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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古老命题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木木    阅读次数:5481    发布时间:2015-11-14

这一次去咖啡馆,女孩子心气高了。虽面临找工作压力,但两人全通过了硕士论文。这就使她们能缓缓劲和舒口气。

她们自动“出塞”,自言“和亲”。两人想好了,玩一次抛硬币,但绝不是游戏,商定凭助硬币的正反两面,——“1元”与“菊花”,就像“非诚勿扰”大型婚恋交友节目一样,当场就牵手,择定自己的“单于”。

打车到了宁夏路,星巴克前停下来。方菲抢先付费,“嘭”地一声摔上车门,险些将人的手轧到。她将张婕拖下车。一个劲儿的咕噜,远不止抱怨:

 “这样磨磨蹭蹭,哪家公司能聘你?谁个男人会看上你?”

“说不定,我还遇上慢郎中呢。”

“我宁嫁初一,不嫁十五。”

“你放心,我不会与你抢男友的。”

“让你抢,也未必抢得过我。”

二人穿过旋转门。座位没选好,身子未落定,只见方菲就打了个榧指。口头禅又来了,连说两声英语,“hello,hello!”,高挑服务生,应声跑过来。她手指菜单,“送两杯意式咖啡。”“好的,请稍等。”方菲详细介绍,“这种咖啡,是摩卡浆浓缩咖啡和牛奶的组合。巧克力的味道,压过咖啡香和奶香,上面还有一层奶泡。”她也告诉张婕,她瞒着她来过几次。张婕也知道,她是与外校一位男生来的。提到这事,方菲也愿意坦白,“我在苦闷中,在乏味中,也就是在没劲中,用身体换来的咖啡,喝起来很在行,但也有说不出的苦。”张婕抓她一只手,做出亲密动作。方菲笑了,也安静下来。张婕把话接下去,“今晚要有喜气才行,不许你不开心。”方菲把头点点,眼珠儿一转。张婕却抬脸望到墙上去。

“赫姆勒”星象钟的复制品。时针指向7点,分针指向15了。至于钟上显示的星期、月份和月相,她也懒得顾及。

要坐就去“头等舱”,这才像方菲的作派。

厅里布置敞亮又简约。每张桌子插花不一样。如九重葛、西番莲、金银花、柠檬和茉莉,等等等等。诸多摆设与客人年龄、不同装束,以及教养迥异的人士正好相配。方菲果然抢镜头,胸口冲着旋转门,脸朝大街,看不懂忙碌的人们,还要引起行人的注意。张婕只在慢悠悠的来客中,寻看有无相巧的“呼韩邪”。

相看两不厌。邻座有张桌子,正好来了两位男士。年纪与她们差不多,都靠近二十五、六。一高一矮、一瘦一肥。矮的又白又胖,仿佛营养过剩。高个儿既瘦且黑,从穿戴和神气来看,似有高富帅的范儿。

方菲挤挤眼,做出个鬼脸。两个男孩对她也好奇,一起来注意她了。但见这女孩高高的身材,凹凸有致。再者,方菲那股顽皮劲儿,透出种种风情。男孩怎能不被吸引呢。这与画师笔下的肖像,或自拍照PS的美没有关系。

她齿露三分之一雪白,俯下了头,从裙袋子里,摸出1枚1元面值的硬币,“啪”地一下,掼在桌中央。正好处于那瓶西番莲插花下面。开始宣布规则了:

“正面代表一人,背面代表另一人。”

“好,我听你的。”

“高个属正面,矮个属背面。我在上,你在下!”

“高的是你的,矮子算我得了。”

“哈哈,你没自信了?不过,得事先讲好,一旦决出,不许反悔。”

“小姐,遵命。”

“注意喽!”方菲说着手一扬,直上直下,抛上去。硬币翻了个身,落下来。她一伸手,不远不近,不高不低,稳稳当当接住了。胳膊平放在桌,手腕挺直,手心向上,摊开五指。命运之神招手了,这与预想的结果,却是大不同。根据约定,张婕如愿以偿。高个子属她,矮个子归对方。正面1元朝下,背面菊花向上。她们明知硬币两面皆可翻,随便哪一面都值一样的价。但由两面决出的婚姻却全然不等价。

“你还玩吗?你说不许反悔的。”张婕眯起眼。

“不,不玩了。”方菲嘟噜嘴。

“再玩一次,好不好?你不能再说话不算数了。”张婕的心又软下来。

方菲二次摸出硬币,三个手指捏着,翻转几下,望到张婕一眼,按下硬币的边儿,让它吸在桌面上。从她一连串动作里,张婕猜不出,她要拿硬币做什么。

方菲手指抵到硬币,往前一滑,“你来吧。”

张婕伸伸手,却又缩回来,“我能做什么?还是你来吧。”

“你来。”

“我就不。”

正在相持不下,临桌发现女孩抛硬币,当有妙处。齐头并举,合伙看过来了。

方菲一急眼,捞起硬币,攥在手心,“噗”的吹口气。掷骰子一般,拳头一松,硬币从掌心掉了下去。两边的人都看呆了,只见硬币转了两圈,还翻了骨碌,才摇摇晃晃倒下来。再一细看,机会反转了。方菲终于得手心仪的高个子。张婕也不得不默认命中安排的结果。

方菲仰起头,挺住胸,对着高个男人发出信号。伸手一招一揽,意思再清楚不过。

男士不约而同,起身作答。微笑满满,举起喝到半空的咖啡杯。

张婕眼中的矮个男人,看来更有主见。他用微笑招来服务生,“请拿两瓶特选级张裕解百纳,外加四只高脚杯。”方菲没等酒倒好,她就跑过去了。一副辣妹相,她擎住酒杯底座,撞向高个子的怀。并盯到对方的脸,看上,看下,直到把那高个子人儿,瞧得黑脸转红为止。而对矮个子男人呢,却薄情寡义,只假笑一声,连眼皮子也不抬。

男士们明知女孩子玩什么把戏,也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从抛硬币开始,他们便发现女孩子的目标所指。只要美女有意,男士岂会无情。男孩们倾心参与,自然是意不在酒。按照规则,二女锁定目标,各自深入下一步。张婕面对矮个子男孩,家庭情况关注较多。而方菲对高个子男人,感情投入过大。男女开怀欢饮,也就分成两拨,自然而然结成对子。

矮男要来的两瓶干红接近喝完。男女阵营,也都各自亮了相。

方菲自报家门,说自己是电子专业研究生。并替张婕也作了介绍。高个子与方菲的性格像极了,也多爱说话。他除报出大名叫尹强外,还代矮个男子说,“他叫李勇,高速公路巡查员。”张婕好发笑,就这般矮,也这般胖,还这般柔,处处揽人疼。也敢叫李勇。何勇之有呢?个头矮不说,胆子也小,若大声说话,也会将他吓倒似的。再配上娃娃的圆脸,鼻子嘴巴小,下巴稍稍尖。石靠石,石垒石,石挤石。没见长大,小屁孩一个。

尹强啰嗦又啰嗦,也不嫌烦,更顾不得隐私不隐私了。他说他与李勇是小学和初中同学,两人又是街坊邻居。他初中毕业,从县中考到省重点。高三毕业,以市文科状元第一名的成绩,考进省城一所名牌大学。读完中文系,打工进一家新闻单位。他无所其谓的行状,口无遮拦,还取笑李勇单小学就读了8年,初中没读到底。初二那年,他父亲托人介绍进市职中,只读三个月,搞了张职高文凭去参军。义务兵役两年期满。退伍后,正好赶上他父亲从市里调到省城。官升的快、职务也重要。他父亲通过关系,让他进了这家大公司。工作轻松收入又高。尹强意犹未尽,还替那个不肯出声的矮人,打了个包票,“今晚所有酒水和饮料,包括其他开销,我们李大主任大笔一挥,签个字就对头了。”

张婕觉到李勇不是那回事,他并不领老乡的情。尹强一再耸恿与挟裹,坚称要他为男子汉挣个面子。可姓李的那矮小子,偏是掀开夹克衫,从内衣袋掏出皮夹子,四四方方的,指头掭出几张大额钞票来兑账。这哪里是方菲心目中的刷卡族呢。张婕想他或许有钱,也许会有很多钱,但他从不刷卡。

直至后来,女孩子都回味过来的事:人啊人,生来自有命。她两人都来自农村,皆属于那种成绩好,长相又漂亮的女生。这在大学里并不多见,在研究生班里,更是又珍贵又稀少的女孩。她们同年同岁,同一个班,研究生也同一专业。虽说方菲长的俊巴些,但张婕也没觉得自己丑到哪里去。只不过皮子微微粗一点,肤色也稍稍黑一点。她也想往过方菲的脸皮子,又白又嫩,风一吹,似乎能吹出道口子。自身单眼圈,对方双眼皮。其他条件还是不相上下。论学分,她承认方菲略高于自己。她安于英语六级,而方菲偏要强。英语水准竟过了专业八级。

眼见得一枚硬币的两面,就决计了四人的终身大事。虽未像古时的放定,却也自由交友定了婚。草率是草率了点,但他们皆心甘情愿。分别交往一段时间,后就各各领了证。但因婚礼场面悬殊太大,花费相差甚远,故不赘述。

方菲丈夫尹强帅哥,依旧在那家晚报娱乐版供职。上班时间过于漫长。三天两白一黑,或三天两黑一白。黑天也当白夜忙。白班夜班轮流转,没有休息日。若遇外国政要来访、XX杯足球大赛,国庆节假,抗战阅兵,或是什么献爱心回报社会演唱会,还得加班加点。直累得他眼冒金星,耳鸣蚊蚋。白天也咳、晚上也咳,连到吐上几回血了。

   他本无力买房子。父母自己花钱买了养老保险,原在同一家企业双双下岗,拿不出一个子儿来支助。方菲家也处农村,弟弟正在上大学,本来负担就够呛的了。哪里凑来钱文帮她买房呢。方菲自打怀孕起,便辞了网络营销专员工作。女儿出世,一家成3口了。为后代健康成长计,贱价租了个设施齐全的单式套。有时还交不上水电费,连爱女吃国产奶粉的用限也不敷足。俗话说,穷争饿吵。两口子常为开销犯愁,时吵时骂时打,闹到离婚地步,也就只剩最后一里路了。

而张婕的命相太好了。她的运气好到不能再好。要是再好一点点的话,那就连西天平洋也放不下。

一家人视她为稀有珍禽,就连那传说中的金凤凰,也绝不可比。

李家三世为官,却无一代生意人。但家里从不缺钱花。张婕嫁给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也算她前世不积德也积德,和不修福也修福的了。

她婚后报考公务员。笔试通过了,就算入了围。接下来,面试就是公公的事了。他只让秘书拨了个电话就搞掂。还说要给媳妇挑单位、选岗位。而做媳妇的并不怎么贪心,只说让所学的电子专业能用上一点点就好了。可她当不了自己的家,公公也当不了这个家。这个家谁当?还得由婆婆来当。她将媳妇安进市公安局户籍科。此科不缺人,超编怎么办?调一个走,再进一个来,也就顺理顺当。厅长夫人一句话,就让媳妇顶上个户籍警的头衔。婆婆说,“坐室办公搞内勤,风不打头、雨不打脸。”还不无夸口,“公公是厅长,全省公安系统,哪个对俺这个媳妇,不另眼相看呢。”

公公宠她,婆婆疼她,丈夫爱她。一家子常带她出去玩,或做户外活动。无论是应酬的饭局,还是自家掏钱的消费,她都不愿出席。她天生内向,不爱多说话,是毛病也罢,是秉性也好。她为人还较随和。不去呢,怕公公婆婆不高兴,跟随吧,也不愿听那些政客的奉承话,“你家媳妇是位女硕士,了不起啦。不但人漂亮啦,也很有气质啦。”这她倒不在乎,而在意公婆的脸色。她也能理清楚,“只要做晚辈的乖一点,能讨得老的欢心,钱袋子永远向你倾斜。”什么信用卡、银联卡、贵宾卡、优惠卡、会员卡、积分卡、储值卡、商务卡、健身卡、美容卡,还有沃尔玛、大润发,以及家乐福超市的购物卡,多得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张接一张,一张赶一张,向你排山倒海。反正老的们替儿女谋划一切、归置一切。说得难听一点,就连小夫妻的他年之事,均在考虑之列。但她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底线。她从不向公婆伸手,更不愿做病态懒惰啃老族。

逢年过节,不是李勇向公司领导表达意思,而是倒过来,公司头头反给丈夫送礼。说穿了,这还不是公司变着法儿,绕着弯儿,对公公行贿嘛。她不让李勇接这个茬,谁都不接待,拒人拒礼于门外。她也不让丈夫吃空饷,老大老实去上班,做好本职工作,履行巡查员之责。公司给他安排巡查车辆和人员,车上有明显标识,装有黄色警示灯。还配有米尺、数码相机和巡查记录本。他每日驾车上高速,检查路基有无裂缝,路肩杂物是否请理,中央分隔带花木受没受损,栏杆油漆是不是被事故车撞坏和毁损等等。她要他按时逐段巡查,不能开车绕个狗尾巴圈就回来。如遇阴雨雪天,她还要让他去加个班、突个击什么的。安全在她心中,位置始终至高无上。她只想与丈夫在一起,依诚实工作,靠合法收入,一无非份之想,二无他人所求。过好平平常常的日子,也就知足知乐了。

有一回,婆婆要替儿子换工作。她说,“天天驾车在路上跑,太辛苦,又不安全。”张婕不情愿,“年轻人吃点苦,有什么不好?你看他胖的,连路都走不动了。”这一次,媳妇没有顺从婆婆,婆婆反而向她屈服了,更被她逗得乐呵呵,“妈拉个巴子的,也真是太胖了,做啥事也不方便。你说是不是?”婆婆无意间这一问,竟将张婕的脸问个彤红彤红。婆婆顿觉失言,忙着打圆场,跑将相册捧出来,大开大合,翻至中间那一页,让媳妇端看公公的工作照。只见那位副省长兼公安厅长,在照见人影、立着小国旗的办公桌后面,坐在黑色可旋转的豪华办公椅子上。他下巴上扬,两手交叉在胸前,直视前方。张婕扫一眼,确实感着有几分英武和威严。婆婆给她看照片的目的,不说她也猜得出。一是意在,“我没嫁错郎。”二者呢,当然是向媳妇表达,“嫁给这样的男人,让娘家人多有面子。”还有第三层,“你小张婕,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该知足吧。”

  说句心里话,婆婆是好婆婆,也是能干的婆婆。她疼儿子,也疼媳妇。隔代疼,更疼全家的宝贝,——张婕和李勇的儿子宝来。儿子一生下来,张婕就不再管了。好像她的任务就是下蛋,蛋一生,也就没她事了。住进省妇幼保健院,仅有七天时间。宝来落地,数得着的喂奶,小嘴碰过奶头没几次。奶本不多,又不让吃,后也就吸上去了。一出院,宝宝吃奶的权利,更被婆婆给剥夺了。婆婆一边翻书,一边讲解,“小张婕啊,你那奶水稀,又是个清水奶,没什么营养。我这里有国家级营养师的配方。钙、锌、铁、碘,哪种元素也不缺。维生素A、B1、B2和C、样样齐全。每天按配方奶给宝来进食,营养绝对跟得上。再说你们年青人,不都爱美嘛。不喂奶乳房也不下垂,保持体形有多好呢。”

  日子过的快,快得让人都不易察觉了。

夏天晚上,天闷得好像不透气似的。张婕和丈夫喝完柠檬奶茶,她再也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不停地翻腾,“方菲怎么样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吗。”自打婚后,他们好长时间没有往来,几乎失掉联系。

她打她电话,却传来电脑模拟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她也想过,她或许会换手机号。更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和不测。

一幅画面呈现在她的眼前,恐怖极了。在康乐桥下面,柳丝拂着堤岸,那深不见底、又黄又绿的水中,浮起一具女尸:背朝上,脸朝下,牛仔裤扒住臀部,经水一泡,更见膨胀欲裂。水面漂起一团黑发,几条小银鱼穿梭其间,时不时还冒出串串水泡。

这景象也够吓人的,让她泛起了鸡皮疙瘩。但头脑冷静下来,这可怕的想法又被她推翻了。尽管方菲不爱尹强,对婚姻也不满意,但她深爱女儿尹丽的。娇惯得不亚于伊丽莎白公主一样。可是不行啊,用厅长公公的行话来说,“方菲是有自杀前科的呀。”

也就在婚后不久,她与尹强为租房事,一如口水战,战到死不休。她说,“单式套来个人,屁股也转不开。”他说,“两室一厅,房租太贵付不起。”“你他妈的小气。”“你他娘的欠揍。”二人吵到变成骂到,骂到自己也觉难听程度,不如悄悄动起手。一出手,方菲就将饭碗砸到男人脑门上,尹强一嘴巴掴到女人眼窝里。结果呢,鼓泡的鼓泡,瘀青的瘀青,双双都挂了彩。方菲那个委屈劲啊,实在受不了,趁男人上班走后,她将尹丽托给对门宋大妈,自己穿好戴齐,窗子关严,缝儿不透。她拧开煤气阀,躺在床上等死。难闻的气味刺鼻子,偏巧又让开门的宋大妈闻到了。老人叫住正在上楼的小伙子,让他打110报警电话,派出所民警赶来,撬锁破门,送她上医院,经尽力抢救,才把她一条小命给捡回来。只不过打那以后,方菲就落下了神经衰弱,和精神异常的后遗症。

张婕很想给公公报个警,比如说方菲失踪了,请您派几名巡警去护城河两岸找一找。特别是康乐桥那一带,更要引起注意。但转念一想,“现在情况不明,假如真的派人去,方菲自己又跑回来,那如何交代?”虽说这不是私事,但也不能浪费公共资源。主要不想破坏在公公心中的形象。“方菲要是真的出事了呢,又该怎么办?”想过来,想过去,终了忍不下去,她就仗胆子给公公打去了求救电话。并一再提醒公公,“康乐桥一带,是她常去的地方。”

此番之前,她与李勇也商量妥了。准备给足方菲两口的面子。让他们带着女儿尹丽,住进自己的小家,以减轻经济压力。张婕的房子很宽大,面积将近400平米。复式结构,上下两层,共有5室、3厅,和2厨带4卫,还有个很大的盥洗间。这个大单元,处在住宅楼的6层。缺点无电梯,别的没话说。座落城南小区,远近有名。附近一带市民把这楼叫做干部楼。清一色住的全干部。有省级的,也有厅级的。细排起来,级别没有低的。至少县(处)级以上。这套住房本属公公和婆婆名下,但房产证却让儿子和媳妇成了共有人。公婆还为小俩口买了理财保险,健康保险,定期寿险,终身寿险,意外险,等等等等等。让她不得不反感的是,婆婆不仅关心到他们生,而且关注到他们死。偷瞒媳妇和儿子,将他俩的墓地买在菊花台德润山林。得知怪事后,媳妇觉得头发和骨头慢慢由热变凉。

隔一会儿,张婕再打手机,还是那句没有生气,冷冰冰的模拟音,“对不起,您刚才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张婕几乎哭出来,也无他法,又致电公公,再次发出急切求助。

李勇说到宽心话,试着安慰她,“你放心,爸爸一定会派出足够警力,赶到康乐桥那带去的。”  

她望到他脸上没有酒意,说话时,鼻子也没发囔。丈夫喜欢大杯喝啤酒,尤其是清纯鲜亮的扎啤,泛着白沫的那种。喝也会适可而止。一般情况下,不会喝得一肚子不合时宜。张婕也知道,他是漂在两种泡沫里的男人:一种是啤酒泡沫,另一种是水的泡沫。她对他也很放心,也知他不会漂到其他女人肚子上去。但她有时也卡得紧、管得严。他有空就到南洋泳馆,背上救生圈,在大半米深的浅水区,狗刨三圈五圈后,再进公爵啤酒屋豪饮一番。有时次序也会倒过来,先喝啤酒后游泳。不是喝醉了去桑那房那套什么的。休闲有规律,也有连贯性,具体行程和细节,总会详细告给她的。

丈夫也肯卖力,为讨得她欢心。他一喝起青岛新鲜扎啤,不灌三大杯玻璃把子大啤酒杯啤酒下肚,也不会早早回家。有时将那大肚皮,喝到如扎啤桶一般的滚滚圆了。

她喜欢看他肚皮,也爱摸他肚皮。摸在手里感着滑溜,更觉着好玩。

“女人要哄,男人要迷。”这是她的经典。她自称是能迷住男人的半妖女人。虽说“老夫老妻”,但从不缺新鲜感。她摸他肚皮,也就成了做爱的前戏。他们,——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有时,他们两个人,——就是世界。无人惊动,也不会有人来搅扰。家里亲戚朋友,或社会人等,如果有事,定是去找公公和婆婆说的。但找婆婆的时候更多。小夫妻基本上是不管事,管不事,和事不管。

她性行为上,也有点怪。卧塌之上,要做那事,必定要先熄灯。窗帘也不要透亮,哪怕照一点光进来也不行。更不能有噪音干扰。无论光线强不强,弱不弱,只要射到她身上,或偶有轻轻响声,微微动静,一传到她耳里,身子如同含羞草被碰了一家伙,“格登”之间,关闭上下大小器官,想要重启也不行,不是死机就是待机,你就等着改日子吧。再说,要不是住了那么大的房子,一个半妖女人,无法避光,也不好隔音,那会把她给憋死、闷死和煎熬死的。高学历的妻子,越是妖里妖气,文化不高的男人,就越被她搞得梦魂颠倒。这样,他一直恋着她。她像哄小孩一样经营着婚姻,小家庭稳定了,幸福指数也不走向低迷。

自鸣钟敲响十点了。它那有韵律的滴答声,给她带来更多的紧张。钟的自鸣声及钟摆的摆动,再一次提醒了她。

   张婕接到巡警打来的电话,语音低沉,“你家公公李厅长,为救一名女子溺水身亡。”

天塌地崩,大祸临头。却并无一点先兆。

婆婆听到坏消息,哭得昏死过去,醒过来说,“庭安那,我不要你‘舍得我一个,幸福一家人’,我只要你陪我,陪我白头到老。”李勇被吓傻了,不住流泪,张婕也哭成个泪人儿。婆婆还大放悲声,泄漏了外人所不知,“庭安哎,老公啊,你不会游泳,还要去救那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你到底图的啥呀。”

第二天,真相清如明镜了。公公救的不是别人,正是让张婕一直担惊受怕的方菲。她也到殡仪馆去吊唁,哭倒在遗体前,“李厅长,你将我托起来,又推我上岸。你舍命救了我,可自己却又钻进水里去,再也不露头。我也没办法救你,只好哭着求人报警。等大批警察赶到康乐桥,你已经不见影子,飘到下游远处去了。”从方菲的话中,让参加遗体告别的人都深表遗憾,自然也有疑问,“厅长手下人一个不带,为何单独行动呢。”

据说李家上辈三代中,都有自杀的人。李氏家族被人称为自杀家族。遗传基因里有自杀因子。

公公的曾祖是清朝末科进士,曾任直隶省内务司科长,后官至海关监督。他是上吊自尽的,死前曾对太祖母说,“若贪污秽行败露,似人之假发于当众扯掉,彼种羞耻,大过山岳。”公公的祖父饱学多才,志在用世,遂应国民政府县长考试而荣获第一名。在任几年,不能说不勤政,也不能说口碑差,但终了还是割腕自杀。留下绝命诗,其中有两句,“一失足千古恨,再回首已万年春。”公公的父亲为名牌大学“调干生”,一直在高等学府任职,等他就任一所大学的校长后,没有几年功夫,便吞下了大量安眠药,终因抢救无效而离世。他临死也曾对儿子说,“死比活着更有‘好处’,把见不得人的秘密带进坟墓。”

张婕的公公公呢。身为副省长兼公安厅长,他见义勇为了,光荣了,牺牲了。后被追认为烈士。改革开放年代,在省公安厅厅长任上的多位官员中,一个是裸官移民的,一个是贪腐落马的,还有一位是抑郁症跳楼自杀的。没有哪一任厅长,能比得上他的官声好。他是唯一一个在厅长任上因公殉职的,也是死得最有面子的人。

张婕公公的去世,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小家庭与大家庭做出切割,早已不是传言的事了。用张婕本人的话来说:“他是他,我是我。但无需证明。”


木木,本名:李杰。 短篇小说处女作《护家活佛》发表于吉林省一级期刊《小说月刊》1998年第9期。后相继在《作家天地》、《北方作家》、《文学港》、《短篇小说·原创版》、《顺义文艺》、《滇池》、《雨花》和《当代小说》等纯文学杂志发表短篇小说若干篇。另散文随笔发表于《华师大学报》、《甘肃文艺》、《淮阴师院学报》、《徐师大学报》、《山海经·人生记实》、《青年文艺》、上海《自我保健》、海南《心理医生》和《东方养生》等期刊。


【编辑:向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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