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村的阿明,如今名气大了。
当然,以前他名气也大,但只限于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现在他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长河镇,就是几十里外的县里,也有很多人来打听他,来找他。为啥?因为他家里养的那些“女猫”。
“女猫”,是阿明10岁的女儿芳芳独有的称呼,她从来不跟着大人们叫“雌猫”。她说:“明明是女猫,怎么叫雌猫呢?照这样叫的话,女人,我能不能叫‘雌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手叉腰,一副严肃而认真的样子。她的这一形象,已经成了黑石村的经典。只要她在村中央的小广场上一出现,就有人来逗她说。她一说,就引来众人哄堂大笑。阿明如果在场,也会跟着大伙儿笑,笑过后,说:“这小囡子,被我宠坏了!”
阿明养猫的历史其实并不长,是老婆凤花走了之后才开始的。他养猫,不是为了抓老鼠,而是为了卖“猫胞”。
“猫胞”,就是母猫生下小猫后再娩出来的胎盘。村里老人说,猫胞是好东西哩,大补!男人吃了补肾,比吃什么“肾宝”之类,效果好多了。腰肌劳损的人吃了,强腰健身。那功效,比鹿茸还好。他们说,鹿茸,那是从小鹿的脑袋上,用锯子活生生锯下来的,多惨哪!猫胞却是小猫生下来后,接着从猫肚子里生出来的一团很小的“皮”,可以说是废物。可就是这废物,对人来说,却实实在在是个宝……
可是猫胞很难得,因为现如今养猫的人家实在不多,还有,母猫生小猫,全是在深更半夜,而且小猫一生下来后,母猫就会立刻将自己娩出的猫胞吃掉。养猫人要从猫嘴里“抢”到猫胞,须彻夜守候在即将分娩的母猫身旁,等待小猫落地,之后,还要赶在母猫动嘴之前,立刻将那猫胞捡到碗里。要是你半途打个瞌睡,即便守上一夜,那也是白忙活。这样难得,猫胞的价格,就跟加油站里的油似的,蹭蹭蹭地往上涨。原来是30块一个,后来涨到50,80,今年都涨到100了。
阿明高中毕业,戴一副眼镜,文绉绉的,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就是身体不太好。他几年前开始养猫,在短短的时间里,迅速成了远近闻名的“猫胞专卖店”。因为生意红火,就这三四年光景,阿明,这个曾经要老婆养的“病秧子”,去年冬天也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
过年前,几个村里人在村中小店的门前围着聊闲天,聊到阿明,有人望着公路边那栋白色的小楼,把手里一根枯草茎折断了,往地上一丢,说:“他养猫,比我们养猪划算多啦!”
他一说,大家就议论开了:养猪还要给它盖猪舍,还要派孩子去打猪草,更恼的是,这些年肉价虽说涨了一些,可饲料价涨得却像火箭似的,多养几头的话,一不小心就要亏本。自家栏里的一个两个,主要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清理剩菜剩饭,顺带养养而已。再说了,小猪变成大猪,除了打针、看病之外,还要叫屠户来杀,要工钱,要专门烧一桌菜,请他和帮忙抓猪的人吃酒。自己卖肉么,乡里乡亲的要把秤杆抬高一点。阿明养猫,山沟沟里去抓几条猫鱼就行了。捡猫胞,就是坐在母猫身边候着。大不了坐一夜。卖猫胞就更好,从来不用称斤两,按个儿卖,清爽得很,一个就是100块,一点也不含糊。最让人羡慕的,是他从来不用像那些卖小菜的,风里来雨里去,站在菜场边大声吆喝。反而是那些买主,全都提前跟他打招呼,到时候有了,阿明一个电话,他们就会自己来取,还有的干脆在其中一只猫刚怀孕时,就把钱塞到他口袋里去——他们把这叫做“预约”。
村里也有人养猫,不多,一两只,养多了,没有工夫伺候它们。整个黑石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所有男人中,只有阿明有这个闲工夫。
“他呀,下身长错了。”国发说。
这个国发,以前和阿明一家还比较好,几次带着凤花去山上。去年他腰闪了,老婆跑去阿明家想买一个猫胞,过几天再付钱,阿明当时答应了,后来有了猫胞却卖给了邻村的村长。这让他很不高兴,怎么说也应该先来问一声啊,当初还是他和阿峰帮忙把他老婆从山上背下来的呢。
除了养猫,阿明就像村里其他老太太那样,窝在家里印纸钱。清明一到,他家也是很热闹的。
这天晚上,芳芳已经睡了,阿明还在灯下忙碌。院落旁边的柴房里,猫儿们一个劲“喵呜喵呜”地叫,声嘶力竭,一声接着一声。芳芳翻过来翻过去,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
“爸,那些猫老是在那里叫,都叫了好几天了。”
“别理它们。”阿明在旁边的房间里,头也不抬,只是“哒哒”地上下挥动手中的橡皮印,摁一下提起来,摁一下提起来,好像一个农民挥动手中的锄头铁耙,在开地。
“要是有男猫作伴,它们就不叫了吧?”
阿明随口“嗯”了一下,随后又立刻纠正了:“不对不对,也要叫的。”
过了一会儿,芳芳从被窝里钻出来,跑到门口说:“爸,下次它们生小猫,你能不能把男猫也留下啊?”
“你又来了!”阿明抬起头来,连连挥手,“快去,快去睡觉,当心感冒了!”
“留下嘛,让它们给女猫作伴!你听,它们叫得那么惨。”芳芳说。
阿明黑了脸,“不要!没用!”
“爸——”
“别说了,快睡觉!”阿明说。
芳芳就气呼呼地扭身进去了,跳上床,“呼“一下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儿盖住了。
女儿的房间里没有了声音,外面那些雌猫“喵呜喵呜”骚情的叫声,却一声又一声不断钻进阿明耳朵里。
“要是凤花还活着,那该多好啊!”他站起身来,揉揉酸痛的肩膀,看了看黑嘘嘘的窗户,轻轻叹了一口气,想。
凤花活着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栋自己的小楼,不大,小小的两间,两层,就够了。那么大的老房子已经空空荡荡了,就住着一家三口,叫人心慌。可是,自己从小就身体弱,稍微强一点的力气活都干不了,田里地里,哪怕是拔个秧之类的活,时间长一点,肺里就会“呼哧呼哧”地响,吓人。要是没有凤花,自己连口吃的都不会有,哪有余钱造小楼。
阿明牢牢记得那一天的——是芳芳五岁那年的腊月初八,前一夜下过雪。凤花说要跟着村里的阿峰、国发去山里砍树。阿明叫他不要去,凤花说屋基地早就看好了,就是没钱造起来,你身子骨又不好,指望不上你,顿一下又说,一棵树可以卖80块,我背一棵树下来,就能挣80,不用一分本钱,只是费点力气,再说,下雪了,林防办的人都躲在家里,也不会来山里管三管四……
“以前又不是没去过。”凤花还在坚持,“再说,国发和阿峰也不是旁人,挺照顾我的。”
阿明闷头不响,凤花就不理他,自顾自往腰里扎上刀卡,将磨好的柴刀往卡里一插,就“咔哧咔哧”踩着厚厚的雪出门去了。
当国发和阿峰背着凤花走进他的老屋,急急地跟他说:“快!快去叫张医生!”他只感到眼前一黑,两条腿就像煮熟的面条一样,软塌塌地弯了下去,迈不开步子……
“小楼造好了,虽说欠了一些债,”阿明擦擦眼睛,望着窗外,好像凤花就站在那里,“唉,要是早几年养猫就好了,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
他轻轻叹一口气,起身走进芳芳的房间。她已经睡着了,可嘴里依然叽叽咕咕的,说着梦话:
“留下男猫!”,“男猫”,“男——猫——!”
阿明苦笑一下,摇摇头,过去为芳芳掖好被子,熄了灯。
躺在床上,他没有丝毫睡意,想自己的从前,想老婆凤花,想去年年前刚搬进来的这栋小楼。那些雌猫的叫春声实在扰人,还有刚才芳芳的请求——要是买点文具之类,自己肯定一口就答应了,可她竟然要把那些无用的男猫留下来,这不是添乱吗?
芳芳是真不知道养猫的辛苦,阿明想,也难怪,她还小,不知道。再说了,他们都说养猫很轻松,什么都不用管。
真是一行不知道一行的苦!
阿明在心里数了数自己家里的猫,现在已经有30多只了,全是那只叫“阿花”的母猫的后辈。最先是一只阿花,现在有30多只“阿花”了。这30多只“阿花”的饭,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安顿出来的——最简单的,莫过于在饭里浇上鱼汤。可鱼汤也是要用鱼烧出来的。山村里最便宜的鱼,是油筒鲞,买一条冻了的,烧上一大锅汤,就可以解决了。可这样的饭时间长了,那些猫的嘴就刁了,只是用鼻子嗅嗅,就仰头看着你,“呜呜呜”地叫。那只好给它们换口味。以前,还可以去村边山脚下那几条小沟里,坐上小半天,用笸箩、小网捞一些小鱼小虾回家,作它们的菜。可今年山里开了一个石宕,开山炸石,车多了,山里老是飘着一层灰,水也浊了,那些沟里的鱼虾就没了踪影。去村口水塘里钓吧,有两回还被阿三折断了钓竿,气得想和他打一架。
“芳芳还是不懂事啊!”阿明在心里说,“公猫有什么用?时候到了,村里那些野公猫,自然会来找母猫。”
桃花谢了,阿明最忙的时候来了,他真正成了一个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当然,“昼伏”不太可能,还要给芳芳做饭,“夜出”则是必须的。
星期五晚饭桌上,父女俩坐在一起吃饭。
“阿花今晚要生了,还有其他几个,估计也在这两天。”阿明说,“哗哗”几下,往嘴里扒了几口饭,也不看芳芳,“我吃完了得快点去守着它。”
“阿花又要生了?”芳芳睁大了眼睛,眉毛也高高扬了起来,“太好了!”顿了一会儿,“阿爸,今晚上我来守它,你休息吧。”她说。
“你?”阿明问,“能行吗?要是其他几个也生,能把猫胞全捡了?”
“怎么不行?我都10岁了!”芳芳嘟着嘴,说,“你别老看不起我。再说,明天不上学。”
阿明笑了。他发现,眼睛一眨,女儿都能像她妈一样,为家里出力了。
“那上半夜你守,后半夜我来换你。”
“一言为定。”芳芳笑得两颊都露出了深深的酒窝。
阿明刚放下碗筷,芳芳就叫他先去睡,自己什么都会做,洗碗、守猫、捡猫胞。
“你放心好了,阿爸,”她说,“我绝不会让一个猫胞丢下。”
看着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阿明就上楼去了,这些天也真累了。
后半夜,阿明醒来就去替芳芳。他走到一楼那间偏房里。灯光下,芳芳坐在一个小竹椅上,耷拉着脑袋,瞌睡显然已经上了身。她的腿上摊着一本书,脚下的瓷碗里已经有3个猫胞了,3只小小的老鼠样的小猫,就钻在母猫的肚子下面。
阿明摇了摇芳芳,摇醒了,问:“生了几个?”
“3个。”芳芳擦擦眼睛,说,“好像还有一个,好长时间了,还没有出来。”
“你去睡吧。”
“我再守一会儿。”芳芳说。
正说着,阿花忽然“喵呜喵呜”轻声叫了起来,又一只小猫出来了。
小猫像是一只小老鼠,闭着眼睛,“嗯嗯”地叫唤着,头上身上湿漉漉的。阿花扭过头来地舔它。刚舔几下,阿明伸过手去,拎起了小猫,翻身过来看。
“一只公猫。”他说。
“男猫?”芳芳一下子站了起来,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看着阿明。
阿明看看左右,问:“那只塑料桶呢?”
“爸,留下它吧。”芳芳仰起脸,直直地盯着阿明。
阿明不响。芳芳也不响。阿花侧过头来,看着阿明,“喵呜——”叫了一声。
“爸,看,猫胞出来了。”芳芳忽然指着地上说。
阿明低头一看,赶紧弯下腰去,将那只公猫放下,去捡那个猫胞。
芳芳就赶紧将那只公猫塞到了阿花的肚子底下。
“喵呜”,阿花又叫了一声。阿明只好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不说话。
过一会儿,他说:“芳芳,去睡一会儿吧。”
芳芳看看阿花,又看看阿明,摇了摇头。
“你看你,这么不放心。快去睡一会儿,乖。天亮了你再来看看这只公猫还在不在。”阿明把芳芳推了出去,推向楼梯。
阿明回来后,坐在那把小竹椅上,看看阿花肚子底下的那只小公猫,又苦笑了一下。
“那就暂时留几天吧。”他说。
天亮的时候,阿明的瓷碗里有了5个猫胞,刚吃完早饭,就变成了一叠红红的钞票。加上前几天另外3只母猫生的,现在手头已经有十几个猫胞变成的票子了。等到今年下半年,造小楼欠下的一万多块,差不多能够还清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个多礼拜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阿明不太顾得上那只小公猫。芳芳也曾提出要再替阿明守两夜,都被阿明拒绝了。这期间生下来的6个小公猫,也处理掉了。说处理,其实也没怎么费力,无非是水桶里浸死后剥掉皮,切成小块,第二天加几个辣椒,切几片生姜,再倒一点黄酒,在热锅上炒。那次芳芳也吃得很是欢喜,连问是什么肉,最后阿明说是小姑送来的野兔,她才信了。
柴房里,猫妈妈一个接一个地多起来,终于所有的猫妈妈都到齐了,阿明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至于芳芳,一连几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阿花,看到阿花叼起那只男猫藏起来,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阿明却笑不起来,他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给这些母猫增加营养,让奶水充足。对这些母猫来说,最好的营养,莫过于鲫鱼汤拌饭。
一想到鲫鱼汤,阿明有些懊恼,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鲫鱼的价格,近来飞了似的往上涨,原先一条鲫鱼也就六七块,如今却要十几块了。
他把前晚吃剩下的鲫鱼汤,在煤饼炉上热了,拌了一大盆饭,拿到院子旁边的柴房里,去喂那些猫妈妈。
他刚推开木门,几只母猫就立刻站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阿明不去看它们,自顾自走进去。于是那些母猫立刻低下头,叼起其中一只小猫,往柴堆背后跑去。
阿明摇了一下头,弯腰把饭分在那些小盘子里。
母猫跑到自己的鞋盒边,又叼起一只,跑了。
“傻样!”他轻声骂了一句。
阿花和其他母猫不太一样,它总是首先叼起那只小公猫,悄无声息地跑掉,然后再来叼其他小猫。它叼着小公猫跑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一眼。
阿明原先也不太注意这一点,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就注意了。暗地里注意那些小猫吃奶的样子。
他发现,那只小公猫吃奶特别厉害,它霸占了2个奶头,只要有另一只小猫过来抢,它就“嗯嗯嗯”地叫着,闭着眼,张开嘴,使劲用自己的头把它拱开去。其他4只小猫每个只有一个奶头,经常饿得“嗯嗯”叫。阿花对此却视而不见,对那几个饿肚子的小猫根本没有多一点照顾的意思。有两次,阿明走进那间柴房,想把那只奶头从小公猫嘴里扯出来,可当他的身影一出现,阿花就立刻翻身立起,将那些小猫一个一个衔着,藏进柴堆深处。
“得把它处理掉。”阿明想,“再这样下去,其他几个小猫不饿死也会被饿坏。”
可是实在找不到机会,阿花不等人靠近,就把小猫叼走了。
阿明恼了。那天下午去喂食的时候,分好饭,阿花返身来,叼起另一个小猫刚要跑开去,他一伸手,揪住了阿花的脖领子拎了起来,把它塞进了一个鸡笼。
去柴堆里找,扒开几个柴垛,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稻草窠,那只小公猫就躺在那里,闭着眼叫唤。
阿明把它拎出来,放到门口地上,然后回屋拎了半桶水出来。
小公猫趴在地上张大着嘴“嗯——嗯——”地叫,柴屋里阿花发了疯似的“喵呜喵呜”叫。阿明当作没听见,他放下塑料水桶,抓住它的脖后颈,拎起来,一下往桶里摁了下去。
小猫“嗯”一声尖叫,冒上来一串水泡,四个小爪子在水中划动了几下,慢慢不动了。
门后传来猫爪子“嗤啦嗤啦”抓什么东西的声音。
芳芳回来的时候,照例先去柴屋里巡视一番。阿明在屋里忙着做晚饭。锅里油刚热,芳芳急死忙活地冲了进来,叫道:
“爸,阿花不见了!”
阿明心里一紧,扭过头来问:“它又躲起来了?”
“它的小猫也都不见了。”
“什么?”阿明把手中的锅铲往灶台上一掼,赶紧朝门外走去。他身后的锅里,一股青色的油烟升腾起来,越来越浓。
柴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院子周围找了,附近的竹林里找了,房子后面的小山坡也去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阿花的影子,包括它身边的那4只小猫。它们好像突然之间从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天黑的时候,父女俩才回到家里,坐在桌边都闷声不响。
过了一会儿,阿明站起来去灶台后烧火,油烟再度冒起来时,他将切好的肉块倒了进去,“哗啦哗啦”翻炒着。放入生姜,放入辣椒,倒入黄酒。一股浓浓的鲜香气在这栋小楼里飘荡。
芳芳坐在堂屋里,盯着门外,她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阿明在里面开始放碗筷了,他说:“芳芳,吃饭了!”
芳芳不响。
阿明又叫:“芳芳,吃饭!”
芳芳却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芳芳,你到哪里去?吃饭了!”阿明叫道。
芳芳到了门口,忽然转身对阿明大声喊起来:“你是个刽子手!!”话音刚落,她转身向门外跑去,一眨眼,影子都不见了。
阿明一下愣在那里,手里端着两个饭碗,像是一个钉在了地上的钉子。
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只小公猫吗?他想,公猫本来就没有用啊!没有用,留着干啥?他放下一个碗,拿起筷子,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于是又放下,愣愣地坐下了,连手也懒得动一下了。
也不知道愣了多长时间,山村里稀稀落落的灯光渐渐消失了,阿明还坐在桌边,桌上是两碗冷饭,两个小菜,还有一小碟红红的炒肉。
远远地,传来一声“喵呜——”,像一条极细的丝线,飘到耳际。他一开始不注意,觉得是幻觉,出现了三五次,他就竖起了耳朵。
是阿花!阿明说。
他赶紧起来,套上外衣,向门外走去。这个阿花的叫声再熟悉不过了,得赶紧把它找回来。他站在黑夜里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那丝细微的猫叫声,是从老屋那边传来的。
上午怎么就没想到去老屋看看呢?他摇了摇头,不禁微笑了一下,转身回屋拿了钥匙,带上电筒,然后径直向老屋走去了。
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屋了,阿明打开那把沉重的锁时,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吱吱嘎”一阵响,大门开了,这沉重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脆。阿明走进去,他的电筒就照到了两个绿莹莹的珠子,相距十几步远。
他停下,叫了一声:“阿花!”
那两个晶莹的珠子倏忽一下就消失了。
阿明赶紧追上去,又叫:“阿花!”
“喵呜——”,声音不大,但阿明一下就听出来,这只母猫窜到了天井里。他追过去,电筒的光也随之将眼前的区域照亮了:才半年多,这个院落竟然长满了齐膝高的草。
“阿花!”他叫道。没反应。
忽然“喵呜——”一声,是从草丛里传出来的。阿明的电筒光朝那边一扫,走过去找,哪里有阿花的影子。
他再叫,隔一会儿在附近某片草丛里又响起一声“喵呜——”。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
阿明忍不住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朝发出声音的那片草丛扔去。“扑”一声,是砸在肉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急促的“喵呜”,然后猫窜了出来,窜进了另一片草丛。
“阿花!”阿明跑过去。
他看见前方几步远的草丛里,电筒光的照耀下,一只花皮猫卧在那里,两只眼睛发出一种淡淡的绿色,那么纯净,那么晶莹。
“阿花!”阿明停下脚步。
“喵呜”,阿花叫了一声,抬头看着他。
“阿花,跟我回去。”阿明伸出手。
阿花又“喵呜”叫一声,甩了甩脑袋。
阿明伸着手,向它走过去。猫一动不动地趴着,抬头看着他。
“看样子你饿坏了。”阿明说。他向它跨出了一大步。
可是,他发现自己跨出去的脚,没有落在坚实的土地上,而是带着他的身子直线下坠,越坠越快,越坠越快……他看见凤花在风雪中背着一棵树向他走来,看见芳芳笑着跳着抱着男猫向门外跑去……
阿明忘了,这里有一口枯井。
【编辑:杨汝洪】
这个小说,个人感觉猫的特点不明显,以至于讲述的,依然是一个父女之间的矛盾冲突的故事,尤其是后半部分,构成了一个“因果报应”的结构,反而削弱了小说的力量。 这是自己的一点反思。 这个素材,我十分喜欢,但怎样修改,目前还没有方向,真诚希望能够得到哪位前辈的指点!在此,先说一声“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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