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希文
欧希文,本名刘奇,在校大学生,担任校报联络处部长,校报记者,曾参与采访央视主持人刘语熙。热爱文学创作,写过诗歌、小说、散文等。
门外那棵老杨树落寞地掉着烧黄的叶,纷纷扬扬地随着风飘进四方四正的小院里,正好一片树叶砸到他的头上,抬头,回头,低头,又抬头,魂来了似的一惊,转而把睁不开的眼投射到院子上空的那片天,湛蓝的天空托着密密的云,几只白鸽“咕咕”地叫着掠过破旧的平房,飞向更远的天际。阿水看乏了,视线随着飘落的枯叶又回到了黄土地上,坐在矮凳上捏根枯树枝在土里百无聊赖地画圈,低头啜泣着,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坠到土里,眼睛渐渐模糊了,使劲挤挤眼,又猛一睁,仿佛从土里照到自己沮丧的脸,被吓坏了,赶忙揩干眼角的泪,又托着下颌陷入缄默,若有所思地呆坐着。
正堂屋里传来一阵急促而又令人揪心的咳喘,那是阿水妈的老毛病了,良久的沉默终于打破,他赶紧离了矮凳,跑到锅屋倒碗水端到屋里,“妈,你快先喝口水!”阿水妈正用黄手帕捂着嘴拚命地咳,那连续不断的咳喘中听出有呕的征兆,阿水蹲下来用手顺着妈的胸口往下抚,紧接着把左手的青碗递到妈的嘴边,趁着这顺畅的间隙喘着喝那并不温的水。平静之后,阿水妈有气无力地把身前的十字架往前推,看着阿水喘着粗气说:“阿水呀,这炉子又灭啦?”
阿水红着脸说:“妈••••••我,忘了。”
阿水妈剧烈的咳喘让她额上沁出了汗,用手背去拭,微弱地说:“阿水呀,一会儿把炉子生了,妈这幅十字绣到晚上差不多就绣好了,一会我给人家,人家就••••••”话还没说完又咳喘起来,阿水犹如一段呆木头,愣在那儿,“阿水呀,你怎么了?你••••••你怎么不说话呀?”
阿水回过头猛地立起来,没站稳摔了一个踉跄,“我,妈,好好,我这就去生炉子。”阿水妈点点头,咳了几声,拉起十字绣架又穿针走线起来,阿水的神经又成了错乱的丝缕,他径直走向锅屋,左手拿着火剪子,右手提起炉子,撩起几根稻草,来到了门口。
这风又起了,这棵老杨树的枯叶又哗啦啦地落,像下了一场落叶暴雨,堆满了门口,阿水并不理睬,把稻草揉成一团,擦着了火柴靠在这撮草旁边,赶忙塞进炉眼里,紧接着又拣几块黑木炭往里填,一股白烟透过草和黑炭往外冒,他走到生锈的大铁门后取下一把蒲扇,轻轻地在炉口煽,后来神经似的,也许是心中缔结已久的忧郁瞬间爆发,两只手持着扇柄猛烈地煽,火头蹿出炉口,又冒上来,几乎要烧到俯身煽火的阿水的眉毛,那满地的落叶也被煽得四下里躲。转身到锅屋夹起一块煤球填在烧得通红的黑木炭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终于好了!”
阿水站在炉子旁,时不时地盯着看火势如何,边看边想着,我明天再去试试,前几次她爸妈都把我轰出来了,也不能回回闭门不见吧,何况我也已经找到工厂上班的工作了,这下有了底气。如果他爸妈还不开门,我就在门口使劲喊,我知道阿花的心思,我们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他看着自己埋在一堆枯叶里,再看看门口那个锈迹斑斑露着洞的大门,还有屋里蹩脚的家具,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家太穷了,阿花爸妈说得也很明确,他们家也很穷,就不能再找一个穷人家了。你无论相貌,人材还是品行都不错,只是这样穷,他们的女儿要吃苦了。想到这儿,阿水又低下头,打消自己的念头。没错,阿花跟着这样穷的我会吃苦的。
愣了半天神,阿水又被一阵哗啦啦的落叶暴雨惊醒了,他见火势已稳,便把炉子提回锅屋,提起装满水的茶壶坐在炉子上,水装得太满,又放得太满,水顺着壶嘴不停地往外冒,随后一团团蒸汽往外冒。阿水垂着头,离开锅屋,一进门就扑在自己那张又冷又硬的床,头埋在被褥里一个劲地摇,辗转反侧,忽然注意到什么,他旋即移着身体到床头柜,打开抽屉,里面塞着满满的信封,他抽出一封,默默地看着,信纸都有些泛黄了,却依旧蹦出往日的甜言蜜语。
亲爱的阿花:
阿花,这几天冷,你要多穿一点,我帮大伯干完农活就回来。几天不见挺想你的,每天都会做梦梦见你,可是这又怎么够?有时收花生,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你,就呆住了,连田间的刺猬也蜷缩成球笑话我。
我一切安好,你放心,想你,想你。
想你的阿水
1990年10月18日
这是阿花同意和他在一起后,他不得不替大伯收花生寄来的相思信。阿水在追到阿花之前写的信更多。阿花很矜持,始终没有同意,阿水便每天托人送信给阿花,都有几百封,阿花每次都会站在阿水教室的门前,等他出来就还给他,偏偏不收,阿水就不死心,照旧天天送。只要阿水送信给阿花,阿花就退信,就这样来来回回送信退信,倒成就了一段姻缘。阿水又抽出一封信,深深地看着。
阿花同学:
阿花,这是你退给我的第八十八封信了,我就是忍不住要写信给你,我太喜欢你了,我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没有遇见你该多好呀,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又偏偏喜欢上了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好好爱护你的。同样,阿花,你退回来,我就再写一封给你。
喜欢你的阿水
1989年5月28日
看着这一个个深情四海的字句,一封封泛了黄的信,阿水立即从床上跳下来,把信从抽屉里倾倒出来,又到旁边的衣柜里翻出几沓信,找来一个黄布袋,一封封地装进去,一边收拾一边想,我与阿花在一起也有三年了,我爱她,她也爱我,怎能轻易分开呢?不行,我要再去找阿花爸妈,跟他们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即使我再穷也不会让阿花受苦受累,我会好好工作的。阿水在这些信中汲取了巨大的动力,下定决心,明天再去找阿花爸妈,跟他们再说说自己的心意。
一夜的辗转反侧终于迎来了鱼肚白的天,阿水妈突然来到他的屋里,递给他一个叠得四方四正的红手帕,阿水接过手帕,看着妈那双粗糙得像门外老杨树皮一样布满裂纹,四十多岁的人头发都花白了,重重的抬头纹都多了好几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阿水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手帕,里面竟然是一沓钞票,他惊讶得抬起头,“妈!这••••••你哪来这么多钱?”
“阿水呀,这里有一千块钱,就当作阿花家的聘礼,你和阿花处了这么久,也该•••••••”阿水妈撩起额前一缕花白的头发,又咳喘起来,“阿花这孩子,板正漂亮,能够娶到她是我们家的福气,你爸知道了也会开心的。不过,最近阿花怎么没有到家里来玩呀?”
阿水支支吾吾,“阿花她••••••家里最近有事,没时间抽出空来,妈,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
阿水本想只提着一袋信到阿花家,现在手里攥着一千块钱,再加上自己有了工作,这下有底了。不一会儿,向邻居阿毛借了辆自行车,朝阿花家去了。
阿花家门前也有一颗杨树,落叶铺满了黄土地,他把车靠在老杨树上,敲着阿花家那扇掉了黑漆的大门,他深深吸了口气,准备着接受一切。
阿花爸开了门,一见到是阿水就变了脸,不耐烦地说:“阿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来!”
“王叔,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要见阿花!”阿水正说着,就听到阿花从屋里跑出来,求着他爸爸,“爸,你就让他进来吧!”说着,不管不顾地把阿水拉进门。
阿花高兴地把阿水领到正堂屋,把他按在椅子上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她已经被爸拦着好久没有看到他了。阿花妈从里屋走了出来,“是阿水呀,你叔他••••••”这时,阿花爸一脸严肃地走进来,生气地说道:“阿水,我跟你说过了,你人很好,可是我们不想让女儿受苦,你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情吧。”
阿水等王叔说完,打开黄布袋站了起来,“王叔王姨,你们看这些信,是我与阿花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阿花怕您说她,每次看完信就给我,我都收着。”阿花在一旁几乎要流出眼泪,妈拍拍她的肩膀,叹着气。随即,又从口袋里掏出叠得四方四正的红手帕,打开递到阿花爸的面前,“王叔,这是我妈日夜辛苦赚的钱,她让我拿来当作阿花的聘礼,请王叔成全我们,我真的很喜欢阿花。”阿水拉起了阿花的手,等着阿花爸的回答。
看到阿水坚定的眼神,阿花爸稍微有点动容了,阿花用眼神看着妈,让妈帮着多说几句话,“他爸,这两个孩子都用了真感情,我看你就答应吧。”阿花也跟着说:“爸,你就同意吧!我真的很喜欢阿水!”
阿花爸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阿花和阿水,有看看这一千块钱,“阿水,你们是要过日子的,你们刚下学,没工作可怎么养家糊口,你得有个工作才行。”
阿水一看阿花爸松了口,立马迎上去:“我已经找到在工厂上班的工作了,过几天就可以上班了,王叔,你放心,我不会让阿花受苦的!”
阿花爸见阿水能做的都做了,把一千块钱还给了阿水,阿水很吃惊又很害怕,“王叔,你难道又不同意了?”
阿花爸笑了:“你们结婚总得需要钱,我们要这钱干嘛?还不是给阿花,你们拿去,买些结婚要准备的东西。”
阿花和阿水激动地抱在了一起,不停地说谢谢王叔,谢谢王姨。
阿水牵着阿花的手走出门外,满天飘落的杨树叶仿佛成了一只只舞动的金蝴蝶,阿水扶起自行车,载着阿花,阿花抱着阿水,在漫天的晚霞中驶向家里的那棵老杨树,这秋似乎不是秋了。
【编辑:与文为邻】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黔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纪实文学学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