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光春
范光春,女,重庆荣昌人。中国散文学会、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荣昌县统战文化研究会理事。个人创作辞条及小说《继母》分别入编《中国小说家大辞典》《中国小说家代表作集》。2006年初学写作,2008年10月开始中长篇创作,题材涉及战争、悬疑、校园、乡村。已完成作品有中篇《午夜惊魂》《高考以后》、长篇有《天生我才》(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该书已被评定为“新中国建立60周年中国法制文学献礼书系作品”)《偷渡女人河》《赵青山传奇》(今年年底出版)《丁香花开》《度假村谜案》。 有作品在《荆门日报》《合肥晚报》《巴南日报》《当代人》《春笋园》《安徽文学》等刊物发表,曾担任《春笋园》励志版业余编辑,有诗歌入编《世界汉诗年鉴》和《当代网络诗选》《当代网络诗人》。曾获《中国作家》杂志举办的“绵山杯’三等奖,首届中华之魂优秀作品大赛二等奖,中国散文学会举办的“新视野”杯三等奖,红太阳杯第一届短篇小说大赛优秀奖,”感动中国-2009年全国第三届新创歌曲、歌词大赛”优秀奖,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三等奖,“中华情”征文一等奖。
倩倩回来了。
她站在滨江路27号别墅前,心里像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着。
六年了,她离开这里已经整整六年了。六年的时光留给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沧桑还是伤痛?陌路还是团聚?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毕竟她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她了,那么门内的人还会是六年前的他吗?
孩子呢?孩子还认得她这个妈妈吗?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沧海都可以变桑田了啊!
但她不死心,这里是她和他的家啊!是她梦牵魂绕朝思暮盼的家啊!于是,她抬起手臂,握成拳头,轻轻地叩击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哎,你是谁呀?他们家没人。”一个声音从倩倩身后传来,倩倩回头一看,一个五十开外的胖女人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正用一锥子似的眼睛盯着她。
“我,……不。”胖女人的眼神让倩倩浑身不自在,她感觉胖女人好像把她当投石问路的窃贼了。
“我什么我,走吧。别敲了,敲也白敲。”胖女人走过来,把倩倩依然高高举着的手拿下来,并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能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倩倩低声问道,眼神里有乞求的味道。
“你是他家什么人呐,亲戚?我咋没听他们说起过呢?”胖女人全然不顾倩倩的眼神,自顾自地问道。
”我是……”倩倩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胖女人。
“走吧,走吧。”胖女人不耐烦了,她一边说一边推搡倩倩,倩倩的脚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移动。
倩倩觉得好委屈:这里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是却没有人认得她,她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却有人要推着她离开。于是她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扑簌扑簌往下掉。
胖女人看见了,好像动了恻隐之心,她说:“你明天上午再来吧,或许今天晚上他们会回家。”说完,她还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倩倩的肩头。
倩倩一边点头一边偷眼觑街道面两边的看客,没想这一看,让她那颗本来就已经冰冷的心更加的冰凉了。
一个曾经非常非常熟悉的面孔居然也在看客里面,当倩倩把眼光投向她时,她却赶紧把脸转过去了。
是没有认出我还是根本就没想要认我?是我变化太大还是……
不,不是。如果她没认出我,为何在我们四目相对时她要把脸转过去呢?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早就认出了我。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那么冷漠?为什么?为什么?
倩倩满脑子都是疑问。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才隔了几年啊,多年的好朋友竟成陌路了。那么家呢?自己的家又怎么样了呢?
“你找死啊?”一辆宝马突然嘎的一声在倩倩身边停下,女司机伸出头来骂了倩倩一句,倩倩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只略微的顿了一顿又继续往前移动脚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女司机见倩倩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便使劲摁了几声喇叭,然后冲着倩倩背影大声喊道:“想找死就直接去跳河啊,不要把别人也牵扯进去。”
倩倩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县城的繁华地段。她站在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脑海里不由涌出了一个画面:画面的主角是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丽少妇,她迈着优雅的步子,随心所欲的进出商店,洒洒脱脱地买很多衣服。
“行行好,给我一碗面钱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倩倩耳边响起,接着一只碗伸到了倩倩面前。倩倩下意识地去摸裤兜,可是裤兜里除了几张折叠成方块状的面巾纸之外,别说一张纸币就是一个硬币也没有。
“我,……没有钱。”倩倩对老人说。老乞丐摇摇头转身向别人要去了。
乞丐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倩倩对往事的回忆,她看着老乞丐离去的背影叹息道:“他没钱了可以伸手去要,我也没钱了,我该怎么办呢?”
倩倩离开那个恶魔般的地方时,身上只有两百多块钱。几千里的路程,三天的时间,身上的钱早就花光了。
离开滨江路27号时,倩倩本来打算去找另外一个朋友,可是那张熟脸孔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决定今晚去火车站过夜,那里的人都来去匆匆,不会有谁刻意去注意她。
六年的时间,火车站也变了样。以前候车室是可以随便进出的,但现在不行了,候车室门口有人查票,没有车票的人一律不准进候车室。
看来候车室是进不去了,倩倩就顺着车站往前走,走到大树下的长条椅边,倩倩停住了脚步。她不想再往前走,她感觉很累了。
倩倩在长椅上躺下了。她想尽快睡去,一觉醒来就是明天。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从小到大,她压根就没在这么硬邦邦的物什上睡过觉,更没有在自己的家门口睡过觉。家虽然就在近前,可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咫尺天涯。
六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生病,她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的人生何至于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六年前,她回老家看望生病的母亲,在郑州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她遇见了一个叫王天凤的女人,当时这个女人就坐在她的旁边。倩倩本来是个很傲气的人,一般人很难入她的眼。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随和地与王天凤搭上话了。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因此她们互道了姓名,还留了手机号。
在老家照料母亲的日子里,倩倩时不时的都会接到王天凤的电话,或者收到王天凤的短信。如此频繁的电话联系和短信交流,倩倩对王天凤更加信任了。电话中她直接称呼王天凤为大姐了。
半个月后,倩倩母亲的病好了,倩倩便决定返回重庆。在郑州火车站候车室,她和王天凤又不期而遇了。
王天凤说:“我到重庆看望一个朋友,没想和你碰上了,正好给你做个伴,路上有个说话的旅途不寂寞。”
她们乘坐的是过路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该检票进站时,车站突然发出通知说列车晚点两个小时,王天凤就提议去车站外转转。
经过一家甜品饮料店,王天凤说:“进去喝一杯怎么样?我请客。”
倩倩说:“怎能让你破费呢,还是我买单吧。”
半杯饮料下肚,倩倩就想上厕所。上完厕所回来,她端起饮料又喝了几口。不久她就感觉头有些发晕,心里也有些发慌,王天凤摸摸倩倩的额头,说:“你是不是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这时,邻座的一男一女离开座位向她们走了过来,男的对王天凤说我是医生,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说完,男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听诊器在倩倩胸口听了一会,然后对王天凤说,她的病有点严重,得赶紧送医院,不然恐怕要耽误病情。
王天凤说:“那就请你们搭把手,帮我把病人送到医院。”于是一男一女就帮着王天凤扶着倩倩出了饮料店。
倩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地下室里。旁边还有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
直到这个时候,倩倩才知道被王天凤骗了。她落到人贩子手里了。她要求见王天凤,可是王天凤再也没有出现过。
负责看守他们的是两个年轻男人,这两个男人都很流氓,他们当着另外两个女士的面,轮奸了倩倩,之后不久,他们又强奸了另外两个女士。
三天后,倩倩被蒙上双眼,嘴里塞着黑布抬上了一辆面包车。当倩倩眼睛上的黑布被解开时,倩倩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了。
她的面前是一个小山村,村庄周围是一望无尽的大山。
自此,她落进了大山的怀抱。那个叫槐山的男人就像一座大山,他虽然对倩倩宠爱有加,但倩倩的心始终在大山外。因为大山外那个叫陈宇华的男人才是她的丈夫。
但槐山不这么想。他说我既然花大价钱把你买来,你就得陪我睡觉,给我生娃,其他的事情你可以不做。
一年后,倩倩给槐山生了一个男孩,槐山一家高兴极了,他们杀了一只羊宴请全村的的乡亲。隔了一年,倩倩又给槐山生了一个女娃。有了这一儿一女,槐山一家对倩倩的看管终于松懈了一些。倩倩就经常找借口出去走动。儿子五岁那一年,机会终于来了,一个收干货的来到了小山村。倩倩私下和收干货的谈好,如果他把她带出大山,就给他一百元酬金。收干货的看在钱的份上,答应了倩倩的要求。当即便和倩倩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就这样,倩倩在收货人的帮助下成功逃离了大山的怀抱,回到了她魂牵梦绕的家乡荣城。她满以为丈夫会惊喜万分地扑上来把她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吻,哪曾想家的门被铁将军把着,邻里乡亲好像也不认得她了。
回家的梦倩倩是做了一遍又一遍,但就没有做到过吃闭门羹。她不明白在她不在家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在此之前,家是她的梦,是她的牵挂;而如今,家是她的愁肠,是她的苦恼,它就像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即便如此,倩倩还再想博一回。
可这一次拼搏和第一次有着明显不同。第一搏,她的竞争对手是大学同学,她们没有来暗的,都是打明叫响的喊着要嫁给陈宇华。不用说,第一博倩倩赢了,她当了陈太太。但这第二博倩倩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第一,她不知道谁是她的竞争对手;第二,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六年,这六年的空白她没法弥补。唯一对她有利的一点就是她是陈宇华孩子的母亲。但是如果孩子对她很陌生,而且根本不需要她了,那么她连博的资本都没有了。她离开的时候,孩子才两岁。两岁孩子的记忆是多么淡薄和恍惚啊。
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奋起一搏。
凌晨四点多,滨江路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是倩倩。昨天晚上她基本上没有合眼,心里悬着太多的事情,她需要尽快知道答案,所以,她就急匆匆赶到滨江路来了。
滨江路的凌晨是别有一番味道的。晨练的人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但倩倩无暇欣赏,她心里正乱成一锅粥呐。
她希望陈宇华出现在晨跑的人群里,她和他可以不经意地突然相遇,这样就避免了某些不必要的尴尬。
她又希望陈宇华出现在卖油条的摊位前,她可以让他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看见她……
她设想了好多种和陈宇华不期而遇的场景,但是都落空了。因为直到八点半,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她想,或许还没有回家吧。于是她就走上前试着敲了一下门,没想到门却突然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光鲜靓丽,还有几分傲气的女人。
“你是谁?敲我家门干什么?”她双手叉在腰上,傲慢十足地问倩倩。
“这是你的家?……我找陈宇华。”看见女人的第一眼,倩倩就感觉自己所担心的已经不可避免了,于是就来了个开门见山。
“找我老公,你是谁?……你,你是……”女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进屋去了。
看着女人消失的背影,倩倩有点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女人进去不一会,出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你……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男人问倩倩。陈宇华显然已经认出了倩倩,但言语中没有惊喜,更没有热情,有的只是冷淡和疑惑。
“让我进去喝口水再说行吗?”倩倩问。
“进来吧。”男人闪开身子,给倩倩让出了路。
“加加呢?”倩倩见客厅没加加的影子,就问陈宇华。
“加加,加加,你下来一下。”陈宇华向楼上喊道。
“干什么,我正读书呢。”一个小男孩在楼上应答到。
倩倩抬腿想上去,陈宇华伸手将她拦住了。
“等等,他会下来的。”陈宇华说。
倩倩就眼巴巴地看着楼上,看着小男孩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加加,我是妈妈。”倩倩呼喊着扑了过去。她想把小男孩抱起来,但小男孩却把她的手推开了。
“你是谁,怎么冒充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在那里坐着呀。”小男孩伸手指着身后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说。
“加加,我真是你妈妈。我是生你的亲妈妈啊。”倩倩带着哭腔说。
“你不是我妈妈。——妈妈,妈妈,把她赶出去。”小男孩说完转身跑回楼上去了。
“你是怎么教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教孩子呢!“倩倩质问陈宇华。
“这能是我们教的吗?你想想,孩子那么小你就扔下他与人私奔了,他能够记得你吗?要是我,也早把你忘了。”陈宇华在倩倩身后冷冰冰地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没有与人私奔,而是被人贩子绑架卖到大山里了……”话没说完,倩倩就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
“你说你被人贩子卖到大山里了?你……你何等精明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落到人贩子手里了呢?”陈宇华不相信倩倩的话。
“你愿意听我说经过吗?”倩倩问。
“说吧,我愿意听。”
倩倩就含着眼泪把自己怎么碰上王天凤,王天凤怎么在饮料中下药的经过陈述了一番,但她隐瞒了被两个男人强奸和又生了两个孩子的细节。
陈宇华坐在沙发里,静静地听着倩倩陈述,听着听着,他把头低了下去,倩倩猜想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毕竟他们曾经是那么地恩爱。可是那个女人却不管这些,她将一张报纸和一张法院的判决书,还有一张结婚证塞到倩倩手里,说:“不管你是私奔还是被人贩子卖了,你们的婚姻都已经成为过去。你仔细看看吧。”
倩倩颤抖着双手捧起法院的判决书,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就双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到地板上了,她双手掩面伏在地上,双肩不停地抽搐,真是悲痛到了极点。
“你也别伤心了,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我们的错。这也许就是各人的命。你还年轻,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吧。”
“如果你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这样吧,我给你20万,你重新成个家。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给你几万。”陈宇华说。
“你的衣物等用品,我一直给你收捡着的。你住哪里,我开车给你送过去。”女人说。
“妈妈,她是谁呀,怎么老在我们家哭。”小男孩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的问女人。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读你的书去。”女人仰起头望着楼上说。
“你住在哪里,我现在就送你过去。”陈宇华边说边弯腰扶倩倩。
“不——”倩倩突然大喊着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屋外冲去。
陈宇华跟到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倩倩的身影慢慢地在视野里消失。
第二天晨起跑步时,陈宇华听人议论说昨天这里有人跳河。他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全然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第三天,他又听说河里浮起来一具女尸,公安局已经介入调查。这时,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难道倩倩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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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是范光春作家的忠实读者,感觉她的作品大气有深度,感人,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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