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国旗
金国旗,笔名今古奇,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宿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诗集《雁过留声》《风中旗舞》《金国旗诗选》《雨中风景》等,并主编过多本图书。迄今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电影文学剧本等逾千篇(首)。诗、文被收入多种选本,并获得20多个文学奖项。
杜星魁向鱼塘撒完鱼食,已是浑身汗湿。他没有马上回到小屋,而是就地斜倒在塘边柳下的草坡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夹着烟,静静地望着水里正在争食的鱼群。望着,望着,杜星魁就望出了些许的心酸——欢快的鱼群中,那些吃饱了没事干,闲得难受的家伙们,光天化日里,竟在杜星魁的眼皮底下摇鳍摆尾地交欢行乐起来。
杜星魁触景生情,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沾过女人的边了。心想,这都是因为钱给闹的。不是为了能赚几个臭钱,就是折断了脊梁骨,他杜星魁也绝然不会离开城里的老婆,孤身一人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养他妈的什么鱼的。
杜星魁原先在市里的一家公司上班,五年前公司倒闭,他和孩子就只有靠仍在一家个体商场做营业员的妻子那几百元工资生活了。要不是杜星魁农村老家隔三岔五送点粮,送点菜来接济贴补,他们的日子怕是早就难以为继了。
唉,没钱的日子真难过啊!杜星魁清楚地记得,一次儿子缠着他非要买一支冲锋枪不可。说:“没冲锋枪,和小朋友玩,就只能当坏蛋,不能当英雄。”怎奈杜星魁的兜里掏不出钱来,儿子又不依不饶、死气白赖地。妻子只好出面收场,说:“等我月底领了工资,一定给你买个摇控装甲车。”儿子跺着双脚说:“不听,不听,你都说过一百遍了”……最终,杜星魁就只好给儿子一个巴掌代替了冲锋枪。可他心里的滋味,肯定不是盛夏喝扎啤的那种。
杜星魁为了能找份赚钱的工作,他东一头,西一脑,几年跑破几双鞋,也没能找出个什么结果来。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妻子既理解又心疼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慢慢来,你着急也没用的。我不是一个月还有几百块钱吗?”可杜星魁说:“我一个大男人,靠女人养活,唉,丢人啊!”妻说:“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嫖娼耍流氓,丢哪门子人啊?”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经朋友的撮合帮忙,杜星魁终于承包下了这荒郊野岭、市里修高速公路时留下的取土坑改建的养鱼塘。听说他要到十几里路开外的荒郊野岭去养鱼,妻子打内心里不同意。说:“赚不赚钱先不说,那塘里一旦放上了鱼,你就得白天黑夜守在那里。家里长年没个男人,那日子过着还有什么劲儿?”妻子看到杜星魁低头不语,停了停又说:“不错,我们现在的日子是紧巴了点儿,可总还过得下去。夫妻,夫妻,只要我们能天天待在一起,知冷知热的相互帮衬着,就比什么都好。”
可杜星魁说:“嗨,忍忍吧,等我赚了大钱,我他妈的带你去星级宾馆开房间!”
妻说:“那也不一定就快活,有钱人跳楼自杀的远比穷人的多。其实,人活一世不光都是为了钱。钱是什么东西?身外之物,有道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可无论怎么说,杜星魁也舍不得丢弃这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能赚钱的差事,他毅然绝然地就来了。
一开春,杜星魁就忙活上了:借钱、贷款、清塘、放水、买鱼苗,购饲料……起早贪黑他一忙就是几个月。要不是刚才看到鱼儿在交欢做爱,他杜星魁都快把女人给忘掉了。此时,体内就像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的杜星魁想,今晚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躺了……
“啊,怎么这么多鱼儿呀,真好看!”一个女人突如其来的惊叫声,一下子就打断了杜星魁的思绪。他像触电般一骨碌就翻身坐了起来,满脸狐疑地望着身后的不速之客。好半天,杜星魁才说:“你,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女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说:“怎么,不欢迎?反正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女人的目光仍然盯着水里上下翻动的鱼儿。可杜星魁的目光,早像张开的网一样紧紧地网着女人,在仔细地打量着她。
杜星魁看到:她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波浪似的披肩发,用一条蓝色发带齐耳拢束在身后,既飘逸又不夸张;眉眼和嘴唇明显有精心修饰过的痕迹,显得亮丽而不妖艳;一件黑色短袖、短摆薄衫紧裹着丰腴的上身,清晰可见白底花边文胸,含而不露,更具诱惑;下身着一条浅紫色“九分”短裤(裤脚及膝的那种),整个小腿都裸露在外面,如两节细嫩、光滑的白藕。除了脚上一双登山鞋略显不和谐外,从头到脚无不洋溢着成熟少妇才特有的撩人风韵。杜星魁猛然觉得体内虫子的游动在明显地加速。他此时呈现给女人的,完全是一付惊恐不安的神态。
看到杜星魁瞠目结舌的样子,女人竟然毫无顾忌地朗笑起来:“哈哈哈,怎么,我吓着你了?”那神情,仿佛是老朋友重逢,丝毫没有陌生女人的羞赧和矜持。说笑间,她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杜星魁的身旁。杜星魁的心“砰砰”地狂跳着,体内的虫子仿佛在抓心挠肺。心想,这荒郊野岭的,平时除了有个放羊的老头偶然会来坐坐,连个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今儿个真是想吃王八就来了鳖,天上竟然真的掉下个“林妹妹”来了。我倒要好好领教领教了。
其实,杜星魁心里明白得很:无论你平时多么道貌岸然,如何正襟危坐,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一个男人单独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能做到心如止水,拒不想入非非的,实在是寥若晨星,除非他生理有病。这就是他妈的谁也难以违抗的“天规地律”。人,说到底,还是动物,动物的本能就是吃饱了交媾!先人几千年前就下过定论了:“食色性也。”何况正值如狼似虎、又生理正常的杜星魁已经三个多月没沾女人了呢。此时的他对她,早已是心驰神往了。
于是,杜星魁用试探的口吻说:“那倒不至于吧,我一个大男人,你能把我怎么样啊?”说着,杜星魁还下意识地朝女人身边挨了挨。
“你们男人啊,就是低估了我们女人。假如我们女人真的想把你们男人怎么样了,就怕你也没那个胆子。”女人说这话时,也向杜星魁身边靠了靠。她的整个身子都快靠到杜星魁的怀里了,似乎有意要和杜星魁较量较量——看今个儿到底谁怕谁!
早已按捺不住的杜星魁,真想一把搂过挨在身边的、能闻见体香的女人。之所以没有贸然造次,实在是因为杜星魁尚未弄明来者的意图,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于是,杜星魁继续以试探的的口吻说:“是市里来的吧,又不是星期天,怎么有空闲啊?”
这时,女人才转脸朝向杜星魁说:“哦,我不上班,一个人闷在家里憋得难受,就出来散心找乐了。”可无论如何还是让杜星魁难以预料的是,女人边说话,边随手就解开上衣的纽扣,说:“今天真的好热啊!你看,那些鱼儿打着挺儿在干什么呀?”
杜星魁的头“嗡”地一声,差点儿就爆裂了。他变得语无伦次地说:“热……热……鱼……鱼……鱼在……在玩呢。”杜星魁早被那花边乳罩内鼓胀的诱惑撩拨得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了。慌乱之中,杜星魁竟不由自主地朝女人的旁边离了离。
女人再次朗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怕了吧!”
“我怕,我怕什么?”说这话时,杜星魁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那好,走,到你屋里凉快凉快。”说着女人“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径自朝杜星魁的小屋里走去。
此时的杜星魁,感到浑身的热血都在朝头上汹涌,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飘飘忽忽,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女人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一个如干柴,一个似烈火,干柴遇烈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熊熊地燃烧起来,难以遏止,越烧越旺。疯狂的烈火很快就把他们彻底烧焦……女人昏昏欲厥,就像一堆面团样软软地瘫在床上。杜星魁却似仍余火未灭,手还在“面团”上有气无力地摩挲。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你真是一把难得的好手啊——蕴藏在女人灵肉深处的些光微华,也会让你开掘得淋漓尽至。”
杜星魁的手停止了摩挲,心里在思索什么。
女人继续说:“在你这样男人的怀里,任何女人都会恨不得让你生吞活剥了。”
杜星魁抚在女人身上的手猛然用力一捏,白“面团”上迅疾浮现出红色的印记。
女人“哎哟”一声尖叫,像电击般翻身坐起,惊诧不已地说:“你弄疼我了!”
杜星魁心想:你这婊子,你才是勾引男人真正的好手呢!唉,可悲啊,可悲——这都是他妈的为了钱啊!老子给你就是了。
杜星魁伸手拽过自己的裤子,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卷钱来,打开,取出最底下仅有的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女人说:“够了吗,反正我就这些了。”
女人更加惊诧了,用一双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杜星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杜星魁只当没看见似地说:“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不是我主动叫你的,你以为我是腰缠万贯的富翁啊?实话告诉你吧,下岗职工,流浪汉,能给你二百就不……”
女人再也憋不住了,如发怒的母狮般吼道:“你他妈的别说了!”
杜星魁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转过脸来看着她,发现女人的眼眶里早已盈满了晶亮的泪水。杜星魁猛然就陷入了难言的窘迫,木雕似立在女人的面前不知所措。这时,女人的泪早像漫过杯口的水,延着光洁的杯壁直往下流。她顾不得擦拭,也不说话,只到把胸罩、裤衩、褂子、裤子一件件穿好,才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
现在该杜星魁惊诧不已了,睁圆的眼睛快要掉出来了。
女人顿了顿继续说:“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男人一天赚的钱足够你赚一年的。钱是他妈的什么东西?我是女人,我要的不是钱!你懂吗?可我常常一、两个月见不到他的影子。好不容易见上一回,他除了给我钱还是给我钱。是的,今天是我主动找上门来的,可我绝不是为了钱!”女人说完了,连看也不看杜星魁一眼,甩头就走了。
女人走后,如梦初醒的杜星魁,再也无心顾及鱼塘里的鱼了。他一头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朦胧之中,他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上午的那个女人又回来了。女人进屋后就取下身上的背兜,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边打开背兜边说:“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带来了。”说着,女人双手抓住兜底朝上猛地一提,“哗啦啦”就从兜里掉出一大堆钱来。一扎一扎的全是百元大钞,像小山般堆在他的床上。
杜星魁傻楞了半天,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把钱全都打翻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然后他拦腰就把女人抱到了床上,像剥葱样,瞬间就把女人的衣服剥了个精光。
就在杜星魁自己也脱得一丝不挂,正要扑向女人时。门前突然响起的一遍吵闹声,顿时把他惊得魂不附体。
“该我了……”
“该我了……”
“我男人也几个月不见人影了……”
“我的钱比她的多……”
“你就让我也做一回女人吧……”
......
杜星魁抬眼望去,打扮各异、表情不一,成群结对的各色女人蜂拥在他的小屋门前,用渴望的声音在向他呐喊,用燃烧的目光在朝他张望。杜星魁撇下床上的女人,不顾一切地朝门口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奔去,他焦急的目光在急切地搜寻。透过这些女人的身子,他终于发现,在鱼塘的对面,自己的爱妻正张着乞怜的目光朝他这里张望着,就在杜星魁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的刹那间,爱妻已纵身跳入鱼塘……
“啊——!”像刀戳般惨叫着的杜星魁,猛然惊起,苍白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心里仿如受惊的马群般狂躁不安。待他终于从恶梦中回过神来,发现天空已经擦黑了。
杜星魁神情恍惚地伫立在夜色渐浓下的小屋门口,目光死死地盯着鱼塘对岸处不肯离移。这时,一只不知名的水鸟从远天里箭一般射来,掠过他的视线时,牵住他的目光一头就扎到已先期栖身在鱼塘里的另一只水鸟的身边——宁静的池塘里瞬间就响起一串窃窃的水鸟的私语……
蓦然,杜星魁真的像如梦初醒,不顾一切地撒腿就朝市里奔去——夜幕下的杜星魁,心急如焚,疾步如飞。此时此刻,他的整个身体已完全燃烧起来了,他想也只有把自己完全燃烧起来,才能温暖、才能融化已经冰冷了三个多月的爱妻。
当杜星魁终于站到自家的门口时,他已经燃烧到了极点,浑身的热血早已沸腾。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决定要给妻子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他尽量按捺着狂跳不已的心,蹑手蹑脚地打开大门,不出声响地渡进客厅,卧室的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在告诉他,深更半夜里的妻子显然还没有睡下。
一股强烈愧意顿然漫过心头:“啊,这些日子真的是苦了你了,老婆,我来了!”要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杜星魁早会忍不住脱口而出的。
可就在杜星魁举起的手正要落向房门时,卧室里传出的声音“轰”地就让他的脑袋爆裂了。上午自己和那个女人事后的对话内容,像是录音重放一样清晰地从卧室里钻了出来,又钻进了杜星魁的耳朵,尖刀般直刺杜星魁的心灵深处。
“给,就这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
此时此刻的杜星魁,就像被谁点了死穴——站在自家的卧室门口怎么也动荡不得,手臂高高地扬起在空中。
【编辑:与文为邻】
小说应用传统的批判现实主义,兼收并蓄现代流行的荒诞派和象征派等手法,深刻揭示生活对人性的异化、现实对本能摧残的这一社会普遍现象。极具时代性、典型性、批判性和艺术感染力!(评论家:阿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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