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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奖】完美的谋杀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8530    发布时间:2015-11-24

作者:老何

老何,本名何书海,男,46岁,现供职于中国工商银行沧州分行,作品散见各级报刊杂志。


0

残阳在西天上恋恋不舍地支撑了半天,终于抵不住地面的诱惑,晃晃荡荡地掉落下去,只留下一抹淡红色的云翳,像是揉碎了的掺杂了苏丹红的鸡蛋黄。暮色中的古城笼罩在薄薄的雾霭里,透着一股飘渺的诡异。下班的车流像一条长长的百节虫蠕动着,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把都市变成了喧闹的蛤蟆坑。

猛地,在喧嚣的喇叭声中出现了一曲激昂的琵琶曲,像是燥热的天空中忽然飘过一缕清风。循声望去,却见马路拐角处,昏黄的路灯下,一位蓬头垢面、看不出多大岁数的男人,坐在马扎上,正在旁若无人的弹奏着《十面埋伏》。他面前摆着一个搪瓷小盆,里面杂乱地放着几枚硬币——原来是一个乞丐。周围围着几个孩子,听了一会就都索然无味地走开。乞丐也不多言,仍低头演奏,仿佛已经融入了楚汉争霸中。

忽然,一双锃亮的皮鞋走进了乞丐的视野,挑战似地跺了两下。乞丐不为所动,仍然自顾自地弹奏着。亮皮鞋也不说话,就站在乞丐面前,在路灯的映射下,仿佛一面墙笼罩住了对方。

一曲终了,乞丐才抬头看对方,见是一位不到30岁的年轻人,面色冷得像冰块。乞丐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先生,你影响我生意了!”

亮皮鞋一脚把搪瓷盆踢飞,拦住还要去捡的乞丐:“照顾你一个生意。跟我走,我们老板喜欢听琵琶曲,以后的生计完全不用担心了。”

乞丐瞪着一双浑浊的眼:“老板?为什么会找我?”

亮皮鞋还是一脸的冰霜:“也许是缘分吧!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去找别人。”

乞丐忙不迭地起身,一手拎着琵琶,一手去拿马扎。亮皮鞋又是一脚,把马扎踢到一边:“用不着了!老板家里什么都有,你只要人去了就行了!”

乞丐跟亮皮鞋上了汽车,只剩下了街角处的马扎……


1

陆飞宇一走进秦家,就后悔为什么要来了。

秦家张灯结彩,收拾得比春节还要火爆,在盛夏中的古城确实太扎眼。但这也怪不得秦家,谁让人家现在是古城首富呢?富豪过生日,即使自己不热心,也总会有热心的人给操办——谁让这是在中国呢?在中国,永远不缺乏帮闲的人。

秦天昌50多岁,穿着一身意大利阿玛尼西装,显得很随便,正跟夫人一起站在客厅门口接待来访的客人。他的夫人肖美娟是填房,大约35、6岁,穿一身鹅黄色套裙,一脸微笑地冲着来客点头示意。夫妇俩的身后,笔直地站着秦家的保镖刘刚,一位30岁上下的年轻人,一头短发,身着黑色金利来西装,冷峻的脸上一股肃杀之气,看来人的目光都是防贼一样。

秦天昌一眼看见从出租车里下来的陆飞宇,高兴地点点头,笑着说:“大侦探,终于舍得抽出时间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陆飞宇笑着喊了一声叔叔,却被肖美娟拦住:“小陆,你跟我们家乐乐都订婚了,还不改口?”

陆飞宇嘴里咕哝了半天,才终于喊了声:“爸!”

这一个字,就让秦天昌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应着,回头喊道:“乐乐,飞宇来啦!”

随着喊声,从里面跑出来一对姊妹花。陆飞宇不由眼前一亮:好一对漂亮的双胞胎!

只见面前两姊妹,一般的美貌、一般的身高,就连脸上笑出来的酒窝也一般无二,要不是俩人一个穿红色的连衣裙、一个穿白色的连衣裙,简直就是一个人在照镜子。

陆飞宇看了半天,才看出穿白色连衣裙的是自己的未婚妻秦乐乐。不用说,另外一位一定是在香港做生意,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大姨子,乐乐的双胞胎姐姐秦欢欢。

陆飞宇喊了声欢欢姐,立刻引起了乐乐的笑声:“姐,我说什么来着,飞宇一定能分出来我们都是谁的!怎么样?”

秦欢欢笑道:“不愧是大侦探!”

陆飞宇跟秦乐乐都是公安大学的毕业生,毕业后都参加了招聘警察的公务员考试。陆飞宇笔试成绩第一,但在面试中却被有背景的人给顶了下来。本来秦乐乐想求父亲给托人,但陆飞宇死活不干,而是自己开了个私人侦探所。一两年下来,帮着富豪、富婆们破了多起“花案”,一时间在古城的富人群里有了很高的名气,收入倒比当个公务员高,因此也就乐此不疲了。秦乐乐在父亲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了古城市公安局,在局机关当内勤。今天父亲50大寿,就请假提前回家帮着忙活。秦欢欢一直在香港,中文大学毕业后不愿意回来,秦天昌就在香港开了家分公司交给女儿打理,近两年下来也经营得风生水起,让秦天昌对一对宝贝女儿都很满意。

秦家的客厅足有200多平米,早已是灯火通明,更显得金碧辉煌。厅里排放着两长条桌案,分别摆着西餐和中餐。别说吃,就是看上一眼,那些珍馐就足以让人馋涎欲滴。已经来到的客人,每人端着一个自助餐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边吃边聊着生意经。陆飞宇转了一圈,见没人跟自己话语投机,就端了一个盘子,捡了几样爱吃的东西到一边去吃。刚吃了两口,就见秦乐乐走了过来。陆飞宇诧异地问:“你怎么不去招呼客人?”

秦乐乐不屑地一撇嘴:“都是商人,一股的铜臭气!让爸跟姐姐招呼吧,他们有共同语言。走,我领你去个清静地方!”

陆飞宇随着乐乐上了二楼,进了乐乐的房间,把餐盘一撂,立即歪倒在床上:“还是躺着舒服!”

秦乐乐白了他一眼:“德性!起来!今天来客多,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啊?”

陆飞宇笑道:“什么样子?你老公的样子呗!过来,陪我躺一会儿,想死我啦!”

秦乐乐往床前走了两步又站住:“我不能躺,刚买的裙子,别压皱了。”

陆飞宇闪着一双冒火的眼盯着乐乐的裙子,问:“今天刚买的?看跟你姐姐的一个样式不一个色呢?”

秦乐乐撇了撇嘴:“是我们那个后妈给买的,说不一样颜色好区分。”

陆飞宇顺手从床头拿起一本书,一看书名,是美国《奎因》杂志悬疑小说选《消失的女郎》,笑道:“你也在看这本书?”

秦乐乐点点头:“是姐姐给我看的,说对我工作有帮助。你也在看?”

陆飞宇笑道:“你不是说对工作有帮助吗?你一个内勤都学习,何况我呢?”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跑步声,随着就听见隔壁秦天昌夫妇的卧室门被撞开的声音。

“不好!出事了!”陆飞宇一骨碌爬起来,开门冲了出来,却见空旷的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走到秦天昌夫妇卧室门口看进去,也没看见人,就发现床已经被床脚上拴着的一根绳子拉到了窗口。陆飞宇几步冲到窗口往外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但没等他出声,却听见门外秦乐乐发出来一声惨呼:“杀人啦!”

……


2

就在陆飞宇和秦乐乐上楼去不久,秦天昌夫妇就回到了客厅里。众人见寿星佬回来,纷纷围过来。一片杯觞碰撞声中,奉承与唾液齐飞,红酒共醉脸一色。转了一圈后,秦天昌与几个朋友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吃边聊。肖美娟说头有点晕,要上楼去休息。秦天昌示意刘刚送夫人上去。刘刚就搀着肖美娟上了二楼。

又喝了几圈酒,见刘刚还没下来,秦天昌皱皱眉,跟周围几个朋友告了声罪,起身也上了二楼。

二楼很静。秦天昌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听了听,里面没动静,伸手推门进去,却没看见肖美娟的影子,疑惑的思绪还没出来,就被重重一掌砍在后颈上。秦天昌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思想是:谁害我?


3

秦乐乐的喊声惊动了整个别墅。随着陆飞宇一起循声跑进楼梯口另一侧房间的秦欢欢一见房间里的情景,不由“啊”了一声,把头埋进了离她最近的陆飞宇怀里。陆飞宇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秦乐乐,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秦乐乐倒没什么,慢慢走过来,从陆飞宇怀里把姐姐拉到自己怀里轻声抚慰着。

陆飞宇这才腾出身子,来到床前。

床上躺着两具无头裸尸!从胸腔渗出的血,洇红了床单。床下,乱糟糟地丢着一堆衣服。一身是黑色金利来西装,另一身是鹅黄色的套裙。死者看来是刘刚和肖美娟。陆飞宇一皱眉,猛地想起什么,急忙出门,分开聚集在门口的人群,大声喊保安把住门口,任何人不许出去,然后打电话报警。

报完警,陆飞宇和秦乐乐一起把秦欢欢搀到乐乐的房间,没等说话,却又听见楼道里一阵喧闹。出门一看,原来是众人堵在秦天昌的门口。有人在低声议论:“靠!原来是老婆跟保镖私通,老秦看不过就把俩人杀了,自己也吊死了。”

陆飞宇分开人群,喊涌进了秦天昌房间正在窗口看外面挂着的秦天昌尸体的人们出来,保护现场。

众人依依不舍地出来,纷纷闹着要回家。

陆飞宇冷着脸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有杀人嫌疑,谁也不能走!”

人群中有人嘟囔着:“杀人的分明就是秦天昌啊!现在他也畏罪自杀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飞宇冷哼一声,说:“是秦先生杀的人?你们谁看见了?你们也不想想,像秦先生那样的人,能杀得了刘刚那样的壮小伙子吗?”

众人嗡嗡了半天,无奈只好随着陆飞宇来到楼下客厅里等警察到来。大概是呆在房间里太沉闷,秦乐乐也扶着欢欢来到了楼下,坐在角落里流泪。

陆飞宇到门口,问把门的保安有没有人出去。保安摇摇头。

陆飞宇冷着脸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去找秦乐乐,却发现乐乐已经不在姐姐身边,只剩下一个还在抽泣的秦欢欢,想了想,急忙跑去二楼。


4

二楼静悄悄的,死一般沉寂。长长的走廊里空荡荡的,惨白的灯光投射到地毯上,像是被吃了一样。陆飞宇到了秦乐乐的房间门口,推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但里面空无一人。

陆飞宇心中暗想:乐乐去哪儿了呢?忽然隐约中闻到一股焦糊味,正要去找,却听见楼下客厅里乱了起来,急忙下楼一看,原来是警察到了。

陆飞宇迎上去,见带队的是熟人,古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舒海和一大队大队长江浪,打个招呼后就领着舒海几个上楼去看现场。

一进刘刚的房间门,江浪就一皱眉:“现场破坏得太厉害了!陆飞宇你也是学刑侦的,怎么不懂得保护现场?”

陆飞宇摇摇头:“等我到现场,已经乱了。”

警察们又来到秦天昌的房间,还是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法医验尸后,让人把尸体抬走,然后对舒海说:“三人都没有中毒迹象,死因得进一步查明,看来我们遇见的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凶手。”

舒海皱着眉想了想,说:“先下去了解一下情况,起码得先找到人头!”


5

客厅里好像飞着几万只苍蝇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在用提高了的嗓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说是窃窃私语但声音却惟恐小了,好像这时候谁声音小了就是心虚、就是凶手似的。

客厅边上的小休息室成了临时的问询室。几个警察守住门口,舒海和江浪带着做记录的女警唐海霞进了房间。陆飞宇跟进去,江浪一瞪眼:“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陆飞宇脸一红,刚要走,却被舒海留下:“一起听听吧。飞宇可是刑侦专业的高材生,也许没有咱们的框框,更能引开思路呢。”陆飞宇冲江浪一吐舌头,跟着走了进来。

一连问了几个人,说法都是大同小异,都说是秦天昌的保镖刘刚跟秦天昌的老婆肖美娟私通被秦天昌发现后杀了,秦天昌然后畏罪自杀。

唐海霞一推面前的记录纸,说:“二位队长,我看可以结案了,就是个普通的情杀案啊。”

舒海笑笑,问江浪:“你看呢?”

江浪也笑笑:“我同意小唐的意见,就是一桩普通的情杀案。”

舒海不置可否,回头又问陆飞宇:“我们的大侦探,你看呢?”

陆飞宇不屑地瞟了江浪一眼:“我刚才就说不是那么回事!”

江浪“哼”了一声:“别以为喊你一声大侦探你就真的是了!你说不是情杀案,那是什么案子?”

陆飞宇微微一笑:“我没排除情杀案,但凶手肯定不会是秦天昌!”

“为什么?”唐海霞诧异地问。

“很简单!”陆飞宇扳着手指头说,“以秦天昌的年纪和体力,怎么能够杀死年轻力壮的刘刚呢?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肖美娟!”

江浪脸一红,用埋怨的目光扫了一眼唐海霞。唐海霞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记录纸,仿佛说:别看我,我就是做记录的。

舒海笑了笑,冲门口的警察喊道:“再喊一个来!”

警察应了一声刚要走,却被一个10来岁的小姑娘拉住了:“叔叔,我能进去吗?”

警察不耐烦地说:“一边玩去!大人干正事呢!”

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我就是跟警察叔叔说正事啊。”

警察还想说什么,却听屋里舒海喊道:“让她进来吧。”

小姑娘进了屋,语出惊人:“你们不是要找死人头吗,我知道在哪儿!”

一句话把坐着的几个人全惊动得站了起来。

“真的?”江浪过去一把抓住小姑娘,“在哪儿?”

小姑娘吓得“哇”一声哭了。唐海霞过去推开江浪,扶着小姑娘哄了半天,才问明白。

跟着小姑娘,舒海带着警察们来到了后花园,在一棵沙果树下松软的土地中挖出了一个黑塑料袋。解开塑料袋,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在目!但是,两颗头颅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已经分不出是谁的了。

舒海让法医赶紧回局里想办法复原头颅,然后走到小姑娘身边,问:“孩子,你怎么知道头在这里埋着的啊?”

小姑娘说:“我在屋里玩得不高兴,就自己跑到这里摘果子吃,看见一个阿姨跑过来埋了一个大塑料袋。后来听说杀了人,我就想会不会这里就是埋的人头啊。”

舒海心中暗自为孩子庆幸没被凶手发现,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孩子是脸颊,又问:“你认识埋人头的阿姨吗?”

“认识!”小姑娘一指楼里,“就是在一边坐着的阿姨!”

“秦欢欢?”陆飞宇不由叫出了声。

几个人冲进来楼里,却见秦欢欢倦懒地靠在桌边昏昏欲睡。小姑娘一指,说:“就是她!刚才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陆飞宇一下愣住,回身对舒海说:“穿白色连衣裙的是秦乐乐啊。”

舒海一挥手,众人跑上二楼,冲进了秦乐乐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陆飞宇一眼看见床上的《消失的女郎》,猛地一拍额头,冲出门去。

陆飞宇循着记忆找到了刚才闻见焦糊味的房间,正是秦欢欢的,冲进去却没看见人,刚想出去却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流水声,推开门一看,秦乐乐昏迷在了浴缸里,浴缸放着水,眼看就要淹没秦乐乐,急忙俯身把秦乐乐抱起来,转身想出去,忽然发现洗手盆里好像有冲过的灰烬,没冲干净的灰烬中好像还有一片指甲大的白沙,顺手揣到衣兜里,抱着乐乐出了房间。

江浪一见,惊问:“怎么了?又一个畏罪自杀的?”

陆飞宇没好气地说:“自你个头啊!快喊大夫!”


6

突然的变故让案情变得根据扑朔迷离。法医检查了秦乐乐的身体,认为只是昏迷,性命无碍,但是什么时候醒来不好说,也不用去医院,在秦乐乐房间里观察就行。她昏迷的原因是脑后的一击,而这一击是很专业的特种兵之类的人发出的。

江浪挠挠头说:“这复杂了,这么多人还得找出个特种兵来。我跟舒支队倒是特种兵出身,看来这次要会会同行了。”

陆飞宇笑道:“除了你们俩,我倒还知道一个特种兵,刘刚!”

“切!”江浪不屑地哼了一声,“拜托,别说这么没技术含量的话好不?刘刚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陆飞宇笑笑不语。

舒海叹口气说:“看来只能等秦乐乐醒来以后才能搞清楚。”

陆飞宇摇摇头说:“未必!秦乐乐如果是被偷袭的,就不会知道是谁。”

江浪没理睬陆飞宇,对舒海说:“支队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干等?那客厅里的一屋子人怎么办?不能总限制人家的自由啊。”

舒海点点头:“那就让大家都先回去,记住要留下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

留下唐海霞跟另一个女警看护着秦乐乐。众人来到楼下,一一问过客人的口供,让大家回家等通知。

几个厨师来要报酬。秦欢欢正在悲伤中,哪里顾得上跟厨师们还价,上楼取来10000元钱就扔给了厨师们。两伙厨师很高兴地边分钱边往外走。

忽然,陆飞宇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几步追上去拉住一个正低头往外走的厨师:“你等一下!”

那厨师回过头来,一下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只见他30多岁年纪,淡黄色的长发像个女人似的披散开,嘴唇上留着八字胡,一张嘴一口标准的东北话:“你干哈?整啥玩意儿?人家秦小姐都给钱了,你个没过门的女婿掺和啥呀?”

陆飞宇笑了,笑得很灿烂:“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家的女婿,而且还是没过门的?”

那厨师一愣,有点慌乱地说:“我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陆飞宇还以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不会是秦先生刚告诉你的吧?”

“你!你什么意思?”那厨师回身对别的厨师喊道:“秦家不讲理,给了的钱还想要回去!”

厨师们一乱,几个正点钱的也顾不得点对没点对,往衣兜里一塞,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陆飞宇。

陆飞宇冲大家一摆手:“没大家的事!大家拿好钱赶紧走吧。”

大家一听,也顾不得说什么,急急忙忙地收好钱往外走。

长发厨师也要走,陆飞宇一把拉住:“我可没说让你走!”

那人一下挣脱开:“干什么?”

陆飞宇也不答话,近前一把薅下来那人的长假发,露出一头乌黑的短发。

那厨师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陆飞宇冷笑道:“还用我帮你卸妆吗?自己把假胡子撕下来吧!”

那厨师死死地盯着陆飞宇,也顾不得用东北话了,恨恨地说:“陆飞宇,早该把你一起杀了!”撕下八字胡,赫然是已经“死了”的刘刚!

刘刚一撕下胡子,就快步欺近陆飞宇,一手揽住陆飞宇的脖子,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匕首顶在陆飞宇颈动脉上:“谁都不许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的人。舒海止住掏出手枪想上前的警察们,回头又对刘刚说:“你想干什么?你这样就能跑掉吗?”

刘刚冷笑道:“你管我跑得了跑不了啊!现在我命令你,立即给我一辆加满油的汽车!”

舒海挥舞着手枪说:“就是给了你车,你能跑到哪里?”

刘刚笑了:“谢谢你的提醒!警察先生,你手里的枪让我明白了。你得先把枪给了我,那我才放心!你要是不给,我心跳得厉害,没准这手就一哆嗦,那你们就跟人质的家人去交代吧!”

舒海想了想,说:“你现在投案可以从轻处理,要是再拿到枪罪过就大了!”

刘刚不屑地一撇嘴:“已经杀了几个人了,再加上抢枪又有什么?不就是个死吗?快把枪扔过来,我的手可要抖了!”

舒海无奈,俯身把枪顺着地毯扔了过去。刘刚挟持着陆飞宇,贴近了手枪,按着陆飞宇蹲下,自己蹲下的同时丢开匕首去抓枪。就在这一瞬间,陆飞宇跟舒海同时发难——陆飞宇猛地向后一撞,把正想抓枪的刘刚撞出去老远;舒海箭步上前,一把按住刘刚。几个警察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近前把刘刚抓住上了背铐。

舒海看一眼正扑打自己身上尘土的陆飞宇:“行啊!没看错你,果然在最合适的时候动了手!”

陆飞宇笑道:“我要是没明白你的意思,你的赌博可就血本无归了!”

舒海笑笑,把丢在地下的枪捡起来扔给陆飞宇。

陆飞宇接过一看:“没子弹啊?”

江浪笑道:“跟舒支队比,你小子还是嫩啊!”

见警察们押着刘刚要走,陆飞宇说:“舒支队,你就这么走了?”

舒海饶有兴味地看着陆飞宇:“怎么?罪犯抓住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陆飞宇急切地说:“可还有个藏人头的嫌犯呢?”

舒海笑道:“她跑不了!唐海霞带人监视着呢!”

陆飞宇冷下脸来:“你还真以为是秦乐乐藏的人头啊?”

“不是她是谁?”舒海还是微笑着,“小姑娘已经证明就是她了!我们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忽视事实啊!”

陆飞宇叹口气:“我原来还以为舒支队不笨呢,原来……”

舒海大笑:“好小子,甭用激将法!你要想参加审问刘刚,我给你个机会!”


7

临时的审讯室设在了一楼客厅旁的休息室里。舒海、江浪和担任记录员的警察坐在一张桌子后。陆飞宇站在桌前,先盯了会坐在几个人对面的刘刚。刘刚笑道:“你别玩心理战术了!没用!老子当年干过特种兵,不吃你这套!”

陆飞宇不为所动,围着刘刚转了一圈,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杀秦天昌?”

刘刚“哼”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

陆飞宇很夸张地笑了几声:“不说话?很好!我会让你说话的!”回身对舒海说:“舒支队,我请求把刘刚的同案犯秦欢欢收押!”

刘刚猛地睁开眼:“不!不是欢欢!是秦乐乐!”

舒海一笑,对江浪说:“把秦欢欢带到这里来!”

江浪一愣:“支队长……”

舒海严肃起来:“执行!”

江浪疑惑地看看舒海又看看陆飞宇,没看出答案,只好出去把秦欢欢带了进来。

秦欢欢诧异地问:“舒支队,你们审案子,喊我干什么?”

舒海笑道:“你是被害者家属,我们今天特批你听审。”

陆飞宇把秦欢欢领到刘刚旁边坐好,忽然问:“秦欢欢,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秦欢欢愣了一下:“小陆,我有什么问题?”

陆飞宇面如死水:“交代你为什么要藏死者的人头!还有,死者都是谁?”

秦欢欢一副委屈的样子:“不是我,是秦乐乐啊!”

“你怎么知道是秦乐乐?”陆飞宇近前一步,追问道。

“是那小姑娘说的啊!”

“呵呵,”陆飞宇笑了,“小姑娘指证的就是你啊!”

秦欢欢冷笑一声:“小陆,你要护着你老婆我没意见。可也不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啊?小姑娘分明说是穿白连衣裙的埋的人头。大家都知道,我们就是为了让家人分清楚才分别买了红色和白色的连衣裙!”

“是吗?”陆飞宇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是不是以为刘刚把证据都销毁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惜,乐乐反应过来得早,冲进了你的房间,使得刘刚百密一疏,留下了这个!”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从秦欢欢房间的卫生间里捡到的没烧尽的白色纱条:“没想到你处心积虑设的局,会因为一条细纱而破碎吧?”

秦欢欢先是一愣,然后咬着嘴唇说:“这白纱条证明不了什么!”

刘刚忽然喊了起来:“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枪毙我吧!”

陆飞宇笑笑:“别着急!会给你个交代的!”回身对舒海说:“舒支队,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舒海点点头,拦住想说什么的江浪:“在审讯室里讲个故事,调节一下气氛也好。”

陆飞宇冲门口站岗的警察一笑,又对舒海说:“是不是把刘刚的手铐摘了?看他戴着手铐听我讲故事,我还真不习惯。”

江浪还想拦,不料却听见舒海说:“好的!给我们的大侦探创造给好环境。”

陆飞宇等警察给刘刚开了手铐,坐回舒海几个身边,回身冲着刘刚说:“古城有个大户人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两姊妹从小就要好,但长大后却发生了变化。老大因为学习好,处处拔尖,在香港中文大学毕业后不愿意回古城。当父亲的就在香港开了家分公司让女儿负责。老二学习一般,考上了公安大学,毕业后进了公安局。本来没有什么事,但就在上个月,父亲在医院检查时发现得了重症。一家人都瞒着父亲,忙着给老人治病。但有人却打起了家产的主意,正好她看了一本书《消失的女郎》,于是她就设了一个局,一切按照书里的情节,搞了个‘死人’杀人的案子……”

秦欢欢眼睛忽然一亮,插嘴说:“那书我见过,就在秦乐乐的房间里!”

“是的!是在乐乐的房间里。”陆飞宇还是微笑着,“所有的目光都瞄向了乐乐。但你想不到的是,我刚来的时候乐乐就告诉我,那本书是你给她的!”

秦欢欢的眼色暗下去,呢哝道:“你不能证明什么?你得避嫌!”

“是吗?”陆飞宇冷笑一声,“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承认是你给了乐乐书呢?”

“没有!”秦欢欢急忙分辩,“我就是说你不能证明乐乐什么。”

“是的。我是证明不了乐乐的清白,但我能证明你的恶毒!”陆飞宇忽然愤怒起来,起身指着刘刚说:“你还蒙在鼓里!我不知道秦欢欢给了你什么好处,但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她就把你出卖了。你以为你杀人后没人会想到是你这个‘死人’做的案,但她在给乐乐的书里,有一篇《古罗马国王刺杀案》,里面的作案手法一直在暗示是你在杀人!可惜你还自以为是呢!”

“什么?”刘刚本来黯淡的的眼色忽然烧起来,扭头问秦欢欢:“是真的吗?”

秦乐乐急忙辩解:“不是!刘刚,别听他挑拨!”

“是挑拨吗?”陆飞宇咄咄逼人地说,“你怎么解释你送给乐乐那本书?”

“不是我送的啊!”秦欢欢无力地说着。

刘刚瞪着秦欢欢:“你说过你爱我的!”

“她谁也不爱!”陆飞宇说,“一个连父亲都可以杀害,连同胞都可以陷害的人,会有爱心吗?她爱的是钱!”

“那又怎么样?”秦欢欢忽然站了起来,冲着陆飞宇冷笑道,“你们能把我怎么样?谁能证明我有罪?在香港,我有最好的律师。你的这些推理,精彩是精彩,但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我是无罪的!”

“我可以指证你!”刘刚忽然说,“你这个娘们儿心太黑了!我一定不能让你跑了!”

“你想诬陷我?”秦欢欢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是因为求爱不成,因爱生恨而诬告我的。小姑娘可以作证,你的同案犯是我的妹妹秦乐乐。真可惜,你们都要因为合谋杀人被起诉!我,成为了我们父亲遗产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她转向陆飞宇:“你不觉得可惜吗?你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而且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陆飞宇忽然泄了气,对舒海说:“还真有可能判不了她。她的这些话还真可能打动法官,真是一场完美的谋杀啊!”

舒海点点头:“加上刘刚,四条人命啊!”

刘刚忽然暴怒起来,扑过去抓住秦欢欢,狠狠一扭她的脖子。秦欢欢一声都没发出来,眼白一翻,眼见着就没气了。门口的几个警察大惊失色,急忙扑过来。

刘刚笑笑,伸出双手让警察带上手铐:“我不会反抗了。我的心已经死了,不过死之前让我自己报了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飞宇问:“那跟肖美娟死在一起的又是谁呢?”

刘刚说:“反正我就要死了,就不难为你们了!他是我从街头找来的乞丐。”

舒海一挥手,让警察们收拾秦欢欢的尸体并且把刘刚押走,随后走出大楼,仰面看着深邃的夜空。

陆飞宇跟了出来:“结束了。”

舒海收回目光,扭头看了看陆飞宇:“是的!案子结束了。不过,你刚才好像说是一起完美的谋杀!”

陆飞宇说:“是啊!确实是完美的谋杀!我们明知道是她谋划的,但却找不到足够证明她有罪的证据。”

舒海笑了:“不过你更厉害,几句话就把刘刚的凶性激发了出来。你的所作也是谋划好的,更是一场完美的谋杀!”

“没办法!我找不到能证明她有罪的证据,只好……”陆飞宇忽然明白过来:“舒支队,你玩我!”

舒海还在笑:“我怎么玩你了?”

“你也知道秦欢欢就是凶手,但你不出面,让我给你当枪手!”陆飞宇也不由笑了,“你真是老狐狸!”

舒海说:“不管怎么说,事情是你干的,也没有人指使你。你这才是杀人不用刀!”

“谁杀人了?”刚苏醒过来出门找陆飞宇的秦乐乐忽然在二人背后问,“飞宇你杀人了?”

陆飞宇回身做了个“嘘”的手势:“别瞎说!熟归熟,你这样说我仍然会告你诽谤的!”

一阵大笑飞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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