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小花猫,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突然一只老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朝我一笑,然后偏头看了一下电视,可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不见了。
房子在六楼,住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出现老鼠。
那只老鼠很大很壮的,看样子进驻很久了,很可能已在我家里做了窝并且生儿育女。可一眨眼它就不见了,躲哪去了呢?我很惶然。
我直起身扫视客厅每一角落,想着那只老鼠可能躲藏的地方。小花猫就从我身上滚下去,很舒服的伸了伸懒腰然后吐着鲜红的舌头用爪子擦脸,很可爱的样子。
家里一直养着猫,住到现在这房子里已经养过八只了,小花猫算是老九。可因为这房子一直没出现过老鼠,猫也就没了捉老鼠职责也就成了宠物。现在老鼠出现了,猫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想法对付了。
我对老鼠的痛恨不亚于美国人对本拉登的痛恨。因为住老屋的时候,鼠害曾带给我无尽的烦恼甚至痛苦。那时候,家里所有的箱、柜、橱都被打洞,才穿过两次的衣服还有老公的藏书也被咬得破破烂烂,食物不管放在什么地方总会点缀上“铁观音”一样的鼠屎。更有甚者,往往夜里跟老公痛快亲热的时候,它们就在床底下吱吱乱叫,有一次两只肥胖的家伙竟从床头滚进抖动的被窝,吓得老公顿时疲软了。
从此我对老鼠极其厌恶甚至恐惧。厌恶和恐惧便让我生出一种特别的痛恨。
于是我从阳台拿来晾衣叉作武器,开始寻找那只老鼠。这时老公下班回来了。他一进门我就说家里有只老鼠。可他眼神定定的好像并没听见。我便又说:“家里有只老鼠,好大好大的,说不定在家里做窝了。”
“别鬼扯,家里哪来的老鼠?是你看花眼了吧?”老公说。
“我没鬼扯,真的有只老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闪就不见了。”
我这才发现老公一脸阴云好像遇上了什么事,但并没引起我的注意,也就没问,因为我心里想着那只该死的老鼠。我接着说:“得赶快找到它灭了它,要不然东西放不住日子也过不安。”
“阳台窗户都安了铁纱门,老鼠从哪里进来的呢?难道这钢筋水泥老鼠也能打洞?再说这房子住这么多年了,以前从没有过老鼠的。”老公说着脸色愈发阴沉。
“我也觉得奇怪呢!那发瘟的东西进来了夜里也没有一点响动。”我说。
“你知道吗你有恐鼠症,偏偏这时候看见一只老鼠,是不是一种幻觉?”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家里进老鼠还分时候?懒得跟你说了,我要看看那该死的东西躲哪去了,今天不找到它都别想吃晚饭!”说着便用晾衣叉在沙发底下、电视柜后面一气乱捅,捅出我一肚子气,可是毫无老鼠动静。老公却在那里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点着一支烟然后眼神定定的发呆。
“你今天怎么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哪个狐狸精给了你气受?”
老公虽然四十多岁马上奔五了,可在家里女儿从不喊他爸,只叫“老帅哥”。因为英俊帅气,又加上在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当老二,工作与各色男女应酬交道,所以常有些花花事传到我耳朵里,可在家里他极其称职,对我温柔体贴得无话可说,床上给我交“公粮”也恰到好处;对女儿百般宠爱,相处得像朋友无话不说。有一次吃饭时女儿突然说:“老帅哥,听说你昨天和一个女孩进了一家宾馆,是真的吗?干什么呢?”他愣了一下就呵呵笑说是真的呀,那是办公室小李,明天单位要在那宾馆开会,我带她去订饭订房怎么啦?
开始听到那些花花传闻我急过恼过,还托朋友暗暗查访过,可是终无真凭实据。我就当面追问他,他却不急不恼面带微笑说那种传闻你也信?那是单位里想抢我这位子的人制造出来的知道吗?再说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女儿都大了你看我是那种花心萝卜?后来仔细想想,那么顾家顾老婆孩子也确乎不像花心萝卜,也就不再把那些花花传闻当回事了。但在家里我要是生气了还会拿传闻狐狸精之类的话来刺刺他,可他总是笑,从不发火。
可这回他发火了,“什么要死不活的样子什么狐狸精?你就巴不得我要死不活是吧?我要死不活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实说,要不是看在女儿份上我就去找个狐狸精给你看看!”
他脸胀得像猪肝,眼睛烧着火,鼻子歪着唾沫四溅,那副狰狞样子像要吃人似的,似乎有一肚子深仇大恨终于找到机会爆发。这是我从没见过的,我顿时懵了呆了不知所措,张了嘴却发不出声。可他凶凶地喝了口水,狠狠抽了口烟又接着说:“你问我怎么了,真想知道我怎么了真正关心我怎么了吗?”
我泪眼模糊,同时冷静下来,说“你至于吗?我不过想让你帮忙找那只老鼠......”
正这时,女儿放学回来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问:“老帅哥你们怎么啦?老妈你手拿钢叉干嘛呢打菜鸟呀?”
女儿刚满十七,读高三了,很淘气但也很懂事的,她拿过我手里晾衣叉像孙悟空那样舞了两下说,“老帅哥可是很乖的,老妈你干嘛用这叉子呢?”
我和老公这时已基本恢复了常态,我说:“你别乱想,我用它打老鼠的,家里有只老鼠。”
老公却接着说:“有人说一只老鼠会吃人的,非要我帮她找,找不到就拿我出气。”
女儿看着我说:“真的吗?家里真有只老鼠?”
我说:“真的,那发瘟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看了看我还看了看电视一闪就不见了。”
女儿顿时显出一副很重视的样子,说:“那它是不是在家里做了窝呢!在家里做了窝那可不得了,像我小时候在老屋那样,家里东西要遭殃的。我们一定得找到它把它灭了。老帅哥,让老妈去烧饭我俩去找找好啵?”
老公这时变得像个听话的孩子,连忙站起来说好。我说先找贮藏室,然后客房卧室所有的书橱衣柜都得找知道么?
老公说知道了。于是父女俩就行动起来。
我在厨房里一边烧饭炒菜一边听着父女俩翻箱倒柜的声响,心里烦躁不安火气上升。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也没听见他们说什么,显然没有结果。
我从厨房出来,他们也出了贮藏室。我问找到什么痕迹吗?女儿说老鼠屎也没见一粒。我很纳闷,心想老鼠最好躲藏的地方应该是贮藏室,怎么会一粒老鼠屎也没有?不过如今的老鼠比狐狸还狡猾,有可能用什么掩盖了那些拉出的屎。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老鼠的智商比神仙还高,盘古之初和猫一起去天庭争十二生肖之一位子,玉皇大帝都被它忽悠而甩下了猫,让它占上了位子,此后猫成了它的天敌,可如今年月它与猫却似乎成了朋友。
但我想,那发瘟的东西与猫做了朋友可以为所欲为,但在屋里不可能没留一点痕迹,于是便朝父女俩喊说:“快去看看你们书橱里有没有老鼠屎那些书有没有被咬。”
俩人应着,然后又一阵翻箱倒柜声响。这时突然传来一股焦味,我慌忙跑回厨房,发现饭烧糊了。小花猫也跟了进来蹲到我脚边喵喵叫,像是饿了。我正要拿出专门为它蒸的鱼,感到一只脚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我低眼一看,天哪!正是那只老鼠!它仿佛向小花猫笑了一下,可一闪又不见了。
老公和女儿一齐跑进厨房问怎么啦?
“老鼠!就是那只老鼠,刚在这儿一闪又不见了。”
小花猫昂起脸,样子像笑。老公眼晃了晃说:“厨房才这么大地方能跑到哪去呢?”
“好像是跑出去了。”我说。
女儿说:“妈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肯定就是先前看到的那只?”
我说:“肯定就是那一只!要不是,说明它们真的在家里做窝了,那问题就严重了。”
“做了窝怎么晚上也没一点动静?我和老帅哥刚才翻看了,东西都好好的,也没什么地方打洞,怎么回事呢?难道那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老鼠?”女儿说。
“别说了,继续找!在这屋里我不信找不到。”
说着出了厨房。女儿却丢下晾衣叉说:“我肚子饿到背上去了,晚上还要去学校上自习呢!老妈吃过饭你和老帅哥再找好不好?”
老公忙说:“那发瘟的东西在这屋子里就跑不掉,吃过饭再找吧,别耽误我宝贝儿上学,过两个月就要高考呢!”
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女儿说要吃饭那就只好放下找老鼠的事先吃饭。
饭桌上老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得很慢,女儿却吃得很快。我说慢点吃耽误不了上学的,才十几分钟路急什么?
本来家里还另外有两套房子,都是庭院式的各二百多平米,为了方便女儿上学才住着眼下这套。这套房不到一百平米,是当初福利分房时花五千多块钱买的。如今房价像刚生下的猪仔疯长,这套房就值五十多万了,等女儿一考上大学就可以卖出钱了。另外两套,一套我和老公住,一套作女儿嫁妆。要是女儿出国留学也不愁没钱供养。所以说老公这些年的奋斗拼搏没有白费。
女儿吃完饭就匆匆上学去了,我也放下了碗筷,可老公还在慢吞吞地吃,还是心事重重。我问:“老公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先前那副样子,现在又这副样子,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我说狐狸精那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个很顾家的好老公,就是真让哪个狐狸精缠上了我也不会闹不会吵的。”
“瞎扯些什么?”老公就放下碗筷,“那发瘟的老鼠躲到哪去了呢?刚在贮藏室,女儿当着面我没开那箱子,不会躲到那里面去了吧?”
我心一惊:“你看那箱子有打洞吗?”
老公摇摇头说:“看上去好好的,没有洞。”
“没洞老鼠怎么可能进去呢?”我说着站起身,“那我俩快去看看。”
说是贮藏室其实也是杂物间,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纸盒酒瓶、没用的锅罐瓢盆、桌椅板凳等等。本该当废品丢掉的,可为了掩护那只箱子所以一直留着。
那是娘家陪嫁来一只樟木箱,很大的。搬进这房子以后就一直放在杂物间一把旧椅子上,挂着一把古老的铜锁,因为常开常关那锁也就失去了作用。
一进去老公开了灯就扑向那箱子,说明天去买包老鼠药放箱盖上,防止以后......
我说不行,要是让小花猫翻吃了怎么办?
“那就去买个老鼠夹子!”老公说着用手搧了搧箱子正要打开。我忙说:“你仔细看看外面有没有洞啊!”
就在这时,什么地方响了一下,紧接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从椅子底下蹿了出来,然后箭一般射向门口,老公惊喊:“老鼠!真有只老鼠!”便扯着我追出门,可是不见了那踪影。
我说:“你看到了吧,就是那只老鼠!”
“我要看看这发瘟的东西能躲到哪去!”老公说着一脸气愤一脸痛恨找来那杆晾衣叉,先在饭厅里一气乱捅,然后捅到客厅,捅到书房捅到卧室,再然后捅到厨房捅到卫生间。我拿着鸡毛帚跟在后面,可是不见老鼠踪迹也没有响动反应,我说:“发瘟的难道入地了?”
老公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仿佛在进行一场艰苦格斗,说:“我今天非找到它弄死它不可!”说着便脱去外衣捋起袖子,再次扑向杂物间。我正要跟了去,忽见那只老鼠从卧室里射出来,又从正在门口喵喵叫的小花猫肚子底下钻过去。我大喊:“在这里!老鼠在这里!”
可当老公从杂物间闪出来时,又不见了踪影。
我说:“发瘟的东西刚从卧室跑出来,好像又钻回去了。”
老公仿佛刚在战场上受了伤,一脸痛苦难受,话也不说就冲进卧室,然后打开所有衣橱。那里面都是名牌服装,但包装大都原封未动。老公很爱整洁但衣着朴素,除了出差外地从不穿高档衣服,所以在单位里、在朋友圈子里被称为“土葱”。每每听到这称呼,他总是低调地笑笑,说我那点工资装不了洋葱只好做土葱啊!
现在,老公翻看着那些衣服,但没见一点老鼠痕迹。我说:“这门上没打洞,老鼠怎么进得去呢?”
老公却把眼睛停在我那件貂皮大衣上说:“你常不把门关严,能保证它没进去过吗?”说着就把手伸向大衣。我忽然发现那衣袋好像有东西在动,急忙上前把手伸进袋里。一下摸到两个肉滚滚的小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两只赤皮老鼠儿!
在我一声尖叫中,老公目瞪口呆几乎晕倒。而就在这时,一只大老鼠又忽从我和老公眼皮底下射了出去。老公回过神来说:“杂物间!肯定又跑杂物间去了!”
于是就跟着老公冲到杂物间,可是又没见一点动静。老公显然镇定下来,慢慢走向那箱子,然后猛地打开箱盖,结果发出一个尖利的怪叫。那声音几乎洞穿了整座大楼,又刺破了楼上的夜空。我呆呆地走过去,只见箱子里那个大包破破烂烂,周围铺满着粉红的纸屑和“铁观音”一样的鼠屎。我顿时眼冒金花软瘫下去。
已是晚上九点多了,过一会女儿就要放学了。这时突然一串手机响声把我和老公扯醒过来。接过电话老公脸色一片死灰,定定地看着我说:“我们单位老一被检察院找去了。”
我一惊,但说:“不会有什么事吧?就是有事,与你二把手有什么关系?”
“到现在还没放回来你说会没事?”老公说,“那些工程项目,那些经费都是我和他经手的,能说没有关系?何况他是个扛不住事的人,这些年许多事不让老三插手却一直拉上我,就是要我帮他扛事。现在这种制度,我要不紧跟他老一我就没水喝,他要玩什么我都只好跟着。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他进去了我躲是躲不掉的。”
“那怎么办啊?我和女儿以后......”我哭了,没有声音。
“我原来想,万一出了事就把这钱和那两套房子交出去,现在钱被老鼠咬成那样,房子也肯定保不住。我要是进去了你无论如何要让女儿考上好大学,好好过日子。这套房子是当年花钱买的,照常住下去没有问题。”
老公说着也流下了眼泪。
我呆了,傻了,心也像被老鼠咬了一阵阵痛,痛到骨头里去了。
可老公又接着说:“今天一回家你就要我帮你找老鼠,我第一次冲你发那么大的火,说那么些话,就是因为老一被检察院叫走我想到了自己。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只老鼠,我们老一也是,只不过都是些小老鼠儿。你和我找了一夜老鼠,也只是找到两只老鼠儿,真正的大老鼠再也无法找了,恐怕也永远找不到了。”
正说着,女儿放学回来了,见我和老公站在杂物间,就问:“那只老鼠还没找到吗?”
我连忙关了灯抹了抹眼睛说:“找到了,两只老鼠儿。”
随着老公从杂物间出来,我发现窗外的天空一片阴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女儿却戴着耳塞在那里听MP5,很阳光很快乐的。小花猫也蹲在她脚边听着,听出一脸的笑。
作者:石霞山人,实名:张桦,安徽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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