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傻半仙（外二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3179    发布时间：2015-11-23

作者：孟念

孟念，仡佬族，笔名续梦，贵州道真县人，现就职于中共贵州省委当代贵州杂志社办公室， 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已在国内多家杂志发表小说20余篇。

老王有个傻儿子小王，老王很伤脑筋。

最近，老王的傻儿子成名了，方圆百里家喻户晓。傻儿的成名之路有点离谱。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的一天说起：村里出名的赌棍毛子逢赌必输，输得一塌糊涂。毛子在村口碰见傻儿小王，顺口就问了句：“傻儿，你说明天我会不会赢钱？”傻儿一如既往嘿嘿地笑，然后说：“赢。”第二天毛子果然赢钱了，很巧的是，毛子连续几天都问傻儿，傻儿说赢，毛子必赢，傻儿说输，毛子必输。后来傻儿说输的时候，毛子就不去赌，这样，毛子就逢赌必赢。赢了钱的毛子高兴得手舞足蹈，随手会给傻儿一些钱，有时是零钱，有时赢多了就给一百的。傻儿就把钱给老王，老王笑得合不拢嘴。还有一次，牛二开四轮车去煤厂拉煤的路上碰到傻儿，也顺便问了句：“傻儿，我今天去拉煤顺利吗？”傻儿嘿嘿笑了声说：“不顺利。”牛二骂了句：“狗日的傻儿乱说。”可是很巧，牛二那天就翻车了，还好没有伤到人。以后牛二每次出车都问傻儿，傻儿说不顺利，牛二就不去。牛二跑运输也没有出过事，找了大钱的时候，也会偶尔给傻儿一百的。类似的事情在村里还有，村里人都觉得邪门了，有的就说傻儿是天生的看相师；有的说傻儿是天生的预测家；有的甚至说傻儿其实是半仙，后来干脆就叫傻儿傻半仙。

傻半仙的事情传开了，傻儿成了名人。来找傻半仙问命运、问财路的人络绎不绝。来者都得先给钱，都怕不给钱就说不准，更怕不给钱傻半仙不开口。傻半仙总是嘿嘿笑一声后说一个字或是两三个字，绝不会超过四个字。老王呢，干脆就不下地干活了，守着这棵摇钱树，数钱数到手发软。

村主任也来问傻儿，傻儿出名前，村主任总是在会上会下数落老王：傻儿搬坏了村委会的石凳；傻儿檫掉了计划生育标语；傻儿画脏了黔北民居新墙；傻儿损坏了新农村形象。村主任先拿了五十元钱，老王很不高兴，他觉得村主任这几年捞了不少油水，应该给一百的。村主任想问，今年换届选举，他还能不能连任，本来他在村里还是挺得人心的，现在的农民眼光高，要求高，他还是担心，就想来问问。傻半仙看看手里的五十元钱，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村主任不明白什么意思，老王一脸不屑的样子说：“他要红钱。”村主任无奈，从傻半仙手里抓过五十的，换了张一百的。傻半仙又才嘿嘿笑了两声说：“不能。”这个结局不是村主任想要的，可傻半仙的话他不敢怀疑，只好忧心忡忡地离开。

回家后的村主任开始想：这几年来，他处理纠纷平衡公正，低保发放公平合理，怎么就不能连任呢？他越想越气，于是原本平衡的天平在任期不多的日子中开始动摇。

这天，一辆豪华轿车嘎吱一声在老王家门口停下，从车里出来一位全身名牌，嘴里叼着“中华”烟的谢了顶的中年男子，男子指着坐在门槛上傻笑的傻儿说：“他就是远近闻名的傻半仙吧？”老王看了他一眼，现在的老王不喜欢叫他的儿子叫傻半仙，他觉得把那个傻字省略了最好。不过看看中年男子，还有门口那辆从来没有见过的轿车，还是说了句：“自己看着先给钱再问问题。”中年人问老王：“他真的说得准吗？”老王不屑地说：“只要是他说的都是准的。”中年人从包里掏出一大叠钱放在桌子上，老王一下子就眼睛都绿了，今天可算遇上大老板了。老王还没有回过神来，中年人说：“这是一万，我想知道我今年能不能当上副县长，我要让你儿子说‘能’。”傻半仙没有说话，中年人又对老王说：“今天我不问，改日来听答案，满意后会再给你五万，不满意，我会去公安局告你诈骗，让你坐牢。”说完钻进轿车扬长而去。

老王看着钱愣了，没有问儿子刚才那人能不能当上副县长，就对外宣传说傻儿病了，天天关着门在家里教傻儿说“能”，教一会又问，那人能不能当副县长，儿子一会说能，一会说不能，答案反复不定，老王很生气，就使劲打，打过后又耐心地教，问过又打，打过又教，最后老王再次升起地问：“到底能不能。”这声问，几乎嘶声裂肺。傻半仙不笑了，不说“能”，也不说“不能”，只是发抖，抖得很厉害，嘴里掉下很长很长的口水，呆呆地看着老王。

傻半仙又变成了傻儿，且更傻了。

那个中年人一直没有来，听镇上的人说被双规了，老王却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杨子

杨子8岁学绘画，十岁就是当地有名的小画家，17岁师范毕业就当了老师，到了20岁时，他的一幅画就达到万元的天价。

杨子今年25岁，但还是单身，他心里爱着一个人，就是他的中学同学欣叶，杨子说他非欣叶不娶，可杨子的父母坚决反对，因为欣叶没有工作，文化程度也很低，欣叶一气之下打工去了，后来听说当了一位搞收藏的香港藉富翁的二奶。

自从杨子到省城去看了一位名家的画展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外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都以为杨子肯定是又要办自己的画展了，肯定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画作将要和大家见面了。

杨子确实在书房里画画，他反复在画一幅女人图，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又把画毁了重画，比如画里女人的眼神，比如画里女人的微笑。他都一笔一笔地一丝不苟地画着，不分白昼，也不分冷暖，按着在省城画展上见到的形象去回忆、去修改、去弥补。

当杨子把“伊人含笑”几个字题在画上时，杨子才发现他画这幅《伊人含笑图》已经用了一个月，他把画挂在自己的床前，本想好好地睡一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画上的女人牵动着他的心，牵动着他的魂。

暗黄的月光洒几丝在画上，画上的女子低头含笑，弯弯的眉毛小小的唇，两缕秀发贴在桃红脸上，让杨子有想吻的冲动，他就每日每晚地注视着画上的女子，杨子心中的那种感觉，那份男人独有的羞涩，都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画上的女子在杨子的眼里赛过沉鱼、胜过落雁，占了他心里所有空间。杨子瘦了许多，家里人都认为他忙画展的事变得消瘦，只有他没有发觉自己瘦了，也没有感觉到累，他把画从墙上取下来，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抱着自己的新娘，无比甜蜜、无比幸福。

杨子抱着画，想象画里的人从画里走了出来，走到他的床前，杨子伸手拉住她，把她拥在怀里，杨子的唇亲吻着她的唇，杨子的手在她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慢慢滑过，那女子开始脱衣服，然后钻进他的被窝……

当杨子的家人发现杨子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双手紧紧地抱着那幅《伊人含笑图》，亲人们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了杨子的手，画里的女人怎么那么眼熟？亲人们异口同声。

几年后，一位香港籍神秘收藏家以100万元的高价从杨子父母手里买下《伊人含笑图》。

强子

强子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和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还有小妮。

强子、我和小妮是从小的玩伴，也是中小学的同学。小时候，我们常常玩新郎新娘的游戏。强子长得很壮，我根本打不过他，每次都是他先当新郎，小妮当新娘，我就只能按照强子的安排当媒人或者轿夫。

还幸运的是，我在学校里的成绩特别好，强子上课总是打瞌睡，成绩一塌糊涂。老师常常表扬我，每次拿着奖状的时候，小妮那种羡慕的目光是强子得不到的，以后我做你的新娘，强子很不高兴，我则很陶醉的样子，然后故意说：“等我考上了大学，当了大官，不回家种地了，我就要娶小妮当新娘。”强子就举起拳头说：“你敢。”

一年年过去了，强子和小妮读完初中就辍学了，我考上了高中，在烦琐的学习生活中，我早就把当年说的话给搞忘了，假期回家也很少和大家在一起玩，不过我在念高三时听说强子和小妮订婚了，我感到很意外的是强子没有请我喝喜酒。但因为高考的准备工作而忘了去质问强子。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们全村人都很高兴，我终于打破了我们村大学生零的记录，并且是北京的大学，村里还没有人去过北京，连平时趾高气扬的村长也亲自提着好酒来我家，村里的人都纷纷把钱悄悄往我手里塞，他们都说我现在是铁饭碗了，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拿国家的工资，住国家的房子，还可以娶漂亮的老婆。村里人那种羡慕的目光是永远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村里的男女老少多数来过我家了，小妮也来了，我和小妮还聊了我们小时侯的话题，我还让小妮和强子结婚时一定要通知我，小妮还开玩笑问我会不会象小时候那样去当轿夫，我说要强子来请我。奇怪的是强子一直没有来恭喜我，也没有来请我当轿夫，连我要走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没有来。

带着乡亲们的嘱托和父母的希望，我从家里出发了，村里人都来送我到村口，小妮也来了，我和小妮走在最前面，有说有笑。刚到村口，我看见远远的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我一看就知道是强子，难道他有什么事？我在心里猜想。

走到强子的身后，我正准备问他，可强子却跪在了我面前，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强子低着头，声音很小，对我说：“林子，我求你别争我的小妮，我知道你现在要当官了，我不能没有小妮？”我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还记住了我小时侯的话。我想笑，可我看到跪在我面前的这个大男人——我小时侯的玩伴。我怎么也无法笑出来。我没有回答他就挪动了脚步，我可以感觉强子当时绝望的眼神。

走出了一段，我回过头大声对强子说：“强子，快把你的小妮带回家吧，别让她着凉了。”强子嗖地站了起来拉着小妮，大声说：“林子，谢谢你！假期回来给我当轿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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