果就出来了。

“袁老师,要干嘛?想举报谁呀?”一个同事从厕所出来,问道。

袁老师一惊,赶紧揣了手机,一边说着“没有的事,别乱说”,一边往厕所里走去。

蹲在厕所里,袁老师感到了害怕。他越想越觉得那个未接的电话号码,就是牌牌上公布的那个号码。他还没有翻出号码,就被同事给打断了。同事是开玩笑,可是,这种玩笑是会带来误解的。如果学校真的有事被举报了,他不就是举报人吗?因为这个同事看到他在那里翻手机呀!

想到这一点,袁老师更害怕了。他蹲在厕所里,浑身抖着,抖了好一阵,他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把自己拉回到自己眼前的事情上来,拉到那个号码上来。他很想知道他手机上这个未接电话是不是教育局的。可是,不能在那里对,他怎么才能知道呢。他这破手机,速度太慢了,翻找个未接电话,半天都显示不出来。到网纱查。

想到这里,袁老师赶紧出了厕所,走进了备课室,在百度中输入了手机里的未接电话。鼠标一点,电话号码出来了,就是教育局的举报电话。

他们打他的手机干什么?难道大娘真的告到了教育局?教育局也相信他打了学生?自己会受到什么处分?会被开除吗?他们会来调查吗?大娘会继续闹吗?他们也会像学校一样让他签字来息事宁人吗?那时,他签还是不签?这一年正是教风整顿年,是严打年。教育局正四处找典型,要给上级部门交差。如果他成了典型,不但会被处分,会被开除,还丢人丢到了全县……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正在读高三,如果他知道了……完了,自己彻底完了,一切都完了……

袁老师坐在凳子上,感觉到凳子在摇,脚下好像有东西在顶着他,凳子上也好像有东西在顶着他,把他越顶越高,就要把他顶翻了,他好像就要摔下去了。袁老师用手紧紧抓着电脑桌,抓着,抓着……



备课室里,袁老师突然大喊起来:

“我没有打学生——没有打——没有打——打,打,打……”袁老师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备课室里的老师,看着看着,往备课室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突然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我没有打学生!没有打学生!”

备课室一男教师看出了问题,起身追了出去。袁老师飞跑着,跑出了学校,跑到了公路上,公路上的车子停下了,都惊异地看着这个奔跑着大声喊着的男人。

袁老师被追上了,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被捆上,被一个面包车载回了他家里。

袁老师疯了。他像一个胆怯的孩子一样,一看到人就躲到妻子的身边,抱着妻子的手臂说:

“我怕!我怕!”

心病还需心药治,袁老师的妻子认为,只要找到大娘,让大娘他们亲口对袁老师说,他们冤枉了他,他没有打他们的孙子,哪怕是说误解了,也许袁老师的心结就能打开,病就好了。袁老师被带到了大娘家,大娘看了小孩一样胆怯的袁老师说:

“活该!谁让你们不帮自己人,帮学校!我是问学校要钱,又不是问你们要!疯了,关我屁事!”

袁老师的妻子听了,咬着牙扑了上去,撕扯着大娘的头发喊道:

“你还是人吗?几个钱呀?你竟然连自己的侄女婿都要害,我杀了你!”

看着打架的两个女人,袁老师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喊道:

“打人了,打人了。我怕,我怕——”一声喊,袁老师在田埂上飞跑起来。妻子放开了大娘,跑着追赶袁老师去了。

“我没有告!没有往上面打过电话!”身后,大娘大声喊着。袁老师的妻子愣住了,她停了一下,又追袁老师去了。

追上了,他把袁老师带到大娘身边,袁老师浑身抖着。大娘一遍又一遍地大声说着她刚才喊的话,可是,袁老师还是那样抖着。

三个做证的学生,看到袁老师疯了,他们都不敢来上学了。他们分别给学校写了纸条,承认他们平时爱到老婆婆家玩耍,被那个老婆婆收买,做了诬陷袁老师的假证明。

袁老师的妻子,把三个学生的纸条,一遍一遍念给袁老师听,可袁老师就那样拉着妻子的手,缩在妻子身边,对纸条上的内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那纸条与他毫无关系。

班主任找学生问情况,学生们说:

那个学生本来脚上就长了疮,而且已经化脓了。他们奶奶舍不得钱,没有给他买药,也没有送他上医院,现在严重了,走不得路了,才上的医院。

袁老师的妻子把这些情况告诉袁老师,袁老师再也听不懂了,他只是不停地说:

“我没有打,没有打……我怕,我怕……”

袁老师的妻子想到了摄像头录像,她找到学校,找到门卫室,让学校领导陪着袁老师一起看看那天的录像视频,可学校领导找理由拒绝了,她只好带着袁老师去门卫室看:

录像中,学生有的在玩篮球,有的在跳绳,有的在野狗打架一样追撵,有的站在树下闲聊……袁老师在操坝中走着,看着学生们。突然,一个学生追撵篮球,追到了袁老师身边,他的脚踢在了袁老师刚刚提起的脚上,摔在了地上……那动作看上去,真有点袁老师提脚踢人的感觉,只是袁老师的脚提得很轻,就和散步提脚一样……

“老袁,你看,这是你那天上课的录像,你没有打学生,没有打学生……”袁老师没有看视频,他惊恐地东张西望着。

“老袁你看哪里?你看这里,看这里!”老袁的妻子搬着老袁的头,指出监控视频让他看。可袁老师就是不看。

学校领导层封锁了袁老师疯的真相;为了得到更有利的解决结果,为了有利于袁老师康复,袁老师的妻子也没有到处去说。所以,学校老师都想不明白,一个教体育的老师,身体那么好,而且教了二十多年书了,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怎么会疯?现在疯了,肯定是遇到了其他的更刺激的事情,遇到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看着袁老师的病一天一天严重,身体越来越瘦,袁老师的妻子除了叹气,想不到其他法了。她找了八字先生,先生说他命中有这一劫,挺过了就好了。怎样才能挺过?什么时候才能挺过?夜里,她摸着小孩一样蜷在她腋窝处的袁老师,默默地流泪。这么长的时间了,竟然没有一个领导来家里看看,来家里问问。

他想到了大娘那天说的教育局,难道……袁老师的妻子拿出了袁老师的手机,没有电了,她插上了充电器,打开了袁老师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她看到了教育局的那个未接电话,她对那牌子上的举报电话太熟悉了,难道袁老师的疯与这个电话有关?

学校领导终于到了袁老师家,袁老师看着他们,一会念叨着“我怕,我怕”,一会念叨着“没打,没打”……

学校没有挨处分,教育局也没有派人到学校来查袁老师打人的事情,教育局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但是,袁老师疯了的情况被报到了教育局,教育局来人了,他们是来督查的,为了师生的安全,必须把袁老师与学校隔离,要么关在家里,要么送疯人院。

原来,他们不是来看望袁老师的,而是来宣布所谓的文件的。袁老师的妻子眼里转着泪说:

“老袁每天我带着,为了不给学生娃惊吓,我不会让他进学校。不过,老袁是因为你们疯的。你们得治好他。如今,我天天跟着他,什么活也不能干了。我儿子是高三了呀!他还不知道。他是这学校毕业的,他的脾气像我,不像他爸……”袁老师的妻子说着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学校领导等袁老师的妻子不哭了说:

“一切都按政策办。老袁是成年人,不是未成年人。该医就医吧。该医疗报销的就医疗报销……”

“没有报销的部分呢?”袁老师的妻子看着学校领导问道。学校领导说:

“按政策办吧,政策范围内的,我们尽量想办法。政策不允许的,我们……”

“什么?你们还是人吗?老袁的疯不是你们……”

“话不扯远了,我们今天是来看袁老师的。其他事情,我们隔两天再说,行吗?我们看到老袁的情况了,我们走了。”学校领导打断了袁老师妻子的话,站起身,带着教育局的领导下楼了。

领导们走了,袁老师的妻子搂着袁老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地流泪……

又隔了几天,学校领导还是没有人表态,没有领导来宣布袁老师的病怎么治。于是,袁老师的妻子带着袁老师,在学校领导出入的路上,拦他们的车,对每个领导都说着相同的话:

“老袁疯,是因为你们没有第一时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没有第一时间给老袁清白。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就偏信家长偏信学生,就逼着老袁签字按手印……你们教育局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有你们对老袁不问不理……家长可以告,我也可以告;家长可以把事情弄网上,我儿子也会弄……我只要一个公道,一个给老袁治病的公道,我不想闹事,我只等你们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和老袁现在有的是时间……”

袁老师的妻子到学校借了钱带着袁老师上疯人院去了。去了,带了药又回来了。袁老师的妻子看到了疯人院那些病人的情况,她不愿意袁老师在里面受罪,她心疼,她舍不得让袁老师去受那份罪。她愿意天天带着袁老师,陪着袁老师,她相信袁老师会好起来,有好的那一天。

只是,在袁老师好以前,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他疯的真正原因,是那个教育局打来的未接电话。袁老师的妻子执行着学校领导的指示,也把这些真相烂在了心里。没有人知道,就是袁老师的妻子和学校领导都不知道,教育局那个电话是一个误拨电话,那是教育局的一个办事员,在审核袁老师所在学校的教师信息登记表时,找一个名字和袁老师相近的学校领导问情况,误拨了袁老师的手机号,而且只是叫了两声就断了。

也没有人知道袁老师什么时候能好,能不能好。日子就像校外那条小河沟的水一样,静静地流着。学生们照样上课,照样调皮,照样是课堂上认真的认真,打闹的打闹,和着老师扩音器里的声音到下课;老师们照样上课,照样用扩音器和学生比拼声音,照样吹牛聊天;学校领导们照样在教师会和学生集会上说着他们关心学生关心老师的话……这些话,袁老师听不到了,也听不懂了。袁老师的大娘照样送他的孙子上学,照样和人说说笑笑;小街上每天夜晚,那街舞照样是震天吼……

唯一不同的,就是袁老师的妻子,她再也不能去跳广场舞了,她带着袁老师,找那偏僻的路道散步;袁老师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只是他没有报考袁老师疯以前希望他读的免费师范大学,他再也不想当老师了……


【编辑:与文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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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月上贺兰 : 2015/11/6 10:19:33

有点寒心,尊师重教这几个字离我们越来越远,时代在前进人的良知却泯灭了不少,很多的现象都让从事教育事业的人感到无奈和心伤,长此以往下去,从事教育工作和医务工作者的人员会越来越少。问好靳力大哥,您是一位好老师,向您致敬!

雪千寻 : 2015/11/5 22:50:24

这篇小说的人物性格塑造的很成功,语言也符合人物性格身份,选材是当今教育的翻版,是一篇成功的警示作品。作者借用人物的语言和思想反应了现实社会中的官场哲学和师道难为的现状,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所有有责任心的老师们目前的生存工作状态,更批判了利益之下人性的贪婪和亲情的冷漠,也暗示了国家和民族道德传承与文化、社会发展传承问题的隐忧。 “现在,教师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们打学生了。为了不涉嫌,不少教师都带上了扩音器,在课堂上和学生比声音大小。甚至老师在讲台上讲,学生在教室后面摔跤,他们也当着没看见。只等铃声一响,那声“老师请休息”都不需要,老师捏着书就逃出了教室,心里说“又安全了一节课”。这体育课,就更没法上了,学生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他们高兴,只要他们安全没有弄伤身体,就万事大吉了。他又怎么会去打学生呢?“不是。你哪里知道学校的事情啊!一旦被学生和家长告发,说你打了学生,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弄到上面去了,那处分是很重的,评不了职称,长不了工资,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有可能被开除呢。如果被开除了,我们这个家……”“出现了这种事情,他们都是以处分教师来息事宁人,总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里管你法律规定?谁有时间和精力去打那官司?折腾不起啊。学校首先想到的是保全他们自己,谁会来保护你教师?保护你,这事就化不了,他们的利益也跟着受损,甚至他们也会跟着挨处分……那些当官的都是这个心态,都希望发生的事情不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谁会去管你公平和公正?那是说给人听的,演给人看的。”这样的文字何其深刻!老师们不仅身体劳累,精神更是高度紧张,只因老师头上悬着一把不论缘由就要惩处的剑!谁不怕稍不小心就变成袁老师的下场?个别人减少了麻烦,得到了好处,可是最终受害的还是被家长和被他们愚昧自私思想左右着的孩子们!

小燕子 : 2015/11/2 3:30:47

窗外阳光很好,是这个秋末冬初很少见的暖阳,可是这文字看的我浑身发冷。袁老师的疯固然有他本身的性格原因,可是,家长的恶意诬陷,学校领导的不作为,以及社会大环境的因素其实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试想,如果袁老师得不到妥善救助,如果袁老师的事情被披露,该有多少老师寒心、惊心?学校教育还能正常进行吗?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正常的学校教育,后果可想而知了。文章以有限的内容引发读者无限的思索,精彩,犀利,值得全社会共同关注!祝创作愉快,秋安。

石霞山人 : 2015/11/2 14:29:13

教育主管部门错拨一个电话袁老师不敢接而未接,因为袁老师正受到学生家长诬告体罚学生,百般申辩无果,给他心理造成极大的压力,以致未接电话使他精神崩溃,进而恐惧成疯。小说通过袁老师这个人物的塑造,直击教育机制的某些不合理现象,从事基础教育的主体教师没有公正待遇,教育教学管理在于长官意志,在于领导集团利益,乃至教师地位卑微,懦弱、奴性,就像契诃夫笔下的“小公务员”,令人悲哀长叹。同时,也是对现行教育体制的质疑和拷问。主题沉重,内涵幽深,取材现实,贴近生活,目光敏锐,深切实际。人物刻画鲜活立体,个性鲜明,颇具典型性和代表性。环境描写细腻周全,情节发展波澜起伏。文笔老道自如,章法严谨稳实。堪称现实主义佳作,倾心而赞!

冰煌雪舞 : 2015/11/1 13:48:33

教育与被教育,如何教育,是当今社会一大问题,关系每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受每个人关注,与每个人息息相关。而教育过程中引发的各种问题:调皮学生的不服管教,家长的过份的袒护与不讲理,教师的无奈……每桩桩每件件,都关乎个人的生命与前程。这篇文中,作者以文字的方式还原事实的真相,真切展示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而因为教学工作而发生在教师身上的悲剧,给人感想。文字富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引人深思,发人深省!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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