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艺
朱艺,来自修文小城的90后姑娘,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专业看书,业余写作,不锋芒不低调。喜欢一切和文字沾边的事物,不是故事的编撰者而是生活的记录者,真诚的热爱生活,勇敢的直面人生。文字散见于《杂文报》《南昌晚报》《求学》等报刊杂志,有作品被收录于《春风吹过90后》《中国青年诗人精选集》《中国当代100位优秀诗人诗歌精选》等书。新书即将出版上市。
一
那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南方,无雪。
透明的光亮穿透过玻璃打在刚刚被拖把洗涤过后的地砖上,留下一片又一片明亮的斑驳,不同于夏日的影像。我站在阳台上贪婪的呼吸着这难得的的阳光,扬起的面庞渴望借由它的温暖赶走一切的阴影。
“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了。”
片刻的贪婪后回到屋里,坐在临窗的摇椅上,杯中的茶叶早已旋转沉淀,一如绚烂后的沉寂,等待着自己的宿命。他是一个星期以前就和我约好的,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如约光顾我的小屋。对面的这个男人微眯着眼睛,任由阳光在他脸上来去自如却倔强的不肯把位置移动半分,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略微发福隆起的肚子,修剪得圆润平滑的指甲,脚上的皮鞋纤尘不染,一切如同这城市里那些被生活打磨而出的精英一般,只是他始终是不一样的,因为他选择了找我。
哦,忘了说,我是活在这个城市被仰望也被遗弃的人,这个城市的人每天看着我的故事,好奇却终究难以寻出一丝和我有关的消息,我就是这样,每天被仰望着也被遗弃着,城南的这间小屋是我生活的全部。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男人喝了一口杯中的速溶咖啡,不自觉的微皱眉头。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将他杯中的咖啡倒进垃圾桶,“哗啦”,短暂的畅快屋子又归于平静。
“好了,你可以说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多谢夸奖。”
二
这是我在这里的第二年,却是男人的第四个年头。
“你一定还不习惯这里的一切吧,不然怎么会选择住在这里。”男人边说边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局促的房间里书占了半壁江山,除了墙上那幅写着“前程似锦”的书法,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这是?”
我半躺着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己写着玩的。”
“哦。”男人拖长声音吐出的这个字着实让我不舒服,我把盖在身上的毛毯顺势往上拉了拉,看着他,不说话。
“好了,我知道了。”男人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倒是多了很多无可奈何,天蓝色的眼罩被他带着竟是说不出的好看,我调整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摇椅,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男人是四年前来到这座城市的,那时的他刚大学毕业,在人才市场翻腾了许久后终于有了第一份工作,那是一家科技小公司,从老板到员工总共不超过十个人,他的主要工作是跑业务。
“说白了也就是推销,那时我每天拿着公司的新产品在外面推销,见人三分笑,一天下来面部肌肉都僵硬了,你能想象这样的我在大学的时候也是学生会主席吗?”
因为带着眼罩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嘴角那抹苦涩却是无论他如何微笑都遮掩不掉,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的明艳。我看了看倚在门上看着他的姑娘,及腰的长发如瀑,眼神专注而又难掩激动的望着这个男人,女人遗留在地上的影子正好紧紧的靠着男人,原来爱情里沉得最深的永远都会是女人。
在这座一线城市,男人和每一个没有身份的闯入者每天在这座城市挣扎,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成为幸运者便上帝选中最终在这里落地生根,以求子顺后代能够享受到这份幸运者的荣光。
“我和所有的大学同学在那两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主席,一个现在食不果腹苦苦挣扎的打工仔,命运似乎和我开着玩笑,那两年的生活真的糟糕透了。”
“喝点水吧。”男人点点头在面前的圆桌上摸索着水杯,我强忍住笑意,看眼前这个现在可以呼风唤雨的男人在我面前露出这般的囧态。男人的喉结移动便将水顺势送入肚中。
“这个?。”
“继续吧,我晚点还有事。”
不等男人将疑惑说出,我便催促他继续讲下去,并不是我没有耐心,而是我真的晚点还有事,何况那些疑惑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你能够想象一个男人,在冬天挤着公交上下班,没有伞,一下雨就会被淋湿,晚上只有一床薄薄的毯子,每天吃着馒头的日子吗?还好,最后这座城市选择了我,我留下来了,甚至过上了比想象中更好的生活。”
“就像是打了一个十分完美的擦边球,然后顺利进洞了。”
三
男人的前两年过得不如一个仅仅只有小学文凭的农民工,尽管他拥有让他们羡慕的大学文凭,但似乎现实与命运总喜欢和曾经满是骄傲习惯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开玩笑。无数过夜里,男人挤在城中村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偶尔有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口光临他的天地,只是那里真的太暗了,阳光也害怕孤独,于是一个转身也将他遗忘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是你付出了就应该得到的,更没有什么是一定属于你的。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差,总是多了不属于自身的那么一点意外,我们习惯的将它归结为一种幸运——男人是幸运的。
当男人都以为自己会被一直遗忘在角落的时候,一个老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一瞬间他的才能和学识突然就有了用武之地,在搬离地下室的那晚,依旧下着雨,只是这一次男人并没有狼狈如落汤鸡,他坐在车里透过车窗久久的盯着这个自己住了快三年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的开车离去,贱起的雨水又落在相同的地方,只是曾经的一切再也不会重头再来。
“那个老人为什么会找到你,甚至给你一份如此让人羡慕的工作?”。
“我不知道,我也曾经问过他,只是他从不告诉我原因,只是淡淡的说‘只当一切都是命运吧’,这一起真的也是命运啊。”
我看看女人,依旧是同样的姿势看着他,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男人从上衣里掏出香烟,在打开烟盒的时候又重新把它放回口袋里,一时间我们都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的各自坐着,阳光依旧娇好,薄薄的覆盖住每一寸皮肤让人心生睡意。
“好了,你可以摘下眼罩了。”男人闻声将眼罩摘下,任由阳光在他脸上停留也不愿将它驱逐出境,果然是个倔强的男人,我不禁暗暗感叹。
“我现在可以问你问题了吗?”男人开口道,我看看他,依旧微眯着眼睛,微皱的眉头早已成了川字行,却依然戴着微笑,这笑从开始到现在未曾增减一分。
我点点头并没有开口,许是这样的天气让人慵懒,许是男人的故事并不算曲折,总之,在这个下午我总是不愿多说任何话语。
尽管已经得到我的默许,但男人并没有着急的开口提问,而是盯着眼前的水杯思索着,良久一饮而尽。当他抬头时正撞上我紧盯着的目光,他也不闪躲,对我笑笑,算是回应。这样的一个男人早已被打磨成适合生活的人物,无可挑剔却早已没了温度。
“为什么住在这里?”。男人开口道,眼神却再次不停的打探着这个房间。“据我所知,那家杂志支付的稿费并不低,何况像你这样的人物。”
我看着他,转动着戴在手指上的戒指,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许久终于放弃,如泄气的皮球一般缩在摇椅上。
“人的眼睛有5.76亿像素,却看不清人心。”
“不送。”
男人看着我怔怔的笑了笑,起身拿着自己的上衣,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圆桌上早已空空如也的杯子,终究摇摇头离去。
“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写的。”
这是男人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这样的两个人,没有再见。
四
女人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坐在相同的位置,眼神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神采奕奕。
“那些他在雨中狼狈奔跑的日子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只可惜他永远只会向前。”女人幽幽的说着,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偶像剧?”
“生活比故事更有血肉。那是一手抚养我长大的爷爷!”
有时候所谓运气也不过是一场人为的假象罢了。
“谢谢你因为我选择了他来这里给你讲关于他的故事。”
我看着女人并没有说话,想象着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女孩是怎样为了自己心爱的男生不停的写字,穷尽毕生所学只为给他题一幅最好看的“前程似锦”。
“果然如爷爷所说,你总是让人觉得不可亲近。只会在自己的世界里写字。”见我不说话女人又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要让我选择他?你想见他不是很容易吗?我想只要你和你爷爷一起出现你让他娶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于我突然开口,女人显然感到十分的意外,久久不说话。
“他永远不会知道爷爷和我的关系,我也永远不会那样去见他,明知爱已不可为,何必用生活去绑住他。”女人看着我,严肃的说着,仿佛在纠正我的假设。
“其实爷爷错了,你才不是一个只懂写字的人,关于世事你看得很清楚。”
女人走后这局促的房间又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了,墙上的字女人并没有带走,有些人如果已经早已没办法认出你,那么再遗憾也只能就此再见了。
我转进被窝里打开床头的笔记本,写一个关于今天听到的故事,这是我的习惯,这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天听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故事,然后由我去写一个和他们相似却不同的故事,如此反复。
个人网站上的读者专区又有了新的留言。
男人写到:“一杯加糖的水,其实我都已经忘了。”
女人写到:“既已忘记,就此放弃。”
这个城市每天都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说不清谁比谁更让人心痛,好的故事让人刻骨不忘,而那些生命里真实存在的温暖却再一次次忽略后终于消失殆尽。
突如其来的大雨再次将这座城市紧裹,远处大厦的灯火在雨里越发的不真切,我躲在这城南的小屋里活着,在人们的眼里被仰望,在人们的生活里被遗忘,外向的孤独患者其实很好。
突然就想起了在女人离开时我们的那段对话。
“你觉得我为爱付出傻吗?”。
“我收起真心谁也不给。”
“其实你更傻。”
是的,其实我更傻,这城市的繁华里又藏着多少人的傻气呢,不过也都是甘之如饴,惟愿这雨夜不再来。
【编辑:与文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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