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双方老人终于都点了头,文开艺答应了张朋春的求婚,他们结合了。
最高兴的还是文吝,他像只快乐的小鸟,他高声叫道:“噢 ,噢,我有爸爸了,张老师就是我的爸爸!”
“爸爸,你要抱着我,像小鸟一样地飞!”张朋春高兴地说;“好喽!”张朋春抱住文吝的腰,文吝两臂尽力向外展开,两脚尽力向外伸,他叫起来:“我要飞,飞呀飞,飞向未来!”
文开艺看着儿子高兴的,幸福地笑起来,她可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就这样度过,可一声惊雷又让文开艺方寸大乱,她觉得她的世界要倒了。
这天,文开艺正在厂里上班,接到张朋春从学校打来的电话,说文吝出事了,正被送进镇里的医院,要她快来。
文开艺感到天旋地转,儿子出事了!能是什么事呀?她疯狂地登着自行车,很快就到了医院。
一进抢救室,她呆住了,儿子还抱在张朋春的怀里,儿子的胸部都是血,张朋春的胸前也是的,血还在滴,地上落红一片。
她狂奔过去,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子,你怎么啦!”她大声地哭起来。
“您是孩子的母亲吧,”,医生说,“孩子受伤在右胸,由于发现得晚,流血过多,需要赶紧输血!马上!快点!”
文开艺赶紧来到治疗室,护士一番忙碌后,抽了血,输到文吝的身体里。
镇里的救护车来了,医院里一名护士陪同,孩子被紧急送往县医院。
坐在救护车里,由于输血过多,文开艺有点昏昏沉沉的,她闭上眼,其实关爱着儿子,她的头脑清醒得很。孩子怎么会被人刀捅,他那么善良,有孩子竟对他举起刀……
护士看着文开艺睡着了,生气地对张朋春说:“你是孩子的老师,还是孩子的父亲,你说呀,孩子是领养的,你早说呀,你是不是知道你们的血型不对?犹犹豫豫的,差点耽误了大事。”
医生望着张朋春说:“你怎么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又忽然像无意间窥到了人家的隐私一样,却并不去斟词酌句,“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张朋春显然生气了,“重要的是,您只要想眼下孩子是什么情况,到县医院怎么跟医生交接,有助于更好地抢救孩子。”
医生哑了,车厢里一片沉静。
文开艺惊呆了,幸亏是闭上眼睛,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车厢里医生和护士惊疑的目光。他们血型不对?她在生理卫生课上学过,父母的血是可以输送给孩子的。可张朋春的血却不能……
二
不自觉地,泪水在眼眶里氤氲着,眼球被越来越多的泉一样的泪包围着,终于,晶莹的泪珠坠落了,掉到地上,仿佛她柔弱的心被重撞了一下,痛苦而可怕的往事像电影一样又在文开艺的心屏放映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高中文化的文开艺,未曾嫁人,却有一个天资聪颖,活泼可爱的儿子文吝,上小学三年级。自从上学以来,成绩一直优秀。只要考试,班里第一肯定是他;只要发奖状,第一个上台领奖的准是他。
这天放学,文吝背着书包,一溜小跑到家,一下扑进妈妈的怀里,很自豪地对妈妈说:“妈妈,妈妈,我今天又得了一个大奖。”说着,他从书包里小心地拿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原来是一张奖状。文吝一个月前参加了小学生作文大赛,竟获得市级第一名,还要参加省级的比赛呢。
“给!”文吝把一张百元钞票递过来。她一把揽过儿子,有点疑惑地问:“哪来的钱?”
文吝自豪地说:“我参赛得奖,张老师奖给我的。”
一说到张老师,文开艺脸上的兴奋淡去了,一种复杂而莫名的情感漾上心头。只要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一朵浅色的红晕含苞在她的脸庞。她和张朋春是高中同学,那时候考大学太不容易了,镇中学哪一届能考取一人那是天大的喜事,有时连续几年也无人考取。这一年,轮到文开艺和张朋春参加高考,他们内心忐忑着,不知等待着的将是怎样的命运。赶巧县里小学师资严重不足,县领导决定在这届高中生中招考民办教师,有教师编制,待遇等同公办教师。这个比考大学容易些,因而同学们报考踊跃。文开艺和张朋春一同参加考试,结果双双被录取。他们两人都欢天喜地地,他们互相爱慕,海誓山盟,生死相依。
如果没有那事多好啊,可覆水难收,噩梦难圆。
三
文开艺和张朋春同时考上民办教师,这是村里的大喜事。张朋春的父亲张四德是村长,儿子考上了民办教师,给他争脸了,决定大摆喜宴庆贺,并且怂恿文开艺家同时办,那意思还不是一个“比”吗?文家无权无势,他不想让儿子和文家丫头走得太近。文开艺的父母是要强的人,拿出了家底子,并向亲朋借了钱,办得并不比张家差,大家纷纷夸赞。
酒宴在那天下午四钟开始。太阳已经下去了,但还那么热,蝉声噪耳。酒宴上的热闹完全盖过了外边的蝉声。张朋春不能喝酒,可那天,他老子让他给亲朋敬酒,为了活跃气氛,破例让他喝。张朋春喝得小脸泛红,像个关公。文开艺呢,这天也特别高兴,大家叫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小才女,文开艺,来一杯。”文开艺连连摆手,她父亲看大家兴致很高,不想扫了客人的兴,就让女儿喝了几杯。文开吝拗不过,酒一入肚,顿觉火辣的直烧咽喉而下,然后又反回来了。接着她又喝了第2杯,第3杯。文开艺呆不下去了,红着脸,皱着眉,摆着手,在贺喜的亲邻们的大笑中跑回自己的屋,再也没有出来。
夜里,文开艺做了个梦,梦中好可怕呀,她被什么重重地压上了,很重,她喘不过气来了。不久,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猛得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大大地吃了一惊,下身光光的,还湿淋淋的!少女的一颗心受伤了。她狠狠地捶打自己,发了疯似的,在厨房里洗起来,她把身子洗了无数遍,又把衣服全洗了,水倒得远远的,才回到卧室,愣愣地坐在床边,木雕泥塑一般。
早上,天还刚刚亮,文开艺的妈妈就起来了,看到女儿坐在床上发愣,就说:“看你考上民办老师了,都要吃皇粮了,幸福得傻掉了,发啥呆呀!”
就这一句话,文开艺一下扑到母亲的怀里,痛哭起来。母亲问了几句话,什么都明白了。
四
中午时候,张朋春兴高采烈地来找文开艺,他探头探脑地向院子里张望,没啥动静,兔子似的就钻进了文开艺屋子,他惯常是这么做的。可今天不同,待他放眼一看,十分尴尬,文开艺坐在床上,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好像大病了一样。旁边,母亲低头,坐在旁边,陪着闺女;父亲在闷头抽烟。
张朋春叫道:“叔、婶、开艺,你们这是怎么了?开艺考取民办教师,是在县城呀,想回家也就回家了,你们如果不放心,就把她交给我好了,少一根毫毛,你们就剁掉我一根手指头。”他保证似地说。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婶还是低着头,倒是叔抬起头来,说:“朋春哪,以后你少来,你那势利眼的爹,惟恐我们家的穷气妨了你们家,对我们眼不是眼的,鼻子不是鼻子的。不要再给我们添乱了。”
文开艺这时抬起头来,张朋春看清了,文开艺的两眼好像在水中浸过一样,又红又肿,他的心痛了。看到叔婶像防狼一样地看着他,张朋春感到很窘迫。
文开艺平静地说:“娘,爷,你们出去一下,我想跟朋春说句话。”爷和娘互相看了一眼,不放心似地,一步一回头,走了出去。
张朋春疾步上前,一把抓住文开艺的手,急切地说:“开艺,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开艺粗暴地打开张朋春的手,张朋春愣住了,他张大个嘴,想说,脸上胀得通红,却又说不出话。
文开艺抬起头来,好像一把刀,直刺过来。张朋春慌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呀,好像我是一个贼似的。”
文开艺冷冷地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那个贼?”
张朋春更慌了,“我怎么觉得你家里今天非同寻常呀,你爷怪怪的,你娘怪怪的,我都能理解,不都是生我那个势利眼爸的气吗?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竟然怀疑我是贼,有点过分了吧?”
文开艺怔怔的,满脸疑虑重重,她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她最后还是开口了, “你,你昨天夜里到你这来了吗?”文开艺心中甚至想,如果是张朋春,问题倒简单了。
“昨天夜里?”张朋春回想似的,他说,“昨晚,爹让我陪客人,硬让我喝酒,我拗不过,喝了不少酒,回屋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今天天亮。这不,我起床,吃过饭,就到你这来了。”他看着文开艺的脸,好像想看出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看不透对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能有什么事。他的内心惴惴不安,一颗心急得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文开艺问道;“朋春,我问你一件事,你梦游吗?”她曾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梦游的人夜里出来做事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暗暗想,如果他梦游——事情也不会很糟糕。
张朋春猜不透文开艺为什么问他这事,好像漫天云掉馅饼,让他摸不着头脑。可他看文开艺不像是开玩笑,就认真地回答她说:“不,我从来不梦游。”为了打破僵局,他故作轻松地说;“我不知道我灵魂是不是梦游,它倒是可以在梦中去与心上的人相会。”他故作轻松地笑起来。
文开艺粗暴地对他说:“你赶快走!我没功夫跟你磨牙!”
平时温和的文开艺怎么变得如此暴躁?张朋春大吃一惊。爷和娘赶紧跑过来,齐声说:“朋春,你快走吧,不然,你爹知道,又会责骂你,连我们也会受牵连。”
张朋春心事重重,怏怏不乐地走了。
五
张朋春回到家,心里闷闷的,他猜不透文开艺为什么会这样,她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呢?中午吃饭,只有娘和他吃,看他犯了癔症似的,生气地说;“你爹不在,不然,我一定会让他削你的皮。”,
吃过饭张朋春还在想。他突然跳了起来,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要找到他爹,问个明白。他勾着头,一转身冲出屋,却与一个人迎面撞个满怀,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个人却摔倒在地。抬头一看,撞倒的是他爹,四肢朝上,一个仰八叉,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快步走上前,把爹扶起来的。这回因为心中有气,他站在那儿,气咻咻地,不动地方。
张四德倒笑了,“我说你小子急啥的,要去奔丧呀,可你老子还未死,你,你慌啥?”他慢慢地爬起来,掸掸身上的浮尘,竟哼起了歌。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说:“再也不要和文家丫头来往来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原来你还说我势利眼,现在我告诉你,爹再开明,这回也不能同意了,告诉你——”
张四德看着儿子,说:“文家那丫头昨天被人强奸了,她竟还到派出所报案,竟然物证人证一样没有,派出所查谁去,案子没法查,她这回丢人是丢大喽。还想缠着咱朋春,做梦去吧!”说完,又哼起那没词的调子。
张朋春听了,他的眼前幻像迭生,他感觉他的天塌了。他拔腿就向外跑去,急得他老子大声叫骂着,追出来,哪里还有张朋春的影子。
六
张朋春走近小院子,门没有关,院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文吝肯定在做作业,文开艺一定在旁辅导着。
走到堂屋前,伸头探视,果然,文吝趴在小桌上安安静静地做着作业。看那模样就惹人喜爱。小身材端正坐着,小手规范地执着笔,写在练习本上的字就是初中学生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两颗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显示着他的活力。那眼珠儿一转,马上脸上笑起来,那是对自己的满意做的作业很满意。文开艺坐在旁边,是在给文吝钉书包系子,时不时看着做作业的文吝,脸上笑了,微微的,高兴,但并不张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
看到这幸福的画面,张朋春急于进去,又想马上退回去,他不忍打破这种和谐。他刚转过身离开,脚碰倒了靠在墙上的一把锨,发出一声轻响,倒把他吓了一大跳。文开艺放下书包,走出来,看到还愣神的张朋春,冷冷地叫道:“是张老师,怎么到家了倒要走?”
张朋春很是窘迫,他啊啊了半天。这时,听到动静的文吝走出来,探着脑袋,一看到来人,一个跑跳飞跃,一下子来到张朋春面前,拉着他的手,“老师,快来家坐!”
只要一看到文吝,张朋春的眼就眯上了,脸上被快乐涨满了,他说:“作文竞赛成绩不错,可不能骄傲呀。”
文吝使劲地点点头。“张老师,我真是喜欢你,你教我语文,我回回拿第一!”他看了看妈妈,说:“张老师,快上屋里坐。”
“呵,还真是位好客的小主人。”张朋春说着,被文吝拉着,来到屋里。
文吝的作业早做完了,把自己今天的练笔又拿给张朋春看,张朋春夸奖说,写得好!又指出了几处问题,文吝注意是听着,领会了,抿着不嘴笑了。
文吝看着妈妈,又看了张老师,歪着小脑袋,好像在想清什么问题,然后他悄声问道:“妈妈,我想让张老师做我爸爸,好吗?”文开艺沉下了脸,文吝感到不妙,赶紧急刹车,把嘴对妈妈闭上了。
文吝看着张朋春,口中叫着,“张老师,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张朋春看着文吝,微笑着说:“啥事?”
文吝低声地说:“我想让你做我爸爸。以后我再参加比赛,我就和小朋友一样,我也有爸爸陪着比赛了。”文吝刚把这话说完,小家伙一溜烟似地跑没影了。
文开艺拿起书包,依然小心地缝补着。张朋春坐在那儿,如坐针毡。他心中有个强烈的渴望,他热烈地看着文开艺,可对方的冷漠让感觉心里骤冷,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七
夜已深了,文开艺坐在床上,依着墙,还是睡不着。灯早就关了,屋里屋外都是黑沉沉的,可她的心里,却是在放电影。那一断往事,又在心里浮泛开来。
那天张朋春,不管不顾地闯进文开艺的家门,自己正放声大哭,眼前的情景好像把他吓着了,与母亲抱头痛哭,泪珠儿成串地掉下,跌在脸庞上,又落在对方的衣服上,湿透了衣衫。
张朋春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离开了。
年轻啊,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当她挣脱气极败坏的父母,毅然决然地跑到派出所报案,一定要抓住凶手,让暴徒得到应得的惩罚。他曾问过张朋春竟然不是他!那就不能原谅了。
录口供的女民警小心地问着哭天抹泪的自己,小心地记着,最后,非常委婉地问她是否保留了相关的证据,她真的傻眼了,那么脏的东西,她会保留吗?女民警说,那就不好办了,一是你是醉酒后沉睡中被强奸,没看到凶手的样子,第二,最有力的证据你没有保留,这个案子,侦破难度大呀。不过,你报了案,我们一定会尽力侦破,还你个公道的,你可以走了,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自己又去了多少次,可每次,民警都在忙碌着,说,这个案子不好办,正在调查呢,请耐心等待。
糟糕的事还在等着她。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害怕丢人,民办教师报名过了时间,而被除名。一切都无谓了,可有一件事不能无所谓,那就是她发现身体出现了异常,母亲怀疑,到医院一检查,果然,她怀孕了。她下决心,要生下他。父母大惊失色,邻居风言风语,说她着魔了,竟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她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生下来,可以帮助找到凶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也要去做。
父亲拍桌砸板,说你如果想这样做,你就走出这个家门,我们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于是她来到镇上,在妇联的帮助下,找了份工作,安排了一个小院子,才算安了身。
另有一件事困绕着她。一个月后,张朋春来了,痛哭流涕,向她忏悔,说自己就是那暴徒,被酒麻醉了神经,被撒旦摄去了灵魂。
打死自己也不相信,他不过是看自己可怜吧,同情她是不需要的。
“我们曾经山盟海誓,我没有背弃我的诺言,只是做了一件让你不原谅的错事,错了,还不敢承担,我是个懦夫,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请你原谅。,请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赎罪!”,如果是这样,更不能原谅他,懦夫,如果当初你承认了,事情虽然糟糕,可怎么也不能到这种地步,所以,她不能原谅他。
文吝对张朋春的态度是她始料未及的,就算自己不原谅他,可儿子竟和他如此地投缘,血缘至亲,是啥也隔不断的,文吝和他特能处得来。古代这样的事情多了,无论是多么不可原谅的,最终孩子不都是认祖归宗了吗?
可是她不好开这个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心灵的创伤怎么可能轻易的结痂呢?
文开艺思绪万千,许多事情,现在的过去的甚至是将来的,杂乱才章地在她的脑中扭作一团,她痛苦地挣扎其中,都控制不止了,她要狂吼。她爬起来,走前文吝的卧室,她打开灯,文吝侧着身,弯成了一张弓,又好像给她设定的安全的避难所,脸上很平和,淡淡的笑容,文开艺的心绪平和了。
她走进院子,四周黑沉沉的,只有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好像要说着什么,可什么也没有说,只把那眼睛快乐而善解人意地眨一眨。那神情好像说,我们理解你,你会幸福的。她盯着天上的星星看,想知道她的幸福在哪里,希望星星能够给她指点迷津。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一声低低的声音传来,那样低,隐隐约约的,仿佛来自己心灵,她听到有人叫她,声音急切。
文开艺慌了,她想赶紧回屋,那声音叫得更急了,这回她听清,来自大门跟,而且是很熟悉的,那是张朋春的声音,“开艺,开开门,我有话说。”
文开艺很惊慌,她怕人在深夜打扰她,只要是天黑,谁来她也不开门。当她知道他口说出的真相,她就憎恶他,是个懦夫,千百次的忏悔,只能增加他的罪过。可他心灵里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渴望,如果是他,她的心会稍安。
文开艺把头凑近门跟,把声音尽量压低,“张老师,你走吧,大半夜的,传闻出去不太好。”
“开艺,你开开门呀,这么多日子,看着你这样,我的心碎了,碎了,你就让我进来吧,我把话说出来,就是死也足矣。你应该了解我的。”
就这句话,文开艺哭了,泪水无声地掉落下来,。
多少次,深夜有人骚扰,都是张朋春来了,与人争,与人打,解了自己的围。
为了张朋春的婚事,张四德也曾来兴师问罪,也曾来哀求她放过他朋春。后来又来求她,答应嫁给朋春吧,“舍下这张老脸,你就同意了吧?我这可是都为了儿子,他只中意你呀!”可文开艺回绝了,有些人不可原谅。
她终于哭出了声,打开了门。
张朋春进来了,黑夜掩盖了他的窘况,他急急地说:“开艺——”他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忍心你遭这样的罪,如果有苦,有痛,希望老天都转给我吧?”他想抱住她,但最后,他只想拉住她的手。
文开艺挣脱了,拳头像雨点似地落在张朋春的身上。张朋春不躲不闪,她终于主动抱住他,呜咽着,久久地。
八
到医院的第二天,儿子睁开了眼。文开艺压抑住内心的惊喜,她低声而柔声地问道:“儿子,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呀?”
文吝点点头,看着妈妈关切的样子,他又急忙改口说:“已经不是很疼了,我感觉好多了。”
文开艺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虽然生活让她曾经寸步难行,可儿子,是多么懂事啊,他是自己的止痛药。
文吝环视了一下病房,急急地问妈妈说:“妈妈,爸爸呢?”
文开艺说:“爸爸早上还在,希望你早日能清醒过来,他到学校上课去了,如果爸爸在这儿陪着你,班里的学生就没人上课了。”
文吝懂事地点点头。“有爸爸,还是老师,真好,他随时可以给我上课的。”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那他以前为什么不承认是我的爸爸呢?”这个问题把文开艺难住了,幸亏派出所里的人来调查取证,给她解了围。
来了两个民警,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一些。他们向文开艺表示了问候,说明了来意。高个子自称姓刘,同伴姓陈。刘警官问道,“文吝小同学,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你很坚强呀,两位叔叔看你来了!”
文吝开心笑了,说:“我应该向警察叔叔学习,长大了,我也要当一名警察!”在场的人全笑了。
刘警官问:“文吝呀,那天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还能记起什么事,能告诉叔叔吗?”
文吝点点头。于是他讲起来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陈警官在记录着。
文开艺感到糊涂了,那个孩子仇恨文吝,说他破坏了对方的家庭,然后举起刀,一下子刺中了文吝的右胸。哪有这么恶毒的人,竟然是个孩子!
民警看着文开艺,说;“您就是文开艺吧?我听说过您的事了,当年,您发生了不幸,并且到派出所报案,可一直没有侦破,我们深表歉意,这件事其实与此有关。”
一句话犹如一个沉雷在心灵深处炸响,惊得她瞪大了眼睛,儿子被刺,竟与那事有关,真让人匪夷所思,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刘警官,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刘警官点点头。他说:“当年对你强暴的这个人姓高,有偷盗的毛病。那天,两家摆宴,宴罢而归,他到了你家,看你睡得很熟,突生歹意,看你还未醒,就跑了。一次在与老婆争吵中,说露了嘴,他老婆就跟他闹,扬言要到派出所报告,还说,连逆子都有了,就和儿子高宁一个班,叫文吝。以后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高宁听得多了,对文吝心生恨意,认为是他破坏了自己美好的家庭。他带着一把短刀来到学校,把文吝约到校舍后面小树林……”
刘警官的话勾起了文开艺沉封的往事,心中的恨意再次被激发出来,她的脸变得有点狰狞可怖。
看着她的表情,文吝被吓坏了,他叫起来,“妈妈,我怕!”
文开艺心中一震,她压抑着自己,脸上又浮上了笑容,笑中带着八分的苦和痛。
陈警官说:“您放心吧,那个坏蛋已被拘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九
当张朋春急急地赶来,病房里已经灯明如昼了。他推开门,文吝一眼就看见他了,高声地叫起来“爸爸,爸爸!”
文开艺急切地盯嘱着儿子:“慢点,会疼的。”她看着张朋春,目光里满是迷茫。
“爸爸,快来给我讲课!”文吝快活地说。
“好呀,”张朋春高兴地说,手里举着本子。
文吝对妈妈骄傲地说:“爸爸是老师,真好,我要上课了。”
等到文吝睡觉了,张开艺拉着张朋春,急急地来到病房一头的楼梯间,这里没有人。文开艺的泪又流下来了,她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肯担下这恶名?”
张朋春很惊讶,他说:“你说你整天想的啥?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文开艺哭得更厉害了,“你为啥不肯对我说实话?你的血不能输给儿子,护士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说有亿分之一的可能,父亲的血不能输给儿子,我当时还真的有点相信了。可今天,派出包所的民警来了,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那恶棍已经被抓了,他就是刺我们儿子的高宁的爷。”
“啊,”张朋春睁大了眼睛,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真相大白了!
“你为什么愿意顶这恶名?为什么我那么责难你,你也毫无怨言,我不值你这么对我呀!”文开艺哭着说。
“因为我是那么爱你,你已经融入我的灵魂里去了,这辈子,我只想让你幸福。”张朋春的眼里也是潮潮的,他想起文开艺受的委屈,不禁神伤。
他们互相对望着,深情地,久久地。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么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
“我是真的文吝的爸爸!”张朋春深情地说。
“只有你配做文吝的爸爸!”文开艺热烈地说。
浮尘
一
孙二虎彩票中了大奖!这一消息就像飓风过境,只一瞬就闪过了整个村庄。
孙二虎彩票中大奖了!能有多大,超出你的想像,一百万!
孙二虎就是一个泼皮无赖,不务正业。这不,犯强奸罪刚刑满释放没多久,赶上这样的好事,真让好人寒心啊!
议论沸反盈天。受害人小草家里也掀起阵阵波澜。
这家对痞子孙二虎是永远的痛。现在却像那个塞翁,丢了一匹劣马,却得到一群好马。不由得对那匹劣马也高十二分地看!
小草的父亲老王头却不这样地看,那是个流氓、恶棍,他就是有万根金条,我也不稀罕,那是一个孬种,无论到什么时候,见到了他,我都要吐他一脸唾沫。
“我说你知道个啥呀!”他的老伴有些生气了,这个畜生糟蹋了俺家小草,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可他也受了制裁!在局子里也蹲个两年,够他受的了!
“谁说不是呢!”小草的哥大柱几乎和媳妇抢着说出同样的话,他的媳妇白了他一眼,他住了口。他的媳妇接着说,“我妹子的名声都坏了,再想找个好人家,那真比登天还难啊!”
“就是,就是,”听媳妇说出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大柱连连点头, “再说,出狱了,他天天都在琢磨怎样能娶我妹子!现在他买彩票中了巨奖,你说,我们以前主要考虑他不务正业,人品也不行,现在他有钱了,还怕我妹子受屈?就是退一万步说,我妹子和他离婚了,也能分他个一半!”
“一半,你们想过吗?”小草的嫂子夸张地说,“那都有五六十万!”
“五六十万?妈呀,这是我们这辈子都没听说过的钱啊!”除了王老头和小草外,另外娘仨都惊叹地叫起来!
“那这样啊,”大柱急急地说,“我抽空去找找孙二虎,他个国孙子,糟蹋了我妹,害得她名声坏了,蹲了两年就完了?甭想!他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我的妹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呜呜……传来了小草的哭声!一家人惊异地看着她,心中那旧日的情感又惯性般涌上心头,他们又内疚地伤心起来。可一想到那数不清的钱在眼前晃动着,他们心中的另一面又占据了上风!小草的哥嫂在心中盘算着怎样让计划实现。
“你们这么快就黑心了?不就是几个臭钱吗?要想想孙二虎的为人!我们祖辈就是穷苦人,不也过得好好的吗?倒是他皇亲国戚,为了权和钱,争斗不息啊!这个事儿,一厢情愿不成,小草愿意才行!”王老头气极败坏地教训道。
二
王小草的心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真是如蛇噬咬,如蚁钻心啊!
她为自己头脑清醒,思维正常而苦恼。如果自己是无心无肺的行尸走肉,那该多好啊!
那梦魇般的往事情盘踞在她的脑中,她用力地甩头,摆臂,就是挥之不去,这是她的苦恼。就像患上洁癖的人,手在水龙头下冲,使劲搓,可自己还感到脏。
那一刻,自己永远不能忘记。那是个仲夏夜。凉风习习,夜叫的虫子好脾气地叫着,这个夜晚,她就是这样惬意地酣然入梦的,醒来却成了永远的噩梦。
自己被孙二虎糟蹋了!孙二虎看着自己醒来,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得意镶在那丑脸上。“我会娶你的!”那是不可扼制的愤怒,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了孙二虎的脸上。
“打得好!”孙二虎装作是后悔莫及的样子,“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娶你的!”
“谁要你娶!我要告你!”气极败坏的她真的去了派出所。旋即,孙二虎被抓了,被关在了看守所。
“事情发生后,整个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父亲和哥嫂认为对恶人应该严惩,他个孙二虎有什么,要钱没钱,要财没财,那他只有吃八大两了。
娘却十分地不同意,你说你以后还嫁人吧?这以后四村八寨的都知道了这事,谁还愿意娶她?
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就是这辈子不嫁人,又有何妨!那时是咬紧牙关,无论什么自己都认了。
两年了,这时间真是过得慢呀!人们看到她都指指戳戳,好像自己犯了罪不容赦的大罪一样。每到这时候,她就更恨孙二虎了。
牢眼里出来的孙二虎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纠缠,虽然被哥嫂和父亲怒斥过,可他孙二虎不改其性。见到自己就媳妇媳妇地说,弄得自己痛苦不堪。可孙二虎不管这个,纠缠着说,“嫁给我吧,你看谁还会娶你?”
这是什么日子啊,那种侮辱,真是痛彻心肺!如果不是考虑年迈的父母,自己真的没有生存的理由了!
没想到这小子彩票竟中了大奖,家里的人一时对孙二虎好感起来!好像原先的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竟也算不上什么不好的毛病一样,差不多就要赞美了!
“真的要嫁给他?那个如今身价百万的大款?原先的错现在已经不成什么了?可以原谅?”小草的内心如深海幽谷,表面风平浪静,岂不知下面却是暗流奔涌了。
不是自己原先想的那样,自己被玷污会得到好男孩的谅解,可她错了,没有人正眼看她,就像一只被穿破的鞋一样,在好男孩的心中竟永远地出局了。
“你不能嫁给他,他毁了你!”心中有一个声音对她说,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分明提醒道,“是他毁了你,可也只有他才能拯救你!”她的心思在两者之间摇摆,有时倾向这边,有时又倾向那边。可终于歪向一边而不动了。
三
“呀,是方村长啊!快进来啊!”村长刚推开王小草的家门,首先看到的大柱就高声叫起来。村长都登门了,说明俺家的地位提高了,大柱快乐地思忖。
村长坐定,大柱一家人陪着村长说话。“小草她不在家吗?”村长环顾了四周,然后说。
大柱的母亲小声地说,“村长,俺闺女自从被孙二虎这孬种糟蹋了,三庄四巷的人都知道,说了几个,一听名字就不愿意了!愁人,村长是贵人,您看合适给提一个啊!”
“我正有此意啊!”村长乐呵呵地说,“这人是个财神啊!”一听是财神,大柱和媳妇的眼就睁大了,屏气凝神听着。“家里有上百万啊,而且积极上进,一出手十多万解决了村里拖欠的债务,被提拔为村治保主任。”
“这样好的条件,人家能愿意俺小草吗?”大柱的父亲问,“如果瞒人家,那是不能长远的。”
大柱和媳妇翻着白眼看着像父亲,心里急急的,嘴张了张,可再看了看村长,没有发出声。
“人家很乐意啊!我直接说吧,这人是孙二虎!”村长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做了坏事,可也受到了惩罚。事后捶胸顿足说是自己害了小草,要对她一生负责。现在有了钱,还是铁了心想娶小草,就是让我来提这事的。你们看能行吗?”村长说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静听下文。
王小草的父亲听来,宛若平地一声雷,“这不成!这个畜生祸害了小草,就他那个德行,不会好的!不要说看到他,一听到这名字,我就来气。”
村长有点不悦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有方州花酒有限公司邀他投资,四五十万,担任该公司的董事长,我查看他带来的所有资料,丝毫不差啊!”
“还告你们说,他担任董事长之后就要给我们村带来好处,由于花酒公司资金缺口很大,决定向我们村集资,隔月结算,利息二分。这是很高的利,假如你投一万,那下月就可得利二百。投个几万,一年所得,这相当于城里人一年的收入。”
“妈呀,孙二虎可真有办法,有钱了,也有良心了。我们小草跟了他,那是享用不尽啊!”小草的嫂子很是夸张地叫着。大柱也随声附和。
“妹子嫁给孙二虎,有享不尽的福,我们也跟着沾光!”大柱咧嘴笑着。
“可就是了,我知道孙二虎和小草的事,觉得还是他们有缘!”村长听到这儿笑了,“没什么意见吧!那就定了!”。
“定了,定了!”大柱两口忙不迭地直嚷嚷。
“你们听听小草的意见!”王老头生气了,“小草,来一下,这事你同意吗?”他又补了句,“人生大事,你要慎重啊!”
“能给这个家带来好处,能给哥嫂带来实惠,那就愿意啊!”说着话,小草感到自己的肝肠都要断了,她的泪在眼里蓄积着,终于决堤一般涌出眼眶。
四
“小姑,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你说,这孙二虎欺侮你,让你在人前抬不起头,不就是彩票中了奖了吗?那又怎么样?你如果再去和孙二虎好,你想,就他这样的无赖,能真心对你好?打死我都不相信!”二兰子听说小姑又要和孙二虎好,于是就劝说道。
这二兰子刚高中毕业,比她小姑还高一级呢!在这个村,是最高学历。满脑子都是彩色的梦,她知道囿于这个穷乡僻壤,她只能步其它女人的后尘,找一男人,平平庸庸地生活,这是她最不愿意的。
她都想好了,最近就和自己的男朋友任成一同南下闯荡,可父母就是不同意,大柱时常告诫她,“他就那么地可靠?到了外面,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再说,他有什么保证你幸福,他有遗产继承,彩票中奖,还是有一个有钱或有权的依靠?全没有,你想和他在一起,做梦!”她已下定决心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是要摆脱他人的束缚,哪怕是他的父母!
“二兰了,又和你小姑嘀咕什么,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你和你小姑说些啥!”大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黑着脸沉声斥责。
看着翻着白眼的二兰子“嘭”的一声关上了灰红色的门,他的脸转向了小草,“我和孙二虎谈过了,他说他一定对你的一生负责!”
“他是什么货谁不知道!司马昭之心!”二兰子听到他爸的话,忍不住推开门,对她爸嚷嚷。
“真混帐,我还能害你小姑?要知道,她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啊!孙二虎要非常隆重地娶你不姑——至少也得四辆轿车,还要请鼓乐班子助兴。什么上轿礼,下轿礼,全都有。小草,你放心,彩礼更是丰厚的,父母、哥嫂养你疼你,没有白搭!”
小草推开门进屋了,把她眉开眼笑的哥哥挡在了门外。慵懒地躺在床上,心上空落落的,好像有点寄托,又好像断线的风筝,飘无定所,她的心中也不禁一阵茫然,“自己的路在哪儿?”心里不由得一片灰暗,接着又是一片晴明,随着的是永远的黑暗。
五
“真不错唉!看!”在家里,她的嫂嫂兴高采烈地说着,晃动着自己手里的钱,“才过一个月,我们集资的钱真的就有利息了!我们集的是六万,一月就是一千二百呀。”
小草的哥哥更是高兴,看来还要再投些。他转向自己的爹娘,“您二老再拿些,我们再凑个三万的,那一月可又是添六百,我们发财了!”
小草的爹娘也很高兴,又有些担忧。“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全毁喽!”母亲忧心忡忡地说。
“不碍事的!我可以保证!别人家不好说,我们家绝对保险,这孙二虎再怎么二虎,可也不能害我们吧?我们有小草呢!”小草的嫂子转向小草,笑容可掬地对着小草,“是吧,小草?”
小草没吱声。
“给你碗糖水喝,接着就会搂头一棒子。”从屋里传来了二兰子的声音。
“你懂个啥哟!个败家玩艺,如果你有你小姑这个福气就好了!”小草的嫂子还在嘟哝。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了。
小草的心里更是难以言说,有些话她真的没法说,一个多月过去了,可曾经的往事好像刚刚发生,正一次次灼伤着她的内心,她的心沉沉的,带着她,正往不见其底的深渊里坠下。她想,会坠入十八层地狱吗?
六
“小草,快走吧?”车子已停在了庄头,很急呢,要赶回县上。孙二虎向送出来的人亲切地叫着。
“孙二虎,如果你对不起小草,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小草,只要你受一丁点委屈,回来告我啊!”大柱再三叮嘱道。
远远地,就看见了村口那车。孙二虎指着车对小草说,“看到没?我做董事长了,公司给配的车,不错吧!”小草默不作声。
到了车前,孙二虎快走一步,拉开了车门,扶小草上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这位是嫂子吧?好俊呀!”小草还没坐下来,听到一个很妖媚的声音,她吃了一惊,回转头,看到个很是妖冶的女人坐在后排,眉眼都笑着看着她。
“她是谁?”小草惊异地看着孙二虎,质问道。
“忘了给你说了,小草!”孙二虎指着这个妖媚的女人说,“这是公司给我配的秘书,叫东东!”他又对那个女人说,“这是你的嫂子,你可要照顾好她呀!”那个女人连连称是。小草对这个女子的出现感到怪怪的,说不出的不舒心,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暮色四合,车子来到了郊区,两旁的路灯闪着亮亮的眼睛,光芒四射地直刺每一个看见它们的人。到了市里,目不暇接的彩灯闪烁不停,光怪陆离的城市面孔让小草感到这个城市的特征——阴险。
车子在一处高建筑前停下了,小草出来,感到这楼真是太高了,站在门前感到它会随时塌下来砸着自己。“走吧!”孙二虎半搂着小草,小草一甩,挣脱了出来。他们来到电梯间,小草只觉得好像登天一样,只一会就到了。当小草来到窗前,看到已经高高在上了,远处的高楼上彩灯依依,好像是巫婆神汉,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向下一望,街道好像深渊一样,她吓得赶紧站得远远的。逗得孙二虎和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来了房间,进了门,小草感到这豪华比书上说的还好,她有点晕。孙二虎向那个女子使了个脸色,“东东,带你嫂子去洗洗,洗干净些啊!”
“是不是孙董事长等会要用啊!”东东说完一阵浪笑,笑得花枝乱颤。
王小草再出来时,孙二虎还是感到眼前一亮,轻纱样的睡裙里小草凸凹不平的身材曲尽其妙,看得孙二虎眼都直了,“看孙董事长眼都看直了,我赶紧走,别耽误了正事!”女人疯笑着,带上了门。
孙二虎像恶狼一样扳倒小草,嘴在小草的脸上狂扫起来。小草拼命挣扎,她使劲地推开孙二虎,把他推了一个趔趄。孙二虎气得一巴掌狠狠地咣在了小草的脸上,“臭婊子,你以为你是谁,上次不就强奸了你吗?告我蹲大狱,这次我用过之后,就随便给谁用!”
七
“妈呀!这可要了我的命了喽!”小草的嫂嫂捶胸顿足,歇斯底里地狂吼!家里乱了套了!不要说小草家,整个村子都乱了套了!
狂吼乱叫的声音持续了好长时间,结果人流大多分为两拨,一拨来到了村里,一拨落在王不草家。
来到村里的是听了村里的宣传参与集资的,他们让村长想办法。村长一筹莫展。“这么多钱,把我们村部加上我们卖了,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再说了,我们的钱也被套进去了不少,不也和你们一样,也是受害者吗?”村长跟大家说,“我们要赶紧报案,这不是小事,我们这就去。你们最好还要去小草家,孙二虎和他家有亲呢!到那儿会得到点讯息。”
看着人流涌了出去,村长紧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这是非法的,要是钱找不回来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从村口部涌来的人流急急地奔向王不草家,老远就看到王小草家门外老远都密不透风,院子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乱成了一锅粥。
王小草的爹娘都急得哭了,一遍一遍地说着,“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
王大柱和他老婆不停地咒骂着孙二虎,坑别人也就罢了,连自家人也吭!
可人们就是不依不饶,说是找不到孙二虎,就问王小草要钱,不给那可不行,你们是作了亲的!
小草眼红红的,早都哭成了个泪人!她想到了侄女二兰子的话,她就更是埋怨起自己来,自己也有点文化,吃过屎的狗能改了本性?一点主心骨也没有,竟然会二次受辱!
看到家里围了这么多人,都气势汹汹地来责问,好像是自己家拿了他们的钱!大柱的无名业火从脚底噌噌地上了头,他吼道,“你们知道吗?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家的钱全投进去了!也都全赔了,我们家现在是一无所有了!要说俺家小草,那更是个苦命人,早先被他糟蹋了,你看她又被孙二虎打成什么样了!这亲绝对不成了,找到他孙二虎,我第一个不饶他,向他要钱,代大伙要钱!”大柱又急又气,汗流了一脸,衣服也湿透了,他是心疼那些钱啊,回应他的是老婆的号啕!
八
“小姑,快醒醒!”王小草在黎明时,刚迷一会眼,听到有人叫她,细听一下,原来是二兰子。小草开了门,有气无力地说,“什么事啊?”
“小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想跟任成到南方闯荡,可俺爹妈就是不同意,整天看得紧,我怎么办啊!我不想步这儿女人的后尘,你看能不能这样啊!”二兰子向小姑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快来人啊,小姑喝药了!”紧接着“咣”的一声,瓶子打破了的声响。正在梦中的一家人都醒了,快速地来了,满屋子的药味。“快!爸,救救小姑啊!”二兰子急得差点哭了。“快抬上板车,快!”小草的嫂子喊道。大柱赶紧找来辆车,在闻声赶来的众邻居的帮助下硬是抬上了车。后面跟着的小草的妈哭天抹泪的,老伴在旁边捶头顿脚,长吁短叹。
整个家乱了,倏忽又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人影不见。二兰子不知从哪钻出来,不慌不忙地提了个包,直奔车站,找到了任成,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多亏了小姑啊,如果不是让她装成喝药,闹得家里无暇顾及,怎么也无法脱身。”
“你小姑也怪可怜的,我们在这站稳了脚跟,就捎话让她过来,出来了,忘了那痛苦的记忆,就解脱了,她一定能找回自我。”任成诚恳地说。
二兰了郑重地点了点头,“你可要好好待我,不然,做鬼我也饶不了你!”
“这世界我最要对得起的人就是你!你放心!我们心心相印嘛!”他们相拥着,两颗心也接靠着,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澎澎的心跳。
九
“妈呀,天地真是大呀!”刚来到深圳,看到这么个广阔无边的大都市,整个是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人如过江之鲫,车像板上走丸。人的穿着、神情,恍若天宫仙阙里仙女神士一样。二兰子仿佛置身于仙境,如痴如醉。
这一天,是星期天,二兰子和男友决定到外走走,异地风情让他们情绪激昂,他们东望西瞧,赏心悦目之景让他们目不暇给。突然,二兰子看到在一个大宾馆门前,围了一圈人,“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挤到跟前。
“小姑?孙二虎!”二兰子从人缝里望过去,她使劲地挤,可就是过不去。还有警察,正在问话呢!“有人举报你们三人是骗子,诈骗了很多钱,还拐骗妇女!”
“这可能吗?我带着我的老婆,和两人朋友结伴旅行呢!看,我们什么证都有,说我们是骗子没有人证明吧?说我拐骗妇女,你问问这位女士,是吗?”二兰子看到孙二虎在小姑耳边嘀咕了几句,二兰子感到那是威胁! “你问她,她是不是被拐骗的?她是我的老婆,警察同志,你们弄错了!”
警察有些将信将疑,正在问话的警官转向小草,“是这样吗?”
“他们三个都是骗子,我不是他的老婆,他说谎!”小草厉声说。
“他是我的老婆!大家不要听他一面之词,她一向胡言乱语的,就是因为刚才和我呕气,所以才这么说。”
“您看,这是结婚证!”像变魔术一样,孙二虎拿出了证件。
“他就是诈骗犯!”小草喊道。
孙二虎连连否认,“警官同志,我这老婆翻脸无情!”
“我能证明!”二兰子挤进人群。
“收起你的把戏吧!我们就是接了你们当地公安局的电话,才出警的。之所以让你表演,是让人们看清你这骗子的嘴脸!”
“带走!”
十
“乡亲们的钱都追回来了!”村长对围在村部里的许多人兴奋地说。
“真的?这太让人高兴了!”
“这是做梦吗?”
“怎么追回来的,你倒是说啊,村长?”许多人乱纷纷地说。
“我们都说孙二虎骗了我们的钱,其实有更大的骗子和他狼狈为奸,他们是有预谋的,通州花酒有限公司不过是个皮包公司,再用孙二虎的名义骗乡亲们的钱……”村长还没说完,人们的议论都盖住了他的声音。
“这骗子也太狡猾了,孙二虎太可恨了!”
“这骗子太黑心了,该枪毙!”
“大家静一静,听村长说!”村长的高声压过了大家,人们静下来。
“看,那边来了辆警车!”有人喊了声,大家向那方向张望。
车来到近前了,两个警察走下了车。一个高大威严,是一个魁梧墩实。村长介绍高个子是杨所长。
杨所长看着大家说,“骗子已被抓住了,钱也被追回。这是一个很大的教训啊,大家都不懂吗?集资是需要申请的,否则就是非法集资,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时,他向着村长的位置看了看,看得村长低下了头。
“还要感谢王小草同志,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当她知道孙二虎他们的阴谋后,委曲求全,获得他们的信任,及时把讯息传给我们,深圳警方及时出击,才使这伙骗子落网。”
“小草!小草在哪?”小草父母四处张望。上回在医院里,神秘失踪了,一家人都急死了。
“王小草,王小草!”人们欢呼着,涌向从车上下来的小草,以及同来的二兰子和任成。小草的脸上绽开着最真的笑意。
村长说,“在这事上,我负有责任,可以说,我是帮凶啊!以后一定为大家,办好事,办实事!”
“这就好嘛!村里有你这个头带得正,大家加把劲,小康在前头!”杨所长说,“追回来的钱,待审清案子后,就由村里返给大家!”
大家欢呼起来,小草的脸上漾着笑,她拉着二兰子的手,觉得眼前的路变宽阔了,直通遥远的未来。
【编辑:向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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