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叫包容,它可以虚怀若谷地,让一个浪子倏然回头,在它这儿,黑即是黑,却不再被视为黑;有一种爱,叫宠溺,它可以熟视无睹地,教一个爱的人堕落,甚至消亡,这它这儿,黑便是白——也不曾黑过。
猫到林中捕鸟,碰到一只猫头鹰。猫头鹰问它:“亲爱的大哥,你到哪儿去呀?”“我去林子里捕鸟吃。”猫答道。 “啊,猫大哥,千万别伤害我的小孩子。”“你的孩子长的什么样,这个你可得让我知道。” “我的孩子呀,长得最漂亮。” “知道啦。”猫认真地回答,猫头鹰放心地飞走了。猫在矮树丛中找来拢去,鸟巢里尽是些美丽的小鸟, 猫都怕是猫头鹰的孩子而没有下口,最后,发现一群长得 非常难看的小鸟,于是,猫放心地饱餐了一顿。猫回家的路上,又碰到猫头鹰。猫说:“你放心吧,我吃的是最丑的鸟。” 猫头鹰回来一看,它的“漂亮”孩子一个都不见了,窝里还有几根猫的胡须。
但凡有思想懂感情的人,都能感受得到,《猫头鹰和它的孩子故事》里的猫头鹰妈妈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也都深切理解猫头鹰妈妈对孩子的那一份浓浓的,更是一种不讲条件没有理由的爱——那明明就是一群其丑无比的儿,却因为宠爱,就成了最最漂亮的孩子!因为爱,黑乎乎丑兮兮的小猫头鹰,在溺爱着它们的亲爱的妈妈眼里心中,简直就是一群白雪雪美兮兮的,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天鹅。
这份爱,何其地沉重!它,不知曾蒙住了多少天下父母的眼睛和心智,令他们坠入一个混沌的世界,再也分不清黑白美丑是非,而最终导致了如猫头鹰妈妈和它的孩子的悲剧!
如此的教训,不可谓不惨痛;如此的母亲,不可谓不可悲,可怜!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讲述的也是一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母亲的故事:从前,有一个杀人犯,在他即将走向刑场的时候,他向法官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见他母亲最后一面,法官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他的母亲被带到了儿子面前。面对悲痛欲绝的母亲,儿子向其母提出了最后的请求:“妈妈,我能不能再吃您最后一口奶?”欲哭无泪的老母默然地点点头。随后是一声惨叫,只见这位母亲的奶头被其儿子咬了下来。儿子冲着哭喊:“妈,你为什么从小不好好地教育我,从小到大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我做错了你总是护着我,我偷了邻家的东西你明明看见却硬说我是清白的!看到我跟别家的孩子打架,你不分是非黑白就帮我骂人家……就是你对我的溺爱导致我今天无法无天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你要对我的死负责!……”母亲鄂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幽咽无语。
孟母三迁其居,那是望子成龙之爱;石碏大义灭亲,那是痛心自责之恨;李启铭为何竟至叫嚣“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是李刚”?……
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父母疼爱儿女,儿女敬爱父母,这个世界正因为这份浓醇的亲情而令人感觉温暖感觉美丽。可是,如果因为爱遮挡住父母们正确审视儿女的眼睛,让非成是,曲为直,丑作美,黑变白,那末,如此的父爱母爱,也将终成“父害母害”。
爱是天上的云。红了,成美丽炫目的霞;白了,成一碧千里的蓝天里可爱的绵羊;黑了,它蕴含着沐浴万物滋润生命的雨滴,却也会遮天蔽日,让世界暗淡无光。
小我之于大林——谨以本文向潘大林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感谢
我跟潘大林之间,甭说是交情,就是用“熟悉”来描述,也是远差万儿八千里。我也相信,他已绝对的记不起只有一面之谋的我了——且这一面,距今已经是22年。
1992年秋的一天,我花了一个月工资的八分之一,坐上了开往玉林的客车。这一趟玉林行的目的,就是专程到《金田》编辑部投稿去。之所以没有用邮寄的方式,实在是想看看《金田》编辑部到底是什么样子,并且,我真的担心自己不知修改和苦抄了多少遍的文稿或因为邮寄过程的多番周折或者其他原因导致被弄丢。
在简陋的《金田》编辑部里,我见到了简约(我寻思是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的)的潘大林先生。五短的身材,黑黝黝的脸庞,白而整齐的牙齿,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衣着——倒像一个干干净净的农民。说真在的我实在有点失望——因为师范的三年里,我曾无数次的想象这个心仪已久的作家形象:他应该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儒雅,一脸的书卷味……实际形象的相去甚远,让我兴致阑然,而其亲力亲为热情的请坐、斟茶,非但没能减弱我心中的失望,反更让我觉得他真不够大腕——看来这人也就这么个样了吧!心说,俨然一个深得相法精髓了的麻衣大师。——想想,是真够年少浅薄,并且骨子里还透着一种不知到底源自何处的可笑之极的轻狂。也是,那一年,我才23岁,一个还在云里雾里的年龄。
“小哥,谢谢您对《金田》的支持!希望您今后能勤写东西,多给我们来稿!谢谢您!”——这是大林跟我说的除礼貌性的客套话以外唯一的一句话,殷殷之意,倒也溢于言表。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本《金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打开那一本《金田》时双手抖抖索索的那么些动作,也一辈子都能回感得到那一刻的急剧的砰砰心跳:啊!我的小说(《十八婆》)发表了!我的作品终于可以在正式的刊物上发表了,而且只字未改!年轻的我那时候的心情,实在不必赘述了吧。两个月后,我的另一篇短小说《百岁公》也在《金田》杂志上刊登了,也是一字不改地。
按理而言,我从此该一发不可收拾了吧?或者,我必须紧紧抓住这个机会,紧随大林著书立说扬名立万,然后……然后……我确实因此无比激动过,兴奋过,作着无边遐想,而无数夜地不得安眠。只是临到最后,所有的剧情都没有按照剧本预设的方向发展——乃至如今回想起来的时候,竟无法记清当初到底为何会是那样的一种结果,但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因为马克思笔下的“从头到脚都流着脓血”的万恶的——钱。困窘的生活,硬生生地扭转了我人生的方向,而八十一块五毛钱的工资,让发表文章时候的那一弘激情和兴奋,像一根擦然了的火柴,转眼间便化为灰烬。第二年,我便停薪留职南下广东去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次选择,从此便彻底的改写了我的人生吧?实在不得而知。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要实现理想,先要安身立命;没有面包的文学,或许是不能够长得饱满的——如今回想,我当时应该就是如此地为自己的慌不择路所作的牵强辩解。也许,是因为心里觉着亏欠,或者确实无法割舍,在那些漂泊的岁月里,也读书;在疲倦不堪的工余,也想写点东西。只可惜,三日两头的跳槽,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的凄苦奔波,心中那一缕在江湖的血腥风雨里摇摇曳曳的火苗,终究成了葛朗台临死前紧盯着的那一丝油灯之火。
而大林,很快的就成为了我一个不想回忆的愈来愈远了的记忆——而且从此以后,我压根里就没想要记起这个人了——也许并非我不愿记起,而是他距我实在太遥远太遥远,远得我根本无法够着,又或者,我真的不堪忍受那一个因记忆而无端触及的痛楚吧。
回来之后的几年里,因为学校工作的一些需要,我再次拿起那一支铜锈斑斑了的拙笔,也陆陆续续的写了些东西,新闻,诗歌,散文,小说,都有涉足。但狰狞的生活,很快地又让我不得不再度投笔从商。之后的2000年到2009年之间,整整十年里,我都是起起落落的苦苦挣扎在商海的滔天浊浪里,疲于奔命焦头烂额于家庭的鸡毛琐碎中。仿佛记得这一截长长的年月里,我是几乎再没有过什么像样的文字拼凑了。别人是“十年磨一笔”,我却是“十年拙一笔”。挣钱再挣钱,搬屋再搬屋——从半山腰上迁居到较为平坦、热闹的公路旁,从乡下迁至城里的商品房,从商品房到别墅楼,三迁其居,耗费了我梦游一样的前半生,并让我最终沦落为一个地地道道彻彻底底的房奴,一个“住在豪华别墅里的负翁”。
住豪宅,开靓车,衣着光鲜的皮囊常浮于艳羡的目光和不绝的赞叹里,可只有我自己才清楚,那一颗随躯壳漂浮着的心,却总是充满着浓浓淡淡的忧伤。尤其是每当读到一些曾经的同行人的文章时,我心中总满是难以言喻的酸酸味儿,同时伴随着阵阵无法抵挡的痛楚与落寞。我已经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不菲的财产,然而,为什么心里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少了些什么?“你该知足了兄弟!”这是朋友时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或者,我真该开心一些了吧?然而,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能够开心起来。细算这么些年来,也许唯一可以令我稍感欣慰的是,在站讲台的十几年里,凭着尚算厚实的语言底子,我总能变着法儿的让自己的语文课堂生动活泼,精彩纷呈,因而,我一直幸运地敬获学生们由衷的尊重与崇拜。因为这一点,心中那份因这些年里跟文字离离合合而生出的愧疚,总算找到了一丝的阿Q式的平衡:我本就是一名语文老师,汉语言那是我吃饭的家伙,能比别的语文老师专攻了些,之前也算没白忙活了吧!于是乎,心里总是舒坦了些,在品读一些熟识之人的作品时,也就没那样地耿耿于情了。
2009年春,因昔日的文友、现县文协梁栋辉主席的极力推荐,我有幸被抽调到了县组织部“科学发展观”办公室。为了表彰一些科学发展先锋人物,县委决定编写一本先锋人物事迹的读本,因为常有下边的乡镇或县直单位把稿件送到我们办公室,我便有了先睹为快,并略作建议的机会。后来又由于送来的一些稿件不符合要求,或者说确实不怎么地,于是,机缘巧合地,我便接了四个先锋人物事迹撰写的任务——那是我半生来最繁重的一次文字任务,也是我前半生规模最大的一次文字撰写(我不能说是文学创作)。四篇人物通讯,三万多字,一个礼拜就脱稿而出,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觉得太不可思议:我居然也可以那般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一挥而就!——究竟是何来之神笔啊,荒芜了那么久的我?真的想不明白。也许,是因为有些东西,在我心头里压抑了太久了的缘故吧。
这一次文字的尽情渲泄,让我平生第一次地纵情饮享了文字的痛快淋漓。从那之后,我便有了差不多活回十六七年前了的错觉——但大概这真可以算得是我心路历程的一个转折点吧,因为往后的这些年里,为应对作文教学,或因为实在有话想说,我确实是陆陆续续地写了些东西,即使零零星星的。只不过,因“业荒于嬉”的缘故吧,总感觉写出来的也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以致常有“江郎才尽兮不复还”的哀叹,却也万般无奈。当然,不惑已过的我,早已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那种天马行空的妄想和狂热,有的,只是一份当文思袭来的时候,能平静地敲响键盘,把一些对生命的感悟或眼见耳闻的东西随心随情地记录下来的平实和淡然——也权当练笔罢。
——我算是回来了。然而,即使我又拿起笔了,又重新回到年轻时候曾经奔走过一小段的那条路上了,而我依然也没有很留心的记起那个其貌不扬的人——虽然我还没有孤陋寡闻到不知道他早已经是市文联主席、《贵港日报》主编,也偶尔的读过他的一些已经今非昔比了的文章。想想,我这个人,实在是太不懂得感恩了吧!
前些时候的某晚,梁主席约我到他家里喝茶。还记得那晚,凉风习习,月色皎明。在梁主席忙着烧茶的那间儿,我踱进了他琳琅满目的书房。当书架上的一些书仿佛都被屏蔽消隐而去,却只强调了某一本书,更有一个名字,并让其赫然射入我瞳仁的那一瞬间,我心里那一道这么多年来拼命构筑起来借以自我慰安的堤坝,是那般不堪一击地,轰然倒塌,一决千里。一堵浓重得令我窒息的羞惭与愧疚,如决堤之水呼啸而至,劈天盖地的,瞬间便将我砸得两脚踉跄,摇摇欲跌。我是那般不由情愿却又无法抵抗的捧过那本沉甸甸的《梦中家园》(大林作品 潘大林著),我的双手,竟如同暴风雨里的两片叶子,簌簌筛动。窗外那不解人意的淡白的月光,毫无节制地一拥而入,将我倚在窗边的僵直着的躯体,浇成了一尊木讷、呆滞而毫无生气的苍白的石膏塑像。看着封面上那一张隐尽桑田沧海唯见风轻云淡的脸庞,一个隐隐约约飘飘渺渺于心底里的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影子,于那一瞬间,竟突然鲜活如二十二年前的那个人物形象,倏地站到我跟前了,而且陡然变得那样儒雅,深邃,生动,高大——高大得令我即使踮起脚后跟也都根本无法望其项背。二十二年前,那一株或许还只是逢春吐蕊的园中小树,现如今,早已长成高山之巅的一棵苍苍劲松了,器宇轩昂,君临天下,豪情万丈,气袭九霄!而另一株曾深获其奖掖并一样葱郁的树苗,此时此刻,却依然猥居污池之畔,枝枯叶黄,眉眼低垂。
波澜壮阔的文字,迎面而至;林林总总的画面,扑脸而来;每一行字,每一页纸,无不透着一种勤奋,一种不懈,一种刚韧,一种笃定……扶卷长叹,两眼渐湿,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沌,仿佛已记不起自己究竟正身处何方。那间儿,真个是“千般滋味、万种风情”,在心头。
两种信念,两个人生;两种选择,两个天空。小我之于大林,那是曦星之与朝阳,燕雀之与鸿鹄,我从就不敢将自己跟他比较。但是,当我几乎要成为一个逃兵,而眼看着自己曾苦苦追随过的那个人最后将手中那面鲜艳的旗帜坚挺地插上那个目标高地之巅,迎风猎猎,气指山河,我竟无法遏止地羞愧满怀,怅然若失。
那个如我最初印象中的“干干净净的农民”,他也就真地把自个看作一个农民了。他把写作视为农民种地,他坚信“不停的写作犹如四时的耕耘”,更坚守着农民的本色“勤勉地劳作着”,所以他“耕耘不断,且时有收获”,最终“青葱满目,生意盎然”;他承认了自己的农民角色,安于农家耕作,笃定怡然,心无旁骛,一如既往,终成大家!而卑小的我,何尝又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却偏偏自命不凡,拼了命的要去更改自己早已注定了的成分,背叛了自己,叛逆了内心,终致半生颠沛流离,狂躁不安,最后百无是处,一事无成。
“有容乃大”,“木秀于林”,徐强在为丛书作序时,将大林的名字拆成这两个成语并以之为序题,我是特有感于其对“容”之内涵的精妙演绎,并因之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悟。我想,或许这个“容”字的内涵还可以这样地理解:“容”,或者其不仅仅是对受欺侮的一种退让和容忍,也不只是一种对错误、罪过的包容与宽恕,而更应该是对无常的人生一份坦然的容忍和宽恕。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为信念会饱受磨难与冷待,如果将之视为生命的必然,人生之必经,便可以容忍了命运的多舛,宽恕了人生的狰狞,于是,便可以心无旁骛、步伐坚定地朝着既定的方向,披荆斩棘,永不回头,而决不会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或犹豫莫定,踟蹰彷徨。也许,结果,会不如意;也许,结局,会很悲惨——然而,既然已经包容了过程,自然也可以容忍任何的一种可能。世事洞悉的大林,也许早就参透“容”所包含的这一层内涵之精义,因此,他容忍了那个时代的拜金思潮对文学的轻蔑,也包容了清贫生活对理想的鞭笞,更宽容了长途跋涉里的艰难困苦以及或许惨淡的结局,所以他坦然、安然,他决然、毅然,最终,他就在那个当初许许多多如我一样凡俗之辈眼里的家徒四壁的“小”舞台上,成就了自己光芒四射、辉煌灿烂的“大”人生。
秀木之于杂灌,智者之于庸人,直如皓月之于暗星,篝火之于流萤。我之凡辈,终究要遗恨一世,愧疚终生了。凡俗之我,用半生的颠沛流离和狂躁难安的惨重代价,仅仅换取了一小撮可怜的轻如草芥的俗物,而大林,则用他几十年不懈的勤奋努力和泰如磐石的笃定,为这个总是喜欢见异思迁、铜臭冲天的凡尘俗世,铸立了一座唯可仰视、高不可攀的人格的灯塔,精神的丰碑。
这些天来,被深深刺痛了的我,着了魔似的埋头整理那些零碎的文稿。诶,杂七杂八地,居然也小有七八万字!再捋了捋时间的轨迹,竟然发现,就连最难过的94、95、96年以及2009年那几年里,自己也都留有过一些文字——哪怕是稀稀拉拉的。而更令我诧异的是,在那些杂乱的文稿里,唯一能完整的将所发表文章的书页保存下来的,就是《金田》里的那两篇短小说了!篇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那般热眼,清晰,如冽可见底的溪流下的丝丝水草,粒粒沙石;行文的每一章,每一段,都鲜活如初恋的情节,那般生动,熟稔,随手拈过,诵背如流。此时此刻我这才幡然醒悟:这么些年,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地在努力支撑着我!要不然,数历惊涛骇浪,几经生死沉浮,我的那支烂笔,想必早已扔入大江,杳不知处了……游想之中,我心里居然暗自为自己庆幸起来,因为,跟我身边许许多多曾和我一起追逐过文字的朋友相比,我实在比他们要幸运得多了——至少,我还有梦,我还在寻梦的路上走着,哪怕是踉踉跄跄的,而许多人早已经停下来了,并且从此彻底的音影杳然。
如此的念及,心里竟释然许多。也许,我真的不必过于痛楚了——因为,我真的是很幸运的。曾经,22年前,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编辑、作家,一字未改的编发过我的创写,他用一个默然无声的颔首,给予一个已苦苦追随文字十多年了的热血的我以坚决的、充分的肯定——就因为这一个对我的至少是在文字驾驭能力上的肯定,让我这22年来,从不敢轻侮过文字,更不敢弃之不顾。我或者让生活挤兑着偶尔站远了些许,却从不敢离它而去;我或者不敢奢谈艺术,却从不敢远离文学;我或者疏于写作,我却从不敢懒于阅读。保尔·柯察金影响了几代的革命青年,苦难的高尔基激励了全世界无数的文学追随者,巨人的感召力是何其地无可估量——而曾经,潘大林兄长,一个已然蜚声文坛的名家,他默然的给了我一个赞许的颔首,诚挚的给了我一个殷切的鼓励,虽愚钝却也懂得知恩图报之小我,纵如何地骄狂浅薄,却又怎敢不刻骨铭心、深怀感念?即使不能日行千里,我怎么也得浅效攀塔之蜗牛,亦步亦趋,跬步渐积,以还报知遇啊!或这样,自觉或不自觉的,或机缘巧合的——而不管怎样,我最终便懒懒散散的也坚持下来了。
残阳如血,江水滔滔。迎着劲疾的江风,和着西江激荡的涛声,我纵情高歌:“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尔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我心里莫名的激动起来,一个令我沉寂已久的心倏然变得蠢蠢欲动的念头,有如西天边上的那颗璀璨的金星,冲开了浓厚的暗云,灿然闪起:我,可否也出一本书,用以纪念自己逝去的青春,回报曾经的知遇,或者,用以鼓舞依旧会沧桑的后半生?……这个冲动的念头令我有点窒息,以至于让我惊怵于继续往下想象那个遥远的、渺然的结果,因为,我曾那样地辜负过自己,辜负过一个从始至终都亮堂着我生命的人,我,不想再一次无端地辜负,不想再一次无果地承诺。或者,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随缘吧!但如果可以,我必将行之——即使这样并不能挽回无度挥霍的青春、肆意洗尽的铅华,也更不能弥过自己放纵人生、辜负知遇的深重罪孽,但至少可以证明,我这一生,真的没有遗弃过我爱的文字(虽然我曾经离它稍远过)。“于是我写作,以文字证明自己的存在。”(引自潘大林《梦中家园》跋《存在的证明》)我也想用一些文字(纵使是稚嫩的),来证明文字它一直都存在着,存在于我曾经和依然倔强的生命里。
四十五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在难测孰久的余生里,迷途已久、疏懒半生而愧疚难泯的小我,又将如何面对于我如茫茫大海上的灯塔,曾把我的前半生灿然划亮的大林?或许,我只有如徐强所说那样,更多地、更亲密地“和他的作品相遇”,更深入其葳蕤之郁“林”,让我的后半生能更充分地吸取其文、更有其人的丰腴养分,然后将之融入自己风烛将残的余生里,让生命最后的时光,能够灿烂燃烧,煜煜生辉;或者,用以滋育我的莘莘学子们,为我们这个伟大却沧桑的民族,培育更多的如他一样的杰出之士,栋梁之才。
如此,在遥想高山之巅、云端之上的大林时,我心中那份浓浓的愧意,或者才可淡些,或更淡些。
吃不完,兜着走
“吃不完,兜着走”,其本义是:吃不完,就打包。用英文表述:If you cannot finish it, doggie-bag it.
估计这个本意很多人是忘记了,倒是它的比喻义,或许妇孺皆知:比喻对方受不了或担当不起。因为,这句话往往出现在发狠时的语境里:“敢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嘿,麻烦还在后头呢。
念及这句话,倒不是跟人发飙的时候,却是某天清晨去到单位食堂,刚巧又只是剩下几桶稀不拉几的白粥而没有了包子,而又恰巧见到有人拎着一大袋包子出去的那忽儿。
这倒是本义了!(至于我把此原委托了盆,后果是否会“兜着走”,却是无法知晓了,且不管它吧)
人类所有语言的本义,都只是对客观实体的概括和表述,原本其本身就没有褒贬对错之分,只不过因为逐渐地人类对其进行了演绎,便纷纷的有了感情色彩。就好比“抢”字,本义是夺,硬拿,相互争夺之意。这不过是人类对自己或者动物的一个动作的表述而已,并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表意。可是发展到今天,它的意思就没那么简单了。网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则新闻:2012年07月13日,尼日利亚东南部一辆油罐车12日发生交通事故并爆炸起火,造成在现场哄抢汽油的上百人被炸死,50多人受伤。——纵使作者没在这个“抢”前面加了个“哄”字,这“抢”字背后所包含的情感,就已足够我们一番玩味了。至于像“抢劫”之类,更无需赘说。
“兜”的本义其实比上举例字来得更简明、朴实:作名词用时,是口袋、袋子的意思;用作动词,是(用袋子)装。姑且运用初中所学的《社会发展简史》知识来推理一下(想必不会有太大的谬误):这个词,实在是人类长期劳动进化后的一种智慧,一种发明(或者可以说发现)——树上的果子,自个吃饱后,家里一大帮人还饿着!手里拿不了几个,腋下夹不了几个,猴子下山的教训是深刻的,可是该怎么办呢?哦,有了,树上很多大叶子,叶子能兜着一涡涡的水,自然也能兜着果子了……然后,然后才有了布,才有布袋子——从这个角度说来,这个“兜”,诚然可以说是人类的一种最可靠、最温善的生存工具。因此,人类的衣衫上,里里外外的,全是兜子。
说到用树叶兜东西,自然地便想起一个故事:一只母猴,面对猎人阴森的枪口,一边镇定地用身体护着幼猴,一边伸手摘下旁边的树叶,然后把自己的奶水一点点的挤下来,用一片片树叶兜着,放在幼猴旁边,直到挤尽最后的一滴奶。做完这一切后,母猴才挺直腰张开双手翼住幼猴,平静地望着猎人。面对着眼前的一幕,猎人的枪颤抖了!故事的结果,总算令狂跳的心舒缓了许些,否则,那一张张绿油油的树叶里所兜着的,不再是那尚弥留着母猴体温的奶水,而是一滩滩冰冷的泪水和猩红的血浆。
如此说来,“兜”里的东西,该是人类最本性的最平白最温暖的东西了。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着欣欣的希望,大概与其要有着莫大的关系。下馆子酒足饭饱后,吃不完,兜点回去,家里还有喝着稀粥的亲人;荷包里钱多了,兜着点,还要养家糊口;有什么怨恨,自个多兜着,别殃及旁人;亲朋M友领导同事有啥不合宜的,兜着点,别过于计较……
这样看来,“兜着走”,其正面的含义其实要比放狠话的那层含义要丰富得多人性得多了。如此说来,自己莫名其妙就蹦出 “吃不了,兜着走” 的那点微词,想来实在是鸡肠小肚,未免过于小气了:那么一丁点的“兜着走”,算得了什么呀!
大千世界,天大地大,五谷杂粮山珍海味遍地皆是,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琳琅满目,人类哪能吃得完用得尽?吃不完,兜着走,何尝不是一种传统美德?既然如此,偶尔演绎为“用不完,兜着走”,又何尝不行?
对于此道,要数最能心领神会者,估计非和珅莫属也。否则,他和珅是无论如何也入选不了世界级富翁行列并号称“十八世纪首富”(2001年《亚洲华尔街日报》评选)。“贪官看和府,清官看祁府”。8亿两贪银,相等于每年税收不过七千万两的当时清政府15年至20年的岁入,这岂是一个“富可敌国”所能形容的?史称“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嘉庆为何能“吃饱”差点没给撑死?是和珅为他打的包。
不过,和珅实在算是一个过于实在甚至可以说是很可爱的贪官了。他兜走了大清王朝十几年的岁入后,就用他整个房子作为一个大兜子好好给保存着,既不懂得把这得来非易的财产及时转移到亲朋M友名下,更没想到要存到瑞士银行去,他甚至笨到居然把没处藏匿的钱财塞在自家的屋梁上!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之后呢,又傻乎乎地把这些含辛茹苦兜了十八年的东西,悉数兜还给嘉庆这老儿。呵呵,这倒合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聚财理念,皆大欢喜了——“肉烂在锅”嘛,终究还是一个兜里的东西,也没缺胳膊少腿,更没有漂洋过海去。
后来者却不然。
倘若能成为一个最最恐怖的黑客,我想,我最迫切想做的,该是先钻进瑞士银行的数据库去逛逛,去看看曾经和正有着多少中国高官的户头,那些户头上的“0”排列的究竟有多长,看看这些人到底兜走了多少中国老百姓的血和汗!大不列颠和小倭寇为何能如此富有,中国为何总是举步维艰,扫描一下,则昭然了!
别总以为960万平方公里这个偌大的兜子里还能有多少东西,实际上,我们早已囊中羞涩,捉襟见肘。来看看“中国十大亿元贪官排行榜”吧!李华森,小小的一个山东省日照市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原党组书记、局长,贪汚、受贿、挪用公款共计近1.58亿元,这,足够惊人了吧?切!他算个屁呀,连榜都上不了!在他之上至少尚有10个哥哥姐姐呢!余振东,40亿;黄清洲,14亿;陈满雄、陈秋园夫妇,4.2亿;石雪,3.8亿;王宝森,3亿多;王成明,3亿;许迈永,2.13亿;陈同海,1.9573亿;金鉴培,1.9亿;王守业,1.6亿……这些的这些人,到底兜走了多少属于我们的东西?每天打开网页时候,总是被如此这些新闻人物刺痛内心:大到个别中央领导,小到一些村屯干部,至于大权实权在握的局长市长省长各级书记更是数不胜数——他们,确实都是精得“兜”之要义的人物了。当然,这些数之不尽的旧人或时人们,最终,也大都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教训是不可胜数的,然世人依然前赴后继!狠话,终究是没把谁给吓着。所以,只要能有 可以“兜着”的,总有被“兜着走”了。
本以为,人们只会拿“吃不完,兜着走”发发飚,而因为心理定势忽略了其本义,殊不知,其实太多人太精谙其道了。
据说美国人类基因学的专家们,已经研制出一种嬴政用五百童子血也没能炼成的“长生不老药”,人吃了可以活到150多岁,六、七十岁才不过是人类的年轻时光。果真如此,人类是否可以依葫芦画瓢地“活不完,兜着走”?
想想,不禁哑然失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荒谬之极!
有俩小钱
曾有人这样说道钱:钱,是万恶之源。
如照此推说,有钱之人,便是万恶之人了。而有俩小钱的人,纵使不算万恶,至少也该归属“恶人谷”的恶人之列了吧?
看君您若一不小心,想必会掉进我这偷换概念的陷阱里去。其实,万恶之人的“恶”跟“恶人谷”之“恶”是有区别的。前者,意思偏重于“憎恶”,是人皆恶之、可恶至极之意,而后者,则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恶”,是令人心生惧怕的。前者带有主观色彩,也就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好比曹操,在小说家笔下多是一个“奸雄”,而许多历史家却将之称为“英雄”——无论贬或褒,都只是情感在作祟,亦无可厚非;后者则属于客观实际情况,欺男霸女,坏事做尽,灭绝人性,天地不容,而要列举此类恶人,当然那是举不胜举的,无需翻查太远的历史,就如许多网友所啮碎牙的,“该用核弹灭他娘的种”的小日本鬼子,便尽可为之典例。
因此说,“恶”,也得分一分彼与此。再者,大奸大恶和奸滑小恶,又有区别——当然无论大恶还是小恶,总归是“恶”了。(就好比我,“偷”换了个概念,混淆了看君的视听——这小“偷”不算是大恶吧?当然,“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道理我还懂,总之对不起了对不起了!海涵海涵!)
有俩小钱的人,那当然不能算是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人,更不能列之为那些小倭寇之类,但我却以为,怎么也得是“可恶至极”的家伙了吧?看君你可别不服,俺这就给你罗列罗列有俩小钱之人的“可恶至极”的恶行:
——“弟呀!哥的二楼快要封顶了,可哥这是山穷水尽啦,哎,你先调万把块救救急,等卖了猪哥再还你,哥说话一定算数!”
“哥您是一家不知二家事啊,我刚卖了房子,装修款还欠着,哪有钱啊?”
“真不借点?”
“真没钱了呀哥!”
“×!忘恩负义的东西!不是有俩×小钱吗?小时候谁背你上学?谁替你打架出头?哼!”
“咔”的一个震耳的挂机响——电话断了,兄弟情也“咔”的断了。
我说何必呢有俩小钱的哥们?他可是你亲哥呀?是谁都会被你上学替你打架出头的吗?这份如海恩情,难道比不了这万把块小钱?甭说是“调”,就是给他个万把八千的,也不为过啊!你苦着脸说哥们我真没呢!铺地板砖的人工我还没结,墙漆的老板刚出门去,差点没把我那几百块的山寨们给砸破了……房子加装修花了几十万,小弟这是借钱无门了啊!哥们,弟给您作揖了!海涵海涵!
我说老弟呀,你那俩小钱,你买什么几十万的房子呀!这不作孽吗?可恶呀你!
——“兄弟,喝!多久都没上来跟你喝酒了,今天不醉无归!”
“放过我吧大……大哥,小弟是真不……能再……再喝了,我……先去埋…..埋单,要不等……会醉……醉了丢……丢大哥您的……脸……”
“喝!不喝就是不给兄弟们面子!醉了开房睡觉,兄弟找个妞陪你!是吧兄弟们?喝!”
“咯!咯!……我……真不……能喝了……我……埋单……去……”
有俩钱的小哥你晃一步“咯”一下吐一口的埋单去了,没喝够的大哥们也有吐了一口:
“呸!有俩×小钱了,命就这样金贵!跟领导有钱人喝,就不要命的喝!老母亲!
“人家张三老板,几千万身家,人家虽说只敬了两杯,可是人是在国际大酒店招待的我们,还叫了几个靓女来陪喝,又没那大方,看炒这几碟×烂菜!龟孙子!”
我说兄弟,难得兄弟一场,你干吗这么不给面子啊?早些时候不是有过案例的吗?喝死了,他们也要负责任的呀!你就喝死算了,免得伤情失义,出钱不讨好。人生难得好兄弟,有酒须得尽欢颜呀!何况,你又没人张三那豪气,又不舍命的喝,成何体统?何苦呢这样子?你说唉哥们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呀,这些兄弟们每次到城里,都得我埋单不算,几次喝得我吐血,有一次打了五天点滴……张三每次都是喝一两小杯表示表示就走了,我哪能跟他比啊?我非得陪到底,还经常被骂死,好像我欠着他们的……难啊难!
——“兄弟你在哪开心啊?”
“哎,没有啦在家里,不好意思——哎,请问您是?……”
“我呀!听不出来了啊?”
“哎,对不起兄弟,实在听不出来了,抱歉抱歉!”
“我你都听不出来啦?是我呀!”
“嗯……不好意思,请问您真的是哪位了?”
“有钱的人啦,都不认人了,我是你小学二年级的同学李四呀!你还跟我抄过作业呢!有俩钱的人就是多忘事啊!我还一心想求你办件重要的事呢!……”
“哦!老同学,好久不见!……”
……
我说有俩钱的小哥啊,你有这闲情去记明星童乐会的口号台词“老同学,好久不见”,好心你就多记记那些久疏的学前班小学到中学的老同学们吧好不好?都生疏成什么样了!人家不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点没事时多翻翻通讯录吗?打个电话又花不了你几个钱。何况你抄过人家的作业却不谨记着,这可很不像话的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二年级的时候你们的老师就教你们熟背这个古训啦!你真的很可恶了!
……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有俩小钱的人呀,是不是可恶至极?没冤他们吧?
我要是宋小宝,我必须把下面的话摔打成脍炙人口的网络热语,也好让那些兄弟朋友们能更淋漓尽致的表达他们心中对有俩小钱的人的愤慨之情、鄙夷之意:
——“有俩小钱了呃?”
——“有俩小钱的人嗬?”
——“有俩小钱……人嗬哟!”
必须的!
唉,看我这付德性!此时胸怀广阔的看君您,想必再也看不下去,必定会忍无可忍地义愤填膺的将我狠狠一顿痛斥:
“你这是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态呀老哥?人家有了俩小钱,就可恶成这样了?你至于吗至于吗?人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爹四不贪墨,好不容易才有俩小钱,有罪吗?得罪你了吗?然又何至于要那么的受你们的罪呢?干嘛了你们干嘛了呢这世道?……”
唉!……
想想也是呀!我这是干嘛了呢?连我个都觉得自己确实太丑陋了。这世间的万物钱财,原都是散了一地的,至于谁捡多了几个,还不都是谁比你更努力的去弯了腰罢。你不肯弯腰,眼红妒忌别人且不说,还非要人家卑躬屈膝奴颜媚笑的认可你“宁折不弯”的“骨气”——而更甚的是,你明明是咄咄逼人强迫人家跟你“分享”了他的血汗,却还忿忿不平的嫌少了嫌怠慢了骂龟孙子了——可谁才是龟孙子呢?这个世界,哪有孙子把爷爷骂成“龟孙子”的道理啊?
诶,哥们您还真别说,这世道,有时,是真没有道理可讲的——特别是当你碰上了一些真可恶至极了的人。
成长
春来了,草籽挣破寒冰的封锁,揭土而起,新芽曳绿,沐浴东风,这,是一种挣脱桎梏,获得重生的甜蜜;夏走了,只为来年的一鸣惊人,秋蝉销声匿迹,蛰伏泥穴,抽丝剥壳,这,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揪心苦痛。
不是宿命,是必然。
生命本该如此。假如生命是一道菜,命运就是一个烹饪师,它会在这道菜里,撒一把撕心裂肺的盐,加一瓢雪中送炭的糖,滴几点欲哭无泪的酸醋,或者,还有令热血沸腾的辣椒油。如此,这道菜最终才能摆上人生的旋转餐桌上,成为一道风味独特的家乡小炒,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国宴佳肴,或者令乾隆大帝魂牵梦绕寝食无味的“百鸟归巢”。
蝌蚪没有留恋水的自由自在,断尾之痛没能遏止它水底一跃而起的冲动,它因而体验了腾空扑食的激情,它因而品味了冬日草垛的暖烘,两栖世界让它的生命是如此多姿——成长的过程,蝌蚪饱受了惊惧和苦痛,更让它收获了自由和快乐;蜗牛一开始就注定要负重而活,因而它从小就懂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所以它从不会因轻浮而跌倒,更因为它一生都要默默承受着重负,背上的灰壳才一天天一年年的变重变厚变硬,最终成为它生命的盾牌,它才能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屡屡避凶趋吉,绝处逃生——是成长,让蜗牛饱尝磐石重压,收获一生平安。
“作茧自缚终有日,化作彩蝶满天飞。”
生命何尝不就是一个蝶蛹?本来,阳光和煦,它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柔软的温暖的草丛中;本来,风雨不至,昼夜无分,它就安安分分的躺在那个没有纷争的桃源般的世界里——它却有梦,有个美丽的梦想,所以它不甘寂寞,不甘平庸,虽无破石惊天的拔山之力,却用蚍蜉撼石的锲而不舍,破蛹而出——成长,让彩蝶历尽生死蜕变的辛酸,而让它实现了翩翩起舞的梦想,让它领略了百花齐放的人间春色。
活着或许很艰难,成长更荆棘满路,但是,只要细细品味,你也许就能理解夏娃和亚当那“一念之错”了。
成长是一颗余甘果,有苦涩,有甘甜;
成长是一首爱情诗,有幸福,有哀愁;
成长是峭壁边上的那棵参天大树,盘曲虬枝书写着沧海桑田的悲欢离合,纷飞落叶诉说着凡尘俗世的人情冷暖。请别伤悲,别彷徨,在有风的日子,枕着大树从深土下拱起的虬根,含一根生津止渴的苦艾草茎,抓一把诗情画意的夕阳余晖,细听黄叶翻飞里的喁喁低歌,细品倦鸟归巢里的悠然幸福,你或许终能恍然大悟:
原来,生命,因磨砺而美丽;成长,因多味而璀璨!
为伊消得人憔悴
风萧萧,雨沥沥,又深秋。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曾记否?多少个如此的黄昏,相依长堤上,携手柳絮里,看落花流水,咏长歌小令,放逐少女情思?
风萧萧,雨沥沥,又深秋。
独倚高台,看黄花扫地,落叶翻飞。天际处,山如眉黛,海似云涌,轻舟不见,孤帆杳然;听风声一片,雨声一片,你遥远飘渺的声音,带着风,蕴着雨,从天际那边,让一只归鸟捎回:
“亲,秋天,当蝉声唱成夜莺梦呓的时节,我就回去了,就回去了……”
可是,你在哪里,在哪里啊?——你在水一方!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我们都在呼喊,喊着你的名字,你,却缄口无声。好多天之后,终于,从遥远的广东传来你哽咽的声音:“……亲,秋天,当蝉声唱成夜莺的梦呓时节,我就会回去了,就回去了……”
回去,回去,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一起,一起回到那些有苦有泪有笑有哭的日子里去啊?你真的那么忍心,忍心抛下我们孤身一人流浪去?
你说,心里太苦,太苦了。
我无言。
还扎小辫时候,父亲就死于酗酒,继而母亲病逝,是你七十多岁的姥姥把才12岁多的你养大,供你读到初三——就差一个学期,你就辍学了,因为你姥姥也都离你而去了。可是,为什么啊?多少的苦,你都默默承受了;多少的泪,你都无言地吞了咽了,你还有什么可以不撑下去的理由?你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善解人意,你的苦难人生让你总能包容别人的任性与伤害——在你心里也许这些真的不算什么,于是你总是收获着老师和同学们的尊重,你总是我们仰慕的领奖台上的偶像。不就是同室那个富家小姐的一句话吗?
——有爹生没娘养的!神气什么啊!穷鬼!丑八怪!
她就一个心理有病的人,整一疯子,你何必在意呢?你也许是被人划了一刀,可是你应该更欣慰呀!你难道没有看到,同样被刺痛的我们,更爱你更护着你了吗?我们都那么小心翼翼的安慰你,同学们都那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你,你难道感受不到吗?——可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你,开始变得沉默;你,有意无意的开始拒绝友情拒绝帮助。你不再和我分享一份朴素的加菜,你不再和我尖笑着拼命挤捏一个干瘪的洗头水袋……
那个傍晚,我们都在呼喊,喊着你的名字,而你,却缄口无声。你销声无迹的离开校园,狠心丢下了跟你朝夕厮磨两年半的我们。
心里太苦,太苦了。你说。
那时候,我读不懂你的苦,感性的我总是感性的不理解你的决定。春去秋来,潮起潮落;山长水远,望穿秋水。经历了人世间的许许多多冷暖人情,无数个日夜梦里醒时反复思量你,我终于懂得太深得创口是针线所无法缝合的,我终于明白血淋淋的伤口只能靠自己舔干,我,也终于不再为你的决然去而耿耿于情了。
风里,我追寻过你;雨里,我觅找过你;醒时,你触动了我蛰伏的幽怨;梦里,你惊扰着我怯懦了的思念。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碧海青天,可知我心?
黄花扫地,落叶翻飞。亲,蝉声早已变成夜莺的梦呓了,何日是伊归期?
临镜而窥,人比黄花瘦;凭栏而泣,伊人音容杳。
当应有酒,便可对酒当歌,迎风而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黄花之秋
黄花,地名,一个小山村,我的家乡。
——题记
一
“喔喔喔”,在几声公鸡的啼叫里,坐落在山坳里的黄花,就醒了。他就像一个爱抽烟的小伙子,还没起床,就在床边点着了一根烟,然后用力吸了几口,又把烟喷出来,那些烟,就从房屋瓦顶的一条条烟囱袅袅地冒出来了。
三叔家的烟囱冒烟了,五伯家的烟囱冒烟了,二牛家的也冒烟了,一阵风吹过,那些炊烟就飘向屋旁边的树梢上,吵醒了几只鸟,它们吱吱喳喳的叫了一阵后,就扑腾扑腾地飞离树木,飞向山下那片金黄的田野去了。
一只秋蝉,也“呀呀呀”地发出嘶哑的叫声,彻底把黄花地吵醒了。小猪仔在猪栏里“咩咩”地吵着,不停地攀爬着门口的栅栏;几只大母鸡,带着几群小鸡,吱吱喳喳的,到草坪上啄着草籽。
太阳出来了,把大雾织成的那条大毛巾,铺在草尖和树叶上,用晶莹的露珠蘸湿,然后轻轻地为黄花擦一把脸,黄花的脸就红了,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神情。
“割禾啰!”
二婶手肘上挂着一个大草帽,肩上搭着一条有花的毛巾,拿着一张镰刀,一边扯开嗓子喊着。
“去啰去啰。”几个妇女应和着。
黄花的早晨,就这样开始了。
二
中午的太阳快不见了,一堵淡淡的黑云从北边的天空涌来,不一会儿便把太阳吞没。
起风了,金灿灿的稻田失去了那层耀眼的反光,沉甸甸的谷穗在不太强劲的秋风里,腾起了河水般的波浪。田野里,依然是“隆隆”的打谷机的声音。
“下雨啦,收工啰!”
“哎!没事啦,雨不大的。”
田野里是彼起此伏的呼叫声。
“大表弟,快来帮帮,还有两包谷呢,我背不动了,要下雨啦!”
小媒婆在叫。
“就来就来!”
胡子像头发又黑又密的大表弟,呼地撒掉手中的禾草,顺便把禾草堆上的汗巾搭在肩头上,小跑过去,“嗖嗖”两声把两大包谷子扔到肩上,然后大步流星的往公路边跑去,仿佛不是谷子,像背着两包棉花。
正在田里打仗的小孩们,叽里呱啦地叫起来:
“大表弟,真有力!一次能背两包谷,今晚小媒婆请你吃腋窝屁!哟嘿!哈哈哈!哈哈哈!”
“小坏种,过来小媒婆我给你们吃腋窝屁!打死你们这帮小坏种!”
小媒婆抓起一把禾草,使尽吃奶的力气朝小孩们扔过去,小孩们一哄而散:“啊啊!快跑!小媒婆使出仙女散花神功了啦!”小媒婆“咯咯咯咯”地笑了:“小坏种,都回家吃奶吧!哈哈!”
秋雨沥沥淅淅的,真下起来了,不一会,就打湿了金黄的谷穗。几只麻雀和青鸟,急急忙忙地往河边飞去。
稀稀拉拉的雨点,滴落在清澈的河水里,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河里的小鱼儿欢快的跳起来,跃破水面时候的“咻咻”的声音,跟雨点滴落水面的声音,还有河岸上雨打芭蕉的声音,一起唱和着,仿佛一曲欢快的交响乐在奏响。
黄花,就在迷蒙的秋雨里,轻轻地唱着动听的歌。
三
秋雨洗过后的黄花,特别地清爽。徐徐的凉风,夹着稻穗的清香,泥巴的腥味,还有桂花忽有忽无的浓香,轻轻地抚摸着黄花高高矮矮的山,落叶飘飘的古榕,慢悠悠吃着草的黄牛,还有,担着谷子在路上的乡亲们。
夕阳快下山了,它就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懒懒地枕着山顶上的松树梢,两个脸颊红彤彤的,嘴里呢,呼哧呼哧地呼着气,呼出来的气,就变成缭绕在树林里和山间的薄雾。
收割了一天的乡亲们,都纷纷收工了,男人们背着或挑着谷子,或者打谷机,汗水在额头上流淌着,厚厚的工作服,也都被汗水湿透了;妇女们就拿着些轻便的工具,有的挑着瘪谷子,手里不停地用斗笠扇着。
三豹家的那条大黄狗,来来回回的在路上跑着,跳着,一会儿跟着人后面,一会见到鸡鸭又跑去追逐,就是看到一只蝴蝶在飞,它也跳起来去扑,比它家三豹还淘呢!
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飘起了炊烟,空气里还飘着谁家煎鸡蛋的香味,轻闻一口,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村边上的竹林子里,热闹极了,数不清的麻雀,斑鸠,青鸟,在林子里扑腾着,叫着,不时又有一些飞进来,又飞出去,跟学校里下自修时的学生宿舍一样,一片喧闹,还有些不想睡觉的调皮鬼在跑进跑出。夕阳照着竹林子,黄色的竹叶变成了红色了,而绿色的竹叶子,又变成了金黄。
“狗蛋儿,带妹妹回家吃饭啦!”
“不!等一会再回!”
“等会你爸就揍你。”
“嗯嗯,再玩会。”
狗蛋妈每晚都大着嗓门叫狗蛋,狗蛋也每晚都是天黑了,才拖着他流着鼻涕妹妹,两个都一身泥脏兮兮的回去。“明天再不听话就揍你啦!”——嘿,狗蛋也总没见挨揍呢。
八十八岁了的五太公,跟往常一样,拄着那根黑乎乎的格木拐杖,定定地站在村口的那颗虬枝盘曲的大榕树下,朦胧的眼睛一直看着西山上的太阳,直到太阳下山去。这时候,或者更晚些,几个曾孙就会跑出来叫:“太爷,回去吃饭啦!”
“嗯嗯,哦,吃饭,吃饭,又一天啰!”
是啊,又一天了,黄花之秋,将很快就走了。那弯像眉毛一样的月牙儿,在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就已悄悄地爬上了东边的山顶,好像舍不得夕阳般,却又不敢开口说,只是羞红了脸。
呵,黄花的今晚,又将是一个月色如水的,美丽的秋夜。
与你邂逅
孩提时候就已熟背“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长大了也喜欢吟诵“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人寿几何?逝如朝霞”,为人师后,更习惯对着学子喋喋不休“惜时如金”、“只争朝夕”。
而与你邂逅于那个夏日,我始惊愧:“惜时”之于旧我,不过一模糊之概念而已!
声色犬马,放浪形骸,竟以为不枉青春;
百无聊赖,碌碌终日,却安享如此人生!
哀哉!
——小札
黑云骤聚,金蛇狂飞。那个夏日的午后,当飙风掠去,树叶惊魂稍定时候,你,呼啸而来。
如瀑布,如天网,漫天飞舞,千鼓齐击。转眼之间,你就占领了院子整个的空间,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你把那几棵高挑瘦弱的棕榈牢牢捆住,和着雷鸣并不协调的节奏,尽情的猛烈摇曳,把院子小小的空间搅成翻江倒海般的壮观。硕大的棕榈叶子,彷如几十只骇浪里的禄色小舟,在咆哮的白浪与灰蒙的水汽中,忽隐忽现,忽起忽没。
尽管你是如此肆无忌惮的砸在阳台的栏杆上,无遮无拦的溅落在我浸汗的裸臂冒气的脸上,而对你的不期而至,我依然那样一如既往熟视无睹的麻木。不仅是因为两个半钟监考的漫漫煎熬令人度秒如时,而且你年复一年翻来覆去的折腾,于我是绝不如每年南归的春燕而令我心有所动的。纵使你或许可以冲刷了一丝酷夏的炎热,可你暴虐前的闷热教人窒息,你癫狂后的狼藉令人厌烦,你没日没夜的毫无节制把世界糟蹋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更无法的不让我对你心存抵触敬而远之。
此刻,于我而言,你仅仅只是可以有别于考场里三十尊塑像般的考生的能动的影子,晃来晃去,令我不至于瞌睡罢了。
终于,你有了一隙儿的安静了。
风,掀掉那一层雾气,露出了你清晰的形体,如缕,如丝,飘飘洒洒,氤氤氲氲。院子里的一切,逐渐恢复了清朗。棕榈软软的轻摇,喝饱了水的叶子沉甸甸的曳动;芒果树密密麻麻的绿叶泛着闪闪亮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潺潺地流过草地,梳刷着绿草的青丝,把它们浸在你怀里,仿若康河里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这一缕倏忽而至、毫无由来的诗意,竟让我莫名的一丝迷情了!
你,飘飘洒洒的下着,连成千万条直的弯的闪着光的珠链,像垂岸的柳条,像飘逸的水袖。
——竟然是你么?是你么?我惺忪的困眼里,分明看见,不再是雾,不再是网,更不是链,而是点——是无数个点,把我的眼睛给迷惑了。
我惊怵了。我把手尽量的向走廊伸出去。你,轻轻的砸在我的臂上,落在我的手心里。暖的,温的,凉的;轻的,重的,柔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如此的似曾相识,却又那样地千差万别。
还是你么?还是片刻之前的你么?轻轻重重,缓缓急急,都将那样迥乎前者的感觉漫透了我每一根的神经;每一点的砸落,都是那么崭新的透凉。
那瞬间,我如同当头棒喝。
就是你了——哦不!真不是你,而是前赴后继的你们的一分子。
生命果真能轮回?你或许能把自己揉碎,让自己人间蒸发,然后升腾于云层重组,然后年年岁岁,点点滴滴,世世轮回。可是,你虽在其中,可哪一点是现在的你?你的一点,就是你生命的全部;你的一滴碎溅,就是世界一点点的飞溅;你的销殒,就是时光的销殒,一滴滴,即一秒秒;你瞬间的生命,就是时光瞬间的生命,一砸而碎,一掠而过。
时光让你飞逝,你让时间飞逝,时光,与你一起香消玉殒。昙花一现,流星一掠,走过去了,就永远不能再回头。
“秦时明月”么?“桃花依旧”么?诗意呵,往往是一种欺骗;诗人们,也总是一群骗子!君不见,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你的每一个点滴,总滴落在一张崭新却与时衰老的脸面上,呼吸之际,张合之间,早已面目全非!怎不是,秦时明月今亦老,桃花曾经笑春风?
风声渐息,钟声如鼓。
史册在手,方知生命如戈壁之沙粒;
尘埃落定,始觉人生如苍穹之流萤。
可怜的小我,岂非一绝非富足却又肆意挥霍之徒?囊中本已羞涩之至,偏偏迫不及待毫不吝啬的让千金散尽且老死不悔!
哀哉!
你,依旧飘洒,如丝,如缕,滴在叶子上,溅落在我手心。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你和我,曾那样美丽的邂逅,然后,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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