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味道（外二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1353    发布时间：2015-11-07

作者：何学滔

何学滔，威海市作协会员，中国闪小说学会会员，闪小说山东分会秘书长，中国微篇小说协会理事。荣获“2013、2014年中国闪小说新锐作家奖”，2013年中国闪小说总冠军大赛亚军，首届“陀螺文化杯”闪小说大赛一等奖等奖励多次。作品散见《小小说选刊》《当代闪小说》《国际日报》《中华日报》《金山》《天池小小说》《羊城晚报》《小小说大世界》《小说月刊》《梅州日报》《牡丹晚报》《开封日报》《中国海洋报》《晚报文萃》《故事会》等报刊杂志。有作品改编为微电影二部并获奖。荣立三等功一次。

他这段时间有点烦，茶不思饭不想，多年的将军肚竟不见了。

没人真正知道他烦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找不到她，他把她弄丢了。

当年，他与她相爱，一片哗然。想想也是，就双方的条件，多少人都咂舌。

她说要与他结婚时，家里人非常反对。他家里的情况有目共睹，绝对是家徒四壁，一清二白，还有个多病卧床的娘。她貌美如花，端庄贤淑，上门求婚者踩破门槛，但她只对他动心。

她娘苦求不应，竟扯根绳子甩上房梁，说不答应与他分手就上吊。她悠悠地沉默片刻，突然跪地磕三个响头，说，娘呀，你就当我比你先走了吧。说完便毅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身后传来娘杀猪般的狂嚎，禁不住也泪流满面。

他对她发誓，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她嫣然一笑，啥叫好日子？与你在一起就是呀。他戚戚然，想到娘和一贫如洗的家境，一片黯然。

他想要给她过上好日子，他需要钱。那时的农村，没有个像样的手艺，赚钱很难，只有外出打工。但想到卧床多病的娘，他犹豫不决。她思前想后，又一次毅然把他赶走，说娘有我在，你放心。

他走了，如断线的风筝飞入都市。他拼命地赚钱，也赚足了眼球。风餐露宿吃的苦，终于有了回报。他成功了。有钱后的他竟如有些人一样俗套，乡下盖别墅，城里养二奶，天天跑应酬，把家当旅馆。

他说进城吧，我们现在该过好日子。开始她以有娘在为托辞，后来，娘走了，她还是不去，说不习惯呢，你常回来看看就行。

他不敢提离婚，也不想离婚，尽管城里那个闹得很厉害。但这天还是来了，离婚是她提的，这个他没有想到。他不知道的是，城里那个想尽快扶正，见他始终下不了决心，便瞒着他找她协商。

她冷冷地说，离了吧，城里我是不会去的，你给我一笔钱，其他的我啥也不要。提到了钱，他嗤的一笑，觉得自己发誓一直要守着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他甩过来一张卡，说，这里是一百万，不够我再存。

她没有接，幽幽一叹，你进城后，我与妈过了五年，一年二万，我只要十万，你存我卡上吧。

他呆住了。

他把一百万存到她的卡上，可是她真的只要了十万，其他的退了回来。他一阵轻松，轻松过后一片心碎。他觉得从她要钱那时起，自己不会再想找她了。但是，二奶扶正后的嘴脸，生意场上厮杀的疲惫，令他越来越想念她曾经宁静的港湾。等他想起来找她时，他发现已找不到她了。她能去的地方，她熟悉的人，都找不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慌了，这才发现，这是对他的惩罚。

他花重金四方打听她的下落，并遍访庙宇名刹，烧香拜佛，祈求能找到她。

晃石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这几年重修后，香火正旺。他听别人说过，这天特意过来，烧香拜佛。主持非常客气谦和，见他远道而来，特意邀请他吃碗斋饭。

清炒小油菜，凉拌花生米，原味小米粥。他吃得意犹未尽，突然想起什么，禁不住问主持，斋饭如此美味，何人所做？

主持微微一笑，这是我的一个女弟子，两年前来的，捐了十万元钱修的庙宇，平常负责斋饭和种菜，其他时间就在山后石洞里修行，谁也不见。

他呆了，她做饭菜的这种味道，他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董永

认识董永比较偶然。

那天从医院里面出来，想打车早点回家。这条马路是条单行道，偏僻人少，空车出租车一般都是在百米处路口转弯，上另外那条大道了。我刚走几步，一辆出租车迎面而来，空车。我急忙招手，非常庆幸少走路了，也这样认识了董永。

董永，一个出租车司机，不是与七仙女有爱情故事的那个。

我随意问道，他们都不往这边跑，你咋空车也过来？还是去那边有事？

董永呵呵一笑，我呀，不走平常道。

不会吧，那你收入不受影响呀？我随口答着，表情却痛苦起来。

车不快，很缓慢。他用余光看我一眼，问道，还需要慢点吗？我努力笑笑说不用。

啥毛病？

动了一个小手术，小毛病。

哦，身体是本钱，你得注意。他边说边把我这边的车窗关上，刚动手术可不能见风。

我一阵感动，也乐了，咋啦？还把我当女人了？

呵呵，你还别不服气，现在女汉子多了，看你的身子骨遇到女汉子，你还指不定打得过，你信不？

我呵呵一乐，讪笑不答。

他继续叨叨，上次一个女汉子坐我的车，上车就叫我快开，我说你着急干嘛呀？你猜她说啥？她说着急去打人。她的闺蜜老公出轨了，还欺负她闺蜜，她得去收拾收拾这个男人。我说你就一个人去呀？她对我满脸鄙视，说，看不上姐们吗？我还得在他哥们面前揍他，得让人看见，现在他们正在打麻将，你快开车吧。

后来呢？我挺不习惯别人滔滔不绝后又戛然而止。

到地方了，她下车了，后面我也不知道呀。他呵呵一笑，我那颗被他勾起的好奇心真想揍他。

我揶揄他，你这样开车，慢悠悠地，难怪人家催你，你这样能赚上本吗？他们开出租可是快的很啊。说完这个又有点后悔，可能他正照顾我这个病人呢。

呵呵，我说了，我不走平常道。他们抢，我不抢，他们超，我不超，他们不走的道，我走。我开了三十多年了，也没有饿着我呀。说完，他还对着后视镜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三十多年？我有点惊讶。这么多年老是这样开着？腰能行吗？

呵呵，我有秘方啊。我现在专门跑白班，夜班不干，包给别人了。晚上喝点小酒解解乏，泡杯茶，看着电视，做燕子式，舒服极了。

做啥？我一时没有听明白。

燕式平衡呀，还有燕子蹲，调理腰椎好极了。还能与家人说说话，多好。他唠叨唠叨说了许多动作要领，说得我一时倒忘了身上的疼痛。

以后坐车也碰到几次，董永还是那样慢悠悠地，反正我也不是很着急，挺乐意与他多聊一会的。董永开慢车，慢工出细活，细活出安全，我是这样懂他的。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老婆正看电视，突然高声嚷嚷叫我。这个时间段，我知道她就会看本地直播民生新闻的，问道咋啦？她直招手喊道，快来看快来看，这车开的，酷毙了。

我也好奇，凑过来一看，正播放飞车擒凶的故事。一名司机酒驾，飞车狂奔，连闯红灯，撞翻了四五辆车，正沿中心大道狂奔。一辆出租车飞车紧跟，直到把那车逼停。电视播放了几个监控视频，惊险刺激。我一看正接受采访的出租车司机，乐了，也呆了，那人是董永。

从那时起，我知道董永也会开快车呀。

儿在他乡

大山巍峨耸立，怪石嶙峋，高耸入云，吸引无数户外发烧友驴友们前来，一展身手。

山下村庄干净整洁，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村头大树，如巨伞压顶。清静，风凉，下山的驴友都喜欢在这里休憩、吃饭。

上海驴友来爬山，下山后围在树下吃饭。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瘸一拐地凑过来，嘿嘿对一名驴友一笑。这位驴友也礼貌性地冲她一笑。

老人看看驴友的装备，问道，你不是本地的吧？哪里来的？

来爬山的，当然是从城里来的呀。

哦，那个城市呀？老人眼里一亮。

上海，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还去过呢，我儿子就在上海，你见过吗？

驴友有点哭笑不得，心想，上海那么大，我又不认识你儿子，咋见过呢？便笑笑说道，你儿子在上海哪里？叫啥？说不定真见过呢。

我有照片的，你看看。老人掏出一块木板，紧紧握住递给他看。上面刻着一个小孩，刀法凌乱，抽象模糊，很难辨认。

驴友愣住，这照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依旧笑着，认识吗？我知道他在上海，说不定你见过的。说着，又转身去问其他人。

威海驴友来爬山，下山后围在树下吃饭。

这个户外群，一块来的有对父子，小孩大概十二三岁。可能是第一次来，显得兴奋而疲倦。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看见小孩，从背后一把抓住小孩的手，很激动地喊道，儿子，是你回来了吗？

小孩吓得大叫起来，小孩父亲忙拦住，生气地叫道，干嘛干嘛？认错人了吧？

老人仔细端详小孩一番，摇摇头说，不是呀，咋不是呢？

驴友们纷纷凑上前来。老人笑笑，还以为是我儿子呢，看错了，呵呵。我儿子现在也是这么大的，长得应该差不多一样高吧？！

虚惊一场。大家便对老人的儿子很感兴趣。

老人说，你们来自威海吗？我儿子也在威海呀，说不定你们见过。我有照片的。说着，从上衣贴身处掏出一块木板，木板上面刻着一个小孩，刀法凌乱，抽象模糊，很难辨认。

大家愣住，这照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喃喃自语，没见到吗？就在城里呢，咋没见到呢？说着，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大家仔细观察，才发现老人有点疯疯癫癫的。

驴友们拦住一位村民，很疑惑，那老人是咋回事？她儿子……？

村民摇头叹息，是不是说她儿子在你那个城市，对吧？唉，每次看见你们这些外地人，她都这样说。唉，自从儿子被拐卖后，找了很多地方，一直没有找到，去了好多城市，还被车撞坏了一条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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