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显斌
余显斌,教师,《读者》《意林》《格言》《百花园小小说》《新青年》《文苑》资深签约作家,至今出版文集十本:《最后的梵唱》《不是为一只虱子求情》《你若盛开,清香自来》《作证的石头》《在文字的小巷》《紫藤花影》《捐款》《当青春还小的时候》《桃花眼》《给心灵一个假期》。2003年写作至今,在《福建文学》《人民文学》《百花园》《福建文学》《故事家》等几百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两千余篇五百余万字,几百篇被各种选刊选本选用,《父亲和老黄》《废墟的谎言》《拯救》《水色荡漾的小镇》等五十余篇文章在国、省、市各级征文中获奖,《知音》《生命的声音《大唐柳色》《杜牧的江南》《一轮中国月》等四十余篇文章被各种高考、会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试选做考题,曾受到过《疯狂阅读》《少男少女》《意林》《读友》等刊物的独家采访和报道。
1
她在网恋。网恋是个很怪东西,虚的假的,可又是实在的:虚虚实实,就如谁在你心尖尖上挠痒痒,挠不着,可痒;越挠不着就越痒,越痒就越想挠。
这话,是王佳说的。
她觉得,这话是所有网恋人的同感。难怪王佳说,现在上网的,十个就有十个在网恋。不网恋,她们扒在网上,整天鳖瞅蛋一样干嘛啊?
她听了,为王佳这个形象粗俗的比喻咯咯笑了。现在,她就在干这种鳖瞅蛋的事,就坠入这虚虚实实越挠越痒之中,可就是挠不着。
对方发过一行字:老婆,想你。
她的脸红了,心“咚”的一声,有种麻酥酥的感觉。这是对方第一次喊自己为老婆,老婆这个称呼,只有老公吴健喊的,因此,第一次看到,有种怪怪的感觉。对方随之发过一个红唇:吻你——全身。
她脸更红了,打出一行字:不是说好了,文明一些吗!
对方说:见了美眉,就把持不住了。
她又一次低下头,尽管没有视频,但她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对方在望着自己,一双亮亮的眼睛,在自己脸上和身上扫来扫去。
她是个漂亮女人,上街后,一路没少踩男人的眼珠子。这时,心里总会有一种得意,一种张扬。她曾打电话给吴健,略带夸张地说:“今天上街,没人护着,都快让那些人用眼珠子把你老婆抢奸了。”
吴健在手机那边一愣。
她从不开这样过火的玩笑,一般的,别人开玩笑,她的脸儿就红了,睫毛低敛,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她说过这话后,也感到有点出格,停顿一下,轻声问:“啥时回来啊?”
吴健说:“快了快了,生意一成,立马回来。”
她用鼻音嗯了一声,不快地挂了手机。
她感到,吴健越来越没趣味了,整天生意生意的,好像除了生意什么嗜好也没有,和网上那个男人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网上男人打情骂俏,每句出来,色情中带俏皮,沁入骨子里,总能撩拨人的心,过电一般一颤一颤的,余音袅袅。
自己老公,木乃伊一个。
2
是的,她过去从不出粗口,很内敛的一个人儿。这个过去,指的是在小镇时。小镇离这儿三百多里,那弯弯的巷子,那长长的石板路,还有那白亮亮的镇河,如同一个微型的江南。镇河的水面上,常常有一只只小刬子滑过,划子上一人撒网,一人打浆,网起一条条鱼儿,在网里闪闪地跳着,引来孩子们的惊叫声,还有笑声。
她是小镇女孩,住在镇子石桥的那一边。
小镇水好,出漂亮女孩,水灵灵的,嫩葱一样。每一个女子走出石板小巷,走在街上,都是该鼓的鼓该凸的凸,咬唇一笑,一派天清气爽。
她也是一样的,甚至更清亮一点儿,尤其那双眼睛,望人时微微眯着,给人一种迷蒙的感觉。和小镇女子一样,她也嫁的不远,就在小镇,吴健开了一家超市。
慢慢的,在吴健的经营下,生意有了起色,超市越来越红火,一个个连锁店随之开起。他们夫妻进了省城,只有五十岁出头的公公婆婆留在小镇。
进了城,她不再早出晚归,上班看老板脸色,而是坐在家中当了富太太。吴健整天开着车子,东一家西一家连锁店转,谈生意,进货,忙得屁股后夹了火把一样,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
有时,她也急,打电话:“你干啥去了呀?”
吴健说:“谈生意。”
她略带撒娇道:“人家想你。”
他说:“听话,一个人孤单了,出去走走。”
她一个人坐在家里,空旷的房子里,没有了吴健的笑声,甚至没有了吴健的气息,她的心里感到空落落的。这时,她的思绪时时又走回小镇,又看到小镇的水,水边的芦苇,芦苇丛中还有一声声虫鸣。有时,月光下芦苇中嗖嗖响,然后不响了,保不准就有一对恋爱中的男女走出来,搂搂抱抱走回镇子。
她和吴健也曾钻过芦苇,在月光下虫子一样扭动着。
想到这些,她的鼻子竟无端地酸酸的,有些想哭。至于为什么哭,连她也说不清楚,可就是想哭嘛。
于是,闲得发慌时,她就看电视,看死缠烂打的韩剧,看得一脸的眼泪。哭过了,笑过了,心里感到更烦,更空,好像雷神抽了骨头一样,提不起四两力。她就产生一种想法,像别的女人,也去上班。可是,吴健在电话那头一听,就拦住了:“别那样,堂堂的江老板丢不起那个人。”
她弃妇一般幽怨道:“你只顾自己,就不想想我有多烦,我去市区一家商场打工。”
吴健说:“别,那老板色色的,眼睛狼一样,会吃了你不吐骨头的。”
她吓唬说:“你再不回来,我真去喂那头狼。”
那边,吴健说:“快回来了,别喂他,喂我啊,我是头饿狼。”几天后,吴健果然回来了,果然是一头饿狼,嗷嗷叫着一把箍住她,双手就进了衣服内,剥竹笋一样,从里往外剥,一层一层一路抛洒到床边。这时,她也成了一汪水,一条软弱无骨的虫子,任他摆弄着。
吃饱喝足的吴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夹着一个包,不是下广州,就是去深圳,一去又是半个月或一个月,然后回来住一天。她在电话里不高兴地说:“你把家当啥了,当旅馆了?”
吴健说:“得挣钱啊,不然,咋过日子?”
她气道:“钱挣不够啊?”
吴健带着夸张的语气道:“钱还有多的吗?”
她在电话里问:“什么时候回来?”吴健一笑,色眯眯地道:“怎么,又想了?”她故作不屑地说:“世上也不只你一个男人。想了,不会去随便捡一个啊。你老婆在街道上,眼光一瞥,电倒一片男人,打鱼一样的。”
老公在那边说:“白骨精,你等着。”
她呢,也咯咯笑了。
可是,打过情骂过俏,冷清依然,孤独如鬼影子一样跟着自己,亦步亦趋。于是,她就按老公的建议去街上转,一转二转,就认识了一些女人。
女人和女人的认识过程很简单,也很直接。商场买菜啊,买化妆品啊,一个拿了东西想买不买,另一个劝上一句:“买了吧,这东西好呢。”这样以来就相识了,谈着谈着,交换了手机号,一来二去就姐姐妹妹叫起来,叫得比亲姐妹还亲。
和王佳结识,是在一个服装店。当时,她在试穿一条裙子。这时,一个女人也在试裙子,一条黑色超短裙,往身上一穿,穿出闪闪风情。女人很美,女人的身材也很美。她想,自己比那个女人也差不了什么。于是,也拿了那样一条裙子,踌躇着,怕那个女人笑话自己学样,就想买又不想买。
那个女人买了一条,装好,劝她:“也买一条吧。”
她说:“怕穿不出去。”
女人的丹凤眼一眨,不明白。她说:“太露了。”
女人说:“露?呀,这好的身子,不露一点儿,对得起自己吗?”
在女人一再劝说下,她拿了一条,和女人一块出去,你一句我一句,就成了朋友。女人叫王佳,住在市的另一边。王佳也要了她的名字与号码。如此以来,两人就成姐妹了,没事时,竟也你来我往无话不谈了。
3
小镇人说话好听,柔柔的。因为,小镇处于南北交界,语言有北方人的刚健,也有南方人的婉约,柔而有骨,叮咚作响。和省城人的语言相比,小镇语言如小家碧玉,城里语言如红尘脂粉。小镇人说话,语言婉转,犹抱琵琶半遮面。城里语言,则涂脂抹粉,挠首弄姿,香艳无比。
因此,她最近和吴健通话时,有时话一出口,连吴健在那边也惊讶,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说:“别是在外面有美眉了吧?”
吴健嘁了一声道:“怎么,也赶时髦了?”
她说:“当然,啥都在变嘛。”
吴健连连道:“变了好,变了好,只要心不变就行。”
她说:“难说,再不回来,我就养一个小鲜肉。”
吴健就呵呵地笑,显然为她这句俏皮的话。
关了手机,她默默地站着,觉得自己确实变了,变得和小镇的自己不一样了,无论语言,无论着装打扮。那天,和王佳一块儿,一人一条超短裙,去了发廊。王佳做了头发,劝说着她,把马尾辫也剪了,做了一个头发。镜子中,一窝儿乌云托着一轮白白净净的月儿,秀气,柔美。一时,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镜中竟然是自己。王佳一笑道:“咋样,女人对自己就要下手狠一些。”说完,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脸一红,拍了王佳一下道:“你这丫头,也太坏了吧。”
王佳说:“真的,不信你试试。”
她一噘嘴说:“才不,他不喜欢拉倒。”
可是,到吴健回来那天,她仍按照王佳教的那样,特意去发廊做了头发,穿着一条超短裙,一双高跟鞋,倚着门微微笑着。吴健一进家门,一双眼睛就被点燃了,哧哧哧地冒着火花,一把抱起她放在床上,就如一个吃不够的婴儿一样,不厌其烦。结束了,吴健还回味无穷地咂咂嘴道:“米儿,你变了。”
她故意娇媚地望着他,假作不解。
他说:“越变越媚人了,越有味了。”第三天,吴健离开,去谈生意时,拍着她肥肥的屁股说,“这味道只让我一个人尝,别人休想。”
她说:“偏不。”
吴健急了:“小妖精,想红杏出墙啊。”
她眼一白说:“地荒着还不兴请工啊。”吴健听了又浑身冒火,死缠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些话,过去不会,她是最近学的,从王佳那儿学的。王佳说,这是爱情调料剂,是爱情宝典。王佳老公也是仙闲云野鹤,东南西北渺无踪迹。她几次去王佳那儿,都不见她老公,就问。王佳手一挥:“那王八蛋忙生意去了,和你家那位是难兄难弟。”说完,王佳又嘀咕一句,“那王八蛋这会儿还不知搂着哪个美眉寻欢哩。”
她安慰说:“一定忙,脱不开身。”
王佳“嘁”了一声:“你啊,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哩。”
她笑了笑,有些不信,她相信自己吴健不会那样,他那么恋着自己的身子,牛皮糖一样的,咋会?王佳听了,又“嘁”一声,点了一根细长的烟,吸了一口,红润的唇里吐出一个个烟圈来,想想,又给她抽了一根。她摇着头,表示不会。王佳点着了给她,告诉她,这是身份的标志,以为谁真喜欢吸啊?她接过吸了一口,就呛着了,咳嗽着流出了眼泪。
王佳说:“你啊,是一道风景。”
她不解,望着对方那张精致的脸儿。王佳补充道:“一道独特少有的风景。”
她又一次脸红了,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一方面,自己思念小镇,梦中常回到小镇,回到河边,在苇丛中和吴健打着闹着笑着;另一方面,当她保持着小镇的一些习惯,如轻浅的微笑,如穿着非常封闭而受到王佳的讥笑时,就产生一种羞涩,感到自己确实土得掉渣,土得不沾灰。
王佳告诉她:“你这样,别人会看不起你的。”
看她仍将信将疑,王佳问:“上次教你的办法有错吗?”
王佳问的,显然是上次教她穿着性感迎接吴健的事。她脸红了,想起吴健当时饿狼一样的样子。她觉得,这个王佳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同时心里又暗暗沮丧,自己也不比对方差,凭什么处处要她教啊?自己哪点不如她王佳?她一笑,伸手拿了那根烟,又吸起来,很辣很呛,可她还是忍住了。以后一个人时,她会用抹着红红指甲的兰花指夹着烟,自己端详着,样子确实很媚人,可又有点像老上海电影里那种风尘女子的样子。看着看着,她一弹自己的脸蛋,对着镜子里的女人道:“白骨精。”
吸烟之外,她学会了上网,然后开始网恋。
这些,也是王佳劝的。
王佳说:“你一天呆在家,不嫌烦啊,不会长霉啊?”
她一笑,幸福地显摆道:“咋不?可老公不让出去做事啊。”
王佳叹息:“男人啊,咋都一样?”说完,王佳皱着细细的眉想想,心痛地劝道,“上网吧,不然会憋出病的。”她说上了,几个游戏都玩腻了,一玩就恶心。确实的,她只会玩几种最简单的游戏,挖坑、下四国军棋……一次因技术不好,被人踢了出去。还有一次,对家输了,骂她傻B,垃圾。
以后,她再也不玩游戏了。
不过,这些她不好意思告诉王佳的,怕她笑自己傻,笑自己土的掉渣。
王佳建议:“网聊吧。”
她说:“那有什么意思?”
王佳眉毛一挑:“你聊过吗?”
她摇摇头,当然没有。王佳笑笑:“你没聊过咋晓得?”说完,王佳打开她的电脑,给她申请了一个Q号,又担心她没朋友,随手加了一个号码,说是自己的网友,聊聊试试,看能不能放松一下。两个女人又烂芝麻碎谷子地谈了一会儿,王佳接到一个电话,手轻轻一挥,拜拜。走了。
4
于是,她有了第一个网友,慢慢的,格次上升,成为她的网上情人。这人有个怪怪的网名,叫“取经的僧人”,一看就有一种俏皮感。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一个情人——网上情人。一直,她都认为自己只属于一个男人——那个和自己在小镇河边芦苇中约会,把自己剥成虫子一样的男人。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个情人,一个没见过面,通过照片就相互认识的情人。
王佳隐约知道后,劝道:“那有啥,精神上红杏出墙嘛。”
王佳从不隐瞒自己有网上恋人的事。她用长长的手指夹着香烟,一边吸着,一边敲打着键盘上网,一边对她说:“现在的男人女人,十个上网的,就有十个在网恋,用你的话说,都是出轨了?”
王佳甚至说:“说不定你老公这会儿也在和别的女人网恋呢。”
她很肯定地说:“不会吧?”
王佳问:“他网聊不?”
她点点头,以己推人,自己都上网,进行网聊,那么,吴健一定会这样的,他进出提着个笔记本电脑,一定少不了上网。甚至,有一次在家,他正在上网,聊得正欢,自己走进去,他就关了电脑。王佳断定:“上网,一定是和女人聊着。你想想,两个男人一天到晚穷聊着,那不有病了吗?”
她听了,被那句话逗乐了。
王佳也咯咯笑起来,极具杀伤力地启发:“一男一女聊,你是清楚的,能聊些啥?”
她又一次红了脸,确实的,男人和女人网聊,真没什么别的可聊的,除了那个话题还是那个话题,她和“取经的僧人”不也是如此吗?第一次聊天,带着好奇心,她随口问对方怎么取那么个网名,叫“取经的僧人”?
对方发了张笑脸:取经和尚艳遇不断,一路有小妖精缠着啊。
话很幽默,也很直白。她随手敲出一行字:那是想吃他的肉。男人回答,葬在美女的红唇皓齿下,是一种最浪漫的死法。这家伙,伶牙俐齿的,随口一句话都会让人发笑。
她咯咯咯地笑着,慢慢就和那人聊上了。
她问对方为什么上网,对方告诉她,自己有菩萨心肠,知道有个上网的美眉一定寂寞,所以掐指算算,特意来舍身饲虎了。
她一笑,打出一行字:甜嘴滑舌的。
对方也发出一张笑脸道:你怎么知道我嘴甜舌滑,尝过吗?一边说,对方还发过一个亲吻的唇印。她一见,心“咚”的一声,虽是虚拟的,她仍有一种被对方亲吻的感觉。
王佳说的没错,网聊有瘾。
她也渐渐上瘾了,如吸烟一样,甚至比吸烟还厉害,一天不上,不和“取经的僧人”逗笑一会儿,心中就空得慌,如被抽干的水田,四处龟裂。
5
王佳也网恋。王佳的网恋,不像她,半藏半掖,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王佳是大刀阔斧的,是金戈铁马星火燎原式的。王佳在网上称对方老公,说老公,人家想你了嘛。说老公,亲你老婆一个。说老公,昨晚梦到你,把人家的腰都箍断了。王佳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聊着。
她见了这些先是目瞪口呆,随之面红耳赤。
王佳一看乐了说:“我都不臊,你臊什么啊?”
她试探着问:“你……对得起你老公啊?”
王佳说:“我出轨了吗?”想想,又补上一句,“即使出轨,也是精神上的,肉体绝对贞洁。”说完,又忙忙碌碌打起字来。可是,王佳绝对不视频聊天,也劝她不要视频聊天。王佳很老到地说:“那些男人,狗一样的,贱着呢。”当时,王佳吹着泡泡糖,一下又一下吹圆,一下又一下破灭道,“让他们看到人,日久生厌,就腻味了,就撒丫子跑了。”
王佳说完,眨眨眼一笑:“不闪面,才有神秘感,对方才把你当神仙姐姐一样供着,你的大大的明白?”
这家伙上网理论一套一套的,挺现代时髦的。她暗暗好笑,坐在那儿,看王佳上网,两边亲哥哥密姐姐地叫着。对方每个红唇发过来,王佳都还不犹豫地发一个红唇承接着。
她竟然有些脸红心潮,想起了自己。
每次上网聊天结束后,她都会后悔,都会觉得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不是小镇的她了。记得在小镇时,有一次,一个叫二狗的小伙子偷看她洗澡,当时,她吓得尖叫起来。那小子也吓得从芦苇丛中跑出来,屁滚尿流的。那事虽过去了好长时间,可是,一见到二狗子,她的心仍“咚咚”地跳着,心慌气短。
她私下也暗暗劝自己,自己不再是小镇那个女子了,已是城里人了,现在的城里人,不都是这样吗?有时,上罢网,惶惑中,她这样安慰自己,可隐隐又有一丝罪恶感,拂之不去。可是,一到约定上网的时间,她又忍不住上网,鬼使神差一般。
她给自己订了个界线,上网聊天可以,绝对不能视频。王佳告诉她,男人都是喂不饱的狗,得寸进尺,网聊之后,绝对是裸聊。她一愣,问什么是裸聊。当王佳告诉她后,她的脸红到了脖颈。暗暗给自己订下一条线,坚决不可以视频,不能超过这条线。
对方的攻势显然一步步加强,渐渐靠近她的防线。对方太温情太体贴了,每一句话发过来,都如一颗炮弹,准确地命中她碉堡的射击孔。
对方说:你太美了,是一朵百合花。
她一笑,她和他从没视频,他要过自己的照片。她觉得,他不是王佳的朋友吗?于是,就发了一张王佳的照片。可能对方和王佳也没视频吧,竟然没有怀疑,告诉她,自己每晚睡觉,都要吻一下那张照片,每吻一下,就如吻在她的脸上,吻在自己想吻的地方。她听了,脸红心跳,说:不许色情。
他说:面对你这样的美眉,不色情不是男人,是宫里的公公。
尽管,他说的很色情,可是,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吴健去了内蒙古那边,还得一段时间回来。最近,她很少打电话,也很少和吴健联系,因此,也很少听到脸红心跳的话。这一刻,看见对方打过来的文字,她心软软地跳着,却矜持地说:你一个大学教授,怎么说那么色的话?
她说,穿上衣服就是教授,脱下就是野兽了吧?
她打出这行字,又咯咯地笑起来,捂着嘴,好像怕他难堪似的,紧接着发一句:这可是你你过去说的,我是学舌,不是骂你啊。
他说:你骂吧,让美女骂,是男人的一种享受啊。
她说:贱。
一边说,她一边随手打开他发来的照片:四十多岁,一副眼镜戴着,一脸的书卷气,谁知在网上说话,竟那么火爆,那么幽默。对方在和她网恋时,也不视频,告诉她,他们是精神相恋,她是他的红颜知己,是他网上的唯一。他说,自己在指导研究生,如果视频被人截图,稍不注意传出去,就会让自己身败名裂。他说,最近,就有一个教授这样出了问题,从高高的楼上跳下去,摔成了肉饼。
她如一个小妇人一样,默默答应了。
对方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名字——吴凯。她上网一查,果然文质彬彬一书生,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教授,有着一大堆引人注目的头衔。
吴凯反复叮嘱,自己的名字,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自己一生就毁了。
她发过一个OK的手势,怀揣着一种惊喜,问他是怎么认识王佳的。
那边停了一会儿问:谁是王佳吗?
她做出嗔怒的口吻:不老实!然后告诉他,自己有他的号,就是王佳给加上的。对方想了一会儿,发过一个挠着脑袋思索的样子,过一会儿猜测,一定是自己在哪儿做学术报告,泄露了自己的Q号,被这人知道了吧。然后,对方略带得意地说,自己粉丝遍天下,可能是自己的一个粉丝吧。
她说:得瑟。
王凯说:老婆。
她说:不许喊。
他说,她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精神上的情人。然后,求她答应做自己的老婆,一个接一个的红唇发过来,说她不答应,他就不停止。终于,在他的一排红唇炸弹下,她红着脸发出一个红唇。
他又让她喊老公。
她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发过去“老公”两个字,一种亲切感,刹那间灌心中。同时,心里还掺杂着一种偷情般的刺激。
6
“取经的僧人”说过,如果自己来她所住的城市时,会来看她的。当时,她发过一张羞红的笑脸,打出一行字:来吧,我一定好好接待你。她以为,他说的仅仅是个笑话,是网上一时调情的话。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却变成了真实。
那晚,她照例上网,等着他。他的头像一直黑着,一直不上线。她的心中,一时忐忑着,难道他有事?可是,过去他上网很按时啊。她想,难道是他发现自己骗了他,给他假照片生气了?她又推翻了,不可能的,他从没怀疑过。她很伤心地想,这书呆子一定是另有所爱了,一定有了另一个女人了。随之,她又劝自己,不可能的,他不是说自己是他的唯一吗?
她甚至暗暗后悔,没要他的手机号。
那一刻,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很伤心。
就在她心里忐忑时,他的头像亮了,她的心也一下子亮起了一盏小灯,问:你哪儿去了?不会是会情人去了吧?打出去的话里,有一种发嗲,一种撒娇。
他发出一行字:我刚开完一个学术会。
她问:在哪儿?
他说:你猜。
她连猜了几处地方,都错了。最后,她说:求你了,在哪儿嘛,别让人担心了。他告诉她,自己就在她所住的市里。然后,告诉她,自己已单独开了一间房,想请她去见一面。
她愣了一下:真的?
他说:真的,快来吧。
她强按住咚咚跳的心问:不是说好不见面吗?
他说:只说过不做那事,没说过不见面啊。然后,他告诉她,人很多,不多谈了,自己在房中等着,见上一面,晚一点飞机就出发,自己还要去赶明天的一个讲座呢。见她犹豫,他说,求你了,老婆。我等你,不见不散。然后,在Q上发来自己住的地方和具体房间,就匆匆下了线。
她愣了一会儿,去,还是不去。
她想,王凯在等她,说好了不见不散。她想,见一面吧,他也挺可怜的,在这边形单影只的。可是,她又犹豫了,这样不好吧,对不起吴健的。她又在心里劝着自己,只是看一眼,老朋友一样嘛,能有啥?
想通了,她心里豁然了。
至于和照片上不一样,那倒不用担心,她感觉,自己比王佳美,比王佳温柔,就是他认为变了,她一笑,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嘛。
她笑笑,摸摸发烫的脸,坐下来补上一下妆,眉眼汪汪地出了门。虽是相会,她也要让王凯记住自己,记住自己的美,记住自己的媚,让他以后死心塌地做她网上的唯一。
按照Q上留下的地址,她去了。
王凯开的房,在楼上的403号。她走进楼,做贼一样,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这儿。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不像踩在地上,像一下一下踩在自己心上。门没锁上,她轻轻一推,门开了。房中没开灯,一个人影扑过来,一把箍住她,一边吻着一边颤抖着声音道:“老婆……好老婆……”一双手就钻入她的裙内,四处游走起来。她鼻息热热的发烫,浑身感到发软,一个绵软的身子如同一根面条一样,紧紧地贴在王凯的怀中。
她感到自己的衣服被剥光,感到自己身子凉凉地出现在黑暗中。她低碎着声音道:“不……不要……”可是,她已经被抱起来,抱向里面的席梦思床上。
几乎同时,门“咚”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人冲进来,“嚓”的一声,灯亮了。她一惊,抬起头,开灯的竟然是自己的吴健。看到她和那个人,吴健眼睛喷火道:“你们……畜牲,不是人。”
她浑身发凉,愣了会儿,缓缓回头,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不是什么王凯,也不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是个老头子,竟然是吴健的爹。她的网上情人,竟然是自己的公公。
这个老头子,竟驱车三百多里,进城来和自己的网上情人幽会来了。
吴健是从一个匿名信息中得到消息,知道她有网上情人的。而且,对方还告诉他,她和网上情人准备幽会。吴健不相信,自己的女人,自己是知道的,那可是一个说两句话都脸红的女人,咋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方发来信息,嘲笑道,绿帽子在顶,执迷不悟。
他想了想,打电话回去,对方不接,于是发信息问,你是谁?
对方说,一个打抱不平的人。
吴健不信,可又不敢不信:这事,稍不注意,后果十分严重。自己虽在外面养着一个小三,那个小三虽用尽各种威胁手段,要求他离婚,他都不答应。可是,那是过去,是自己面对贞洁的她,如果她是个破烂,是一朵出墙的红杏,给自己戴绿帽子,那就对不起了,别怪自己忘记过去,别怪自己扔下良心,做了陈世美。
吴健于是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去蒙古做生意。
她在电话里答应着,没有过去的温柔,以及留恋。吴健听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和所有的男人一样,自己私下包养二奶可以,绝不允许老婆红杏出墙。
他悄悄来到二奶家住下来。
当他再次接到匿名信息,告诉他,他老婆今晚准备和情人约会,并告诉他具体地址后,他再也坐不住了,赶到了那儿。最终,捉了个现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不只是有个情人,而且找的竟然是自己那个人老心色的爹。
吴健咬着牙,简直快疯了,他狠狠攥住拳头,咻咻地喘着气。不这样,他怕自己会撕了她,将她撕成一块一块,血淋淋地喂了狗。他瞪着她光溜的身子,许久道:“离婚。”
她流着泪,默默穿着衣服,无话可说。
她知道,现在只有离婚一条路了。即使不离,生活在一块儿,她又如何面对这个公公,又如何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想,如果没有电脑该多好;如果不进城该多好啊;那清清的镇河,那河边的苇丛,那水上的白鸟,还有那苇丛中搂在一起的年轻男孩女孩,现在回想起来是多美好啊。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二天,他们去民政局离了婚。
仿佛报为复她似的,也仿佛为了一泄怒气,第三天,吴健就和自己的二奶领了结婚证,并将那个女人堂而皇之地领进家。她见了,睁大了眼。这个女子,正是自己的女友王佳。
她望着王佳,一切都清楚了。她猜测,吴健爹的Q号一定是王佳在吴健哪儿弄来的,送给自己,也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深深的陷阱。
她狠狠一笑道:“你真毒!”
王佳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提着箱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她知道,电脑伤害的不仅仅是她,是吴健,还有王佳。因为,她给吴健爹发去的照片,用的都是王佳的,包括各种样子的。到了后来,甚至包括半裸露的,丢眉眼放电的。换言之,王佳才是那个老色鬼这次想幽会的对象。
她想,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编辑:与文为邻】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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